《羔羊》 回答一些有关于本文设定的问题 因为雷尼大人有问到本文设定——我想其他大人们也想知道,所以就在这里回答了。 文章开始提到了二十世纪初,所以是以现代世界为背景吗?——是二十一世纪初,没错,是以现代世界为背景的,但略有修改。 异能者只是少数人变异产生的吗?——是的,但因为地球人基数大,所以看起来挺多的。 现在似乎异能者的存在只是少数高层人士的秘密,但文章里也提到异能犯罪越来越多,再加上异能会随血缘遗传(不知道是否有一定机率还是百分之百的),所以是否某一天异能者的存在会成为公开的事情,那时候是不是就会像x战警里一样,引发普通人和异能者的战争?——是的,但本文暂时还是异能对异能。 因为现在故事的情节基本一直在追随霍普金斯父子,所以从视角方面有时会觉得有点窄了,当然也不是说让我们的主人公们与全世界对抗,但如果视角放开点,会不会使文章的发展更有层次和真实感呢?(一点建议,别见怪哈) ——不见怪,但已经涉及很多方面了。 1。机构,这个就不必多说了。 2。教会——不好意思哈,您们实在是影响广泛又深刻,写到西边不写您们实在是有点困难。 3。gci(政府通信总部)实则国家暴力机构中最为隐秘的一节,以吞并“机构”为目标。 4。躲藏在ealf后面,脱胎于“机构”的非法组织“萨麦尔”它的主控者认为异能者是人类的新希望。 5。联邦调查局、警察局等“普通”执法机构。 所以说,本卷可以说是过渡卷,该出来的都要出来了 ps。为什么政府和机构不培养自己的下一代异能者呢?比如提倡异能者间的通婚,对其子女特殊教育之类的? ——见上一个问题的第四条,或重新看一下客迈拉卷的八十章(番外),里面有详尽的解释。 另外,在这种文章里常出现的没人性的实验机构怎么没有呢? ——巴别塔不是儿童乐园。 它以后还会出现的。 感谢雷尼rei大人的提问。如果以后还有那位大人觉得某些地方不是很清楚,请随时提问。谢谢。 7-27加班ing 明天还要上班——全天! 上帝保佑明天不必加班(全天班是肯定的了)泪着游走 忘记说了抱歉 出了个大bug 新章写完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赶快上网查了查——nnd!拉斯维加斯是不允许未成年人赌博的!非常坚决!而且他们的年限在二十一岁!未成年人可以进赌场,可以在赌场里走动,但是不允许加入赌局,就连在赌桌旁边看都不允许! 又查了查吃角子老虎,似乎、好像也是不被允许的——但我在这里就开个外挂吧——吃角子老虎在拉斯维加斯遍地都是,机场和厕所里都有,想来也很难杜绝未成年人玩一把 但是正式的二十一点什么的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重写这一章 对不起,明天再看吧 明天三更哈。 昨天一章,今天一章,还有明天的一章——正好三章。 不好意思,以为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了,结果几个同事不约而同的有事请假,我只好再顶一下。 抱歉了。 书评回复 没法在书评后面回复,只好统一在这里发—— 再次订阅不用重复缴纳费用。 这也是为了表示歉意——我的更新速度汗,感谢大家一贯不变的支持与鼓励 我对我的更新速度非常抱歉深感惭愧。 安东尼。霍普金斯现在与机构合作中,但他们绝对不会在意往对方两肋插几刀。 凯瑟琳就是个懦弱的普通人,但问题是,她又不普通192章里撒沙可以说是下最后通牒了,剧透一下,在此之后,凯瑟琳会有所改变。 机构看不透安东尼是正常的——他消失了七年,在此之前他从未显露过有什么非人的地方,出现后,机构从没能抓到过他,只有在巴别塔还能算是直接接触——短暂的,他也没有亲戚朋友或是别的了解他的人。 个人力量确实无法与国家相比拟的,除非你是上帝。 但安东尼。霍普金斯也是很狡猾的,他从不会去踩国家的尾巴。 天天写这样的书,对我的精神状态确实有影响——亲爱的,我已经很后悔很后悔了(郑重其事)我是一个平凡而又善良的好人,连活鸡都不敢碰,活虾的须子也不敢剪,碰到打架什么的绝对绕弯走,从不敢看恐怖片,被朋友卖过如今看到和她相似的人还会吓一跳——我怎么就想起来写这么一群变态呢!一边写还要一边揣摩他们的心态啊!! 一边揣摩一边发抖啊!! 想到几个月后开新书里面照样一大群性情扭曲的主角配角我该怎么办啊!!!!!!!!!!!!!!!!!!!!!!!!!!!!!!!!!!!!!!!!!!!!!!!!!!!! 我******也*******想****写****好*******人*******啊!!!!!!!!!!!!!!!!!!!!!!!!!!!!!!!!!!!!!!!!!!!!!!!!!!!!!!!!!!!!!!!!!!!!!!!!!!!!!!!! 多眼怪确实有透视能力啊——她现在是看到的少,也不清楚什么意思,等看多了,就能做个对比分析,由此就能推断出别人的能力了-——所以机构才会努力保她。 而且能在异能爆发前找出异能者也是个相当有用的能力。 莉拉与之有点关系,今后会讲。 这几章确实应该算是撒沙大显身手。他总是和别西卜拉拉小手指可不是因为他们基情深厚。 伊万是精神有问题——话说回来,我这篇文里有几个精神正常的? 今晚的一章会晚一点,不过确实在写。 第一百九十五章已增加至三千五百字 如题,请记得去看,已经买过本章的读者是无需重新购买的。 对不起,这两天感冒了,头疼,四肢疼实在是提不起力气码字 加点解释——于几位大人的评论 撒沙。霍普金斯——我们的小主角,不必多介绍,安东尼。霍普金斯是他爸爸,别西卜。比桑地是他的朋友和没血缘的兄弟,凯瑟琳是他姨妈,另一个凯塞琳是他妈妈,这两个是双生姐妹,非同卵,因为凯塞琳携带着白化病人基因,这份基因传递给了撒沙,所以撒沙的眼睛才会是紫色的。 他现在人们所以为的女朋友是莉拉,实际上这女孩先前只是在给他找麻烦而后期经过安东尼。霍普金斯的“修改”只是作为一个贴身保镖而存在, 我在文章里一般会称呼他为撒沙,有时候是小霍普金斯,在没有安东尼。霍普金斯出场的情况下,有时候也会直接称他为霍普金斯,也会叫他食尸鬼的儿子,医生的儿子,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儿子,别西卜没血缘的兄弟和朋友,凯瑟琳的外甥之类的。 他和他父亲的仇人会骂他是个小怪物,小杂种,这就不多说了。 斯蒂凡,曾经的哈芮,称他为弥赛亚。 安东尼。霍普金斯——主角的父亲,是个心理医生,兼带精神病人和**杀人狂魔,在撒沙未出生前很喜欢拿人类作为肉类主食的原料,现在偶尔也会小小地回味一下过去的美食。 先前是个妹控,现在是子控。 他和撒沙是纯粹的父子关系,撒沙或许是他的寄托,但他并不是一个少年丧夫因此心理**的老**,他会很高兴看到自己家养的猪会去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莉拉在他的眼里,连做晚餐主材的资格都没有,他让莉拉的身体活着,只是为了“机构”头儿的酬谢以及为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得力的保镖。 莉拉,我是说新的那个莉拉,并不是爱上了安东尼。霍普金斯,而是从她醒来的那一刹那,安东尼就给她放下了这么一个深刻的暗示——你会让你的工具不受任何羁绊地跑在外面吗? 她之所以会跪下吻医生的脚,是因为先前的莉拉的记忆在作祟,白盐城的圣人杰瑞德很喜欢女性们吻他的脚。 那个绝不会出现小后妈什么的那个实在是擦汗 别西卜。比桑地——他是在海神岛上长大的,和撒沙相处了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以后),他的父亲原本是想要利用霍普金斯父子,尤其是撒沙来为他打造一套异能暴徒的班底,毕竟因为他们的异能关系,很多人都认为他们是恶魔,就连最亲近的打手也背叛了切加勒。比桑地。 但最近切加勒有点不高兴,因为他觉得两个孩子之间的优势正在往霍普金斯一方倾斜,尤其是白盐城里,别西卜受了很重的伤。 别西卜和撒沙都是好孩子,但他们的父亲不是,他们无法拒绝父亲们的要求,却因为会受到良知的折磨——共有一个不能为第三者所知的秘密,所以他和撒沙的关系才会大大超越他人。 但他们之间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有**关系的! 因为两个都很直,思想传统,他们之所以不去歧视同性恋,正是因为觉得他们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西卜还指望和撒沙娶一对儿海神岛上的姐妹花,同一天结婚,做连襟呢! 别西卜也看不上神经质的莉拉,他之所以说“我喜欢她”是因为莉拉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教师办公室偷考卷,而他快要被考试弄疯了。 由此说说文章里面的“我爱你”“我喜欢你”等等。 大家都知道我的文章是以那里为背景的,除了少部分人,那里的大部分人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有时候会十分夸张,在饥肠辘辘的时候被送了一块披萨“我喜欢你。”给抄一份论文“我爱你。”帮了个忙“我爱你。”拿到了一份期望已久的礼物“我爱你!” 这只是一种表达方式罢了,别太在意,可以联系上下文看看,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了。 不过这一般只会在亲密的朋友和亲属之间发生,他们也不会对陌生人随随便便喊着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 再来说说吻,因为以后我可能会写到,所以也提一下。 亲吻面颊——朋友,亲人之间。男人也会,别紧张。 吻手——对女性,以及对教父,尊重的人。 吻脚,吻袍子——有,很少。栗子看前面的莉拉。 亲吻嘴唇——一般在关系亲密的男性和女性之间,但如果男性之间,尤其是朋友和兄弟,父子之间关系非常好的话,同样会亲吻嘴唇——更不要紧张。 另外接吻的方式还要看看所在地方与接受的教育不同,有兴趣的大人可以查查勃列日涅夫三重吻——哈哈。 拥抱就不必多提了。 睡在一起——他们从一岁到四五岁就开始分床睡,但男孩女孩们如果想在睡前聊聊天的话当然可以睡在一起,只有十八世纪的修女才会看到两个孩子睡在一张床上而大声尖叫。 重名问题。 开篇的找死鬼弩箭马丁和后面的皮卡丘马丁不是同一个人。以后改一下。 凯瑟琳与凯塞琳是一对异卵双胞胎。凯塞琳是撒沙的母亲,已经死了很多年,而凯瑟琳是他的姨妈,还活着。 有两个约翰长老,掌握圣物室三把钥匙之一的和有异能的,谢谢saldin大的提醒,前面一个已经改成了加尔文。 异能问题: 基本上来说,每人拥有的异能会和有血缘的人相近,能从血缘传承。——撒沙的能力继承于他的妈妈,和姨妈相近——研究所的人的推测是错误的,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撒沙是凭借着什么来驱动异能拓展和增强的。 他从他的父亲所继承到的不多。但从那里学到了更多东西。 宝儿和他的叔叔一样能够操纵植物。 别西卜和他的爸爸那样同样能够吞噬。 每个人的异能会因为情感而增强而减弱。——撒沙就是通过这个来促使他人的异能产生变化的,凯瑟琳因为渴望变强而增生了带有攻击性的异能,在皮卡丘马丁以为自己抓住了大霍普金斯的时候电流会变强。在他一再失败后,他有了雷电球。 异能能拓展和增强,但必定是以最初的异能为基础和支柱的。——皮卡丘马丁不会变异成一个德鲁伊。 没有异能是万能的——斯蒂凡“神父”也是。只不过他的异能确实比较强是真的。 好吧,基本上先写到这里,其他的看情况再做补充吧。 关于两百三十九章已发 两百三十九章已发,不知为何会处于“审核中”状态,以前从未有过,连着修改几次仍然保持原状,这个是涉及到了什么吗?十分惶恐,已咨询管理员,请大家耐心等待,谢谢,抱歉! 8月10—加班周一周二周三双更 加班,抱歉,今天停更一天——为了感谢诸位大人,尤其是坦塔罗斯大人的厚爱(真是不好意思,愧对厚赠),周一,周二,周三三天连续双更! 9月14电脑出问题星期一二双更补 抱歉,电脑出了点问题,星期六,日的更新只要放在星期一。二双更补上了,鞠躬,对不起了,诸位读者大 序章 森蚺懒洋洋地蠕动了一下腹部的肌肉,将嘴巴里的猎物再吞下去一点,同时它金黄的眼睛仍然紧紧盯着对面不过三公尺远近的另外一个生物,那个生物正以一种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它进食,前者的形状很相似于它正在消化的食物,但是那种眼神却让它感到温暖与亲近,毕竟它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看到同类了。 “哦!哦,你这个该死的杂碎!” 上半身还留在外面的男人语无伦次地嘶叫着,然后哭泣起来。 “救我!救救我!往这个长尾巴的恶心家伙脑袋上来一下,你说过只要我说出目的就放了我的!你这个不遵守诺言的混蛋!你会死的!比我还要凄惨一百倍!我发誓一定会的!” 他呈现出多种角度扭曲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细碎的花纹。 “求您了,救救我,我真的是认错了人,我以为您就是那个白痴哈芮!我向您道歉,发誓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您可以割掉我的舌头,但是别把我留在这儿,求您了或者朝我脑袋上来一下也成!别让我看着自己被消化掉!看在上帝的份上!求您了!喔天哪” 被哀求及诅咒的对象向这位占了亚马逊热带掠食者顶尖位置的大人物走过来,在森蚺正在考虑是不是分他一部分食物的时候,来者以一种优雅迅捷的姿态翻看了一下食物的眼裣,然后像雀鸟一样地轻轻远远地跳跃开去。 “谢谢。” 他似乎可以感知到它的想法一样,有礼貌地微微弯下身体表示感谢。 “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是,很抱歉,先生,我已经很久不吃人了。” 第一章复苏 安东尼。霍普金斯,或许他以前及将来还会更多的名字,但是我们还是就他现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吧。 他察觉到自己被跟踪的时候,正在开普敦火车站的23号站台,两名美丽的女琴师脸颊紧靠着她们精致的红色小提琴演奏着曲调欢快的“云雀”而从候车室的专用入口开始到火车暗金色的老式推拉门为止,都铺设着大约两公尺宽度,足感绵软细腻的猩红色地毯。尊贵的乘客们已经陆续来到,数位身着罗沃斯快车——世界第一奢华陆地列车——雪白制服的列车员轻捷地穿梭着,面带微笑地端来香槟和果汁,请客人们饮用。 完全就是一个古老欧洲绅士派头的车长站在车门前,向那些衣冠楚楚地宾客们举杯致敬并发表了一个简单而热情洋溢的演讲,然后拿起烫金的帖子,开始按照字母顺序一个个地读出乘客的名字,每个名字被读出后,都有一个 英俊的侍者上前带领乘客走进车厢,整个过程有如一个皇家舞会的开幕。 “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及,撒沙。霍普金斯小姐,非常荣幸可以邀请您们乘坐罗沃斯。” 好,我们现在可以把镜头对准我们的主角了,就是正在优雅而谦和——就是那种人类对于品种优良的猪猡所表现的那种谦和,向引导地侍者表示感谢的这位乘客,虽然他梳理的光滑无比的头发比起许多年前更加偏向于鹭灰而不是苍灰——前者显然要更加白一点,五官排列的方位及距离也有所改变,但是碧蓝深邃的双眼与紧紧压住眼睛的眉毛形成的浓重阴影,高傲的鹰钩鼻子,还有形状优美,红褐色的嘴唇,左手掌边缘的那道有趣的椭圆疤痕,它有点像被树枝被截断后在主干上留下的痕迹,虽然十分浅淡并且已经与手掌的其他纹路混杂在一起,以及嘴角不怎么经常出现的那种轻微的神经质的震颤,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微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方,还是可以令某些有心人——例如我们,辨认出他的些许真实身份的。 而那个拥有着非同一般的纪念意义的名字的女孩儿,那个被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紧紧抱在怀里的,大约四五岁的孩子,想来只要看到她那双仿佛雨后的紫色丁香花般色泽的暗色眼瞳,淡金色,就是早晨阳光的那种颜色的蜷曲头发,诸位也应该知道她是谁了,至于她的母亲,或者说她的现况,我们以后会知道的,所以,现在不必太急询问,只管先跟随着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去观赏一下这列奢华的怪物好了。 罗沃斯可以容纳的全部乘客也只有40多人,即使说一节车厢最多也只有两个房间。列车里处处显露出浓厚的贵族气息,车厢内饰全部是硬木,车窗很多并且随时开关,房间有充足的采光。独立的空调系统和独立宽敞的卫生间,供24小时的热水浴——在维多利亚风格的浴缸里洗着澡欣赏窗外的非洲景色。站在其间丝毫不觉得拥挤。一张标准的kingsize大床或者同样华丽的两个单人床——这是由乘客自己预先决定的,固定在房间的一端。据说这也是它被评为最豪华列车的25个原因之一。床盖窗帘以及沙发的图案都是vos夫人亲自挑选设计的,选用的是爱德华式的花卉图纹,高贵而又亲切。 而餐车中提供的食物也偏向于英式,简单、清淡、精致,很符合现代贵族们的含蓄而讲究的品味。 这也是非常合安东尼心意的,他为撒沙点了水果泥、红汤,烤大虾苏夫力,英式杂扒,为自己点了鸡丁沙拉,蘑菇汤,鳕鱼排,薯烩牛肉,甜点是草莓冰淇淋与巧克力布丁,就在他举起酒杯,准备享用一番的时候,一个穿着典雅的女士从他的身边走过她周身的肌肉突然发生了微小的,常人根本不会,也不能发现的颤动,但这没能逃过安东尼的眼睛与感觉,他对人体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是的,从人类的身体到灵魂,他无所不知。 安东尼深深在酒杯里嗅一下,领会着红酒的幽香,再吞入一口红酒,让红酒在口腔内多停留片刻,舌头上打两个滚,使感官充分体验红酒,最后全部咽下除了这位女士之外,令他注意的还有一位原先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先生,年轻而英俊的先生,他们身上都有着一种很难令人忘却的味道,这种味道让安东尼想起了并不遥远的过去。 “你猜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伸手按按胸前雪白的餐巾,安东尼放低了声音,:“我可爱的小撒沙,我想,她会说,亲爱的,我们找到他了!” “亲爱的,我们找到他了!” “真的?哦,我亲爱的玛利亚,你真的看清楚了,真的是那个人!” 等候在房间里的年轻人一跃而起,紧紧地将那位穿着典雅的女士抱在怀里,同时紧紧关上了房门。 “绝对!” 玛利亚拉下未婚夫的手臂,:“别那么激动,”她面色绯红,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现在,马丁,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是报告上级” “别傻了,报告上级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马丁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嗯,让我想想,现在可不止一个人在悬赏那个人” 玛利亚摇摇头,:“我觉得那不是个好主意,你还记得那个死在帝国大厦顶端的fbi吗?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内脏拖在外面或者我们在下一站就下车,然后打个电话我记得他们对于提供可靠消息的人也是非常慷慨的。” “不行。”马丁抱着手臂来回踱了几步“假如他随便在那一站下了车,所谓的可靠消息就要变成一个笑话了,我们得随时盯紧他。这样的话危险性也小不到那去,可赏金却只有百分之一。”他耸耸肩,:“不如我们自己干,玛利亚,我们不是普通人,我们能抓住那疯子。” 玛利亚无力地倒在了沙发上,意外发现了大猎物带来的兴奋已经过去,现在控制她的是与前者相应的恐惧。 “上帝保佑,我们带着需要的东西。”马丁打开两人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从侧面暗层中取出一只长约八十厘米的弩弓与六枝弩箭:“玛利亚,配置些高效麻药出来,那个人活着比死了更值钱。” “马丁!” “天哪,别蠢了!你知道那个人的赏格已经高到什么程度了吗?五千万美金!”马丁丢下弩弓,蹲下来紧紧握住玛利亚的手,手心像高烧病人一样的滚热:“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的,是吗?玛利亚,回答我,是吗?” “可是他还带着一个孩子。” “我们又没打算伤害这孩子,相反的,我们是在救她!” “马丁” “好了,”马丁抓起一旁的化妆包塞进玛利亚的手里,同时以那双迷人的蓝眼睛看着她:“求你了” 玛利亚拿起一只造型优美的玻璃瓶,端详了一下其中的金黄色液体,用吸管取出了一定的分量,与另外一瓶无色的液体混合后,交给了等待已久的马丁。 “请小心使用。” 她神色庄重地道。 在没有被“邀请”进入政府的“机构”工作之前,玛利亚是个非常敬业的生物学家,无需大麻、可卡因、吗啡或者其他管制类麻醉品,仅仅借用一些不怎么为常人所知的,如白花曼陀罗,紫草乌头,蛇草之类含麻醉效用的植物萃取液,调配出一百微克就可翻到一头犀牛的高效麻醉剂,对于她来说并非难事,事实上,她还能利用手上现有的材料,造出不亚于蝰蛇的毒液来。 “感谢您的帮助,”马丁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温柔地吻了一下未婚妻的面颊。他与玛利亚不同,在没有进入“机构”之前,他只是个皇后区的小人物,看到能换大钱的东西他就是控制不住的兴奋,还有那家伙的高贵腔调也让他恶心,说实话,倘若悬赏的人允许,他还真的很想看到那个人是怎么被折磨致死的。 “我想明天凌晨时就行动。” 马丁说。 凌晨时分,安东尼醒了,瓦格纳的歌剧唐豪塞中的朝圣者的合唱中起始部分的男声回荡在他的颅腔里,这并非是某个人工机械发出的声音,而是出自于他记忆中的,他们的声音就像第一次听到的那样清晰,低沉的呼喊着,说:“哈里路亚!” 他的嘴唇随着小提琴音的不断升高微微颤动,细瘦的手指在空中舞动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烁烁生光。 弓弦鸣动! 三支纯钢猎箭在床单中震动,但是单凭刺入的深度就可以知道,它们并没有命中目标。 马丁耸了耸肩膀,他原本就没有指望一次就可以成功。 “夺!“ 一柄银白的小餐叉插在了精美的护墙板上,幸好马丁及时地弯下了身体,不然遭殃的就是他的咽喉了。 “见鬼!档案上可没说这家伙也能夜视。” 房间里黑暗一片,可在能够夜视的马丁眼中,与白昼没有两样,只是没有颜色。这本来是自己的一个优势,但现在全被“机构”里那些愚蠢的情报员破坏了,马丁沮丧极了。 只存在于安东尼脑海中的乐曲仍然继续着,男声部已经到了末尾,接下来,是女声,柔和纯厚的女声,象征着宽恕与新生。 他隐藏在一只梳妆台的后面,小心地观赏着马丁的一举一动。 这是个有趣的孩子,安东尼在心里说。 马丁向进来时的车窗走去,第二柄餐叉掠着他的眼球飞了过去,几乎与此同时,马丁的弩弓再次鸣动,六枝,不,九枝弩箭按照三个不同的方向向餐叉的来处笼罩过去。 “去死吧!” 马丁痛苦地在心中咒骂着,刚才的受袭虽然是他故意为之,却没想到小小的餐叉会带起那么强的风,眼球虽然没有受伤,但被刺激的流泪不止。 他迅速地移动着身体,弩箭不断地划破空气落入黑暗中。 “这个狗娘养的究竟藏在哪里?整个房间都快让我变成刺猬窝了!他究竟在哪儿?” 等等! 那个小女孩和他应该在一个房间里的,为什么到现在也听不见她的一点声音? 马丁疑惑地看向另外一张单人床,被单下露出了一绺金发,突然他感到浑身发冷。 轻微的震动把七号车厢的威尔逊太太吵醒了,她不满地低声嚷嚷着:“这趟旅行实在是太糟糕了。” “你也被吵醒了?哦,可怜的小宝贝,我给你要杯热牛奶好吗?” 她向半坐在另一张床上的小女孩说道。 “谢谢。” 撒沙非常有礼貌的点了点头,清澈的紫棠色眼睛表示她已经没有丝毫睡意:“我想看会书,会妨碍您吗?” “看吧看吧,可爱的小天使,不用在意,我会把帷幕给拉起来的,不需要我为你读吗?” “不,谢谢。” 撒沙看着这位和蔼的夫人将厚实的帷幕拉起后,才打开了床边一侧的台灯,拿起一本书翻到先前读到的地方继续看起来。 书的封面上写着善恶的彼岸,著者是那个宣称上帝已死的疯子与清教徒尼采。 “‘最平静的话语乃是狂飙的先声;悄然而至的思想会左右世界。’” 在爆炸的最后一瞬间,马丁终于抓住车窗的边缘翻了出去,冰冷的晚风令他一阵寒颤,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左小腿上钉了一柄小餐叉。 “活见鬼!” 难道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在房间里待到最后一刻?不,他应该比自己晚一点,在离开车窗之前自己还没受伤。 “那婊子养的不会被自己的炸弹给炸死了吧!” 他不无恶意的揣测落空了,就在离马丁不远的地方,一个细瘦的身形像羚羊一样跳了上来,站在车顶上,与马丁只隔了一个车厢。 马丁拉开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这次真的去死吧!” 他双手缓缓上抬,两只功力强大的军用弩出现在安东尼的视野里,上面安装的整整齐齐的弩箭箭头闪烁着可怕的寒光。 朝圣者的合唱已经到了末尾的**部分,完美的男女声合唱令安东尼甚至有些恍惚起来,他闻到了待霄草的香味,这是凯塞琳的味道,还有**,这是撒沙的味道 熟悉的弩弓鸣动声。 在空中疾驰的猎箭突然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与迎面撞来的同类一齐跳跃着,落到了火车外面去。 马丁惊骇地看着那个人手里拿着的小型弩弓,它因为射程短威力小而被他弃用,但是在那个人的手里,它们显现出的性能令人难以想象,刚才就是它们发射出的猎箭撞开了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击。 安东尼慢慢地,平稳地向马丁走过来,微风拂动着他的长袍式样的睡衣与灰白的头发,长睡裤下是**的双脚,苍白的皮肤上青筋绽露,在月光下,他平和肃穆的神情令人联想起苦修多年的修士。 马丁手忙脚乱地安装着弩箭,但是以往单手安装只需0。5秒的技巧突然失灵了,猎箭不断地滑出安装沟槽,掉进他的怀里。 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安东尼举起了弩弓,:“丢掉武器。” 乐曲结束了。 “马丁!” 在沉闷的爆炸声响起,许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玛利亚从自己的房间冲了出来。 从她和马丁的六号车厢到那个人的二号车厢有一段距离,玛利亚一路跌跌撞撞的走着,手里抓着几个瓶子,她还穿着黄昏时的高跟鞋,它与车厢走道上厚软的地毯一样不适合奔跑。 就要靠近烟雾弥漫的二号车厢时,一个男人伸手拦住了她。 “请不要过去,那里刚刚发生了爆炸,很危险。” “不,我要去看看。我” 玛利亚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借着烟雾渗出的的微光,她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孔。 “不过这里也同样危险。” 安东尼说。 他的右手抓着一根猎箭,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半圆弧,轻易地插进了女子脆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准确地接住了从垂死者手里掉下来的瓶子。 安东尼整理了一下衣服,考虑了一会是不是先去看看撒沙,最后他决定还是先把手上的事务处理完毕再说。 为了满足那些近似于偏执狂的富豪乘客的特殊要求,罗沃斯拖带的行李车厢非常的大,在行李车厢的尾端,有个巨大的集装箱,它占据了近半节车厢。 安东尼拉动集装箱外的一个手柄,细条状的卷闸门发出轧轧声向上卷起,里面一双黄色的眼睛看着他。 他退后几步,打开了一个大旅行箱,里面是被拉开了四肢关节的马丁。 “你说只要我说实话你就不杀我的。” 马丁翻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那片阴影,下颌被打脱的他含糊地咕哝着。 “是的,但是我不相信,所以需要证明一下。” 安东尼为他接好下颌,然后拿起一桶液体浇在他的头上。 “臭死了。“ 马丁抱怨道,但他很快就不说话了,集装箱中慢慢地探出一个粗壮可怕的脑袋。 “它叫麦瑞,亚马逊森蚺,做了撒沙5年的保姆。但现在撒沙不再需要保姆了,所以我决定把它送回雨林。”安东尼解释道:“很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但是麦瑞对于没有凯门鳄血液味道的食物总是不屑一顾,这是它的一个小乖僻好了,现在你还想说你只是认错了人吗?” 拒绝了森蚺的晚餐邀请后,安东尼走出了这节独立车厢,没有来得及锁起车厢门,就听见了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天哪,霍普金斯先生,霍普金斯先生,您在这里!您没在车厢里!~哈哈,真是太好了!” 衣着凌乱的车长大笑着跑过来。 “太好了,您不在您的车厢里。” “我的车厢怎么了?” “那个,非常遗憾地”车长向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它正不屈不挠地阻碍着他的视线:“我想是一起恐怖事件幸好那个车厢没人,您的女儿在七号车厢,对吗?” “是的,真幸运。” 安东尼讥诮的微笑让车长如坐针毡。 “我们已经整理出十号车厢给您暂住,您也可以选择其他无主车厢,当然,还有其他的补偿上帝啊,这蛇真大,真漂亮,它在吃什么?” 从缝隙间瞥见森蚺身影的车长似乎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天真而好奇地喊道,当然,也不排除他借这种幼稚行为来逃离尴尬境地的可能。 安东尼回身看了一眼,森蚺在一分钟前刚刚把最后一绺头发吞进喉咙,现在它从脖子起鼓了好大的一块。 “一头猪。”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一头猪而已。” 第一章完 第二章惊厥上 “马丁与玛利亚死了。” 荧屏上的两只光点由大到小,逐渐湮灭,凯塞琳抚mo了一下自己的耳坠——它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隐隐作痛。 “这里有玛利亚发给机构的一封邮件。” 她身后的杰克拍打了一下感应键盘:“我转过去了,你看一下。” 凯塞琳打开了那封加密邮件,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她细细地读了一遍“他们遇见了‘黑祭祀’与他的牺牲品。”凯塞琳喃喃地说道:“这封邮件是定时的,为什么不立即通知机构?为什么?” “为什么?” 杰克悠闲地咬着口香糖。 “钱,凯塞琳,他们看上了钱,失踪孩子的家长提出的赏金已经高达五千万美元。” “玛利亚不会。” “可是马丁会。”杰克踢了一下桌子,转椅带着他摇摇晃晃地转了半圈停下,他从茶色的墨镜后面看着凯塞琳:“别这样,凯塞琳,你不能这样放纵自己的感情,那对你没什么好处。现在去向boss报告,还有,申请,你知道申请什么的,对吗?” “或许我是不能像你那样‘狼’。”凯塞琳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比你迟钝。简和劳尔在2小时前在威尼斯追踪到了黑祭祀并且已经获得了机构情报部的确认,那么也就是说,马丁与玛利亚遇到的是另外一个危险的家伙,按照机构里的规定,作为他们直接上级的我们有权接手,我会向boss提出即刻追踪申请的。” “谢谢,凯塞琳,你真是善解人意。” 杰克冲着她的背影叫嚷道,然后将双脚放到了一尘不染的有机玻璃桌面上,遐意地点燃了一只香烟。 “天哪,那时候我是那部分出了问题才想要个女孩儿做搭档的?” 他自言自语道。 “两个果酱鸡蛋卷。” “好的,马上好,一共是八十美分。” 接过小贩递来的鸡蛋卷,凯塞琳狠狠地咬了一口,又热又甜又软的蛋皮和桔子果酱混合在一起,也只有这种异乎寻常的甜度,可以让她暂时忘却杰克,boss,还有机构里其他同僚的漠然神情——既不冰冷,也不热情,人类的生命到了他们的面前,只是一张照片,一个号码,一份试剂,或者其他的无机物。 二十一世纪初,随着物质的丰富,精神的缺失成为人类的痼瘤,癫狂、犯罪、同性恋、吸毒乃至自杀一类为传统哲学所漠视的反常行为充斥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迎合着人们阴暗心理要求的传媒——无论是报纸书刊、电影电视、网络不断地渲染或者创造出新的危险人物,残忍的杀手、无耻的骗子、变态的绑架者都成为了一种“怪异”的英雄,无数人临摹他们的衣着,举止言谈,甚至行为——当然,也有对此种现象无法苟同的人,机构的产生即缘于此。 机构原先不过是一个类似于与那些“偶像”型犯罪者过不去的私人侦探社的小型团体,在被政府控制后,成员几乎增长了十倍有余,其中最多的就是心理学家与神学家,这两者中疯子最多——凯塞琳不无恶意地想,虽然她自己也有心理学学士的学位。 和那些近似于恶魔的非人对持并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短短五年间,分析组最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精神分裂或者自杀,说是最起码,因为还有未被发现的失踪者,行动组,也就是负责追猎的人中,伤亡率更加高,而且死法千奇百怪;所以机构中的成员从来不会对那些不幸者表示什么同情,因为说不定就是明天,甚至于下一刻,自己就会落得更为凄惨的下场,有那点怜天悯人的时间,倒不如用来分析资料或者增强能力,也许还能让别人抑是自己多活一刻。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凯塞琳轻声道。 “什么不习惯?我多愁善感的小鸟儿,杰克又欺负你了?” 一个与凯塞琳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远远地笑道,向凯塞琳招了招手,:“我要去跳舞了,回来再好好安慰你。” “谢谢你,爱玛。” 爱玛再度展开绚丽的笑容,虽然距离凯塞琳足足有一千米之遥,周遭充斥着嘈杂的人群,但她凭借自己的能力还是很容易地听清了友人的回应。 行动组的成员组成大略可以按他们的目的分为四种,第一种是被丰厚的薪水以及更加诱人的赏金分成——一般是十分之一所吸引的人;第二种是因为亲朋或自身遭到残酷伤害甚至杀戮,为了复仇或迁怒而来的人;第三种是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智慧或者能力而来的人;第四种则原本就是犯罪者这个,听起来有点可笑,不过有什么能比一只狼更了解一只狼呢? 爱玛是第三种人,她富有,年轻,美丽,健康,还有温暖的家,她和凯塞琳,还有玛利亚都不一样。 “玛利亚“ 她和凯塞琳一样是个孤儿。凯塞琳想,至少要给她带上一朵玫瑰,她又抚mo了一下耳坠,虽然什么都摸不到,但是她知道,里面有只小小的芯片,不,它并不会像某些科幻小说里说的那样,会爆炸或者喷出毒素,它唯一的功能就是确认佩带者的位置、生死,按照boss的话来说,就是即便你死了,至少也能告诉同伴,被你追猎的罪犯最后出现在什么地方。 属于玛利亚的光点,最后消失的地方是非洲的开普敦。 因为六号车厢的爆炸与二号车厢的乘客失踪这两件不幸事件的发生“罗沃斯”不得不首次延迟了自己的行程,乘客们将在开普敦滞留6个小时,然后再次出发。 乘客们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怨言,相反的,他们很兴奋,要知道,他们其中有很多人的心脏没有如此激烈的跳动过了,恐怖分子,爆炸,神秘失踪,这一切都太戏剧化了!他们甚至聚集在餐车,啜饮着非洲特产的pinotage红酒与rooibos香茶,举行了一场小小的茶话会。 “百岁兰。” 安东尼抱着撒沙,半跪在地上,他们面前是一株奇特的植物,4米高的茎杆,露出地面的只有20厘米左右。有两片从茎顶生出并左右分开的革质叶子,匍匐在地上,叶宽30厘米,长3米左右。 “最长能有6—7米,它终生只有这两片叶子,叶的基部硬而厚,并不断地生长,落在地上的叶梢部软而薄,不断地损坏,叶肉腐烂后,只剩下木质纤维,盘卷弯曲你可以轻轻地碰碰它,它没有毒。” 撒沙依言伸手抚mo了一下,似乎有点吃惊,叶子腐烂与磨损的地方怵目惊心。 “它们居然可以将这种自我折磨的生存方式维持一百年之久是种很有趣的植物。” 对于那类毫无意义与趣味的谈话没有丝毫参与yu望的两人一早就离开了罗沃斯,开普敦有很多可以度过6个小时的地方,但是撒沙还是选择了克腾斯伯希国家植物园。 对于这个提议安东尼当然表示赞成,他也正想搜集一些特殊的种子和叶子,以便为今后的生活增添些别致的风味。 只可惜这悠闲的两人世界并没有能保持很长时间,首先是安东尼感觉到身后不远处的轻微骚动,然后是撒沙发出了一声叹息,因为她已经听见有人一边叫着父亲的名字一边奔跑过来。 “霍普金斯先生医生,您是医生对吗?” 年轻的妇人喊道,并且想去拉住安东尼的手臂。 安东尼抱着撒沙站起来,不露痕迹地躲开了那只手。 “我是医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突然抽动的很厉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撒沙注意着她的脸,她是个很瘦小的女人,梳理的整整齐齐褐色发髻,溷浊的蓝色眼睛,苍白的肤色,身上穿着十分严谨的套装,并不像个喜爱外出的人,刚才的奔跑中她很可能跌倒过,因为她小腿部分的丝袜有着很大面积的脱线,里面的皮肤也有红色的剐痕。 撒沙还记得她叫做查梨丝。怀特,也是“罗沃斯”的乘客。 前一天晚餐时,按照“罗沃斯”的习俗,每个客人进入餐车时,都会有侍者恭敬地报出姓名,由于当时她穿着同样的一套套装,所以撒沙几乎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她急切地在前面带路,转过一个弯道,安东尼和撒沙看到一个大约只有两岁左右的,穿着橙色衣服的小男孩蜷缩在一棵高大的凤凰树下,四肢不停地抽搐。 安东尼放下了撒沙,跪在小男孩身前,他已经嘴唇乌紫,眼球上翻,从紧咬的牙关中泻出可怕的白沫来。 他的母亲在一旁歇斯底里的哭泣起来。 “安静。” 安东尼命令道,然后将孩子正面向上放平,捏开嘴巴将缠成麻花状的手绢塞进去,头转向一侧,并解开他的衣服扣子。 抽搐还在继续。 “打电话给医院了吗?” 年轻的母亲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这里的医院电话。” “999或10177!” 一边围拢过来的行人叫道。 撒沙走到父亲身边,拿出口袋里的东西交给他。 安东尼接过来,那是数根散发出辛辣香味的新鲜小草。“谢谢。”他微笑着说,然后用指甲将小草碾碎,用力按压在小男孩的鼻唇沟位置。 抽搐奇迹般地停止了,瞳仁也渐渐下滑到原有的地方,虽然还处于一种无神的状态,但看得出,他好多了。 人越来越多,安东尼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抱起等候已久的撒沙,缓缓地,不令人注意地退了出去。 (待续) 第三章惊厥下 6个小时后,整修一新的“罗沃斯“再次喷吐着白烟奔驰在南非朱红色的土地上。 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 午餐过后,撒沙照例要小憩一会,于是,安东尼夹着一本从列车图书馆借来的十九世纪德国非主流哲学——里面的某些理论引起了他的阅读yu望,他坐在了光线充足的车窗下预备细细地阅读这本书,不远处的单人床上,撒沙睡的很好,他可以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还有间歇性的磨牙。虽然无论从那方面来说,安东尼都无愧于是个好医生,尤其是在心理学以及小儿科方面(这是在撒沙出生之后的事情),但撒沙的这点小毛病他怎么也看不好。 安东尼盯着盛着柠檬水的玻璃看了一会,确定它不会突然碎裂之后,才开始看起书来。 “霍普金斯先生!” 尖利的叫喊声猛地穿透了整个房间,撒沙低低地惊叫一声,蜷缩起来,而安东尼几乎是在第二个单词结束时,横穿了将近四米的距离,一把拉开房门,按住来人的脸,一直将他压到走廊上的车窗上,后脑碰上车窗玻璃,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为止。 “怀特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安东尼有礼貌地问道,但几乎抓住了瘦小妇人整张面孔的右手却没有放松的意思。 “请您轻点说,我的女儿在午睡,您已经干扰到她了。” 他这才缓缓放开查梨丝。怀特,后者惊恐地看了看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大夫,我的儿子,他,他又惊厥了。” 她轻轻的哭泣着:“一再打搅您我很抱歉,但到下一站还有十几个小时,找驻站医生来不及” “父亲?” 撒沙披着细羊毛的大披肩,拖着可爱的绒毛拖鞋,站在房门处,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她看起来就像个小天使。 只是她的眼睛中有着太多含义不明的东西。 “我马上就去。” 安东尼说道,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查梨丝。 等撒沙由威尔逊太太帮助下穿着整齐,走到查梨丝太太的房间去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在向悲伤的母亲表示慰问,然后她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隐身在一个不怎么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又一次?” “又一次。” 安东尼回答道,然后把撒沙抱起来。 “霍普金斯先生,”列车长从后面追过来“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您。” “这是我应做的。” 安东尼略略颌首。:“那个孩子今天早晨也曾经发生过惊厥,我建议在下一站的时候,将他送进医院比较好。” “我们也这么认为,不过怀特太太固执地认为不会再有问题了。”列车长耸耸肩:“我试试在下一站带个医生上火车。” “列车长” “什么?” “您知道吗?那个孩子的眼睛” “唔?” “是兰灰色的,就像雨前的天空。” “哦?”安东尼向疑惑的列车长微笑了一下,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罗沃斯”继续飞驰 次日列车抵达金勃利,南非著名的钻石之城,安东尼虽然对于钻石也有一定的研究,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对钻石感兴趣,撒沙则还没到对钻石感兴趣的年龄,于是两人决定在列车上休息,看看书或者下棋。 黄昏时分,乘客们陆续回到了列车上,与那些满载而归的夫人们相比,安东尼与撒沙的满足感似乎还要强烈一些,他们可是获得了整整一天的安宁。 列车缓缓启动,行驶了半个小时之后,列车长手持银铃,沿着走廊慢慢地摇了过去,召唤乘客们前往餐车用晚餐。 抱着撒沙的安东尼,在走廊遇到了同样一天没有出现的查梨丝。怀特夫人,她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就是那个有着兰灰色眼睛的小男孩让他和自己一起慢慢走,她穿着与昨天不同的套装,但质地似乎差了一点,脸色依然很苍白,眼中满是疲倦,她身边的孩子看起来也是一样的糟糕,目光呆滞,细如柴棒的手抓着母亲的两根手指,双腿打着难看的外八字,颤颤巍巍,与行将就木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晚上好,怀特夫人。” “啊,是您,霍普金斯先生,”查梨丝好像才发觉他们:“里查,”她摇动抓着孩子的手:“谢谢这位先生,他救了你两次了!里查!快说‘谢~谢~’!” 那个孩子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看安东尼与撒沙,:“谢谢。”说完他立刻低下头去。 “不用谢,里查。” 安东尼道,然后侧身为他们让路。 他与撒沙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个瘦弱不堪地背影几近摇晃地走向餐车。 在晚餐还未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里查又一次倒下了。 随车的医生匆忙赶到,在重复了一次安东尼先前做过的之后,孩子的病情有所减缓,但他的嘴唇依然呈乌紫色,而且昏迷不醒。 “怀特夫人,你得立刻将孩子送进医院。” “我我知道,我,我明白,可是” 查梨丝不安地抓着套装的下摆,:“假如还能还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和里查继续以后的行程。”她看着面前的众人:“我会照顾他的。”她坚决地说道—— “这列‘罗沃斯’真是多灾多难。” 开普敦警察局的负责人说道,很有点幸灾乐祸。 “首先是爆炸,然后是两名乘客失踪,啊,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两个人而在你们来之前,我又获得报告,他们那又死了一位乘客,被毒死的。” 他拿来一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卷宗:“这就是当时的报案记录。你们可以看,但不可以复印,详细请去问列车长比尔。” “非常感谢!” 杰克轻轻在桌子底下踢了凯塞琳一脚:“别这样板着脸,凯塞琳,我们不是cia(美国中央情报局对外部门),能拿到这点东西已经很好了。” “我明白。” 凯塞琳低下头,盯着杯子里的速溶咖啡,好像可以从里面看出凶手。 杰克只好一个人苦笑着翻阅起这份卷宗,果然很简单,简单的只能看出一件事情,就是有两个人从一列火车里失踪了。 “我们有上车调查过,爆炸好像是因为某种化学物品,例如液态丁烷,受高温影响而产生的;至于你们那两位朋友我们曾经怀疑过他们就是这次爆炸案的犯人,当然,现在他们仍然有嫌疑哦哦,这位女士,您不要太激动,真的,不要太激动。” “凯塞琳!” 杰克叫着凯塞琳的名字,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强行按回座位。 “我多希望我的力量是攻击型的!” 凯塞琳的声音很低,低的只有杰克和她自己听得见。 “你要记住,凯塞琳,”杰克同样低声但严肃地提醒她:“无论你的力量是什么类型的,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追踪,不是追猎,你所要做的就是确认目标,然后总部会派人过来解决此事,别尝试马丁与玛利亚做过的蠢事,知道吗?” “好吧好吧,”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应该说的话,负责人立刻作出撤退的姿态,:“你们在这里慢慢看,我要-” “不,我们不看了,谢谢您的帮助。” 杰克拉起凯塞琳,拿起外衣。 “我们现在就追上去!”—— 当两人赶到此列“罗沃斯”的终点站比勒陀利亚时,却不无沮丧的发现,两日两夜的短途旅游在12个小时之前已经结束,乘客早已四散,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罗沃斯公司方拿出了乘客名单。 “是的,是有位先生带着他的小女儿乘坐了这列‘罗沃斯’。” 列车长在餐车接待了他们,他指着那两个我们已经非常熟悉的名字:“安东尼。霍普金斯,撒沙。霍普金斯。他是个医生。” “您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嗯,霍普金斯先生大概有6英尺高,40-45岁左右,灰色头发,蓝色眼睛,衣着品味很高,彬彬有礼,他的女儿,那个可爱的撒沙,大约6-7岁,金色的卷发,紫水晶色的眼睛,非常漂亮。” 凯塞琳与杰克对视一眼,这个霍普金斯至少有3处特征与黑祭祀相同,他的女儿也与黑祭祀的猎物一样有着金色的头发与紫色的眼睛,勿庸置疑,马丁与玛利亚遇到的人,或者说他们找上的人,就是安东尼。霍普金斯。但就凭这些,是无法证明他与这两人的失踪有关系的。 “对了,我们可以看看他住过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请跟我来,他住在10号车厢,只是恐怕没有什么好看的,因为。”列车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服务员在乘客离车之后就清理过每个房间了啊,天哪,您的同伴怎么了!” 强烈的恶意扑天倒海地向凯塞琳碾压过来,她的呼吸困难,四肢麻痹,整个人沿着走廊的墙壁慢慢地滑了下去,动弹不得。 “凯塞琳,凯塞琳?” 杰克蹲下身去,抱住了浑身瘫软的凯塞琳,她的肌肉在轻微的痉挛。 “没什么,杰克,”凯塞琳挣扎着道:“是那个孩子,他会惊厥” “知道了,我先扶你离开这里。” “不继续。” “需要我帮忙吗?要不要叫驻站医生来?” 列车长问。 “啊,谢谢,她休息一下就好。” 杰克看着那扇门,那并不是10号车厢。 “这是谁住的?” “这个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吧,我好像真的是被诅咒了,”可怜的列车长摘下帽子,放在手里揉:“这里住着的乘客,查梨丝。怀特,她的儿子,把亚硝酸盐倒在了我们提供的下午茶点里,毒死了他母亲。” 杰克突然颤抖了一下,他的手变得比凯塞琳的还要冷。 在10号车厢里,杰克与凯塞琳一无所获,凯塞琳甚至拿起了每一样东西,坐在了每一个地方,感受到的都是温馨舒适甜蜜的气氛,没有一丝可以归属为负面的思想残留。 她向杰克露出一个苦笑,难道这个霍普金斯真的与马丁和玛利亚的失踪没有关系? “我想去看看查梨丝。怀特的儿子。” 凯塞琳说。 里查。怀特被暂时羁押在比勒陀利亚红十字医院儿童部的一间病房内,当凯塞琳看见他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哪,他才多大?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懂得” “他已经五岁了,”一旁陪同的女医生解释道:“只是因为营养不良以及经常持续惊厥引起发育迟缓,而且他也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所做的事情,据我们的了解,他只是在单纯地模仿他母亲平时的行为而已。” “查梨丝。怀特?” “是的,”医生皱了皱眉,:“她经常将亚硝酸盐撒在饼干上给孩子吃,你要知道,那种药会引起幼儿惊厥她似乎乐在其中。”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我们也想知道。” 医生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的部门是不是叫做‘机构’?” 她看着凯塞琳与杰克,:“有位里查很喜欢的先生说,假如有‘机构’来的人,请我把这份礼物交给他们。” 她翻了一下口袋,拿出一份薄薄的正方形礼品来。 “你们是吗?” “是的。”凯塞琳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杰克阻拦前,伸手接过。 一阵恶寒犹如电流笔直地穿过凯塞琳的身体,她发出一声尖叫,失去了知觉。 当凯塞琳醒过来时,自己躺在病床上,杰克坐在病床前,关切地看着她。 “你感觉怎么样?” “很不好。” “我想也是,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我记得我尖叫了。” “你倒在地上,拼命抓着地板,指甲都抓出了血,你大声呼喊,声音中充满绝望,你喊救命,你祈祷,眼睛黯淡无光,惊恐万分。” “真的那么糟?” “我说的只及你做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假如不是我向他们解释你是因为朋友的死而崩溃的话,他们会给你穿上束缚衣。” “谢谢,还有,对不起,杰克。” “不用,你想知道那份让你发狂的礼物是什么吗?” 他向凯塞琳举起一片cd,上面的封面是可列教所绘的圣母朝拜圣子,标题则为——圣母颂—— “查梨丝。怀特自认为是圣母,里查的每一次惊厥都是她的舞台——扮演一个悲痛欲绝的,充满了无限慈爱的母亲,人们以她为中心,容让她,尊从她,赞扬她的忍耐与勇气;这是一种类似于宗教式施虐狂的行为,经常会出现在容貌及家史、智力都乏善可称的人类身上,他们渴望受人瞩目,却没有什么值得一观的地方,所以他们只有将自己的愤怒秘密地发泄在身边没有反抗能力的动物或者人身上,然后夸张的表现出自己的悲伤或者其他情绪,以博取别人的同情与赞赏,这种行为既快捷方便又没有危险,所以他们只要做了一次,就会一次又一次的干下去。以上,分析完毕。” 在比勒陀利亚一家豪奢的私人旅馆的套间书房内,就像许多年前在学院,或是剧场里那样,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优雅地结束了自己的发言,虽然这次听众只有撒沙一个,不过这位美丽的小公主依然真诚地站起身来给予了单薄但绝对热情的掌声。 “很精彩,霍普金斯教授,非常精彩。” “谢谢,非常感谢。” 安东尼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哦,我想起我忘了什么了。” 比尔,就是我们那位不幸的列车长,使劲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忘了霍普金斯先生的那条大蛇,我忘记和他们说了。呃,他们给我的电话号码呢?” 第四章追踪上 亚马逊河流域的阿里亚乌,第一家森林旅馆起初只是一栋建在高高木桩上的6层木制塔楼,背靠森林,面向河水,雨季时犹如水榭楼台,旱季时又像空中楼阁。1994年扩建后,它变成拥有8个木质结构塔楼的更加名副其实的森林旅馆。其中最大的塔楼高7层,有80多间客房。每栋塔楼的第六和第七层是豪华套间,最豪华的套间可占据整整一层。 除塔楼外,阿里亚乌旅馆还设有9套散布于密林中的独立高级客房,从外表看被隐藏在硕大的树冠里,好像直接建在大树上一样。每套高级客房里都有多间卧室和游泳池,可供多子女家庭居住。旅馆还有无线宽带上网电脑和通讯信号加强设备,手机通话十分清晰。因此日理万机的政经要人即便身在密林深处,也不必担心与外界失去联系。 因许多游人怕毒蛇而不敢在地面上行走,阿里亚乌旅馆还架设了10多公里长的空中高架路桥,其中大部分是沥青路面,只有一两公里是木桥。这些旅游项目包括乘船观林、密林漫步、观赏王莲、钓食人鱼、夜捉鳄鱼、参观“河边人”家庭和林中渔村等等。富有冒险精神的游客可以参加夜宿密林和喂食河豚等探险旅游活动。游客出行时均有导游陪同讲解,唯一的交通工具则是船。仅阿里亚乌旅馆就拥有5艘游艇、10余艘汽艇和20多艘机动船。 “三张k,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警卫们的休息室里,乔开心地丢下纸牌,亲自动手从几个不断诅咒着的同事胸袋里一张张地抽出淡绿色,有着安德鲁。杰克逊先生头像的钞票来:“我真的爱死这些香喷喷的小宝贝了!哦哦,别这么沮丧,今晚我请您们喝啤酒!” “你这个该死的吝啬鬼!你今天最起码赢了我们二百美元,却只肯请我们喝啤酒!好啦,我要接班去了!” 输家之一抱怨着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腰里的枪,把它弄得咔咔直响,旁边的人哄笑起来:“冷静点,别走火把乔打死了。” “你这个白痴,小心点!”乔不自然地哼了一声:“快去接班吧,你这个月已经迟到两次了,再一次就会被开除的!” 年轻的警卫继续抱怨着,但他还是很快地走到了门边。在巴西,像阿里亚乌旅馆警卫这样薪金优厚的活可不怎么好找。 他恶狠狠地一把拉开了不怎么结实的房门,却意外地看见了他接班的对象一脸苍白地站在了门口。 “该死!” 被吓了一跳的他大声咒骂道:“怎么啦,拉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见了鬼吗?怎么没到接班的时间就自己回来了?”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拔出了各自的手枪。 旅游这个词,视目的地不同,有一千种含义,有的地方超然世外,有的地方温馨浪漫,有的历史悠久,有的摩登现代关于亚马逊的说法,是九死一生,说的是丛林和水流间潜伏着九种危险:鳄鱼、毒蛇、毒虫、食人鱼、传染病、毒贩子、游击队和劫机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尤其是阿里亚乌这种处于密林深处的豪华旅馆,既是有钱人的天堂,也是游击队最爱光顾的地方。为了继续这个有着丰厚利润的买卖,阿里亚乌的老板可是给了军方的人不少好处,所以旅馆不仅仅有着轻重不一的各色枪械,就连警卫,也是从实战部队退下的剽悍人物。 “我真的是见到魔鬼了!” 拉姆抓着自己的喉咙道:“你们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吗?她的父亲带着她住在6号高级客房里的那个?” “那个小天使怎么了,难道她像你上次招惹的那位漂亮客人拿出把10mm口径的‘科尔特’对准了你的‘小脑袋’吗?”乔不耐烦地喊道:“我早就警告过你!只要那些该死的客人没做出类似拆了旅馆的东西去卖的事情,就别去管他们,就算他们把自己的脑袋塞进鳄鱼的嘴巴里又怎么样了?阿里亚乌的租金是予付的!”他给了年轻警卫一个眼色,后者无奈地耸耸肩,一把将拉姆拽进房间。 “你今天提早了五分钟,拉姆,下次你得还给我。” 他这样说道,然后走出了房间。 “给拉姆来杯guarana酒!(注释一)算在我账上!”乔用宽大的手掌拍拍拉姆的肩膀:“好了,坐下说,拉姆,别惊惶的好像个大跳蛙似的。” “我,我看见那个女孩儿,她和anaconda在一起” “天哪,就因为这件事情,那条森蚺?我早就知道了,‘这是麦瑞,我的保姆。’”乔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小女孩儿的声调,惹的其他人哈哈大笑。“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条蛇是她的保姆,好几年了,她的父亲向我们保证过它不会离开6号房间的。”他安慰道。 “你们不明白,那是anaconda!不是python(水蟒)!anaconda根本不可能被人类驯化,那只有魔鬼才做的到!魔鬼,魔鬼,他们就是魔鬼!” “行啦,”乔大笑着说道:“我们知道你不是个胆小鬼,你就是有点怕蛇而已,哦一点点而已。”乔凑近了拉姆:“我建议你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下,是的,好好休息一下。” 他直起身体,丢下可怜的拉姆,一摇一摆地走出了休息室,亚马逊河上的月亮大的好像可以吞掉这个小小的塔楼一样,他瞪着月亮看了半天,吐了口唾沫在脚下。 “——!我得告诉老板,他得换人了!” “好啦,我要睡觉了,你们回去吧噢,”撒沙抓住了一条小森蚺的尾巴,:“不准爬到我的衣服里去,待会儿也不准钻进我的毯子里,父亲看到你会拿你来做汤,知道做汤的意思吗?”月光下,可爱的小女孩努力做出狰狞的表情,对着几乎将她整个淹没的森蚺群说道。 “走吧,走吧,明天我还会在这里的。” 再三催促下,暗绿色,好像藤蔓一样的森蚺们缓缓地松开了彼此的缠绕,一条条地,沿着塔楼返回到黑暗的丛林里去,虽然它们很不想离开这个奇怪的,温暖的生物但是有一种声音告诉它们,这个生物的命令不可违拗。 “你呢,麦瑞,你什么时候离开?” 巨大的深色颈部温柔而小心地摩挲着撒沙的柔软鬈发,巨大的森蚺知道,相比起自己来说,身下这个生物的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了。 “我爱你,麦瑞,真的很爱你。” 撒沙捧起那颗黑色的头颅,晶莹的,黄玉一样的眼睛倒映出女孩儿紫兰色的眼睛,血红的长舌不住地舔在幼嫩的面孔上。 “麦瑞,”撒沙道:“说真的,你的肚子胀不胀,或者我请父亲为你配点消化药,你看怎么样?” “我们现在只能希望那只森蚺会消化不良。” 候机大厅里,杰克对机场提供的淡咖啡与干瘪的面包表示了一下鄙视,才把它们依次放进了嘴巴里,他的手提电脑打开着,在简陋的小桌子上发着荧光。 “现在我们大概可以知道马丁与玛利亚最终归宿在那里了接下来就是找到那条森蚺哦,你看,凯塞琳,最高记录,一条十米长的森蚺吞下了三个人!” 杰克兴高采烈地指着屏幕上的gg搜索结果道。 “我不想知道这个,杰克,真的没有别的班机可以到巴西吗?“ “没有。”杰克吞下面包团,:“求你,凯塞琳,别老是走来走去的,你以为这样可以走到亚马逊去吗?你太紧张了,听我的,放轻松点,对你有好处。” “你的轻松方式就是拿同事的不幸来当笑话讲吗。” “呃,随便你吧,凯塞琳。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杰克无所谓地摇摇脑袋:“我有种预感,我们最好不要遇见那个霍普金斯先生,真的,我想,我会更加愿意见到那条森蚺,但是我不想看见那位霍普金斯先生。” 他的脸,在机场日光灯的照耀下,似乎没有哪怕一点点属于活人的血色。 (待续) 注释一:guarana酒——含有特殊植物,巴西人称‘瓜拉那’的成分,香味特别浓郁,持久,且最大特点是能有效补充人体的能量消耗以及促进人体振奋,巴西人的“国饮” 第五章追踪中 大约在当地时间5点三刻的时候,凯塞琳与杰克乘上了前往巴西亚马逊州的客机。 与cia,dia之类的政府部门不同,半国家半私人的“机构”富有松散的惊人,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对于麾下行动人员的管理相当宽和,尤其是在金钱方面,几乎可以说,他们是完全满足那些几乎时刻都处于紧张状态的猎捕与追踪组员们近似于苛刻靡费的要求的。例如这次,杰克就以座位不够舒适,没有手提电脑的充电位置,以及播放电影的液晶屏幕不够大为由pass了整整三架客机,最后才在凯塞琳将自己的愤怒化作炽热的岩浆喷发出来之前,非常勉强地定下了这架豪华客机的两张公务舱票。即便如此,他仍然有着稍许抱怨,因为190厘米长、70厘米宽的座椅对于有着六英尺三英寸,韶二百磅的他来说,实在是小了点。 虽然对杰克的安排有着诸多不满,但是当她躺在放平后与睡床完全无异的公务舱座椅上拉起轻柔的毛毯准备舒适的小憩一番时,还是决定暂时不再计较延迟两人行程的罪过。 “凯塞琳。” “什么?” “你要吃巧克力吗?” “不了,谢谢。” “太可惜了,是酒心巧克力,里面装着的是君度澄酒和法国干邑白兰地,很不错。” 邻座的杰克似乎并不想休息,隔着呈一个“?”号形状的,大约有三英尺高的软皮革隔离墙和与之相比略高点的,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屏风,凯塞琳可以听到他敲打手提电脑键盘的声音,那轻微的哒哒声在静谧的个人空间里听起来特别清晰,就好像下着夹杂着小冰雹的雨,听久了人会昏昏欲睡。 “凯塞琳,你有个异卵的孪生姐姐,对吗?” “是的。”凯塞琳弄散头发,让它像融化的黄金那样流泻在雪白的枕巾上,然后翻了个身,含混地说道:“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分开了,你知道的,杰克。” 敲打键盘的声音停止了一会。 “是的,我知道,她叫什么来着你告诉过我,凯塞琳,她也叫凯塞琳。” 杰克抓了一大把巧克力塞进嘴巴,屏幕上的一张照片下闪烁着凯塞琳的名字,她的面孔与他身边的凯塞琳相似极了,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眼睛。 与后者的蓝色眼睛不同,她的眼睛是紫色的,类似于雨中的紫罗兰的那种颜色,非常漂亮。 一条黑鳄慢腾腾地在阿里亚乌旅馆为旅客搭建的木桥下的一条小溪里爬行,那条小溪是暴雨后形成的,非常的清澈温暖,不过与它的其他同伴一样,它的存在将是非常短暂的。 黑鳄长时间地抬起头来凝视着那座木桥,那上面不断地有类似于猴子的生物出现,他们的动作比起猴子来笨拙的多了,而且体形也大的多,所以它满心希望着那座木桥会像雨林中的那些藤蔓一样突然断裂,让那些看起来还不错的肉尖叫着掉下来,最好能掉进自己的嘴巴里——做为这个丛林里体形最大的爬行动物,它一向认为像小鳄鱼一样那样四处乱窜是很没有风度的事情。 “呸!” 乔向桥下的鳄鱼吐了口唾沫,他当然知道那段黑怵怵看起来和霉掉的树木相仿的东西是什么。说实话,他很想拔出枪来给那个家伙一下,但是这样是违反规定的,而且会惊吓到附近的客人。 客人,他哼哼了一下,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就是好像个大鸟巢一样的6号客房,它伸出的狭小平台上,优雅的绅士正抱着自己的小女儿,还有那条看起来挺温顺的森蚺一齐在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雨林里不怎么常见的阳光。 就是那条该死的软啪啪的爬行动物让自己不得不将拉姆踢出阿里亚乌。拉姆是个好小伙子,但他不能想象当一个客人发现警卫居然比自己更加害怕一条蛇的时候会是个什么状况。旅馆的老板是个刻薄的家伙,他才不会像书上还有报纸上说的那样考虑什么手下人的生理或者心理状况呢,当接到顾客的投诉时,他唯一会做的就是开除那个倒霉鬼,然后把负责人叫过来狠狠的骂一顿,并警告他,若有下次,从这里滚蛋的就是两个人。 想到这里乔的心里就很不舒服,特别是他想到还要去调整警卫们的值班表时就感觉更加的头痛了。 或许我忘记说了,这个壮硕的去掉四肢看起来就像只酒桶的人是阿里亚乌旅馆警卫的头儿,他和一百二十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负责着旅馆以及围绕在四周的九间高级客房的安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24小时的值班与巡逻的安排都是由他整理安排的。虽然说乔并不像他外表那样粗鲁愚笨,这件事情也已经做了好几年而且没有出过什么纰漏,但无论何时,面对那些密密麻麻的表格都是一件会让他痛苦万分的事情。 “乔,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那个有着碧蓝色眼睛的绅士也已经看见了乔,他抬起身体轻声地邀请道,他的声调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安的礼貌,乔很熟悉,他见过很多有身份的人,他们决不会像暴发户那样大喊大叫,只会用那种几乎没有高低起伏的温柔声音“请求“你去为他做些什么事情,但是这种“请求”却比前者的命令更加令人难受,因为这种“请求”往往是没有什么推搪或者犹疑的余地的。 “是的,先生,我这就来。” 乔回答着,匆忙而平稳地向他们走了过去。 安东尼站直了身体看着这个大个子沿着细巧的踏板走上六角形树屋的走廊,踏板在他的皮靴下不断吱悠作响,让人担心他是不是会在下一刻直接掉进下方过于繁茂的树丛里,砸死某只不怎么走运的松鼠猴。 事实证明了人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乔很快就站在了安东尼的面前,遮住了大部分阳光的庞大身躯让安东尼想起了之前在一个不怎么友好的地方遇见的人,他负责看守安东尼,同时也是安东尼的学生,他在这两种身份之间转换自如,不管那种都干的不坏。 “请坐,乔,请坐下。你可以试试这种浆果,有点酸,但很提神。” “谢谢。”乔抓下了帽子,然后笨拙地盘腿坐了下来,他眼前的人则如古罗马的贵族们那样斜躺在藤编的卧榻上,手里握着翠绿欲滴的果实。就在乔以为他下一句就会像电影中的恺撒那样说:“恺撒的归恺撒,上帝的归上帝。”时,他开了口:“假如可以的话,乔,我想预定一艘小型的汽艇,今天晚上。” “晚上?当然,当然可以。” “不要任何人跟着。” “可以哦,不。”乔惊讶地喊叫起来:“夜晚的丛林相当危险!先生,您看,”他以尽量避免触怒客人的温和口吻道:“我们的随同人员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不仅仅能保证您的安全,提供各类琐碎的服务,让您玩得更尽兴,而且我保证,在您想要安静的时候,他们除了呼吸之外什么声音都不会发出来,绝对不会做出吓跑您的鱼或者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 “谢谢,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安东尼坚持道,然后他拿出两卷乔喜欢的“绿色的小宝贝” “一卷是租金,一卷是你的。” 乔略微考虑了一下:“你还得付船的押金,先生。”他拿起两卷钞票,:“我还是提醒您一下,亚马逊丛林里的美洲豹可是很喜欢从后面给人一个热情无比的拥抱的。” “那难道不是件有趣的事情吗?” 安东尼看着一边与森蚺缠绕在一起玩耍的撒沙,愉快地道。 “好吧。”乔以难以置信地眼光看着他:“好吧,阿里亚乌的宗旨就是满足客人的一切需要。” 他站起身来,将钞票塞进自己的猎装式制服的口袋。 “假如您要找死,那又有谁能拦得住您呢?” 他在心中说道。 “哦看那个美人儿。” 杰克站在巴西亚马逊州首府玛瑙斯市机场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满面微笑地向一个有着褐色大波浪鬈发的丰满美女颌首致意,他体形高大,容貌英俊,再加上热情但并不猥琐的目光立刻换来了后者迷人的媚眼。 “假如不是身边还有着一个累赘的话,”杰克遗憾地说道,一把抓住了正要走开的凯塞琳:“我想我是可以有着一段美好时光的。凯塞琳,”他以低了很多的声音说道:“22个世界上最为危险的机场中,它排名第八。你可以和我生气,但是绝对不能离开我身边,除非你想明天就成为某个地下赌场或者妓院里的新货色之一。” “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想拖延多久,这里的气氛让我很不舒服。” “那么我们现在就走。” “去哪?” 杰克拉着凯塞琳快速地走出了机场的大厅,巨大的噪音与刺目的阳光一下子填满了凯塞琳本来就有点昏昏沉沉的脑袋。 “去阿里亚乌。” “什么!?” “嗨!是杰克。怀特先生和夫人吗?” 一个肤色黧黑的年轻人站在一辆崭新的可赛三厢车前,挥舞着写着两人名字的大牌子喊道。 “我什么时候成了” “嘘,凯塞琳,你不觉的这样会比较方便吗?来美丽神秘的亚马逊旅游的,充满了好奇心的杰克。怀特夫妇总比两个什么关系也没有,整天探头探脑的年轻男女要不引人注意的多吧。哦,对了,”杰克从自己带了3只戒指的左手上拔下一只银戒指,不顾凯塞琳的反抗带在了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我不会要你履行为人妻子的义务的,但做为交换条件,你得允许我出轨。” “你这个恶心的家伙!去死吧!” “她就喜欢这样称呼我,”杰克以流利的葡萄牙语向年轻人解释道,后者看了看一脸愤怒的凯塞琳,给了杰克一个理解的笑容。 “达加先生托我告诉您,他祝您新婚愉快。并请您原谅,他不能亲自来接您。” “谢谢,转告他,有车就行了,至于他是否来亲自接我的问题在我没有自杀的打算之前,我是不会乘坐他开的车的。”杰克把凯塞琳塞进车厢,与年轻人握手告别。 “车上有地图,也有卫星导航仪,希望您不会迷路。” “我想我的运气不会那么差的,再见,非常感谢。” 杰克从驾驶室里探出身来与年轻人握了握手。 “再见!~祝你一路顺风!” 年轻人跟在启动的车子后面喊道。 “真是个热情的人啊,你不这么认为吗?凯塞琳。” “你怎么知道目标就在阿里亚乌?” 对于凯塞琳的答非所问,杰克只有耸耸肩:“你还记得我们在罗沃斯上查到的消费记录吗?那位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的。” “不怎么记得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品味相当高雅而独特。”杰克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说道:“statos,burberry,guccirushformen” “这些都是什么?” “statos是种口感丰富,烟味却不强烈的名贵雪茄,品尝它的人可同时享受雪茄丰富的气息及清新的舒畅感,最适合白天品尝,体会烟味缭绕的闲适时刻。burberry是英国老资历的服装品牌。1835年托马斯-柏帛丽设计了一种防水大衣,把它称为“轧别丁”因为爱德华七世的习惯性命令“给我burberry”而得名“burberry” 而guccirushformen是男用香水,独特之处是它木制清新的香味。它的气味中融合了熏衣草、柏木、檀香木、琥珀、okoume木、杉木、灰麝香檀等自然的气息。干燥、稳定、平和,按照广告上说的就是传递出那种对了,激情而又冷静,热情而又残酷的自信感。” 杰克借着驾驶座前的后视镜看了一眼茫然的凯塞琳。 “我们的对手基本上都是一些自以为流着蓝血(古早的欧洲贵族认为自己体内的血液是蓝色的)的家伙,明白吗?他们是不屑于蹲在快餐店吃薯条的或者在某个跳蚤市场买裤子的。这是游戏规则,也可以说是一种可悲的习性,这不是在监狱或是医院里吃多久的垃圾伙食穿多久的束缚衣就可以改变的。” “那和阿里亚乌有什么关系?” “上帝啊,凯塞琳,打开我的电脑看看,整个亚马逊州最昂贵最隐蔽的森林旅馆是那个!?” “可是”凯塞琳摇摇头“这些事情难道都是你在飞机上的时候做的吗?” “不。” 杰克对后视镜可恶地笑了笑。 “还有等飞机的时间,假如你愿意让我再等一班的话,我或许连他常用的卫生纸是什么品牌都能查出来了,互联网真是一个好东西,不是吗?” (待续) 第六章追踪下 “小型玻璃钢翼滑游艇,全长6米,乘员8-10人,最高速58公里每小时,在高速航行中由前v型割划水面自稳式水翼和可调尾滑行面支撑总重量。单底、单甲板、横骨架结构、配备进口舷外机,操纵异常灵活您真的不需要驾驶员吗?”管理员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船舷,打量着面前的客人,他背着光,亚马逊的绚丽落日为削瘦高大的身躯勾勒出了亮色的轮廓,就好像教堂里的彩色镶嵌玻璃圣像那样,宽阔的肩膀上一边扛着一条他所见过的最大的森蚺,一边则由一个裹着柔软的羊毛斗篷的小女孩占据着。 “不,谢谢。” 客人简短地回答道,然后把左手伸向脚旁的船舷,森蚺懒洋洋地看了看距离不远的实地,先把头搁在了空荡荡的甲板上,蠕动了一下仍然保持着肥满状态的肚子,像一个人那样磨蹭了好一会,才不慌不忙地爬进了犹如豪华房车一样华美舒适的后座里。 “真是一个大家伙,不是吗?” 管理员自言自语道,看着客人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放在了森蚺的身边,虽然乔再三嘱咐过他别对这个客人的行为提出任何意见,但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先生,您确定要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去吗?晚上是巨蜘蛛活动的时间。” 事实上黑夜的丛林里比巨蜘蛛可怕的东西多的多,不过他认为最好不要过多地提起那些甚至会令大人在噩梦中惊叫着醒来的东西。 客人安静地凝视了他几秒钟,就在管理员以为他已经改变了主意的时候,他非常轻柔地微笑了一下,说:“谢谢。” 游艇的引擎发出低低的轰鸣声,平稳地穿过寂静的水道。 虽然光线昏暗,但霍普金斯依然看的出那些纠结在水道两旁的藤蔓与树木被斩断的,非常新鲜的白色创口。这里是旅馆经常带着客人游览、钓鱼的地方,水道下方以及上方的障碍物,不管是水下的腐烂树根或者是水面上的植物,都有人会来定期清除。 已经将三角形的黑色头颅放在了撒沙膝盖上的森蚺吐出桃红色的分岔舌头,熟悉的湿气形成的微粒在舌头缩回去的时候,沿着它的助鼻器(口腔前上方的一对小腔,由感觉细胞组成)冲进它的感知神经里,这种与水泥、油漆等人类喜欢使用的物质截然不同的气味让它兴奋,尤其当一只落单的大蛙在不远处的水下仓惶地游过时,它的肌肉突然紧张起来,并高高地抬起头来。 还不是这里,它知道,自己的家在比这里还要深,还要暗的地方。 随着夜色的降临,水道愈来愈开阔,当安东尼看见了那一大片攀升着遮蔽了几乎有几里方圆的亚马逊睡莲时,它们直径足有一英尺的大型花朵已经完全合拢了。这种睡莲的花期极为短暂,在傍晚开花并散发袭人香气,一到夜晚花朵便关闭,第二天仍不开放,并慢慢地转成粉红色,第二天傍晚再度开放,这次关上就不再开了。因为这样可以避免自体授粉。第一天晚上散发出的香气会吸引昆虫前来,昆虫会带来其它睡莲的花粉,所以这朵花即将受精;但之后莲花合上花瓣,昆虫会被关在花里24小时。第二天晚上,这座美丽的监狱再度开启门户,囚犯便会自行离开——昆虫在花中逗留时,浑身沾满了这朵花的花粉。同时这枚花朵转为艳丽的红色,所具有的香气也渐渐消散殆尽,对于昆虫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所以昆虫出发,前往寻找另一朵白花,其身上的花粉可为睡莲进行异花授精。而完成了使命的花朵,就此撤回到水中世界,直到变化成另外一种形态。 安东尼操纵着游艇缓缓地擦着睡莲们布满尖刺的叶片边缘穿过这片完全由它们占据了的水域,在无数足有六英尺直径的巨大叶片的紧密封锁下,没有任何一种植物可以得到充足的阳光与空气。 撒沙侧过身体,将一只手垂进水里,夜晚时,这里的温度会由40摄氏度降低到10摄氏度,河水也变得冰冷了,一只大约有三米长的巨骨舌鱼从那纤小的手下穿了过去,紧接着又穿行回来,这条传说性情暴虐的巨型淡水鱼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它反复了好几次,直到撒沙将手放回自己的斗篷里为止。不过安东尼知道,它还在很近的地方徘徊,因为拥有夜视能力的他可以看得见这个庞然大物不时露出水面的尖而长的头、青色的金属般的背、古铜色的侧部和边缘显出鲜艳的红色的大块鳞片。 游艇重新进入了窄小的,被丛林掩盖的暗流,茂密的热带植物不时碰到撒沙与安东尼的头部,有时需要低头,有时则需要安东尼用随身携带的锋利长刀劈开树枝、藤蔓才能过去。林中除了连绵不断的鸟鸣之外,还不时传来各种奇怪的,难以分辨是何种生物发出的声音,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闪烁着晶亮的眼睛,那是鳄鱼。 就如前夜的森蚺一样,鳄鱼们围拢来,它们拥簇着游艇,就像古代的印加祭祀护卫着他们的最高统治者——太阳之子那样,不过它们并没有尝试着爬上游艇,而是在黑沉沉的水中跟着船一起前进,只有一条小小的白化眼镜鳄跳进了船舱,在被撒沙抚mo了一下之后,它又重新回到了水里。 而后出现的就是撒沙的老友,那些森蚺们,它们可不像鳄鱼那样有礼貌,它们匆匆忙忙地爬到水道上方的树枝上,然后在撒沙经过时啪的一声掉在她的身前,或者从鳄鱼们强行中挤出来一条狭窄的通道爬进游艇,很快,撒沙身上就绕满了带着繁复花纹,不停扭动的“带子”这种情况一直到有着个人类名字的巨大森蚺猛地直起身体将它们全部扫开才略微好了一些。 安东尼关掉了游艇的引擎,从驾驶座上跳出去坐到小女儿的身边,她的身体散发着轻而薄的白金色光芒,平和恬静的神情好像是人类想象中的天使。安东尼不知道在动物的眼中撒沙是什么样子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它们喜爱她,又有点畏惧她。 他放松身躯,仰躺在座位上,右手环抱着撒沙幼弱的身躯,即便是他们的上方,也并没有热带丛林里常有的,那种黑色的小群蚊虫烟雾一样地在周围漂浮噪扰着。 水流的声音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中显得特别清晰,这一切,就和六年前安东尼。霍普金斯抱着还没满月的小撒沙潜入这片令寻常人恐惧不已的丛林时一模一样。 “哈罗!” 杰克夸张地叫道,这个外表很不错的男人在亚马逊淡淡的晨光中重施在机场时玩弄的老把戏,向每个经过面前的人招手并展示自己洁白的牙齿,尤其是美女经过时,他的笑容就更加迷人了。 而凯塞琳则站在前台这里,默默地填写着旅客登记表,她的面色铁青——看到的人都很理解,毕竟那个有了如此美丽的妻子还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勾引其他女人的男人着实是太可恶了。 “您们的房间是三号塔楼的407室,这是房间的钥匙。您们可以将行李留在这儿,我会马上叫行李员帮您提上去。” 前台的接待人员笑容可掬的道,并递上了一张银白色的门卡。 “呃,那个” “你在磨蹭些什么?!我都快累死了!“ 正当凯塞琳想要借机询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带着金发紫眼小女孩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入住这里时,半秒钟前还在向美女抛媚眼的杰克敏捷而粗暴地一把抢过了门卡,抓住了她的手臂,大声说道:“我们先回房间,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 杰克一直把凯塞琳拖到了连接着塔楼与塔楼的栈桥上才停了下来,清晨的时候这里的人还不多,他靠在凯塞琳的耳边气恼地说道:“你在干什么?白痴!” “我在” 凯塞琳只说了半句话,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会在不确定目标的情况下,就开了整整一夜的车子带你赶到这里吗?嗯,会吗?你说!该死的,我就那么不可信任吗?” “我从来就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也从来不对我说,你叫我怎么信任你!?” “呃?你好吧”杰克突然就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垂下了肩膀“这个算我错,但是凯塞琳,我们不是警察,我们的目标也不是听人家叫一声警察就会乖乖把手放在墙壁上的小毒品贩子,你不能这样干,明白吗?” “我明白了抱歉,下次我不会这样干了。” 凯塞琳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全部集中到面颊上去了,她使劲儿地握着自己的拳头。 “你不必说抱歉,”杰克吐出一口气,:“毕竟你不久前还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普通人呢再说这事我也有不对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走那条栈桥的!” 莫名其妙的话题转变让凯塞琳抬起头来,杰克迅速地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吻,以极低的声音道:“是目标,别紧张,别回头,我们走!” 什么! 凯塞琳的心脏完全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她本来是想依照着杰克的话,直接走回接待室所在的塔楼里去的,双脚却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向着另一个方向转去。 早晨稀薄的雾气中,一个高大英俊的灰发男性正悠闲地自栈桥的中央走向他们,他的高领黑色细绒毛衣合身而体贴,小方领下,四粒铜扣,一丝不苟地镶嵌在几百年前还只有贵族可以穿着的绣花猎装中,与他的颀长身躯配合得天衣无缝;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孩紧紧地挽着他的脖子,蓝紫色的眼睛在雾霭中看起来犹如铬酸酐即三氧化铬的结晶体——铬酸酐即三氧化铬(商业上称铬酸,分子式cro3),为深红色或带暗紫色的有光粒状或块状的结晶体,易溶于水,水溶液呈酸性反应,为强氧化剂。 凯塞琳不禁为自己贫乏的想象力而羞愧,不过与实验时经常使用的铬酸相比,那些与其颜色类似的宝石她实在是太不熟悉了,根本无法一下子想起它们的名字来。 “早安。”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安东尼。霍普金斯以他那种独特的温柔声音说道。 “早安。”杰克面不改色地道:“您们要去吃早餐吗?祝您们胃口好。” “谢谢。” 目标向两人微微地一点头,慢慢地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塔楼的入口之后,凯塞琳才发觉自己无意识地抓紧着杰克的臂膀,力道之大连自己的手指都在抽痛。 “对不起,杰克,你没事吧?” “没事,”杰克苦笑道:“现在几乎不必由你确认我就可以肯定这个家伙就是倒霉的马丁与玛利亚遇见的那个了。” “早安,霍普金斯先生,请您等一下可以吗。” 在安东尼经过大厅的接待前台时,接待小姐礼貌地叫住了他。 “早安。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面对着这位儒雅有礼的客人时,接待小姐总是有点心悸:“昨天夜里有位女士询问过您是不是在这里,她说记不清您的房间号码了,而有份紧急快递需要寄给您。因为你说过,假如发生这样的事情就需要立即通知您,但是昨天夜里您不在,所以” “噢?快递啊。” 霍普金斯微笑着说道。 “是的,我是在等待一份非常紧急的快递,您告诉她我的房间号码了?” “不,没有,我请她直接将写明收件人的包裹寄到这里,我会请您签收的。” “非常好。” 霍普金斯拿出了一张崭新的纸钞。 “你都按照我的要求做了,那么,这是你应该得的。” 他将它放在了接待小姐的手中。 (待续)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GHOUL食尸鬼第七章凯瑟琳 在偶遇了安东尼。霍普金斯之后,凯瑟琳一反常态的沉默着,她神情恍惚地跟着搭档回到他们的房间,机械地淋浴,换衣服,吞下太晚的早餐与太早的午餐,最后是杰克不耐烦地摇晃把她从半昏迷中惊醒。 “你在干什么?凯瑟琳。”杰克皱着眉,紧紧地,作为一个和变态之中的变态,混蛋之中的混蛋打交道超过3年以上的机构成员,他的第六感觉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纤细敏感的女性,而从几天前,不,自从接到这个任务起,他的肠子与胃就一直沉甸甸的坠着,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愈演愈烈,到了现在几乎要让他呕吐出来了。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 糟糕的预感让他在五分钟之前再次询问了了一下机构里的‘朋友’,非明面得到的一些信息让他十分不安——不,没有什么确切的资料可以说明哪一位的真正身份,即便是他已经将自己脑子里提取出来的人物三维影像转成密码图片通过网络发回了机构,但至今为止,还没有比对成功的照片,这只有两种可能,一就是这个抱小孩的混蛋只是个无辜的白痴,二就是那张漂亮的脸经过了整容——主要客户为犯罪者的高精密度机械化整容,它对于面部肌肉与皮肤修改的非常少,却能够极具针对性地改变那些太过个性的地方,鼻梁的高度与倾斜度,眼睛之间的宽度与彼此之间的高低,下颌的凹凸,脸颊的收缩等等总之在人类的眼睛与电脑犯罪记录的扫描比对中,这些小小的改动将会起到最大的作用,让那些过于害羞的主顾们从此脱离开那些紧密狂热地视线。同时,因为它的修改幅度相当小而准确的关系,即便是多次改动,也不会让客户的脸变得僵硬呆板或是出现某些整容手术后经常发生小型肌肉束的扭曲与松弛。 最好的是它足够安全与隐秘,哈,这不是说它经常出现在某个阴暗狭窄的小巷子里。每个大都市的主要医院都有这个获利非浅的项目,然后大量的法律条文保障着客户与主刀医生以及助手们的所有权利,嗯依照正常途径,你看不到任何记录,问不到任何东西,也拿不到任何证据,除非你愿意踏入犯罪者的行列——这类人不是很多。 不止一个机构成员与警察对此抱怨过,不过很不幸,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和罪犯一样迫切地需要这个,所以无论是国家还是机构,都只有让这个畸形的庇护所继续存在下去。 当然,它的花费也是相当昂贵的,昂贵到正常的社会人士根本无法将其纳入正常思维的地步,所以选择它的都不会是普通人,无论是哪一种意义上的。 这些混蛋得让行动组来对付。 在无意义地咕哝了一会之后,杰克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远的地方,这下他几乎把眼睛也皱在了一起,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思想不集中的追踪者简直就像蜂蜜吸引着熊那样地吸引着死神——“我们该走了。”他说,行动组已经得到了确认的信息,很快就会赶来,按理说他们应该在这里等待,指认目标后再离开,但不安如影随形,杰克决定丢掉那个该死的安东尼,霍普金斯,还有可能得到的一笔奖金——毫无疑问这个家伙不会是个乖宝宝。 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不,我不想走。” “凯瑟琳!”天哪,自己究竟是被什么样的恶魔诱惑了才会想要个小女孩儿作为自己的搭档呢? “你可以先走。”小女孩儿搭档犹豫地说道:“我想我还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杰克的眼睛眯了起来,双臂抱在胸前:“你是个毫无智商可言的”他停顿了一下,咽下了那个不怎么动听的名词,轻轻地,拖长了声音:“你以为我们为什么需要搭档?和警察一样,第一,在某个倒霉的家伙被自己的追踪对象宰掉之前,他的搭档说不定可以找机会发个信号什么的;第二,同样很有可能发生的是,某个混账家伙接受了一笔钱,然后闭上眼睛,让那些罪该万死的变态从机构的手指缝里溜走,或者慷慨地把整个行动组的人给扔进一个陷阱里,假如钱够多的话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你看,”他继续道,竖起一根手指——不是中指——阻止凯瑟琳开口:“假如我和你分开,而两天后人们在某个鳄鱼的肚子里,或者一根树枝上发现了你的一部分的话,我就完了,因为我无法说清你为什么要和我分开,而我居然还同意了。即便机构没能查明我是否接受了贿赂,以后也没人会和我搭档了,我没法出任务,没钱拿,说不定还会被某个偏激的家伙当作叛徒干掉。” 凯瑟琳顽固地摇晃着脑袋“不,我有理由,我可以打电话给头,让我留在着。” “没可能!”杰克恼火地抓住女孩儿的手臂:“好了,这次行动我是主导,我说走,就得走。” “不!” 凯瑟琳愤怒地表示反对,与此同时杰克开始尖叫,他抓住自己的手——就是抓住凯瑟琳的那只,脸上的表情好像他的手臂刚被一只半吨重的鳄鱼踩过,他茫然的张开手,可是那只手没有任何创伤,干干净净,也没有肿起来,只有那份痛楚是清清楚楚的。 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的女孩惊讶得张大眼睛与嘴巴。 “我或许应该恭喜你。” 杰克勉强地说道:“你好象发展出属于攻击类的技能了。” “抱歉。”凯瑟琳窘迫地道:“可是我有理由。” “因为凯瑟琳。”杰克打断她的话,声音恢复到原先的平和:“你的姐姐凯瑟琳,你一直在找她,对吗?” 凯瑟琳惊讶地看着他,杰克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抓抓头发,苦恼极了:“我在违犯规定,凯瑟琳。所以你要答应我,听完就走。” “我的等级比你高。” 他说:“所以有些东西你看不到我看得到。凯瑟琳,你的姐姐已经失踪了好几年了,失踪前她是个很不错的女警察,她办的最后一个案子是一个心理变态爱剥人皮做衣服的家伙,为了得到线索她曾经和‘ghoul’接触过,然后案子破了,她得到了奖励,可是ghoul逃走了——她被怀疑与此有关,你明白的她被停职,断断续续地有消息说她一个人追踪着那个可怕的家伙机构所能知道的,就是ghoul最后杀死的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被吃掉了肝脏与大脑,从那天起没人再见过你姐姐” “可是”凯瑟琳的手指痉挛着抓住自己的衣领,脸色青白,好像阿里亚乌的夜晚冷的好象西伯利亚的最北端。“可是,那是凯瑟琳的孩子,我知道那是凯瑟琳的” 当然不是面前的这个凯瑟琳,假如她能神通广大到躲开机构的监视生个孩子下来,那么现在绝对不会在这个位置上。 杰克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他知道,双生子之间,尤其是机构采用的这种特殊人类,他们很容易被另外一个影响以及感应,还有极易产生的,那种视对方为半身的强烈情感这绝对是麻烦之中的麻烦,尤其是现在。 “那么你想怎么做。” 杰克问。 “我要带回那孩子。” 凯瑟琳很快地回答道。 是的,姐姐的死亡她在四年前就已经预感到了,同样地,她的延续也在一直不断地呼唤着她她将会带回她,任何人也不能阻止。 (待续) GHOUL食尸鬼第八章妈妈 [[[cp|w:250|h:190|a:r|u:file2。。/chapters/201012/24/46749634288248620913595899600。jpg]]]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坐在扶手椅上,手肘撑住包裹着鳄鱼皮的椅臂,十指交叉,掌根落在腹部,头自然地向后仰着。 就像他曾经教给”凯瑟琳”的那样,他在大脑里建立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记忆之宫:蓝本来自于他的祖父位于拉文纳姆镇的老宅,那是幢陈旧与安静的老房子,广阔而空荡,天花板高的异乎寻常,黑褐色的房梁上刻有着藤蔓、圣像、驱邪的符号和房屋建造的年代,墙壁上覆盖着结实耐用的椴木护墙板,阳光透过被铁格子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玻璃照射进来,橡木及胡桃木的家具与地板一片温热,闪闪发光,就像是涂过了猪油。 安东尼在这里度过了童年与少年时代,他对这儿极其熟悉,而且整个房子的布局也很和他的心意,他几乎不用去改动什么——走廊上挂满了他所欣赏的各个时期的艺术家的杰作,藏书室里的四壁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他所看过的专业著作和消遣用的小说,武器室里陈列着各色匕首、短刀、剑,手枪与猎枪,大厅里着他最喜欢的两支乐队随时候命,会客室里摆着充足且种类丰富的浅褐色雪茄与他曾经品尝过的美酒——他想试试那个都没问题。 从楼梯走上去,二层左右侧翼的客房里呆着他各个阶段的病人,朋友和熟人,他们基本保持着他第一次见到的样子,如果有需要,他也可以让他们呈现出最后的样子——不过那样的话多少都会有点残缺,因为他们之中的好几个都曾经是他的口下美食。他偶尔会去慰问他们,倾听他们的尖叫或和他们谈一谈——要知道,其中不乏才智横溢、知识渊博、交际广泛之辈。 三层是只属于他的,后来多了”凯瑟琳”他给了她进入其中部分房间的权利。 她最喜欢女眷们的刺绣室,那里阳光充足,空气清新,而且有着用弯弯曲曲的枝桠做成的桌子和藤椅。 今天也是这样,他走进去的时候“凯瑟琳”正蜷在藤编的躺椅上,躲在一大瓶白色的玫瑰后面假寐,她的手边放着一本书,暗棕色的皮封面和烫金色的标题时髦去死去死,米黄色的书边已经被摸索的有点脏了。 霍普金斯先生走过去的时候她就醒了。 他跑过去,在她身边跪下,手搂住她的腰,而脑袋埋进她的腹部,委屈的就像是个被外人欺负了的小孩子。 他告诉她今天瞧见了她的孪生妹妹:“除了眼睛,”他说:“你们无一不像。” “我已经不怎么记得她的样子了。”“凯瑟琳”承认道,:“养母很讨厌我留着以前的东西,不管是照片和信件,日记或是记忆什么的——不过我确实记得,她的眼睛和我不一样。” “也只有这么一点儿不同,我是说外貌,其他的我还不怎么了解,”安东尼。霍普金斯若有所思地回答:“你瞧,她在‘机构’里干活儿。” “而我是个警察,”“凯瑟琳”回答:“说起来,我觉得我们还真是挺像的。” “如果撒沙想和她见个面,说个话呢?” “那就见呗,那是她的姨妈。” 然后她看着孩子的父亲罕有地真正苦恼起来:““凯瑟琳””他说:“也许我不该杀了你。”撒沙渴望母亲,但他只能提供一张镶嵌在小挂坠里的照片和口头描述,单凭这些东西,撒沙是没办法邀请”凯瑟琳”到她的记忆中去的。 “这没什么,”“凯瑟琳”平静地说道:“总有会有这么一天的。” *** 位于亚马逊丛林深处的阿里亚乌旅馆离最近的城市马瑙斯还有500多公里远,游客要到达或离开这里,只有两种方法,一种乘船溯河而上(下),另一种就是搭乘小型飞机。 一班客人来,一班客人走。 无视凯瑟琳的抗议,杰克退了房,定了回去的时间与位置。下午船来的时候,他们拖着简单的行李箱等候在接待厅的一翼,看着新的旅客吵吵嚷嚷地从绿色的木质栈桥上涌入阿里亚乌,他们衣着鲜艳,举止夸张,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举着照相机和摄像机到处拍个不停——只有一个人例外,因此他显得格外突出。 “一个神父。”一直瞧着窗外的凯瑟琳说道,她试图将杰克的注意力引向除她之外的任何地方,但正如前几次那样,这次也失败了,杰克连头也懒得转一下:“亲爱的,”他说:“就算是上帝也有度假的时候。” 凯瑟琳快要疯了,这个该死的杰克,从今天中午起,他就像个中了迷情剂的好情人那样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或是肩膀,寸步不离,即便是要上厕所——他不是等在门外面,而是等在隔间外——如果有人进来,他会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夫人,厕所水阀出了点问题,我们正在加急维修。您可以使用大厅右侧的洗手间。” 她不想离开,行动组的大部分组员都极其变态与野蛮(事实上,他们和他们追捕的野兽也差不到哪儿去),凯瑟琳并不认为他们会因为顾忌到一个小女孩的安全而轻易放过一个发财或者出名的机会凯瑟琳曾经不止一次地听说过谁在行动中干掉了人质抑是同伴,却从未听到他们因此受到处罚或被辞退。 那个男人是不是“ghoul”对于凯瑟琳来说无关紧要,她只希望能在行动组来临之前抢先带走她姐姐的女儿——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不能,她会警告那个混蛋,让他赶快逃跑。 当然,最好能把她的外甥女留下,凯瑟琳想,虽然这种希望既渺茫又可笑。可就算是被带走,也比留在这随时会变成血腥狩猎场的危险区域来好的多得多。 她甚至想要使用她的新力量,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它是如何产生并如何“发射”出去的。 *** 新客人们挤挤挨挨地进了旅馆的接待厅,接待厅里冰凉新鲜的空气让他们的精神无不为之一振,导游去柜台取预定好的房卡,他们则三五成群地在大厅里游荡,不断地拍摄那些令他们惊喜不已的东西个头不大的松鼠猴,一掠而过的鹦鹉,高达二十英尺的莲叶,群集在莲叶下的大口鱼,就连一只常见的亚马逊红蜻蜓也能引起一片紧接着一片的高呼低喊。 杰克疲惫地抬起手指,狠狠地按摩了一下太阳穴与眉心,他的胃沉得就像是吞下了四分之一个亚马逊——不祥的预感就像被剥了皮的洋葱,越发的清晰浓重。 他的预感,特别是不好的预感,迄今为止还从未出过差错,杰克只希望这次也来得及。 人们再一次发出了惊叫声,凯瑟琳以为他们又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但随即她的手臂被杰克抓紧了,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抗议,就被杰克从沙发上猛地拉起来,向后退了好几步。 屋顶扑簌簌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然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阴暗的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光斑。 “瞧,妈咪。一个大窟窿。”首先发现这个漏洞的是一个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她要比在场所有的人都要高,而且喜欢一刻不停的东张西望。 大人们向那根小手指指着的地方看去,用原木和水泥做成的屋顶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窟窿,而且伴随着泥块与草沫,它还在不断地加大。 “有东西在挖它!”有人喊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凯瑟琳喃喃道,她的手臂被杰克握的更紧,她抽空转头瞧了他一眼,他的脸色比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的青蛙标本还糟糕。 一只圆锥形的脑袋伸出了窟窿。 人们屏声静气。 周身翡翠色带白色横斑点儿的树蚺就像个好奇的孩子那样左右张望了一番,优雅缓慢地从那只窟窿垂下了小半身躯,阳光照在它的鳞片上,鳞片闪闪发亮,银灰色的小眼睛距离最近的一个游客仅有一只手掌不到的距离。 它伸出信子,碰了碰那张满是油脂的脸。 那个可怜的,肥胖的家伙抖的就像是块品质优良的果冻,他慢慢地张大了嘴,人们几乎能看见拥挤在嗓子眼里的尖叫声。 不,他没能引起那条漂亮树蚺的兴趣,它左右晃荡了一下折成数个“z”字的身体,慢慢地缩了回去。 “它走了。”不知道谁在说。某些客人已经露出了无法抑制的微笑与兴奋之色,包括那个刚刚被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的小胖子。 这可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开幕式,不是吗? 杰克吞了口唾沫。 那个声音还没停。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着脑袋向上看,屋顶仍然在颤动,虽然一开始很轻微但几乎就在下一刻,它的变化逐渐明显甚至剧烈起来,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顶的装饰原木正在变形,在震动中落下的草,泥灰,各色各样的小虫就像大涡的水滴那样覆盖了大厅的每个角落。 坍塌只不过在一瞬间,伴随着轰然巨响,地板和墙壁东摇西晃,半个天顶只不过一眨眼间就没了,阳光就像利箭一样刺入人类的眼睛,在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中,紧挨着难以计数的水泥块、碎木头、沥青片一团,不,一大团深褐色中夹杂着红、绿和金黄的,活生生的巨型绳球整个儿掉进了阿里亚乌旅馆的接待厅。 注:文首右侧就是那位可爱的翡翠树蚺美人儿。 (待续)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GHOUL食尸鬼第九章杰克 至少一打森蚺掉进了阿里亚乌的接待厅,它们高达半吨的合体体重成功地砸到了两名游客,他们的惨叫与其他人的惊叫混杂在一起 被交配集团驱离在外围,处于极端暴躁与狂乱状态的公蚺当然不会对额外的妨碍者抱有什么宽容的态度,在其中一个仅被压住双腿的游客划动着手臂竭力挣扎着试图往外爬的时候,一条公蚺从蚺团上脱落下来,它就像水流那样快速、柔软、轻盈地缠绕到那个倒霉蛋的身上,然后收紧。 一秒,两秒,三秒人们听到了如同鸟群起飞时的细密哗啦声,好一会儿,他们才明白,那是人类的骨骼与肌肉在碎裂与扭曲。 暴怒中的森蚺毫不吝啬地使用着自己的力量,一分钟内,它连续放松与收紧了两次,顺利地完成了史无前例的耗时最少,效果最佳的瘦身课程——据凯瑟琳目测,那个体重明显超标的家伙成功地将自身的体积与表面积缩减到了原有的三分之一,这可真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虽然那个教练索取的报酬过高了点。 气味和颜色同样古怪的液体从卷成了圆珠笔弹簧状的森蚺与它的猎物之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逐渐增多,最后甚至聚合为一条粘稠的水柱,像是吸满水的海绵正在被一只缓步加强力量的手拧干。 也许是受到了血腥味的吸引,第二条,第三条公蚺从蚺团中脱离了出来,它们啪地摔落在地上,微微的昂起头,向拥挤在房屋角落的“新鲜食物”游去。 它们的行动倒是给那些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晕头转向的可怜家伙们提了个醒,他们现在既不是在温暖的屋子里,窝在柔软的沙发上嚼着大包薯片欣赏某部恐怖片或者国家地理纪实;也不是在安逸隐秘的俱乐部图书馆里喝着香醇的咖啡翻阅某本颜色鲜明,形态逼真的动物画册;他们正和位于亚马逊丛林食物链顶端的爬行动物面对面,之间距离不过三英尺,甚至没有一块动物园的蛇类区常有的防弹玻璃。 游客们再度发出尖叫,并推搡着向随便那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通道中跑去,一个无论体格还是头脑都颇似大猩猩的男人猛地撞在了杰克身上。 杰克被撞在了墙壁上,头晕目眩,两眼发花,当他终于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站稳时,他向自己的左手看去——那儿空荡荡的。 凯瑟琳跑了。 “见鬼!”杰克大声咆哮着诅咒了一句,随即转身向外冲去,他已经不打算继续迁就凯瑟琳了,恶毒的预感就像冰锥一样在他的脑袋里钻来钻去,杰克以前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 他敢以自己母亲坟墓发誓,死亡已经迫在眉睫。 *** “请小心,夫人。”安东尼。霍普金斯伸出手,抓住了一个瘦小的女性游客,在免于她摔到的同时温柔将她推向通道深处。 他今天照样是一身好质地,好做工的紧身猎装,但式样和颜色与阿里亚乌的工作制服非常相近,这让他能够长时间地在大厅与通道的连接处待着而不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游客们进进出出,看着半个屋顶在蚺群的碾压下轰然塌陷,看着人们惊慌失措的到处乱跑,看着凯瑟琳借着这个“意外”摆脱了她的搭档,向隐蔽在一个角落的撒沙跑去——撒沙伸出了手臂,而凯瑟琳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 很好,安东尼想,一切顺利,他很高兴看到“凯瑟琳”的姐妹也能像她那样疼爱撒沙,他希望撒沙能够从这个女人的身上得到那些因为“凯瑟”的早逝而不得不缺失的部分。 当然,如果想要确定这个温馨的小约会不会被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故打搅,他还要做些事情。 安东尼。霍普金斯走出通道,在接待厅一角的酒吧里迅速地搜寻了一番,利用自己的长手臂与灵巧的手指从柜台内取出了一把调酒用的长匙。 他颠了颠分量,确定它是由不锈钢制造的。 *** 杰克发现自己暂时无法离开这儿。 森蚺中的大部分仍然在抵死缠绵,但已经有四条公蚺从交配球上脱落下来,接待大厅成了它们的临时游乐场,它们高高兴兴地游来游去,好奇地吐着信子,感觉着周围的一切,而另外两条森蚺已经开始用餐以补充交配时消耗的体力,食材当然就是那两个被砸到的可怜虫。 即便如此,那个交配球仍然大得不可思议,杰克估计里面最起码有八到十条公蚺和一条大母蚺。 它们散发着腐烂了一星期的死人才能有的臭味,彼此紧紧缠绕,块块肌肉在鳞片下波浪形地徐徐滑动,像足以吊起成吨建材的钢索那样富有弹性而坚韧。 没人敢去打搅这样一个充满爱与力量的集团。 他盯着它们,谨慎地后退,没发现一个敏捷的绿色影子正从一棵迷人的金黄色陆生兰花身后绕过去,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后。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请离开这儿,先生,”安东尼。霍普金斯声调轻柔地说道:“这里很危险。” 皮带上方传来一阵短促的寒冷与疼痛,杰克的四肢与舌头一起瘫软了下去。 *** 安东尼紧紧地揽住了杰克,拖扶着他后退,旁人看来,这只是一个负责的工作人员在帮助因为过度惊恐而动弹不得的客人脱离危险区域。 霍普金斯先生将杰克带进了一个带着轻微霉烂味儿的走廊,确定没人冲进这里避难之后,他打开了末端第二个房间的门。 这个房间很小,堆满了待洗的白色床单与枕套,它们在微弱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阴雨天的云朵。 安东尼。霍普金斯在“云朵”里刨出了一个不小的窝,他把杰克扔在里面,而后从容不迫地用他细长苍白的手指直接撕开了他的裤子,裤子里面的肌肉和血管。 血液喷涌出来,立刻被上好的棉织物吸收得一干二净。 “这里既安静,又安全,”安东尼说:“看你的运气了。”他举起一摞床单,把它们整个儿倾倒在杰克的身上。 *** 安东尼离开这条走廊的时候,遇见了老朋友——至少在这儿算是——阿里亚乌的警卫队长乔。 “这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他绝望地叫嚷道,死了两个游客,无论责任在谁身上,作为警卫队长的他肯定得滚蛋,但如果在此之前,他没把事情处理好,或者弄得更糟,那么等待着他的很可能就是监狱的电椅。 “我想,”安东尼一边善解人意地跟着他向另一个塔楼快步走去:“一个富有魅力的成熟女性与她狂热的追求者们。” “以魔鬼堂兄的名义起誓,现在森蚺应该不会发情,”乔摇摇晃晃地跑着,两眼无神,面色苍白:“这儿也不是它们喜欢的交配地点。”塔楼外围的监视系统与防护装置不知什么时候被损毁了很大一块——这件事情原本不该发生,至少不应该弄到像现在这样无法收拾的地步。 霍普金斯先生发出叹息声表示赞同与惋惜。 他转动着手里的长匙,沾有着些许暗红色液体的长匙叉尖上顶着一枚熟透的紫色浆果,这是刚刚经过一枝碧绿的巴西莓枝条时,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顺手猎到的。 他把它放进嘴里,薄薄果肉的酸味与血液的腥甜味配合得天衣无缝。 *** 杰克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最后,他脸上的床单被拉开了。 一个神父。 杰克想起来了,凯瑟琳说过,这次的游客中有个神父。 神父看起来有点惊讶,他并不年轻,但也不老,灰色头发,蓝色眼睛,黑色的法衣领口露出白色的硬领,戴着神职人员喜欢的宽檐帽,胸口垂着一个银色的大十字架,十字架上或许铭刻着经文或者其他花纹,杰克看得不是很清楚,毕竟这里的光线太暗了,而且他已经流了不少血。 他挣扎着想要做出救命的口型,不过,即便他什么也不说,神父看到的东西也应该能够充分予以说明了。 “‘将你所做的事告诉我,不要向我隐瞒’。”神父说,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尔后向他倾下身体,:“告诉我,这里有没有一个金色的卷发,紫水晶色的眼睛的小女孩?” 杰克睁大了眼睛,这个家伙他本能地想要闭紧嘴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哦,他想起来了,他的舌头和身体正处于瘫痪中。好呀,他幸灾乐祸地看向神父,又一个无法无天的危险人物,只可惜你从我这儿什么都得不到。 但神父已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很多时候,即便人们沉默不语,他也能从他们的面孔,身体,手指乃至于一根头发中得知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拉起床单,让它重新盖上杰克的脸。 “抱歉,”他说:“打搅了。” “另外“在关门之前,他补充道:“非常感谢。” (待续) 注1:‘将你所做的事告诉我,不要向我隐瞒’。”——取自于圣经约书亚记——约书亚对亚干说:“我儿,我劝你将荣耀归给耶和华以色列的神,在他面前认罪,将你所做的事告诉我,不要向我隐瞒。” 注2:长匙——搅伴鸡尾酒的工具。通常一端为叉状,可用于叉柠檬片及樱桃;一端为匙状,则可搅拌混合酒,或捣碎配料。 GHOUL食尸鬼第十章所多玛 阿里亚乌旅馆的塔楼之间有着木质栈道相连,不受欢迎的“客人”侵占了作为接待大厅的第一塔楼。幸好因为一直被用作接待处的关系,第一塔楼没有太多客房,麻烦的是需要离开和刚到来的客人都聚集在这儿,上帝保佑,警卫队长乔终于把他们全都弄了下来(塔楼是4层的),然后就像一只殷勤且严格的牧羊犬那样驱赶着他的“羔羊”通过栈道撤退至第二座塔楼的大厅。 “你们为什么不开枪?为什么不杀了那些怪物!”一个老头儿冲着警卫们嚷嚷:“它们吃了我侄子!” “那些畜牲很难一枪致命,”警卫之一脸色铁青,但还是尽量温和地做出解释:“受伤的巨蚺会疯狂地攻击任何一样它所能碰到的生物,何况还有交配球”被打断交配的巨蚺更可怕,一旦那些缠绕在一起专心致志进行繁衍大计的冷血动物被惊扰,拥挤在一个不足二百平方米的大厅里的四十余人最起码会有一半被森蚺的牙齿与身体永远地留在阿里亚乌。 “你们这是殆忽职守,蓄意谋杀!”“我们得首先保证您们的安全,先生,已经有人去” “闭嘴!叫你们的经理来!” 看来确实是安全了,游客们开始哭泣,抱怨,叫喊,提出形形色色的要求,总之什么样儿的都有;第二塔楼的客人们也开始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探问情况,比起前者来,他们显得更为兴致勃勃,情致盎然,甚至有不少人轻声讨论起是否可以近距离观赏一下“吃人的森蚺”以及以此为理由要求旅馆赔偿嗯,一定的精神损失费用。 “这就是人类。”安东尼。霍普金斯低声说道:“尤为不幸的是,我同样是其中一员。” “您说什么?”警卫队长乔摘下帽子,抓着自己的头发,安东尼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是拉丁文,他听不懂。 “啊,我是说,”安东尼微笑了一下:“需要帮助么?” 需要,当然需要,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样的灾祸,医生总是越多越好的。 在接近第一个病人之前,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隐秘地在空气中嗅了嗅,他闻到了撒沙身上那股好闻的奶香味儿,还有那个凯瑟琳身上综合着硫磺味儿和紫罗兰香味(旅馆提供的沐浴液)的古怪气息,他们就在附近,但不在人群之中。 不过知道她距离自己不远就足够了,安东尼无意去打搅自己女儿和那个凯瑟琳(真是活见鬼了,为什么一对孪生姐妹还非得用一个名字?)的交流。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给自己找点小乐趣。 霍普金斯医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那个“因为侄子在自己面前被森蚺吞吃”而有点失去狼和思考能力的老头儿面前,他已经从责备、诟骂、诅咒发展到要起诉整个阿里亚乌,从它的创始人、股东、经理、警卫以及服务人员,谁都跑不掉,他发誓要让他们一个个倾家荡产,而后在监牢里待上一辈子。 嗯,看来那个正在森蚺的强力消化液中消融的侄子并不是重点。 他已经很老了,却仍然充满贪欲。 “您喜欢烤小羊羔肉配藏红花吗?” 安东尼。霍普金斯这样问道。 *** *小女孩是由什么构成的?糖果、香料和一切美好的东西。小男孩又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剪刀、蜗牛和宠物小狗的尾巴。* 凯瑟琳并不喜欢孩子,或者说,她不像一般的女性那样喜欢孩子,她不喜欢盯着小孩子瞧,也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更不想抚摸他们的头发或者拥抱他们,因为小孩子留给她的印象非常糟糕——在孤儿院里度过的十二年,让她充分地了解到那些玫瑰色的面孔与纯净如天空的眼睛下所掩藏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小小的拳头敲打在眼睛和鼻子上一样能够造成无法遗忘的疼痛,稚嫩的嘴巴里所发出的辱骂一样能像刀子一样剜你的心。 直至今日,她仍然对任何一个小孩子保持着警戒和疏远,即便她已经成年,再也不必担心会受到他们的攻击,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她不会去伤害他们,甚至会去救他们(如果他们正处于危险之中的话),但她从来就不会亲近他们,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就像查莉丝。怀特的孩子,她固然向警方和医院提供了她从里查的记忆中所获得的东西以便于他们之后的调查与治疗,但她除了必要的接触之外就没有再看过这孩子一眼。 但姐姐的孩子是不同的。 姐姐比她坚强,比她有力,比她聪明,在孤儿院的时候,一直都是她在保护凯瑟琳。可惜的是,这种保护并未能保持太久,在姐姐被人收养以后,确定了她不会再回来,孩子们立刻开始变本加厉的戏弄与折磨凯瑟琳。他们甚至将这当作了一种日常娱乐和传统节目凯瑟琳一直苦苦地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姐姐回来,或者带她一起走,这个被嘲笑过无数次的设想始终顽固萦绕在她的大脑里,即使直到她中学毕业,离开孤儿院去读大学也从未停止过——大学毕业后,凯瑟琳思考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的姐姐不是不来,而是来不了,她被什么控制住了。 应该是她去寻找她。 凯瑟琳立刻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她没日没夜地工作,好积攒起足够的钱和时间来寻找自己的姐姐,线索却最终断裂在警局的人事档案库里她曾经一筹莫展,幸运的是“机构”发现了她,并以寻找她的姐姐凯瑟琳为饵诱使她进入机构工作。 虽然早在四年前,一个没有任何原因的,巨大的,贯穿全身的疼痛就已让凯瑟琳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已经彻底地离开了自己,但另一个温暖的,若隐若现的奇妙召唤终究还是让她同意去机构工作。 凯瑟琳凭借着自己的特殊能力为“行动组”追踪与搜寻“猎物”同时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与机构承诺并给于的权利去抓住那根看似已经无可追寻的线索,即便她并不明白这种召唤究竟来自于那里,她甚至猜测过姐姐只是遇到了一次危及生命的事故,受伤或者变成了植物人,而不是完全的死亡,却从未猜到,这份奇妙温暖的感受来自于血脉的承传。 姐姐已经离开了,但她留下了自己的孩子。 虽然她已经见过这个孩子,在旅馆的登记记录上查到了她的名字(撒沙,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名字啊,整整一个上午这个名字在她的嘴唇间来回了上万次),并详细考虑了如何带走与扶养她,但在撒沙的小胳膊伸过来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脖子,而她的手臂也真正地抱住了那个小巧的,柔软的温暖身体的时候,凯瑟琳仍然禁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在抱起撒沙之前,凯瑟琳最后看了一眼毅然转身离去的杰克,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上司与好搭档也可能会是一个好情人,他一直很照顾凯瑟琳,而凯瑟琳甚至还没对他说过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她大概不会回到机构了,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她近两年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全都扔在了机构里——办公室或者宿舍,哪儿有她喜欢的朋友和熟悉的同事,有机玻璃桌面的办公桌,有她的床,她的衣柜,她的书架,她养的一条小狗——希望爱玛能够代替她照顾它,还有热气腾腾的果酱鸡蛋卷所有的一切令她的心里涌出一股难以割舍的情感。 但他们无法与撒沙相比。 森蚺带来的恐惧根本不值一提,凯瑟琳紧紧地抱着她,孩子在她的怀里就像羽毛那样轻盈,她觉得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就这样带着她跑上好几百里,或者是逆向穿过整条河流,哪怕是穿过整个亚马逊丛林也无所谓,她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将那些会妨碍她们在一起的人完完全全的甩掉。 撒沙的手臂搂着凯瑟琳的脖子,年轻女人柔软富有弹性的肌肉在她的小手指下有规律的起伏着,她的呼吸带着芳香,紧紧抱着她的手臂不时地轻轻颤抖,然后收紧。有时这种收紧甚至影响到了撒沙的呼吸,但她并不觉得无法忍受,这个女性的怀抱让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与快乐,她对撒沙的爱意是真切地,热烈的,而这些感情正和她身上的热量一起源源不断地通过撒沙的皮肤传达至她的每一根神经,而后经过神经的传达直接渗入大脑和心脏。 小女孩贪婪地感受着这一切并仔仔细细地将其中的每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印在自己的记忆里,这样她以后就能随时在自己的记忆之宫里享受这种不仅融合了阳光与温泉,还能直接作用于身体与灵魂的美妙感受了。 “右转。”只有需要指引方向的时候她才会略微停止感受与汲取这份甜美的情感而凯瑟琳总是毫不犹豫地听从她的安排。 “这是哪儿?”当她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凯瑟琳发现他们已经远离人群,虽然这里也应该是阿里亚乌旅馆的一部分。 “麦瑞告诉我的,一个秘密基地。”撒沙说,示意凯瑟琳抱着她坐下。 以为麦瑞是某个当地孩子的凯瑟琳没有过多地去追究这些,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好好地亲吻和尽情地搓揉这个可爱的孩子。 这对于撒沙来说,可真是一种相当新鲜的经验,安东尼,她的父亲会拥抱她,也会给她晚安吻,但要让他像舔抿与揉捏一团棉花糖那样对待撒沙孩子在心里给自己的想象打了一个巨大的黑叉—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至于女性们,蠢蠢欲动的大有人在,但撒沙与年龄截然不同的冷静与沉稳总能遏制住他们的冲动。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重重地搂在怀里,反反复复地抚摸与亲吻,语无伦次地喊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昵称,像是“小蛋糕”“小苹果”甚至“小虫子“之类的她的怀抱是那样紧,那样的炙热,那样的柔软,让撒沙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和她一同融化,然后彻底地混合在一起。 撒沙微微动了动嘴唇,闭上了眼睛。 “妈妈。” *** “神父,您要的纸和笔。” “谢谢。” 接过服务人员送来的纸笔,神父安静地观察了一会正处于混乱与不安中的大厅,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后,他将旅馆提供的信纸摊平在膝盖上,在右手上试了试水笔是否流畅,这才在信纸上写起字来。 虽然是个左撇子,但他的书写仍然非常优美且流畅,不过在现场的数十人中,能够认得出那一行文字的人应该寥寥无几,毕竟那是现在已经不怎么多见,甚至被称之为“死亡文字”的古典拉丁文。 这句话同样来自于圣经。 创世纪——当时,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GHOUL食尸鬼第十一章火焰上 太阳最后的光芒殷红如血,它所能照射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像是在燃烧。 ch-53大型载重直升机从马瑙斯市起飞,里面坐着六个成年男性,他们有的衣着整洁,神态从容,手腕上的手表和淡雅的香水味儿即便不看标牌也能知道它们价值不菲;有的则邋邋遢遢,皱皱巴巴,浑身臭气熏天;还有些只是套着简单的套头衫和牛仔裤,抱着胳膊一言不发,看上去就像是个挺老实的水电修理工或是卡车司机,可就算是你闭着眼睛,捏着鼻子也能感觉到他们绝对不好惹;其中只有一个小家伙看起来比较好摆弄——第一次跟着“机构”的行动组出猎,他兴奋的两眼发光,两只手指细长的手不断地在膝盖间反复摩擦,电火花时不时从他浅褐色的皮肤间冒出来,噼啪作响着跳得老高。 “看好你的手,否则我会在它惹出任何一件祸事之前就把它砍下来。”他隔壁的男人在一个小火星跳上他的鼻子后终于不耐烦了,他瓮声瓮气给出威胁的同时用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皮擦拭着一把狭小却锋利的斧头,让它反射出的寒光在年轻男孩的脸上划来划去——像是在为自己的话作出某种有力的旁证。 “好啦,别太紧张,马丁。”另外一个在外表上可以说与前者有着鲜明对比的男人客气地打着岔:“巴德只是想让你平静一下罢了,你看,你的能力很有用,但也很危险——我们现在正在直升飞机里,而一点点小小的电火花都有可能造成电器短路,”他说:“我们当中可没有能够举起一架飞机的超人,哈。哈。哈”除了新来的小家伙,没人搭理他,男人似乎也不以为忤,安静地独自发了一会呆之后,他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皮箱。 整整齐齐排列在小黑皮箱里的是各种镇定与麻醉剂——一般患者使用的安定(地西泮),手术常用的普奴卡因、利多卡因、乙醚和氯仿,精神病患者使用的氯丙嗪,动物安乐死的首选药物巴比妥盐及其衍生物,安定,杜冷丁以及吗啡和hailuoyin。还有让这些药物发挥最佳作用的各种工具——空心针,注射器,皮下注射飞镖,麻醉枪等等。 男人娴熟地摆布着这些令人心疼的小东西,往里面灌注各种药物,调整它们的身体以确保准头,等干得差不多了,他开始玩弄大约四到五只亮晶晶的小飞镖,它们在他的手指就像蜥蜴的舌头那样敏捷地吐进吐出。他想象着自己如何在猎捕行动中隐蔽着身形悄无声息地等待,潜行,搜索,在找到被其他人追赶到走投无路,惊慌失措的目标后又如何一击即中,而后又怎样将“猎物”搬走——如果他能单身带回那个活的“ghoul”的话,除了那些“食物”与“食物”亲戚设立的悬赏奖金他还能得到机构的一笔额外奖金,也许干完这一票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自己的后半生,再也不用豁出性命和这些该死的怪物打交道了。 对于“ghoul”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是啊,他吃人,在十年前这种事儿挺耸人听闻的,可现在,也许你的隔壁邻居送来的圣诞节馅饼里就有着他丈母娘的鼻子或耳朵呢,喔哦哦哦哦,真遗憾,这玩意儿早就不流行了何况他只干掉了几个几个人?具体不清楚,反正没超过两打,如果放在今天,他根本上不了“机构”的榜单。 这叫什么?出名要趁早? 他想到了已经死去的玛利亚,绰号“麻醉师”的他在调配药物方面远远不如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他曾经提议和她搭档,却被她拒绝了,她喜欢那个除了有一身漂亮空皮囊之外别无长处的皇后区小流氓,她还是太年轻了,年轻的不懂得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样儿的,现在可好,她不但没能保住那个小混蛋,还丢了自己的命。 马丁摊开手,让那些如同蓝色小蛇的电流散去,他颇有点依依不舍,但也知道,那些前辈说得对,他得改掉这种过于幼稚,愚蠢的习惯。他听着直升机的叶片在空气中轧轧地转动,机身在风里颤抖,黄昏仅余的微弱光芒照在行动组组员的脸上,他们看起来一个个都很强悍,冷静,无所不能。 在这个时候擦拭自己的武器来消磨时间或是平静心绪的人不少——除了先前的斧头和飞镖,马丁还看见了一种短的钉头锤,由一个钉着铁钉的钢球,一个尖利的刀刃,还有一个两英尺长的把手组成的凶器,还有用强化的聚碳酸酯制造的匕首,这种匕首的刀刃用刀鞘保护起来,刀鞘折叠过来就是它的把手,机场没办法检测出来,还有其他一些亮闪闪,冷冰冰的东西,暂时还没法接触那么多的男孩很难一下子将它们全部分辨出来。 当然,最多的还是枪,就算喜欢使用冷兵器的人也得拿把枪以备不时之需,它们基本上都是使用麦格农子弹的大型转轮手枪或是军用自动手枪,并且上满子弹。 马丁也有,他在机构里学过怎么用枪,也曾经去打过猎,但想到要对准一个人开枪他还是有点心惊胆战。 “我说,”他略带不安地瞧了瞧对面的男人,他是这次行动的头儿:“我们会有开枪的必要吗?” “如果你愿意,”头儿回答:“你大可以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重点,不过,”他打量了一下男孩:“我建议你还是将这种难得的慈悲心用在同伴身上,至少我们还会说声谢谢。” 马丁的脸红了,他把自己的嘴唇抿了起来:“我只是想要知道,如果我们杀了人”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们不是去参加圣诞晚宴的。” “我只是想知道警察会不会因此找我们的麻烦!” 头儿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如果这小家伙不是杰克的弟弟,他才不会让这么个啰里啰唆的累赘加入自己的队伍,但谁让行动组中的大部分人都曾经承过杰克的情呢,在他还没有离开行动组的时候,他的预感可是救了不少人的命! “我保证,”他板起面孔:“他们会很高兴听到又一个渣滓被清除出这个已经足够糟糕的世界。杰克没有和你说过,‘机构’和上面的有联系,只要我们不要搞得太糟,上面的自然会以国家安全为借口使当地的执法机构不再调查此事。即便有这么一两个固执的家伙决心追查到底,他也只能得到一大把对我们有利的证据,包括不在场证明和别的什么。” “但是,”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你得牢牢记住,我们是去追捕猎物,而不是成为猎物!” 马丁嚅动了一下嘴唇,他很明显没怎么听懂这份带有双重含义的警告,不过这没什么,本来这句话就不是说给他听的。 一时间,机舱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我们距离阿里亚乌还有多远?” 头儿注视着从机窗玻璃中透出的红色光线,按理说,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应该越来越弱直至于无,可事实上,随着直升机的全速前进,它越来越亮,越来越鲜艳。 他站起来,走进驾驶舱,靠着机舱门向下看去。 他所看到的东西让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上帝啊。”他喘息着喊道。 整个阿里亚乌在燃烧。 *** 没人知道火是怎样烧起来的。 高出雨林地面10-20米的268间树顶客房、套房和树屋,以及连接着它们8公里长的栈桥都是木制的,但从未有人想到过会在这里遭遇到大火灾——整个阿里亚乌几乎被亚马逊河包围着,雨季这儿会被浸个半透,即便是在旱季,亚马逊河也从不断流,而在河畔生长的树木往往都把根扎得很深,从数公尺以下的土壤里汲取水分,所以它们不会像别处的树木那样在旱季枯萎凋零,反而因为光照充足而变得更为滋润茂盛,加上遮天蔽日的寄生与附生植物,从来就无法预测雨量和时间的暴雨,雨林间湿度惊人,叶片上逐渐集聚起来的水滴就像成熟的果实那样噼哩啪啦往下掉,很多时候,你想要抽枝香烟却会发现自己压根儿划不着火柴。 火焰从塔楼的底部升起,距离仅有一尺不到的水面对它的萌芽与生长不曾起到一丁点儿的妨碍作用,它就像雨后的藤蔓那样飞速攀升,变长,变粗,伸出触须,在爆裂的窗户与墙壁间钻进钻出。 阿里亚乌有着完善的警报与消防设施,可惜的是,这些精巧的灭火系统与装置只能对付一下偶尔丢下的烟头或未曾熄灭的篝火引发的小事故,对陡然窜出、掉落或是打着旋儿跳着舞扑进房间,足有四五尺高的火蛇与不知不觉间从地板与门扉的缝隙间渗入,就像块厚实的灰色大地毯那样一瞬间铺满了整个地板的烟雾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幸而它们在平面上的蔓延还不是那么迅速,人们得以惊慌失措地从不再可靠的绿色庇护所里跑出来,每个人希望能得到一点帮助,却发现其他的塔楼与栈道一样被包围在火焰和烟涡。 其中一些比较聪明的人发现,那些呼呼作响的火焰与大团的灰色烟雾也许还不能算是最危险的东西——它们结出的恶果才是顶顶令人绝望的——为了躲避雨季升上来的河水和防备林间猛兽的袭击,阿里亚乌的每幢客房离地都有8米左右,支撑着它们的不是钢筋也不是水泥。为了彰显顺应自然、保护生态的生存理念,它们的建造者以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方法,在林间巧妙地用木结构支撑起来这些圆桶形的房子。 现在巨大的圆形客房在烟雾的笼罩中吱嘎作响。 (待续)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GHOUL食尸鬼第十二章火焰中 [[[cp|w:564|h:393|a:l|u:file1。。/chapters/201012/29/46749634292139461895607160987。jpg]]]撒沙有点轻微的头痛,她还是第一次去接触如同凯瑟琳般激烈、甜蜜、纯粹的感情,而且摄取的有点过量,确切点来说,她现在的状态很类似于醉酒。 她予撒沙的爱,感觉上与百利甜酒十分相似——新鲜的爱尔兰奶油、纯正的爱尔兰威士忌、各种天然香料、巧克力,通过独特的酿造工艺技术,既保持了奶油的天然新鲜和丝绸般的顺滑口感,又达成了与巧克力和酒精的完美融合——香甜可口,很容易就能让人忘记它17%的酒精浓度。 安东尼。霍普金斯给予撒沙的则是苦艾酒。 这种酒在冲淡调兑前味道非常浓烈且不可口。除了高酒精度(传统上高于68%)以外,还因为它的主要成分是苦艾(wormwood)药草(即洋艾(artemisiaabsinthium))。这种苦味药草含有一种称为苦艾脑(thujone)的化学品,该化学品非常类似于大麻中的有效化学成分thc(四氢大麻酚)。科学家在二十世纪六十至七十年代的研究分析显示,这种相似性并不是偶然的。这两种化学品都是萜类化合物。这意味着“苦艾脑和thc都通过与中枢神经系统中的普通感受器交互作用而产生拟精神病药的药效”科学家jdelcastillo在其撰写的苦艾酒与大麻之间的心理药效相似性的一篇文章(自然杂志,1975年1月31日)中如是说。 酒精和苦艾脑都是麻醉药,它有着强效的药力,会严重影响神经系统。但它带来的美妙幻觉却在十九世纪末在法国的文艺界掀起过一阵“绿色缪斯”的暴风骤雨,王尔德,凡高,马奈,缪赛都曾经倾倒在它深绿或碧绿的裙裾之下。 撒沙喜欢百利甜酒加冰淇淋,或是苦艾酒加方糖,它们会令她陶陶然,晕忽忽,心跳加快,身体轻盈,她可以和恶魔一样,化身为风或是雾气在空中自由穿梭,随心所欲地降临到任何一处地方,一个梦境,甚至一缕思想中。 这种感觉让她变得懒洋洋,软绵绵,就算是被人们的喊叫声无意间惊醒的凯瑟琳正在摇摇晃晃地抱着她到处走她就像个真正的小女孩那样傻乎乎地咯咯轻笑,仿佛这一切只是大人们在和她玩一个颇为新鲜的游戏。 反正父亲就在附近,她不紧不慢地想道,麦瑞也离的不远。 *** 凯瑟琳精神恍惚。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逗留在阿里亚乌,在她甩开杰克的手之前,她想着的是乘着那片混乱带着姐姐的孩子远远地离开他们——不管是猎人还是猎物。可是现在,她迷惑地四处张望,自己这是在哪儿?除了身后的圆形小棚屋和亚马逊河,所有的地方都是浓雾弥漫,燥热难当。 一阵热风穿过凯瑟琳的身前,浓雾倏地散开,伴随着滚烫的空气,金红色的火舌就像有生命的野兽那样贪婪而疯狂地扑了上来。 凯瑟琳发出一声尖叫,她紧紧地抓着撒沙向后倒去,火焰堪堪碰到了她蓬松的金色长发,比之前更为亮丽的颜色在年轻女性的身上跳跃着蔓延,她本能地在地上打起滚来,直到被一根绳索或者棍棒将她恶狠狠地拦住,撞击力让她的身体猛地对折起来——“天啊,”她呻吟道,疼痛让凯瑟琳的脑子更清楚了一点,她发现自己正挂在栈桥的一根栏杆上,整个上身都悬在桥面之外,而怀里的孩子因为这次意外的撞击几乎完全滑出了她的手臂,幸好,她的双手还紧紧抓着孩子的外衣。 撒沙闭着眼睛,看不出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凯瑟琳衷心希望是前者。现在的状况可不会允许孩子撒娇乃至挣扎。 现在凯瑟琳需要回到栈桥上去,但这可不容易。脑袋冲下的姿势令她头晕目眩,而且让她无法确定周围的情况:譬如说,除了那根该死的杆子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可以供她借力的玩意儿? 她试探地移动双脚,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勾取的地方,但脚尖所碰到的只有空气,而且只要她一动,整个身体就会缓慢地下坠——她的大半个身体,还有撒沙都在栈桥与亚马逊河河面之间的空气里,这儿连根蜘蛛丝都没有。她甚至不敢大声喊叫,就怕这点震动让她和撒沙掉下去直接喂了鳄鱼。 嗨,晚上好。 撒沙在凯瑟琳的肩膀上探出头来,向那只栖息在大黑鳄鼻尖上的白化小眼镜鳄打了声招呼,如果来得及,她希望能让麦瑞来接住自己,森蚺对于自己肌肉的运用可谓出神入化,它能够轻而易举地绞杀一只皮坚肉厚的成年凯门鳄,也能卷起一枚新鲜的生鸡蛋在煎锅边磕碎弄个漂亮的“太阳蛋”而不是搞得一片黏糊糊乱糟糟,而鳄鱼只能希望这8米的距离还不至于让那身粗糙的皮甲不会在她的皮肤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迹。 安东尼。霍普金斯喜欢在花园里用铜盆给她洗澡,洗澡水是用阳光温热的,非常舒服,且带着光线的香味。 那时候的父亲非常柔软和温暖。 *** “上帝啊,”凯瑟琳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下滑的势头,她又是悔恨又是懊恼,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就不应该那么急着带走撒沙,假如那个男人真是“ghoul”撒沙在他的身边或许还能更安全点,不管怎么说,坏人活千年嘛:“上帝啊,”她喃喃祈祷,:“哪怕救救这个孩子呢,她可不曾犯过任何罪哪!” “神是仁慈的。”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随即凯瑟琳感到腰上传来一阵大力,她被人提了起来,连带手臂里的撒沙。 “他总愿意拯救愿意获救的人。” 凯瑟琳勉强站稳,她不无惊讶地发现这位拯救者正是她指给杰克看的神父。 他仍然带着那顶宽檐帽,黑灰色的头发在灼热的空气里打卷,浅色的眼睛反射着火光,就像有着宝石或黄金藏在里面,:“跟我走。”他简单地命令道。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听起来就像是某种中古乐器,有着让人不自觉间倾服于其主人的古怪魅力。 凯瑟琳看着他转韶新投入烟涡,烟雾被他推开,又在他的脚下聚拢,她喘了一口气,紧紧地跟了上去。 烟雾浓重,却不是那么呛人,但凯瑟琳还是扯下自己的丝绸衬裙蒙在撒沙的脸上。 撒沙粗暴地推开了那块丝绸。 凯瑟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还从不曾在一个人的眼睛中看出如此之多的焦虑,愤怒与轻蔑,何况她还是个孩子。 撒沙伸手抓住了凯瑟琳烧焦了的头发,努力把她的面孔向下掰。 她的力气可真大。凯瑟琳想,一边顺着孩子的意思向下看去。 她的脚下空无一物。 她放声大叫,神父转过身来,挥动手中的圣经,那本铜角的硬装封面书打中了她的手臂,她感到麻痹,而后剧痛,撒沙从她的手里脱落,束着黑色袖管的男性手臂准确地接住了孩子。 凯瑟琳向下掉去,在短短一两秒内,她看到神父的脚下同样什么都没有。 他居然是浮在空中的。 “只要秉持对主的信心,那么自然可以行走在水面,或者空气之上。”神父说道,他平静站立在距离水面大约三尺左右的地方,看着鳄鱼迅速地靠近拼命向自己游过来的凯瑟琳。 被突然甩开,又被突然抓住的撒沙想要呕吐,她不得不做了个深呼吸,而后尽所可能地尖叫起来。 *** 在现今这个世纪,几乎每个孩子都会被父母和老师耳提面命,如果有陌生人碰触或抓住自己,在可能的情况下一定要大声尖叫,好引来警察或者其他愿意伸出援手的成年人。 撒沙的尖叫有着同样的作用。只不过她召唤的并非人类。 从水里蹿出,扑向神父的是一条丝毫不亚于麦瑞的巨型森蚺。 神父向后退了一步“耶和华我的力量啊,我爱你!”他低语道,而后从容不迫地向前踢出一脚,正中森蚺的下颌。 冷血的爬行动物比来时更快地跌入水里,溅起的水花形成了一道狭长的山峦。 但就是这么点儿时间,已经足够凯瑟琳爬上鳄鱼的脊背,她看准了那片在空中飘浮不定的黑色衣摆,就像只失了崽子的母豹那样凶狠地扑向劫持者。 她手无寸铁,但神父倒不怀疑这个女人会赤手空拳地撕碎了他。 不过前提是她要能碰到自己。 神父温和地微笑了一下,他再次后退一步,凯瑟琳在空中努力伸长了手臂,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裤管——好极了,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可惜的是神父并非阿基里斯,脚踝不是他的要害,他随时都可以将凯瑟琳一脚踢开,按照他踢开森蚺的速度与力量起算,凯瑟琳大概不会有重新浮出水面的可能。 撒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在神父的手臂里低下头,紫色的眼睛紧盯着凯瑟琳。 “凯瑟琳,”她轻而清晰地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最痛的那一次吗?” 注:“只要秉持对主的信心,那么自然可以行走在水面,或者空气之上。”——耶稣和门徒们在度过加里利海时发生的一个奇迹,他在水面上行走,并赋予信徒同样的能力。 (待续) GHOUL食尸鬼第十三章火焰下 凯瑟琳不明白撒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只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制止自己想起那些曾经给她带来痛苦与屈辱的事情,但事与愿违,撒沙的话就像一把钥匙,她打开了那扇门,那个黑洞洞的房间打开了,**裸的恐吓、侮辱、伤害就像冷库里的生猪那样一条条地挂在里面,所有的伤痕都鲜明地外翻出来,在冰冷的雾气中展示给每一个人欣赏。 在孤儿院里,她被孤立,欺负;等她上了学,可爱的面孔和聪明的头脑倒是为她博得了些赞赏与善意,但好景不长,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们也上学了,他们继续追打和嘲笑她,向所有人介绍“没姐姐的小疯子”——因为她会无缘无故地哭泣或大叫大喊——没人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也没人想去知道。充满恶意的氛围一直延续到她读完中学,来到另外一个州读大学,因为长时间地被隔绝在正常的交际圈子之外,凯瑟琳在和别人交往这一方面显得十分生疏与胆怯,而别人觉得她既孤僻又冷漠,难以接近,虽然她确实很漂亮。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她尝试性地交了一个男朋友,结果是一场几乎等同于强暴的**和州精神病院暴力病房一年零四个月的监禁与强制治疗(反向束缚衣,口塞,镇定剂)——她抓掉了那家伙的一只睾丸。 这份特殊的履历让她几乎找不到工作,许多地方宁愿雇用一个有着犯罪前科的男人也不愿意和一个有着暴力精神病史的小姑娘打交道,有一阶段,她住在整个州最差的地区,干着最累最脏,时间最长的工作,被抢劫过,殴打过、或是在这样那样的强烈暴力之下受到凌辱每次都很痛,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可要找最重的那条伤痕很容易,因为它最早,最大,最深。 那是六岁的姐姐,金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泛起柔润的粉色,她冷静地对凯瑟琳说:“再见。” 她被收养者牵着手,上了停在孤儿院铁门后的那辆拉着白色帘子的黑色轿车,自始自终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再见,再见,再见 凯瑟琳再也没有见过她。 *** 剧烈而尖锐的痛苦冲击着神父。 他原本就苍白无比的面孔突然凹陷了下去,嘴角与眼角流出了鲜血,手脚就像那些被高压电流击中的人那样震动、张开,在空中摆动,圣经和撒沙同时掉了下去,他高大的身躯向后倒去,直挺挺地跌进了水中。 原本就有半个身躯浸没在水里的凯瑟琳猝不及防之下向后摔去,在差点与一条宽平的鳄尾相撞后沉入了黑魆魆的亚马逊河。 在最初的混沌过去之后,她看见有东西在水里发着光,那是撒沙的头发或是身体,凯瑟琳来不及想的太多,她向孩子游去,握住她的腿,先把她举起来,然后才是自己。 她一边痛苦地大口呼吸着,平息自己快要爆炸的肺,一边眯着眼睛扫视附近的水面,一顶宽檐帽孤零零地在水上打着转,两三只鳄鱼在四周巡梭,没错,就是巡梭,就像女王身边的便衣警卫那样,它们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乌木般的身体漂浮在河面上,没有攻击凯瑟琳,也没有按照它们的习性沉入水里等待下一个猎物。 凯瑟琳的头发紧贴着她的面颊和脖子,遮挡着她的视线的同时令她至少是感觉上行动受限,她踩着水,把撒沙放到肩膀上,腾出一只手把它们全部捞到脑袋后面去。撒沙看起来情况也不怎么好,她小声地咳嗽着,眉头紧皱,肩膀向胸前收拢,两只手抱紧了凯瑟琳的脑袋,努力不让自己再次掉下水;鳄鱼们很快游过来帮忙,它们小心翼翼地托起凯瑟琳和她肩膀上的撒沙,一直把她们送到一段尚未被火殃及的栈桥边。 其间撒沙含混不清地咕哝了几句,凯瑟琳的耳朵里灌满了水,嗡嗡作响,没能听清,只把它当作了小孩子受惊之后的呓语。她靠着栈桥的木基部休息了一会,扭动着身体脱下外套,用它代替救援绳套,把撒沙绑在自己身后,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往上爬。 她没注意身后。 那儿的水就像煮开的牛奶咖啡那样滚动着,大量的泡沫从浑浊的液体中翻搅出来,在雪球般的月亮下呈现出动人的粉红光泽。 *** 撒沙知道今天自己是有点超负荷了,幼儿的身体暂时还不能完全支持她的能力,而且就在刚才,她还有幸作为一个中间人,将凯瑟琳最为强烈的痛苦与憎恨进行扩增与提纯后传到神父的身上,就像一个稳压器“错误地”将过高的电压输入某个电器,电器是烧毁了,可那个稳压器也不好受。 再则,她还向那条陌生的森蚺发出了命令——它会去搜寻那个神父的尸体,然后吞下肚。这个诡异莫测的人物撒沙始终觉得还是存放在森蚺肚子最保险。 问题是,就如所有的恐怖片那样,主角总是不得清闲。 撒沙将面孔贴在凯瑟琳湿漉漉的背脊上,感受着肌肉的扭动与伸展,在暗淡的光线下看上去更近黑色的紫色眼睛注视着沸腾的水面。 不仅是森蚺,连鳄鱼们也已经加入了围攻的行列,但撒沙所看到的是一个身着法衣的参孙(注释1),亚马逊河和陆地对他而言似乎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先前的痛苦让他行动间有点迟缓,那几条鳄鱼也要步上森蚺的后尘,荣幸地获得被一个神父开膛剖腹的资格。 它们缠不住他,撒沙对此心知肚明,只能拖延一点时间而已——所以虽然麦瑞就在附近徘徊,但仍然被她严厉地喝止住了——她也没有提醒正在竭尽全力向上攀爬的凯瑟琳,就像被妻子剪去头发夺去力量的参孙不会给于其第二次背叛的机会,神父也不会再给她们第二次轻易近身的机会,至于其他的,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凯瑟琳根本无法与其相比。 对付这个家伙的,另有其人。 *** 凯瑟琳终于得以将自己的面孔与身体贴上干燥粗糙的沥青桥面时,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有这么几分钟,她以为自己永远也到达不了可以脚踏实地的地方。 她就那样趴在哪儿,扭着脑袋,大约数百米之外,阿里亚乌的第一塔楼仍在燃烧,火焰从那个被森蚺的交配球压塌的屋顶和窗户间窜出,几根粗大的主体构造柱在重重火墙的遮蔽下发出耀眼的赤色光芒,原先那些让人称心如意,欢喜不尽的家具,装饰,点缀都差不多要烧光了;一张燃烧着的吊床飞出窗户,在火浪造就的热空气漩涡中翻滚着向上卷去,点点火星被风扬开,就像春之女神将花朵洒向大地,火焰的花骨朵儿一落在那里,哪里就会大片大片地盛开金黄鲜红的毁灭之花。 一个人从熊熊燃烧的地狱中走了出来,他昂着头,步履坚定,原来梳理得就像水貂一样光滑顺溜的头发被火焰烤干了,现在就像一捧柔润的羊毛那样覆盖在他的脑袋上。猎装的下摆有点皱了,边角则戴上了少许焦黑,亮可鉴人的靴子上满是灰尘。 即便如此,他的神态与形貌仍然可以让他走进任何一个歌剧院或大饭店,哪怕它们有着不止一个眼神绝佳,性情苛刻的恶毒门卫。 安东尼。霍普金斯。 撒沙发出一声安慰的叹息,她低下头,垂下胳膊,切切实实地昏迷了过去。 凯瑟琳搂住了撒沙,在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时,她僵硬了。 神父已经简单地打理过自己了,他湿漉漉的前额发被撸到后面,浸透水的法衣压在腰带里,一手拿着圣经,一手握着他那只大十字架。 那只十字架很大,足有四五十公分,造型是典型的拉丁十字,纵向的那一根要比同类型的十字架略长一点,上面刻满了花纹与符咒,看上去像是中世纪十字架的变体。 但安东尼只要略略一瞥,就能知道那十字架的真面目,就像他能不费吹灰之力辨识出面前的这个同类那样。 这只十字架是一把经过精心修饰的马来刀——它并不怎么出名,安东尼。霍普金斯也是因为有个收藏武器成癖的祖父才会对这种出自于东南亚土著之手的奇特武器有所了解——以陨铁及各种成分的金属,经过精巧地反复折叠锻打而成的刀,它的表面往往会呈现出类似于植物叶脉一样的图案,纹路清晰,可以用手触摸出花纹凹凸起伏。最后打造完成之后,还要经过处理才能使刃身花纹更加清楚,常用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用鲜柠檬汁加砒霜水浸泡。二是用加了硫化物和食盐的米汤,烧煮几个小时。 前一种带毒,在致人于死地方面更好,据说上面的毒素可以保持近百年。或者还可以加入其他的,譬如亚马逊数以百计的剧毒植物与生物的体液。 令霍普金斯医生更为惊喜的是,这个年轻的同类对自己似乎颇为了解,他甚至能准确地说出医生以往用过的数十个名字,按时间排序的。 “那么,”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愉快地问道:“你需要我的签名吗?” 用硝酸银,签在他的心脏上。 (待续) (待续) 注释1:参孙(英文:samson;拼音:shēnsun)是圣经士师记中的一位犹太人士师,生于前11世纪的以色列,玛挪亚的儿子。参孙以藉著上帝所赐极大的力气,徒手击杀雄狮并只身与以色列的外敌非利士人争战周旋而著名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GHOUL食尸鬼第十四章舞蹈 两只野兽在狭窄的栈桥上跳着攸关性命的舞蹈,一对一,霍普金斯先生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对神父伪装成十字架的马来刀,身后是作为背景的火焰与漆黑的天幕,塔楼与树木燃烧时发出的轰隆与噼啪声,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哭喊声,都是这出短小舞剧的伴奏,他们被光线拉长的影子在凯瑟琳的身体上晃动,撒沙仍旧昏迷不醒,呼吸急促,面颊潮红,凯瑟琳用额头与嘴唇为她测试体温,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不是一切正常,而是她的体温已经无法成为评测的标准,她先是和撒沙一样凉,然后又是一样的热。 一架直升机从凯瑟琳的头顶飞过,发出嗡嗡的声音,她忍住晕眩,抬头向上看去,那是架黑色的大直升机。或许是想要降落。 凯瑟琳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黄色的圈和白色的十字上面,看来这个地方能够从火神的肆虐下侥幸逃生并非毫无理由,阿里亚乌大概只有直升机停机坪使用了大量的钢筋与水泥。 直升机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会,飞走了。 *** 直升机里的行动组成员都很兴奋。 并不是每次“出猎”都能够满载而归的,有时候狡猾的猎物会赶在他们到来之前甩掉或干掉情报组的成员逃之夭夭,有时候则是分析组做出错误的判断,他们抓住的只是一个空袋子(指那些被误认为罪犯的无辜者),更多的是在情报组组员进行指认以及后续的设伏包围工作中出现纰漏和失误,让已经烤得香喷喷,撒着香料和盐的鸭子拍拍翅膀飞走。 像今天这样的好运气可不多见,甚至无需指认,他们一下子就用自己的眼睛捕捉到了目标——两个对象!其中一个很可能是“ghoul”而与他拼刀子的十有**就是“黑祭祀”他们的情报组组员凯瑟琳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两者附近,看来情况很不妙。 “靠近点,靠近点!”一个组员将自己的眼睛紧贴在望远镜筒上,然后将镜筒的另一端贴在机窗玻璃上:“降低些,降低些啊哈,瞧瞧,瞧瞧,那是什么,金头发的小女孩,我敢发誓,她有着一双紫眼睛。”他乐滋滋地说道:“两头恶龙,一个公主。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干,等着他们其中的一个咬死另一个。” “他们好像看到我们了。”占据了另一个机窗的家伙喊道,他似乎看到目标之一向上看了一眼,但他不能确定是哪一个,或者是两个?他们移动的速度与动作都太快了,人类的眼睛根本无法准确捕捉。 “看到又怎么样,这儿可不止我们一架直升机。”“麻醉师”叫道。 “可没一架像我们这样什么事儿都不干的。”一个家伙低声反驳,另两架有着阿里亚乌标志的直升机正在围绕着起火的塔楼盘旋,试图将困在塔楼顶部的旅客与服务人员救出来,有人在向他们招手,但这里没人回应他们。驾驶员甚至有意关闭了空中对话系统,这让他有点不舒服。 “谁说我们没事干,”“麻醉师”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可以飞到他们的头顶上,撒下渔网,让我来射上几枪,然后我们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你认为渔网能落的下去?”巴德注视着那张被热风卷起的吊床:“除非加上你。”虽然他也在想如果有国家精锐部队里所使用的防暴手榴弹就好了,这种手榴弹能够产生让人暂时神志混乱与麻痹肌肉的毒气,如果能丢这么几颗下去那可真是痛快。只可惜这种东西管制的太严了,就算“机构”可以算是半官方的,但仍没可能拿到,或者有拿到,却没有知会过像他们这种嗯,不怎么可靠的家伙。 直升机驾驶员斜睨了他们一眼。一群没常识的家伙,他想,或许是动作电影看得太多了,直升机威风凛凛地夹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在火焰与烟雾里穿进穿出,看上去确实很酷,但事实上没人那么干,火场上空湍动不定的气流会让直升机的操控变得极为困难(就像现在),技术一般点的驾驶员根本应付不了;而且如果在火场上空悬停过久,发动机会吸入烟尘导致受损,甚至坠毁。 驾驶员看向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他脸色阴郁,闭着嘴巴,似乎对这场讨论毫无兴趣。 “机构”的组成并不紧密,尤其是行动组,组员可能无业,也可能有业,没有机构所指定的固定配合,纯粹看个人高兴以及事发时的距离远近,毕竟很多时候,那些滑溜溜的家伙不会乖乖地等在原地让人来抓;行动组所谓的头儿也只是看谁的经验更为丰富些,他在这些人中并没有太大的威信,也从不指望自己能控制这些桀骜不驯的混蛋——特别是局势相当有利,且诱惑格外巨大的情况下。 一个活着的“黑祭祀”就有五千万,而那个“ghoul”他的悬赏额度起初只有几百万,但由于一些所谓的“罪犯收藏家”的出现,悬挂在他名字上的赏金已经可以兑换成两倍于他体重的铂金。 干完这一票,这里的6个人就都可以回家养老了,不用风吹雨淋,不用担惊受怕,更不会受伤或死去,想到这里,头儿就很难说出取消这次行动的话来——他也很需要钱。他的女儿在一所费用昂贵但物有所值的艺术学院里进修,妻子的肝脏与肾都需要调换,父亲和母亲则需要一栋阳光充足,带有庭院和车库的小房子。 “好啦。”最后他说道:“不管要干些什么,都让我们干起来吧。” *** 霍普金斯医生与神父确实都注意到了那架直升机。 神父的应对略快点,而霍普金斯医生略慢点,因为后者考虑了一下那架直升机会不会与凯瑟琳有关,当他观察到那架直升机不曾对困在火焰中的人们做出任何反应时,他就放下了心,即便那架直升机确实是“机构”的,它也不会冒险先行带走凯瑟琳与撒沙,她们两个压根儿不值钱。 两只凶兽默契地(虽然这样说会让两个人都很恶心,但事实如此)地从对方的武器下退开,拉开彼此的距离。直升机隆隆地从他们头上掠过,好像只是偶尔经过那样,它在雨林和亚马逊河的交界线处稍稍倾斜,划了一个半圆弧,消失在漆黑的植物群落和燃烧的塔楼后面。 无论是神父,还是医生,都能嗅得到追捕者的味道:他们在直升机上,直升机开始在低空盘旋,降低高度,他们一个紧接着一个地往下跳,落到树枝或栈桥上各个装备齐全,精神充沛,信心十足,他们会确定一下彼此和目标的位置,然后分散,拉长,像个口袋那样向他们包围过来。 他们今天的目标看似无路可逃,栈桥在燃烧,连接着塔楼和直升机停机坪的那一段鲜红透亮,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别说一个成年男性,就连一只老鼠都没可能从那上面走过。 凯瑟琳把脸埋在撒沙的肩窝里,透过孩子又湿又冷的头发关注着他们。 神父划了一个十字,弯腰从栈桥上捡回了圣经,而后就像之前那样,大踏步地走向了空中,步幅很大,相当稳定,和走在沥青路面的栈桥上没什么两样。 霍普金斯医生看了一眼撒沙,转身跳下了栈桥,凯瑟琳竖起耳朵,却没有听到水声或者其他什么声音,他就像一缕烟雾那样消融在黑暗里。 凯瑟琳屏心静气,等待了好一会儿,可以说,其间她几乎集中了所有的力量去倾听空气中传来的声音——当第一声惨叫传来时,她知道是时候了。 之前的种种事情几乎已经耗尽了她的力量,但她还不能算是无路可走。 凯瑟琳小心翼翼地托起撒沙,把她从肩膀上放下来,横放在自己盘起来的膝盖上。 她腾出两只手摸索着自己的腰带,那是根漂亮的女式装饰腰带,金属的腰带扣很厚实,上下两端有着看似只是用作装饰的按钮,因为如果你只是按住其中的一个,或是一起按动上下对称的两个的时候它就像被浇铸出来的那样巍然不动,只有用两只手同时按住最前面的两个,和最后面的一个时,它里面的小机关才会显露出来:凯瑟琳闭上眼睛,感觉着一根细小的如同头发丝的针头从腰带扣的内侧伸出来,直接刺入了仅隔着一层薄衬衫的皮肤,藏在里面的药水在内外压力地作用下迅速地流入了她的体内。 这是玛利亚专为凯瑟琳调配的兴奋剂。 用予最后一搏。 (待续)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十五章小镇一 第十五章小镇(一) 凯瑟琳提着篮子,沐浴着早晨的阳光与新鲜空气,以及鼠尾草、迷迭香、新鲜香草、桃树和杏树的甜蜜香味。 数月前的那个夜晚,借助药物激发出的潜力,凯瑟琳带着昏迷中的撒沙,在森蚺与鳄鱼的眈眈虎视下再次浸入冰凉浑浊的血水中,挥动着疲软的四肢横渡数百英尺,钻过一截坠落在河面,但仍然在熊熊燃烧的栈桥遗骸,找到了正在忙于接引旅客的游艇与小船——不得不说,这很冒险,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两个危险的家伙才会先去干掉对手和机构的“狩猎者”们,而不是从她的怀里夺走撒沙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大概就和一只极端地缺乏大脑和体力,被大火追逐至精疲力竭的母鹿一样毫无威胁性。 阿里亚乌的服务人员与旅客们仍然有记得撒沙,更有人问到杰克,凯瑟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他们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他们离开危险的阿里亚乌,顺流而下,并转至巴西北部亚马逊州政府所在地马瑙斯市的市医院进行初步诊疗的时间里,没人怀疑过这个身材高挑,漂亮开朗的年轻女性是个不折不扣的诱拐犯。 凯瑟琳等自己和撒沙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就着身在医院的便利,弄到了两管利多卡因(局部麻醉药物)和一把小手术刀,自己在盥洗室设法取下了耳垂里的追踪器;当晚,等医生巡房结束之后,她从儿科病房偷出了撒沙,两人在医院附设的小花园换上了在医院超市购买的两套便装、鞋子之后,凯瑟琳抱着她,就像是任何一个带着孩子夜诊的母亲那样安静而匆忙地走出了医院。 凯瑟琳在马瑙斯市的银行里取出了所有的存款,其中大部分是她在机构工作后所得的,她很高兴没有遇到电影里的常有情节——她的帐户没有被冻结。 之后她去买了性情温和的染发剂和只为改变虹膜颜色的无度数隐形眼镜,无论何时何地,撒沙的金发紫眼总能让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而且她自己也不是那种能让人过目即忘的类型(她有点为此骄傲,但确实很麻烦,特别是现在)。干完这些后,凯瑟琳谨慎地选择了一家家庭旅馆,就是那种仍然在使用书面而非电脑登记来客姓名的旅馆,以免亚马逊州政府的警察或是“机构”通过与政府网络连接的旅馆登记名录来找到她。 在旅馆里,她借口撒沙身体不适(事实如此),没有像正常游客那样每天出去游荡,而是待在旅馆里看报纸:她很高兴,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阿里亚乌大火造成的死亡名单上没有杰克的名字,他是个机灵的家伙,凯瑟琳心想,他离开得比谁都早,森蚺和大火应该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不过她敢保证,杰克以后再也不会选择一个女人来做搭档了,除非她是路得再生(注释1)。 不过即便是路得,也无法看着自己姐姐的孩子,自己唯一的亲人落入恶魔的手中而继续不管不顾地过自己的日子,那样的铁石心肠,就连大利拉(注释2)也未必有。 凯瑟琳并没发现她正在下意识地为自己找着理由与借口。 她想的太入神,没注意到走在她前面的阿兰太太在一个奶酪摊子前停下了脚步,莽撞的年轻女性差点撞倒了她,如果不是后者因为长年累月的劳作和营养丰富,数量充足的食物堆积起令人称羡的肌肉与脂肪的话。 “凯瑟琳”阿兰太太喊着凯瑟琳的名字,尾音略微拖长,表示她有所不满,但并不生气,在得到凯瑟琳的歉意后,她毫不计较地将一块外面有着橙红色外皮,乳黄色内在的奶酪片直直地送到凯瑟琳的鼻子下面:“吃了它,”她理所当然地命令道:“你今天早上还没吃早饭呢。” 奶酪口感醇厚,香气浓郁,粘着凯瑟琳的牙齿,她这才咬下第二口,便惊觉阿兰太太正在往莴苣摊子那边走,她瞄了一眼奶酪摊子的主人,那是个老头儿,正用一把只有手指长短的小刀削着他的货物,一片片的,然后配着红葡萄酒吃起了他自己的早餐,眼睛瞧都不瞧她们一下。 凯瑟琳窘迫地抓起一块看上去不错,有着蓝绿色花纹的无硬皮奶酪,却发现这儿看不到可以用来计算价钱和分量的任何一种仪器,她就这样傻乎乎地站了一会,感觉手里的奶酪都快化了,吃完了一排奶酪的老头儿终于大发慈悲地视线从奶酪上转移到这个有点面生的小姑娘身上:“你要奶酪干什么?”他不客气地问道。 “呃,”凯瑟琳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她又不得不回答:“吃。” 老头儿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马苏里拉奶酪,”他指着一块颜色浅淡的奶酪:“水牛奶做的,适合用来做皮萨;帕尔玛奶酪,”他又转向另一块色泽金黄的奶制品:“擦成碎屑,作为意式面食、汤及其他菜肴的调味品,还能制成精美的甜食,和梨子配起来很不错;马士卡彭奶酪,用来制作提拉米苏;还有用山羊奶做的,盐水中腌熟的去士,用来做开胃菜最好,你刚才吃的是我用葡萄酒洗过的仁奶酪,比较适合用来做早餐和餐后小点心,现在你手里抓着的是蓝纹奶酪,口味浓烈,烘焙蔬菜和意大利面的绝妙顶料,也可以做奶酪拼盘。” 他的语气让凯瑟琳觉得前二十几年根本就是在虚度光阴,最后老头儿为她挑选了几块新鲜奶酪和硬质未熟奶酪,因为这两者都是“新入门者”比较好掌握的几种奶酪之一,每块奶酪在他手上一掂就能说出分量,语气确凿,凯瑟琳不敢对此有丝毫怀疑——上帝晓得,她只是不好意思吃这么一大块免费奶酪,以前在城市超市里也有试吃,但总是牙签撮着的一小点,也没有那么美味。 在老头儿“你还要和妈妈多多学习”的嘱咐中付了钱,凯瑟琳把摇摇欲坠的奶酪小心地放进自己的篮子里,追上正在一个番茄摊子前徘徊的阿兰太太。 “你觉得这番茄怎么样?”阿兰太太皱着眉:“最近这儿的番茄还没到熟透的时候,这应该是从外面来的。”她抓起一只番茄,看它的梗和屁股,捏它,嗅它,把它非礼得体无完肤。 凯瑟琳觉得这番茄很好,鲜红,圆满,梗子还带着汁液,看得出是早上刚摘下来的。 不过阿兰太太也不需要她的帮助,她决定冒险买下一点来尝尝,凯瑟琳也跟着买了一点,奶酪摊子的老头儿没说错,她今天就是来学习的,虽然阿兰太太不是她的妈妈。 她和撒沙是在五个月前来到这儿的。 凯瑟琳之前在马瑙斯市忐忑不安度过的几天是为了她的新证件。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也并非毫无好处,至少她现在就用到了——她通过电脑联系到一个据说很可靠的伪造证件专家,然后汇去自己和撒沙的照片,以及一定的现金,大概七十二个小时后,她就从国际邮政的快递包裹里找到了自己和撒沙的出生证,医疗保险,护照,驾驶证,结婚证书(按照她的要求,撒沙是她和另一个莫须有的男人共有的婚生子)等等巨细靡遗的资料。 未来的目的地是凯瑟琳决定好的,虽然很匆忙,但她认为这个地方绝对再好也没有过了。 她之前从来没有到这里旅游,或是询问、调查过这个地方。有关于它的资讯,凯瑟琳都是从大学同宿舍的同学那儿得来的——那个叫做米兰达的女孩在晚上熄灯后就在凯瑟琳的上铺没完没了地抱怨,抱怨自己唠叨保守的父母,无所不在的邻居和多管闲事的长辈,还有这个落后的小镇。 它和这个州的其他小镇那样,毗邻河谷,坐落山腰,和其他小镇之间间隔着广袤繁盛的森林、田野,和大片无人开拓的处女地,靠着为马诺斯克的化妆品公司提供纯天然的肥皂、各种油脂、香波、护肤用品的原料,譬如:熏衣草、天竺葵、鼠尾草,香根草、雪松木、橡树苔、桃子,杏子等等的精油,有时还要用到它们的果核和叶子。这儿的人们基本上都是监理教派的信徒,他们无法容忍谎言与隐瞒,喜好一成不变的传统生活,讨厌外来人,或者说外来的任何东西,镇子上只有面包店,布店,肉店,邮局和咖啡馆,一家简陋的家庭小旅馆,没有成衣店,超市,酒吧,电影院和无线网络,只有一个仿佛是用来点缀的警长。 凯瑟琳一出亚马逊(在此之前,她没忘记把跟踪器塞进某个贴满了海关标签的皮箱里),就去了一家专供监理教派信徒的成衣店,买上半打的黑色长裙和头巾,平跟皮鞋,把自己打理的严严实实,妥妥当当,一路上垂目慎行,沉默寡言,不少人都误认为她是监理教派的信徒。 她到了这个小镇,就径直来到了那家被上铺室友诟骂过无数次因此解释得格外详尽的小旅店,旅店的主人,阿兰太太满怀警惕地迎接了她。 凯瑟林告诉她,自己是受米兰达的委托,前来这个小镇看望她的亲人的,她给他们带去了一张经过伪装但绝对无法被这儿的人认出来的米兰达近照,还有一张临摹得惟妙惟肖的简短便条,她没有受到怀疑,虽然她无法提供米兰达最近的联系方式。但看得出,她的家人对照片和信,以及她这个“朋友”抱有极大的喜悦之情,他们围拢在她身边听她描述米兰达在“外边”的生活,唯恐漏掉哪怕一个细节(虽然米兰达的祖父和父亲一直在不屑的哼哼),并招待她和撒沙吃了晚餐,提供住宿——这对于这儿的人来说,实在是件很罕见的事儿。 于是,丧夫的,带着个孩子无处可去的凯瑟琳顺理成章地在米兰达家住了下来,直到她在阿兰太太哪儿找到一份工作,并因工作的需要住到她那儿为止。 “你看这个怎么样?” 阿兰太太再度打断了凯瑟琳的回忆,她举着一个棕壳的大鸡蛋:“这个对男孩最有好处,早一个,晚一个,身体健康个子高。”她把鸡蛋放进篮子里:“你家的撒沙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虚了。”她家有三个男孩子,各个都像是有着牛,野猪和猴子的血统,而凯瑟琳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很早就没了父亲的缘故,安静娇弱的就像是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 “呃,当然。”凯瑟琳微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当然。” 是的,在出生证明上,撒沙是个男孩。因为事实正是如此。 阿兰太太疑惑地看着凯瑟琳,因为这个年轻女性脸上的笑容变得奇怪起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和撒沙的第一次小小交锋。 凯瑟琳在看到病床上那张写着“男”的牌子时可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所以在医院里,她给撒沙带来的就是小背带裤和衬衫,鸭舌帽,而在离开亚马逊之前,撒沙对凯瑟琳为他(现在应该说是“他”)准备的男装并无异议,但在那家监理教派的专供成衣店里,在凯瑟琳进试衣间的时候,他为自己挑选的全是裙子。 “我以为你知道自己是个男孩。”凯瑟琳记得自己抱着手臂说道。第一次知道撒沙是个男孩的时候,她别提有多么愤怒与侥幸——撒沙现在只有六岁,应该还不会因为这个在心理和生理上造成什么不可违逆的影响。 “路易十四在未成年之前(注释3)也穿裙子。”六岁的男孩挑起眉毛,在此之前,他一直沉默地好像不存在似的。 “所以他三百年前就死了。”凯瑟琳振振有词地说道。 撒沙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他穿裙子的最大原因是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对他一直爱护有加,撒沙不觉得穿件裙子来让父亲的精神状态平稳一点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从来就很清楚,自己是个男孩。 不需要穿上一件前襟有着亮片缀成的“i.am.a.boy。(我是一个男孩)”的夹克衫来时刻提醒。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凯瑟琳放弃亮片夹克衫,撒沙放弃裙子。 “凯瑟琳,”阿兰太太啪地折断了一根新鲜多汁的小黄瓜,把其中一半递到凯瑟琳的面前:“尝尝黄瓜。”你也该停停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容了。 凯瑟琳学着撒沙挑起眉毛,难怪阿兰太太叫她不要吃早餐出门。 “有点苦。”阿兰太太:“不合我的旅馆。” 两人继续前行,篮子里没有放进不合旅馆口味的黄瓜,看守黄瓜摊子的妇人没有露出一丝不愉快的神色,凯瑟琳告诉自己不要感到内疚,这儿就是这样,每个摊主都得接受主妇毫不留情的精挑细选与肆意品尝,不亲自尝尝摸摸怎么知道好坏?觉得合适当然有人会买,如果感觉不好放弃也是正常,但如果你太过斤斤计较,小气吝啬,就得从这个集市上滚出去了。 阿兰太太就像只带着小鸡的母鸡一路向前,东一口西一口地品尝着橄榄、莴苣还有桃子干、黑麦汁、果酱和乳酪,她们篮子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最后阿兰太太决定再买点橄榄油。 橄榄油的摊子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它旁边是一辆陈旧的卡车,和其他摊子一样,卡车的后部摆出一个可伸缩的活动桌,活动桌上摆满了亮晶晶的玻璃酒杯,酒杯里盛着新鲜的玫瑰色红葡萄酒,围绕在周围的男人和女人们都人手一杯,愉快地享受着来自于上帝之子的恩赐。 阿兰太太立刻决定先看看新酒,她带着凯瑟琳走过去,和所看到的每一个人亲热地打着招呼。凯瑟琳认识的人也不少,准确点来说,她不认识的人很少,这还得归功于她从阿兰太太那儿得到的工作。 阿兰太太虽然说是开着旅馆,但这个小镇很少会有游客光顾,这儿每个人都有家,所以阿兰太太的主要收入来自于位于一楼的杂货铺子。她卖烹饪用的香料,茶叶,糖,盐,信封,卫生纸,清洁剂,针头线脑以及其他一些日常用品,而她和她的家人都住在二楼,这种楼上住家楼下商店的开店方式最好与最不好的地方就是你根本没有休息时间,无论何时,人们需要东西的时候就会用力敲你的店门,直到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为止。 阿兰太太努力将这个店开到最好,每种货物都摆的整整齐齐,木头的柜子与玻璃罐子擦得干干净净,糖、盐和茶叶总是按照一磅,半磅的分量先行包好,不耽误客人一点半点儿的时间,可就是这么一个好店主,却因为医生警告她如果再无法保持良好的睡眠就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不得不把客人的需求放在了第二位。 可以想象她有多难过,而这时,凯瑟琳带着撒沙来了她认为这是她对上帝的祈祷起了作用。 凯瑟琳现在住在阿兰太太的二楼,靠近楼梯,而阿兰太太和撒沙住在不容易被打搅到的三楼。“孩子和老人一样,需要一个长而良好的睡眠才能身体健康。”阿兰太太这样说。 接待顾客,以及按照订单送货与取款的任务基本上都让凯瑟琳干了,工作不可谓不辛苦,但凯瑟琳觉得很愉快,很轻松。这份工作让她很快地融入了这个小镇。 这是个干净到难以想象的地方。 阿里亚乌的一切如同一场恶梦,转瞬便了无踪迹。而“ghoul”“黑祭祀”“机构”玛利亚、杰克,甚至于自己的能力等等都被她存储在大脑中最为隐秘的一个角落,如非必要,她不会将他们再度释放出来。 “早上好,亚伦警长。” “早上好,阿兰夫人。早上好,凯瑟琳。”和其他人一起靠在卡车边品尝新酒的年轻男人微笑着向阿兰夫人和凯瑟琳点了点头,举杯致意。他个子不高,有着褐色的头发与黑色的眼睛,面孔方正,下巴中间带着条颇为性感的缝隙。 和他的名字一样,这个不久之前才调来的警长是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凯瑟琳知道和他有关的最近的一个笑话是:一个外来的,脾气暴躁的家伙看到他在给自己的车子开罚单,于是毫不客气地责问他:“难道您就没有别的什么事儿可干了吗?”而他回答:“似乎近来一直如此。” 也难怪他这么年轻,强壮,却会被调任到这个小镇来,像这样温和老实的男人,根本没可能在那些鱼龙混杂的大都市中生存。 (待续) 注释1——路得:圣经中一个以忠诚和虔诚著名的女性。 注释2——大利拉:参孙的妻子,她为钱出卖了自己的丈夫。 注释3——路易十四:号称太阳王,是法国波旁王朝著名的国王,纳瓦拉国王,巴塞罗那伯爵,他的执政期是欧洲君主**的典型和榜样。 作者:终于赶上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新年第一章,和前面一天空下的合并,大约6000字,明天会更多点,敬请收取。 实际上,舞蹈这一章是有下的,但因为太过血腥和黑暗了,似乎新年第一天就发上来不是很好,所以改到后面去以倒叙形式描述出来——新年要和和美美,快快乐乐! 第十六章小镇二 亚伦警长快乐地向阿兰太太和凯瑟琳介绍他品尝过的新酒,阿兰太太欣然接受了他的殷勤,而凯瑟琳感觉有点不怎么舒服,因为亚伦警长让她想起了杰克——两个男人都有着一口足以让好莱坞牙医愿意出上一万块好拿去做广告的漂亮牙齿。她再一次告诉自己杰克定然平安无事,说不定正在“机构”那座毗邻州政府的二十四层大厦顶端的办公室里隔着落地玻璃喝着咖啡撅着屁股用望远镜欣赏下方街道上的大胸美人儿呢,就像自己和他搭档的五个月里所看到的那样。 初夏的阳光照的那口白牙熠熠生辉,他们已经从葡萄酒那里转战到橄榄油,每个人依次从摊主提供的新鲜面包上撕下一小块,用拇指在上面压出一条小凹槽,然后倒一点橄榄油在上面,现伸出鼻子深深地嗅嗅,露出令摊主满意的陶醉神色,然后探出舌头小鸟那样一小点一小点地啄掉那一小勺辛辣芳香的油脂,像品尝葡萄酒那样在喉部旋转几圈,最后才将点缀着橄榄油的面包逐段塞入嘴巴,并舔抿自己的手指——整个过程就像是某种神圣的仪式或是议程。 凯瑟琳觉得这样很傻,而且她也不怎么习惯直接喝橄榄油,无论美食杂志和食谱将它描绘得如何美好,她觉得这种东西还是拌在沙拉或是用来做调味酱上比较好,但她同样也很明白,要在这种封闭了几百年,而且今后也许还会继续封闭下去的小镇子里生活,比起勤快的双手和聪明的头脑来说,一张紧闭的嘴巴和顺服的态度更重要,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直接喝下去的只是橄榄油,不是硫酸。虽然分量实在是惊人,凯瑟琳饱含痛苦地看向那一瓶瓶从淡淡的翡翠绿色到透明的金黄色的液体油脂,她估计这一餐后,自己的腰带又要向后挪一个孔了。 相比起心不在焉的凯瑟琳,阿兰太太与亚伦警长却是一派喜滋滋,乐融融,挨个儿品尝与鉴赏了大约一打以上的橄榄油之后,因为警长热情主动地提出可以帮助阿兰太太提些比较重的货物回去,阿兰太太临时决定多买上大约四加仑来自于安达卢西亚的精纯橄榄油。 三个人沿着一排一排的伸缩小桌往回走,阿兰太太还往自己的篮子里塞了不少面包,长条面包,硬麸皮面包,还有热的小十字面包,就是一种粗糙的小圆面包,用白糖划了个细小的十字:“这个小孩子吃了有好处。”她把面包放进篮子,然后又往里面装了点紫苏草糖和柠檬干。凯瑟琳对此抱以无力的微笑,很明显,这是带给撒沙的,撒沙虽然只是个小男孩,但在零食这一方面却倾向于成人,商店里原有的那些巧克力拐杖糖和多味球糖他从来就不屑一顾。 撒沙取得阿兰太太欢心的方式非常简单,却很难摹仿——她可没办法像撒沙那样流利顺畅地重复读写整一本圣经。 监理教派,凯瑟琳在心里扭动嘴唇,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快接近与融入这个小镇的方法,对于这些每日必祈祷三次,一星期必做一次礼拜,领一次圣餐,去忏悔室呆上一小时的虔诚信徒来说,一个6岁就能对整本圣经了如指掌的孩子简直就是上帝赐下的小天使。 亚伦警长还买了些玫瑰和莴苣,还有男孩们喜欢的牛肉脯,作为上门作客的礼物,因为阿兰太太在接受他的帮助时,也作出了午餐的邀请。这倒是经常有的事儿,作为一个可怜的单身汉,除了咖啡馆,亚伦警长没法在这个小镇上找到合适的固定用餐地点,幸运的是,就凯瑟琳看到的,他的人缘还算不错,镇民们经常请他帮忙干点活,然后就请他坐下来吃顿午餐或者晚餐。 其中阿兰太太做出的邀请最多,凯瑟琳不乏恶意地揣测着她的动机,不管怎么说,亚伦警长是个颇富魅力的男人。 *** 撒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如此之荣耀的一个头衔,他正盘着双腿,坐在一个由一截旧马槽改装成的小床上看书。 这儿没有无线网络,凯瑟琳也不允许他通过自己的私人账号(就是那种只需核对账号与密码就可支取现金或付款的玩意儿)购买电脑与光盘,而唯一可以上网的地方是警长的私人住宅,他与外界的联系暂时被割断了。他只好从小镇上的咖啡馆那儿看报纸,可惜那些充斥着殡仪用品大减价大清仓或是转让一只能够在一个冬天嗅出三百公斤松露的杂种狗的报纸很难让他找出什么有用的咨讯。如果他还想要些什么能与以往相媲美的娱乐,那大概只有看书了。这个镇子上有所主日小学,只有十来名学生,但总算还有个图书馆,他为小学的校长作了一场小小的表演——背诵整篇圣经,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在那儿看书和借书的资格,当然,不能弄坏或弄丢。 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图书馆对于撒沙来说,真是相当的幼稚和干净。不过总比没有好,撒沙抬起头,望着从阁楼的小窗户里撒下的阳光叹了口气。 不知道上帝还是魔鬼觉得这样的生活着实需要一点补偿惩罚,在撒沙再次将脑袋戳进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勉强还可一看而不会令的脑细胞飞速退化的书本之前,阁楼的门被碰的一声猛然撞开了。 “撒沙,”没有询问,没有敲门,顶着一头湿漉漉红毛的小男孩冲进了房间,活像一头兴奋的小狗:“赶快下去,妈妈回来了!” 撒沙几乎是被他拖下去的,从走廊到楼梯,一路上撒沙保持着一贯的安静,听着这个男孩唧唧咕咕地说些什么:“带回来很多好吃的哦,我们得赶快下去,不然汤姆和简就要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全都吃光了我说的是,不仅是我的妈妈还有你的妈妈还有亚伦警长,他要在这儿吃晚饭不,还有午餐下午我们一起去游泳你总是看书,对啦,”男孩用手指把不断下滑的额发粗暴地往上撸:“你刚才在看什么书?有趣吗?” 几乎猜得到他下一句就是借给我看看的撒沙耸了耸肩:“白雪公主。” 男孩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种难以忍受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一块松露煎蛋里被夹进了热气腾腾的狗屎:“那是女孩子看的书。”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呕吐出来。 撒沙微笑了一下,他没有说全书名,全书名是“白雪公主后传”美国文学大师巴塞尔姆最重要的作品。整本书充斥着一个沉沦在家务中的女性所特有的压抑感,落魄感和妒忌心,她总是想入非非,一天天地做着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的童话中的梦,渴望着受人瞩目,或索性来一次包裹着性丑闻的冒险,而七个小矮人则毫无责任感、同情心,对现实中的种种问题不是忽视就漠然,他们既渴求白雪公主的情感与躯体,却不愿意为此做出哪怕一点点真正有用的努力它被誉为后现代主义、黑色幽默、荒诞派文学的经典之作。 在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孩子看来,这本书不能说是很好,不管怎么说,对于人性剖析得不够深刻,思想翻检得不够详细,生理方面的描绘也有所欠缺,即便只是单纯地作为一本娱乐性小说,它的内容与文笔也大大逊色于百年孤独或是约翰—克利斯朵夫。 但最少好过一本白雪公主,撒沙在图书馆里翻到这本书的时候,它的封面很破旧,但内页还很新,可以想象,当时图书馆的管理者只是看着它无害的名字和纯洁的封面就直接买了进来,没有翻过哪怕一页,而后来的借阅者们也因为年龄太小或是其他原因而无法理解这本书,大多翻了两页就直接归还了,所以这本书才能侥幸得以保存至今。 两个男孩一前一后跑进了厨房,果然,两个大点的男孩已经在那里开始吞吃番茄,奶酪和糖果了。 撒沙向阿兰太太和亚伦警长问了好,道了谢,然后把自己得到的那份紫苏草糖和柠檬干,牛肉脯摊开来,邀请男孩们分享——他们尝了看上去挺不错的紫苏草糖和柠檬干,结果有致一同地皱眉和吐舌头,并向撒沙投去不可思议的眼神他怎么会喜欢吃那种玩意儿? 接下来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在一顿包括了奶油萝卜,胡椒香肠,鲤鱼橄榄面包片,冰镇的红酒及白酒,以及一大勺自制甜瓜酱的丰盛午餐后,亚伦警长去熏衣草田干活,除了撒沙之外的孩子们去游泳,而凯瑟琳和阿兰太太在厨房里忙着把今天买到的东西一一分类与储藏妥当。 撒沙用了一个下午看完了整本白雪公主后传,其中的一些东西令他感觉牙疼,他走下阁楼,到厨房找凯瑟琳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忘记这本书里的某些内容。 阿兰太太不在厨房,厨房里只有凯瑟琳和亚伦警长。 “阿兰太太的孩子们回来了,现在她在楼上监督他们一个个好好洗澡呢。”凯瑟琳向撒沙眨了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也许你愿意帮我整理一下餐具?”那是一大抽屉洗干净,但暂时没有分类收藏的银餐具。 撒沙慢吞吞地走到桌子前的长椅上坐下,脱了帽子,只穿着衬衫的亚伦警长把最后一束新鲜熏衣草捆绑起来,堆放在厨房的一角,这都是明天会有客人来取的订货。 他走到厨房的水槽边洗手,看着那个六岁的,可爱漂亮的孩子像个性情沉稳的成年人那样慢条斯理但准确地分放着各类餐具,毫不掩饰眼中那份鲜明的好奇与估量。 “你喜欢马戏团吗?”安静了几分钟,这个不怎么像警长的警长挑起了一个话头。事实上,他的选择没什么大错,一个普通孩子绝对会因为一个即将经过小镇,并将在此逗留与表演一周的马戏团而欣喜若狂,问题是对于撒沙来说,狮子,老虎,马匹等等乃至于任何一种凶禽猛兽都很难激起他的兴趣,而且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比他更好的驯兽师吗?他的命令,在必要时甚至能让动物违背自己的天性与本能。 所以很抱歉,对于警长的热情推荐,撒沙实在是无法伪装出应有的渴望,他只能礼貌地给予其间歇性的点头,微笑,以示正在倾听并感谢他的介绍。 “还有小丑,”警长作着最后的努力,他拿起番茄,向凯瑟琳与撒沙演示小丑们常玩的那种抛球杂耍,一个,两个:“你们看!”他兴奋地叫道。 三个也许真不错当他努力向四个进发时,两个番茄在空中相撞,然后其中一个就像一颗小型炮弹那样朝着撒沙射了过去。 凯瑟琳惊叫了一声,然后她抬起手,蒙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把银光闪烁的小水果叉穿过了那颗失控的番茄,紧挨着警长的脑袋,将这颗冒失的水果干脆利落地钉在了厨房的墙板上。 深红色汁液和黄绿色的籽从水果叉留下的伤口里冒了出来,沿着厨房黄色的墙板往下流。 “全都整理好了。”撒沙说,向凯瑟琳展示那盒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餐具(少了一枚小水果叉的):“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那么晚餐时再见,两位。” 他滑下那张长椅,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想,”警长说:“他也许不怎么喜欢马戏团?” (待续) 第十七章小镇三 这个流动马戏团名不见经传,但它出现的时间可谓非常的恰当与合时宜。 7月的第三个星期二正是小镇的主保圣人圣约翰的殉道纪念日,所有的小镇居民都会参加为他举行的大弥撒,领圣餐,还有几个孩子会在这次弥撒中完成自己的“坚信礼”然后就是长达三天三夜的庆祝活动,当然,在这个以严谨保守为特色的小镇上,不会出现没有节制的饕餮盛宴或是太过放肆与忘形,下流的演出和舞会,那么唯一可以作为额外娱乐活动的大概就只有用安装在学校小礼堂里的小投影机看些老掉牙的电影,以往一向如此。 所以说,从一个星期前就不断有人提起的马戏团,以及马戏团在星期一进入小镇时做的常规游行——喇叭和手风琴,小鼓和笛子,大象,骑在大象上身着宝石紧身衣的妙龄女郎(为了小镇居民的眼睛着想,她的袒胸紧身衣里穿上了黑色长袖高领的内衣),模样丑怪的高大骆驼、带着黑白条纹的斑马、关在铁笼子里的,暴躁不安的狮子、老虎,踩着球的小丑,在彩球边转来转去的小卷毛狗、猴子和挥舞着教鞭的训狗师,在花车上把整个身体扭来扭去的柔体杂技演员无不获得了巨大的,热烈的欢迎也就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 孩子们对马戏团的讨论尤其热烈,阿兰太太的小儿子几乎每天都要过来和撒沙讨论一番,直到阿兰太太不断的催促和喊叫才肯回到学校去——这里的主日学校是由一个石头砌筑的城堡改建而成的,按照它创立起便有的规矩,所有学生都必须在里面住宿,就算他们的家仅只距离学校十英尺不到也不行。 撒沙松了口气,不曾亲身经历,你绝对想象不到一个男孩会有八十岁的老太婆才会有的唠叨功力,他来回重复了二十一次骆驼的鼻子,三十四大象的眼睛,八次猴子的鼻涕以及最起码不下五十次狮子的血盆大口与爪子如何在铁栅栏上抓得兹兹作响。 楼梯吱嘎作响,阁楼的门被推开了,凯瑟琳有点儿乱蓬蓬的金色脑袋从门口的踏步板上冒了出来。 撒沙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凯瑟琳看上去有点不安,:“阿兰太太需要我看店,”她犹犹豫豫地说:“所以,我想我不能带你去看马戏了。”语速飞快,那双纯净如天空的眼睛不断地东张西望。 撒沙盯着她瞧了一会:“没关系,”他耸了耸肩,翻开膝盖上的书:“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马戏。” 凯瑟琳没有立刻放松下来,她支棱着肩膀,双手扶住门扉,同样盯着撒沙瞧了一会,最后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长气:“以后总有机会的。”她勉强地笑了笑,爬上来走进房间,按住撒沙的小脑袋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和手指都冰凉的可怕——她的心思倒不难猜,撒沙想,他相信阿里亚乌“温顺”的森蚺与鳄鱼给自己的姨妈定然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既然如此,她不让自己接近那些猛兽也在情喇中,以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特别是自离开阿里亚乌以来,自己从未提过父亲,或是要离开之类的话——她一定以为自己无时不刻地想着法儿弄出些事情好乘机逃走。 不,至少是现在,他还没把思考的方向转移到这方面来。 凯瑟琳直到现在还没发觉,这个小镇事实上是相当有趣的。 *** 虽然马戏团的来到与演出是众望所归并令很多人望眼欲穿的,但在此之前,弥撒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和首要任务。 弥撒游行的人数要超过马戏团,而且在撒沙看来,那些仍旧穿戴着上个世纪的人们习惯的长裙高帽,一脸肃穆的男男女女,还有大概十来位要举行坚信礼,身着白衣的少年少女,以及神父手中高举着的十字架,还有一路上助祭高声颂唱的经文中所包含的趣味性远远胜过了大象和猴子。 助祭念完了经文,开始复述主保圣人圣约翰的伟大事迹,他用的是拉丁文,虽然错误不断,但撒沙还勉强能听懂,嗯,一个相当有意义的故事。 他抬头瞧了瞧一门心思紧抓着他的手往前走的凯瑟琳,她带着白色有花边的女帽,头发全都包裹在里面,外罩黑色头巾,白色的高领衬衫外面覆着深褐色的宽大长裙,脚上是与头巾同色的平跟皮鞋,脸上没有化妆,手指上也没有涂上指甲油,除了一个象征着丧偶的黑铁指环外全身上下一无饰物,但无论是脸色还是表情,都充满了那种让人苦笑不已的安详与宁静。 她看上去好像已经在这儿住了百八十年。 撒沙不知道是否应该将自己所听到的圣人事迹翻译过来重复给凯瑟琳听伟大的圣约翰是个雇佣兵首领,他在上帝的旨意下拯救了这个被强盗与敌人威胁的小镇,小镇居民对他感激万分,但他们搜遍了全镇,也没能找出能够与这份功劳相匹配的财物,有人建议说:“让我们杀了他,然后奉他做这个镇子的主保圣人吧。”所有的镇民经过讨论与投票,都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于是他们就这么干了。 但凯瑟琳喜欢这个小镇,这是撒沙很早之前就能确认的,虽然她在这儿所能得到的只有繁重的工作与微薄的收入,还有那些让撒沙很不舒服的,充满评估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她好像把这里当作了一个可以同时洗脱身体与灵魂污垢的明净甘泉,哦,或许还要包括那些迫不及待想要抛弃的过去。 撒沙看着那个被抬在人们的肩膀上参与游行,装饰得如同天使加百列,身着华服,手举宝剑的圣人木偶,他想那个伟大的圣约翰不会喜欢这个的。 人们高唱圣歌,浩浩荡荡,心情愉悦地抬着十字架和圣约翰像绕着整个镇子走了一圈,直到那些参加坚信礼的孩子们因为疲累而面露痛苦之色,脚步踉跄之余才进了教堂,教堂里的一切都已准备好了,圣像上的亚麻布已经被揭开,而祭台上的亚麻布亚已铺好,白色的蜡烛上金色的火光闪闪烁烁,香船里的香已经点起,暖融融,甜蜜蜜的香味充满了整个教堂。 整台弥撒不能说如同罗马天使大教堂所举行的那样正规,也可以说是这个教区中首屈一指的了,撒沙和凯瑟琳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座位上,阿兰太太和亚伦警长紧挨着他们。 “看哪,”突然间,阿兰太太既紧张又自豪地低声叫了起来:“那是我的汤姆!” 果然,那群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在烛光下看来个个如同小天使的孩子们中的一个正顶着一头如同特殊标注般的红头发,他正走上前去,容许神父把他尊贵的手放到那只小脑袋上去。 神父念道:“主啊,以你的神圣恩典保佑你的这个孩子吧;让他永远属于你;让圣灵与他相通,日益增进,直到他升入你的永恒天国。” 旁边的小助祭很快地晃动了一下香船,从香船里冒出的烟骤然变浓,让忙着领取坚信礼礼物——一本教理问答的孩子猛然打了个喷嚏。 “看哪,看那。”阿兰太太激动得热泪盈眶,好像钻进她孩子鼻子的不是一缕香气而是如同白雪般纯洁,闪电般迅捷的圣灵。 一旁的凯瑟琳不自觉地抓紧了撒沙的手臂,她的笑容僵硬极了。 撒沙垂下头,面露微笑,他敢以自己今天的晚餐和明天的早餐作保,她现在所想到的定然是另一个“神父” (待续) 第十八章小镇四 凯瑟琳有言在先,撒沙对弥撒之后的马戏也没什么很大的兴趣,弥撒结束之后两人就一起回到了阿兰太太的旅社。 简单的吃过了晚餐,凯瑟琳需要继续看守店面直至晚上八点,而撒沙则回到自己的阁楼里用阅读和绘画来消磨时间,投入阁楼的光线一开始是金黄色的,而后逐渐转变为石榴红色,玫瑰色、丁香色,孔雀蓝色,鳝鱼青色,鸽子灰色,牡蛎白色小房间里的灯感应到外界光线的变化,自己打开并慢慢亮了起来,光线柔和,且明亮。 撒沙拿出一根铬黄色的油画棒,在纹理粗糙恶劣的市售画纸上略略摩擦了几下,然后拿着它和自己的肤色作了下对比——结果很令他满意,和储存在大脑中的标准色相比,差别很小,无论是灯光还是画笔。 画什么呢?撒沙闭上眼睛,凯瑟琳,当然是凯瑟琳。 他先用铅笔打了底稿,然后紧贴画纸反复擦拭油画棒,让它形成黏土状。然后慢吞吞地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蘸上颜料。 四周十分寂静,撒沙差不多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绘画上,所以当天窗上响起清脆急促的敲打声时,他的手指一斜,凯瑟琳的嘴歪了。 他抬起头,拉兰太太最小的男孩正趴在阁楼的窗户上,他眼神涣散,满头大汗,双手攥起拳头,使劲儿敲打着玻璃,撒沙不得已丢下画板,跳上自己的临时床铺,踮高脚尖,打开位于窗户内侧的插销,慢慢地——他可不希望把这个正趴在玻璃窗上的男孩推出屋顶——倒不是说他没想过这么做,只是要想在这里做到完美的善后几乎是不可能的。 窗户打开了不过四分之一的时候,男孩灵活地钻了进来。他的红头发间杂着无法计数的稻草,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划出痕迹,撒沙注意到他没有穿鞋子,而且脚和手一样乌黑肮脏,膝盖上也磨破了一大块,衬衫上粘着只有尘土里的番茄酱才会有的,那种红褐色的厚实污垢,撒沙记得这一身还是阿兰太太为了今天的弥撒而特意让他换上的——看来她的一番心意已经全都报销了。 “你不是去看马戏了吗?”撒沙问道。他不太记得这个男孩的名字了,汤姆,彼得,还是约瑟? 小男孩胡乱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抿紧了嘴唇,一个字都不说,径直爬进撒沙的小床和被褥里,把枕头和铺盖全都拉过来盖在头上,就算隔着厚厚的毛毯,撒沙都能感觉到他在拼命地发抖。 男孩在黑暗中闭起眼睛,各种花里胡哨的线条和影像在他眼前划过——起初什么都很好。 最开头是三匹一组的白色小马,在驯兽师的鞭子声中从幔里冲出来,它们围着干燥的草场奔跑,表演各种旋转和急转动作,或是一个挨一个地将自己的前蹄搭在同伴的马鞍子上,像人那样走路,之后又列成一排,用后腿站立着,依次退场;紧接着小丑冲了出来,在场子里旋风般地翻跟斗,和乐队的指挥插科打诨一番之后,他跑进幔里,换出柔体演员,柔体演员的表演不怎么刺激,但也已经足够让孩子们睁大眼睛——这个人居然就像他们平时玩得橡皮泥小人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的身体扭成任何一个样子,用手走路,用脚戴帽子;然后小丑第二次跳了出来,这次他邀请了一位漂亮的女性和他共演,他和那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在蹦床上不断地跳来跳去,在空中作出各种各样让人难以置信的动作;之后出场的是卷毛狗,它们钻火圈和跳横竿,还有猴子,它们裹着印度人的头巾,穿着小背心坐在骆驼和斑马的脊背上,它们之后是大象,它们用长鼻子卷着刮胡子刀和热毛巾准备给人刮脸,驯兽师一再邀请观众们下场充任大象理发店的顾客,但应者寥寥,最后只得让他们的大力士出场救急。 这时候,节目已经过去一大半,最激动人心的场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挥舞着鞭子,四头狮子跟着他跑进了场内,铁栅栏随即在它们身后关上。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开始说话,他的情绪非常激动,吐词有些不清,不过他的企图倒是很明确,在他的指挥下,这四只健壮巨大的猛兽眨眼间就跳上了二米多高的隔离栏,隔离栏上没有防护网,只要它们轻轻一跳,就会掉进密集的人群里。 男孩吓得大声尖叫,而抱着他的阿兰太太却放声大笑,好像看到了什么挺可笑的事情,不仅如此,她还抓着小儿子的脸,让他将视线投进马戏场。 男孩看到了蓝白色的电光,隔离栏外每隔一两米就有一个成年男人站着,他们手里拿着闪烁着电光的棍子,棍子搭在隔离栏上,那四只可怕的动物被烧得吱吱作响,它们摔了回去,凄惨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剧烈的疼痛让这些野兽彻彻底底的失去了被人类强行灌注在扁圆颅骨里的理性与温柔,那个男人被自己驯养的猛兽攻击了。 但这个节目还不算结束,马戏团的人被小镇上的人抓了起来,从老板到帐篷员一个不漏,人们临时举行了一个会议,投票决定直接在这儿审讯和审判他们——这些“罪犯”被一个个地扔进了隔离栏,那儿有着四头已经尝过了人类血肉味儿的猛兽正等待着他们。 那个男人在狮子的獠牙下嘶吼和诅咒,男孩能够听懂的不多,但他隐约记得,其中有着一个他颇为熟悉的女性名字,还有一个单词“报仇” 圣经里说:“因为人的嫉恨成了烈怒,报仇的时候决不留情。” 这句话还是那个被临死的男人喊着的女人教给他的,她和撒沙的妈妈凯瑟琳那样,孤身一人来到镇子上,她到这里存求庇护,为此要付出很多钱,因为镇子里的人不能免费保护她“若有所求,必有所失。”男孩的妈妈阿兰太太这样说过。 男孩不是很明白,他只知道,他曾经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过得的衣服,首饰,包很快出现镇子其他女人的身上,就连自己的母亲阿兰太太都戴着她的一只手表,她纤细的脖子与手腕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从黑奴时期遗留下来,锈迹斑斑的镣铐,而且她还得不停的干活,收割熏衣草,采摘葡萄和多刺的橄榄,晚上还得教镇子里的孩子写字和读书,他曾经尊敬地叫她老师,却被阿兰太太好好地训斥了一顿,因为这是她必须履行的义务,而且她还是个“娼妇” 他的哥哥说,她是镇子上男人们共有的“娼妇”还说,如果他们足够大的话,她也会是他们的“娼妇” 他不想要“娼妇”他只想要“老师”那个温柔的,耐心的,会摸他头发说好孩子的老师。 她消失的和到来时一样突兀,某天晚上,男孩问起她为什么还没有来上课的时候,阿兰太太告诉他,通过全镇人的投票,他们决定不再庇护这个“娼妇”了。他们打了电话,她被一直追猎着她的人带走了,而镇子里的每个家庭都得到了一笔免息贷款。 男孩无法继续看下去,被他的哥哥们嘲笑,他们叫他“奶娃娃”他乘着自己的妈妈又一次跑去投票的时候滑下椅子,在座位下面爬行,逃出了那个地狱般的帐篷。 他跑了出来,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因为镇上所有的人都去了马戏团。最后他想起了这里,他答应过,看完马戏后会原原本本地和撒沙描述一番,还允诺给他带上一包爆米花。 男孩把头埋进松软的羊毛里,痛苦地啜泣起来。 *** 撒沙闭上眼睛,他能够清晰地嗅见那股血腥味儿,活生生的,滚热的,鲜红的血,只有人类才能有这种血,带着特殊的,令人作呕的味儿。 曾经有不止一个医生研究过撒沙的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从生理到心理,其中也不乏有人提出一些愚蠢的问题,譬如:“你如何解决人肉与人血中的催吐激素?”——霍普金斯医生对此的回答是在越狱后拿他做了一次现场论证,从血到肉,从焗烤到蒸煮,成功地说明,人类的身体中并不含有所谓的“催吐激素”之所以会感到恶心,想要呕吐,纯粹是心理作用,譬如实例之一:在不知道咀嚼的对象正是自己的脊条时,这位老兄吃得挺欢;而霍普金斯医生品尝他的肝脏时,所有的心理波动也不比吞吃一只鸡蛋更大一些。 人类所谓“怜悯”“歉疚”“伤感”等等情绪与随之而来的生理反应是会区别对象的,哪怕这个对象在生理与心理方面均与其同属一个纲目种群。 安东尼。霍普金斯在吃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什么心理障碍,即便上一刻他还在吻对方的手或与对方讨论某个深刻的哲学问题——虽然在有了撒沙之后他已经不吃人了,但偶尔还是会露出那种眼神,而被那种眼神凝视的人多半命不久矣。 这个小镇上的人,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凯瑟琳的。 撒沙的大拇指轻轻地在画纸上摩挲,想了一会,他从一边准备好的矿泉水瓶盖里蘸了点水涂上去,鲑鱼红的颜色陡然加深,凯瑟琳的面颊原本只是血气旺盛,现在看上去却像是受了伤。 很重的伤。 撒沙举起手指,鲜红的颜色从指尖流了下来。 (待续) 第十九章小镇五 凯瑟琳在八点过五分的时候关上了店门,开始清理地面,擦拭墙面,柜台和各种罐子,她踩在凳子上,伸着手臂,弯下腰,跪在地上,勾着头,努力将每块木头和玻璃都擦得闪闪发亮,手指上的皮肤因为太多地浸泡在污水里而发白起皱,指甲里的肉肿了出来,膝盖又青又紫,每动一下都疼的钻心。 店堂里的钟慢腾腾地敲响了九点——突然门铃响了,凯瑟琳吃了一惊,阿兰太太说过,大概要到十点钟左右才会回来,她原本以为时间还很充裕,现在只好丢下水罐和抹布,急急忙忙地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跑到门前,既便如此,那只刺耳的旋钮门铃也已经响过三次了——她提起了门闩,还未曾来得及说声晚上好,那两扇镶嵌着玻璃与铁条的门就被一股蛮横之极的力量撞开了,门扇直接打中了她的胸脯,扫过了她的鼻尖,她猛地流出了眼泪。 人们涌了进来,凯瑟琳被推到了墙上,挨了几拳头,然后被一双如同铁钳般的手扭住了手臂,有人在打她的后脑勺,推她的肩膀,强迫她跟着前面的人走。她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下意识地在碰触到台阶的时候提起脚,以免被粗暴的拖拽拉倒——她的脑袋前方是一个硕大的屁股,罩着黑色缀花边的裙子,凯瑟琳觉得眼熟,因为这条每英寸20元的手工编织花边都是凯瑟琳特意通过网络从威尼斯的“布拉诺”直接购进,又赶了几个晚上仔仔细细地替阿兰太太缀在她那条漂亮的黑丝绒裙子上的。 *** 房门被踢开,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撒沙从画板上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往角落里靠了靠。 男孩的红头发在灯光与浅色被褥的衬托下格外显眼,身形高大的阿兰太太投下的阴影把他整个儿笼罩住了,男孩睡得并不安稳,刚才的声响和光线的剧烈变化一下子就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细细地尖叫了一声,从舒适的床铺上跳了起来。 阿兰太太扑了过去,把她最小的男孩死死地抱在了怀里,又是亲吻又是抚摸,嘴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那样倾吐着感恩戴德的话。 与之相反地,随她而来的人们骤然安静了下来,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被拽进房间的凯瑟琳,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那样站在原地,其中几个男人还对凯瑟琳无所谓的笑笑。 “你怎么能自己跑掉?上帝作证,全镇的人都在找你!”摸也摸够了,吻也吻够了,阿兰太太摆出了随时随地要给他吃一耳光的架势。 “我我头疼。”小男孩垂着脑袋,他的红头发被昏睡时渗出的汗水打湿,粘在麦色的脸颊和额头上:“我头疼头疼。”他翻来覆去,像是从出生起就只学会了这句话。 撒沙注意到他正竭尽全力不去看自己的母亲以及其他人。 “撒沙?”阿兰太太突然回过头来,她语气和缓,甚至可以说是温柔慈祥地喊着另一个男孩的名字:“我想”她眼神闪烁:“他没有打搅到你吧?” “没有。”撒沙平静地答道:“他好像累得很,爬进来就睡了。” 阿兰太太盯着他至少有一两分钟,然后她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撒沙。”她愉快地说道:“如果我的孩子都能像你这样听话就好了。” 她抱起自己的小男孩,转身走出房间之前还没忘了被人们拖上来的凯瑟琳:“抱歉,凯瑟琳,”她说:“你得体谅我,作为一个母亲,你知道丢了孩子有多让人着急。何况,她瞧了瞧跟在最后面的警长:“正好出了点事——一个疯子想让狮子咬死我们一个不折不扣的谋杀犯。” “是啊,外面可不太平,”亚伯警长拉了拉他的帽子,整理了一下自己挂在腰带上的警徽:“他还有不少帮手,镇子上的警卫队已经出动了,大家的情绪都有点不稳定,为了避免危险,你最好接受我的建议,凯瑟琳,”他的手指在枪套上挪来挪去:“别出去,”他意味深长地道:“放心,就这两天,很快就能解决。” “今天不用你值夜了,你可以好好陪陪撒沙。”阿兰太太宽宏大量地补充。 这句话就像是某种代表着事情已经过去的有力信号,男人和女人们毫不尴尬地哈哈地笑着走下楼梯,把凯瑟琳与撒沙独自留在了阁楼里。 *** 在凯瑟琳发出任何声音之前,撒沙举起了一只手,挡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方,然后他做了手势示意凯瑟琳先把门关上,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一块巧克力。“吃点巧克力?”他问。 凯瑟琳坐了下来,不想吃巧克力,她的鼻子还在抽痛,胸部也在发闷,心烦意乱,不,她一点食欲也没有,但撒沙秉承着孩子特有的那种执拗,把巧克力塞进她的嘴里。 巧克力撞的凯瑟琳牙齿发疼,撒沙的力气可真不小,而且他的动作与其说是在喂食倒不如说是在把匕首刺进敌人的嘴里。 也许自己在他的眼里确实是个敌人,凯瑟琳想。 凯瑟琳的嘴角青了,鼻子有点歪,非常肿,白色的高领衬衫被拉到了肩膀,虽然现在已经被拉了回去,但上面的大部分纽扣都已经不翼而飞,撒沙从缝隙间可以看到凯瑟琳形状优美的ru房与上面的大片瘀青,漂亮的金色头发凌乱,打结,脖子上满是汗,裙子上全是脚印和污水,坐在那儿就像是一堆肮脏而东倒西歪的货物。 “巧克力好吃吗?”撒沙举起画板,在上面迅速地写道:感觉怎么样?ps:别说出你想的,我不知道我们的话会不会被别人听到! “很好,很好吃。”凯瑟琳犹豫了一下,接过画板——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还能自欺欺人一番的话,那么她今天所接触到的种种强烈的恶意也足以推翻过去所感受到的一切了——她在画板上写:很不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被坏人打了?”——凯瑟琳,想想看,你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是个误会。”——我从我的室友那儿听来的,一个世外桃源式的小镇。 “误会?”——室友? 撒沙的眼角微微地向上挑了一挑。 “就是说他们并不想那么做,所以阿兰太太和我道歉了,不是吗?”——我的大学室友,一个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久的女孩。 “哦,我想我明白了。”——大学室友?什么样子,我是说,你还能记得她的样子吗?注意,要清晰的,细节化的,譬如说:你还记得她和你描述小镇时所穿的衣服吗?——“你痛不痛,凯瑟琳?” “还好。只是有点被撞到。”——穿什么?她喜欢裸睡。 “要创可贴吗?”——想想。 “不,我想”凯瑟琳的头隐隐作痛,她咬住了自己的牙齿,耸起肩膀:“我我不需要。”她脸色惨白,她不记得,好像是,她有个室友,她也确实很喜欢裸睡,但那个女孩有说过吗?那些话。 “可是,”撒沙拿过画板:“有血流出来了。需要我帮忙吗?”——你被催眠过。他在上面迅速地写道。 ——正如我所想,凯瑟琳,就算“机构”只是个半官方的松散组织,它也不会允许它管辖下的那些拥有特异能力的人到处乱跑,随心所欲,更别说其中还有一部分会随时随地成为新的罪犯;凯瑟琳,他们所谓的追踪器只是个噱头,他们不会靠这种谁都知道的东西来控制任何一种稍有脑子的生物。 ——他们有法子让你去他们想让你去的地方,看,不需要漫天撒网式的追踪调查也不需要满世界地贴你的照片和悬赏金额,你会自己跑进笼子,乖乖呆在那儿等他们找到你。 ——事实上,我觉得这种方法还是过于粗糙简单了,或许因为你所拥有的能力并没有太大的威胁性(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太蠢)。 “不,我说过不需要,”凯瑟琳抢走了画板:“我只需要洗洗。”——那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抓我们!? “看上去很疼,凯瑟琳。”——你钓过鳝鱼吗? ——有种钓鳝鱼的方法叫做活鱼诱饵,鳝鱼喜欢新鲜小鱼,把它们和草木灰拌合,取少量装入饵筒中,用泥团稻草塞进饵筒,将笼子轻轻地放入池边水底,散发出的肉腥味会由食饵窗慢慢扩散出来,鳝鱼寻味而至,游入饵筒——好啦,放饵的家伙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了! ——这个小镇就是饵筒,我们就是小鱼(撒沙眯起眼睛)你知道他们要的是哪两条鳝鱼。 “我想我需要好好洗洗。” 凯瑟琳答道。 *** 撒沙听到阁楼附设的小卫生间里传出了大且急的水流声,房门间隙中扑出冰冷的潮湿空气,他想凯瑟琳大概是在冲冷水澡。 她是该清醒一下自己的头脑了,自从来到这她就没正常过,就算是渴望着水晶鞋,玫瑰花,白马王子的灰姑娘也不见得有她这么幼稚愚蠢,至少那家伙还不会一厢情愿地将继母当成王子,把虐待视为爱抚。 她只需略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这个镇子里的种种异常之处——最明显的一点:他们所用掉的钱和他们应有的实际收入完全不相符。 这些只凭着橄榄和香料原料存活,年收入应该在1000至1500元左右的镇民们,虽然不曾拥有高尔夫球、网球和游艇、赛马(虽然他们也经常打猎),却能支撑起一个售卖数十种奶酪,新鲜水果,特殊花卉,美味的葡萄酒,甚至于昂贵的松露与海鱼(这里是内陆)的庞大集市;撒沙见到的每一个女人和男人,孩子们都穿着羊毛、丝绸、棉和各类动物皮毛,在其他镇子村庄经常能看见的人造合成纤维极为罕见;阿兰太太的三层小楼里每个卧室都有成套的家具和附属的卫生间,厨房里有着烤箱、洗碗机、冰箱、冷柜,净水器,垃圾处理机,可以用遥控和预订时间启动和关闭的水暖,橱柜里收着数款品种齐全,样式精美的手绘骨瓷碗碟与崭新的银餐具,她的男孩们用着点焊着铱粒的自来水笔,全自动的电动削笔机,手工缝制的皮革记事本——撒沙手里的油画棒就是从男孩们那儿来的,与凯瑟琳为他邮购的粗劣画纸一比较真可谓是天壤之别。 凯瑟琳不是第一个,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倒不是说,这个镇子会突然如庞贝城那样在几个小时内被火山灰彻底覆盖,抑是镇民们会在某一天慨然拒绝“机构”所提供的现金或贷款——后者的可能性要比前者更低一些。 毕竟这儿的居民都是那样的“保守”“骄傲”“勇敢”每个人都站在“正义”和“道德”的那一边,安安稳稳地待在温暖安全的家里,冷眼瞧着那些卑贱的“逃犯”傻乎乎地被他们呼来喝去,毫不费力地领取着大把象征着荣耀和骄傲的奖金,无不心满意足,喜气洋洋——或许除了那个仍旧懵懵懂懂的红发小男孩。 他们不想,不能,更不会。 大约五分钟后,凯瑟琳走了出来,她仍然穿着先前的那套衣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体上,面颊上的伤口翻转泛白,鼻子肿得更厉害了,整个人从里到外地透着凉气。 但眼神很不错,锐利,沉静,魄力十足。 ——凯瑟琳,我相信你——撒沙歪歪头,示意她浴巾所在的位置,一边懒洋洋地在布满了铅灰笔迹的画板上消耗着象牙黑与煤黑的油画棒——但是,绝对不要让别人知道‘鳝鱼’的事儿。 单看这些镇民的表现,撒沙认为他们知道得还不够多,至少不知道这儿已经成为一个危险的“饵筒” 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让凯瑟琳尽快清醒过来,他的思想固然可以瞬间纵横千里,身体可不行,他需要凯瑟琳,在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尚未到来之前。 别说,凯瑟琳。——他再次提醒道。 我们会被撕碎的。 (待续)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章小镇六 当晚,小镇上下起了雨。 起初只是一点两滴,落在地面上连个灰尘也惊动不了,但随着风声大作,冰凉的雨点如同霰弹枪喷射出的小钢珠那样劈头盖脑地向人们袭来,小镇的居民们不得已放下了进行到一半的庆典活动,跑回自己暖融融的家里。 这场雨要么不来,要么就下了个没完没了,两天过去了,白天和夜晚还是没什么区别,天空始终阴沉沉的,从乌云上倾泻下来的雨水就像两天之前的阳光那样充沛密集,镇上的长老开始带着青壮男帮助那些不幸处于低洼处而被浸了水的家庭,值钱的家具被搬到不受积水影响的二层或顶层,他们的孩子和老人被安排住进有着闲散房间的邻居和朋友那里。 “准备一下吧。”其中一个人这样对阿兰太太说:“你的客人们可以挪一挪了,镇上的人需要房间。”他一屁股坐在柜台前面的椅子上,压得它吱嘎作响,然后轮番举起一条腿,脱下脚上沾满了污泥和树叶的靴子,里面的袜子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他扭动脚趾,青黑色的水就像眼泪那样哗哗地流了下来:“她们怎么样?还安稳?” “反正还不就是那样呗。”阿兰太太送上一托盘热气腾腾的咖啡,博得了一阵热烈的欢呼:“他们什么时候来带人走?”因为上次的那档事儿,阿兰太太现在不怎么放心那个外来的女人——谁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了些什么。这两天正好下雨,阿兰太太以雨天生意稀少,半强迫地让她在阁楼上休息,时不时地上去看看或是送些燕麦粥或是加了鹿花菌的蛋饼上去——那种红褐色,扭曲呈人大脑沟回的形状的蘑菇味道不错,但如果没清洗干净的话会引起腹泻和昏迷。果然,有一整天了,年轻女性只能在盥洗室和卧室间徘徊,漂亮的脸因为先前的殴打和脱水而变得惨不忍睹。 “就这两天。”年长者呼呼地喝着滚烫的热咖啡:“你可以带几个人,先把她送到谷仓或是酒窖里去。” “我没有谷仓。酒窖里藏着好几打瓶上十年的好酒哩。” “我有。”一个鬼头鬼脑的年轻男人喊道:“我可以整晚整晚的看着她。”他的话让男人们嗤嗤地笑出声来,他们半真半假地要求自己也能获得这一权力,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大男孩。 “我希望他们能快点,这样总不是一回事。”阿兰太太咕哝道:“一个祸害。”她一想到凯瑟琳那对浑圆而坚挺的雪白ru房,如同表面有着细绒的鲜桃那样柔软滑润的皮肤,金羊毛般的头发和宝石红色的嘴唇,就一肚子的不高兴。她重重地收拾咖啡杯,把它们撞得碰琅康当响。 “别蠢了。”年长者威严地扫视着这群咋咋唬唬的年轻人们:“你们我谁也不放心,我会让咖啡馆的杰姆负责这件事情,他有个很不错的地窖(男人们发出嘘声与不满的抗议)如果有需要,你们可以到哪儿喝喝咖啡(抗议声小了下去)。别太过分,忍着点,”他严厉地警告道:“别弄瞎她的眼睛,别碰她的舌头、耳朵,也别在她的身上留窟窿。要知道,一切顺利的话,那儿会拨给我们一笔款子来营造一座新教堂,仿造罗马耶稣会的新教堂。”他的脸上露出了圣洁的光辉:“我们或许有可能请到一件来自于罗马的圣物。” 阿兰太太凝结着的冷脸消失了,不过一瞬间,她就像太阳下融化的奶糖那样呈现出柔和且甜蜜的一面来:“一座新教堂,”她用赞美诗的腔调轻喊道,激动地在胸前画十字:“用白色大理石建造,还有新的钟楼和新的钟!” “没错,”年长者肯定道:“所以,谁敢毁了这笔交易,谁就滚出这个镇子!”他满意地看到年轻的男人们敬畏地低下头,表示服从。 当然,直接把这个女人和孩子关进小镇上唯一一间监牢里最为稳当;不过这样的话一来他们虽然知道这个女人是个逃犯,但不知道她的罪名,这样会让小镇上的人感觉有点不舒服;二来谁又来解决这些小伙子们的邪火呢,他们已经累了那么多天了,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反正那些人也从来没介意过“货物”的轻微缺损,而且这也可以说是“惩罚”叛逆的一种方式。 哦,如果他的太太能够睡得早一点的话,他也很有兴趣去杰姆那里“喝点咖啡”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一声尖叫。 被淫亵的妄想与虔诚的**所充斥的店堂骤然安静了下来,人们屏声静气。 又一声尖叫穿透了深重的雨幕,一声接着一声,自始自终按照着3/4拍子的节奏,一声比一声远,一声比一声凄厉。 “没事儿,”不知是谁喃喃地说道:“那是猴子在尖叫。” *** 猴子在尖叫。 亚伯警长从口袋里摸出银色的打火机,点上一只滋味浓郁的烤烟性卷烟,他这两天抽烟抽得有点过量,但只有这样才能辟除掉那股拂之不去的可憎气味。 马戏团的帐篷没被拆掉,镇民们只是在隔离栏上加了一层由木板和铁条构成的防护网,那几只袭击与吞噬了原主人的老虎在栅栏内走来走去,它们黄黑色的条纹皮毛在灰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犹如绸缎的光泽,几乎看不出之前被烧灼过的痕迹,眼睛就像上好的鸽血红那样闪闪发亮,长长的舌头不断地伸出来,粉红色的,带着勾。 人肉似乎要比牛或羊的肉更合它们的胃口。 猴子在尖叫,它们的皮毛不像老虎那样干净,点缀着彩珠的背心上粘满了组织与血污,毛皮纠结的双臂抓着笼子的栏杆,拼命地摇晃,框当框当,让人讨厌卷毛狗在它们的尾巴下面打着转,发出微弱的呜呜声,警长不确定它们是因为饿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马戏团的人都被判处了死刑,而动物们则活了下来,因为一只大象或老虎可以卖到一千块以上,一只猴子也值两百块,经过训练的骆驼,斑马,狗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反正它们既不会说话,也不会为自己曾经的主人复仇。 为了节约和方便起见,动物们被赶在一起(猴子和卷毛狗被装在笼子里,大象和斑马,骆驼被拴在隔离栏上),那些死刑犯的尸体被镇民们当作了动物们的饲料,起先是老虎,后来是狗,猴子,最后饿慌了的骆驼,斑马,大象也吃。 也就是两三顿的事儿,八个人的尸体就不剩什么了,到也省了埋葬和打理的功夫。 卷烟在警长的鼻子前闪烁着暗红色的微光,就像是那些动物们的眼睛。警长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说是吃了同类的人类眼睛会变成红色,但据他现在所看到的,吃了人类的动物眼睛同样会变成红色。 数十只红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帐篷里闪着光。 猴子们继续尖叫,警长走开了。 尖叫尖叫尖叫。 突然,一只猴子停止了叫喊,它就像一片金色的叶子那样悄然飘落在笼子的左边角落里——那里堆积着一滩被沤在脂肪与血液中的衣料,它伸出毛茸茸的手臂,探出手指,就像挑剔的妇人捡选大肠那样提着指尖在那堆衣料里翻来翻去,很快,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一串钥匙滑了出来,钥匙圈上还带着半根手指。猴子眨了眨眼睛,吃掉了手指,然后一心一意地在钥匙里面寻找起来。 猴子能记住人类是怎么做的——一支中等个儿的钥匙,上面连着为了增强人类的记忆而设置的绿色塑料小猴子,它抓着钥匙的后面,从笼子的缝隙里伸出手臂,黑色的,带有尖锐指甲的手指在笼子的边缘飞快地胡乱摸索着,没几下就找到了那把锁,接下来就简单的多了,它用钥匙捅开了锁,然后打开了笼门。 一只紧接着一只,猴子们从笼子里爬出来,它们先是感受了一下比之前的住所宽阔得多的空间,然后叫喊着跳上了观众席和隔离栏。 老虎威胁地吼叫着,而猴子们已经快速地爬上了隔离栏顶,那儿有防护板遮挡着,钉子从木板的空隙间伸出来,一只猴子碰了一下,吱吱地缩回手,好像上面有着电或火焰。 顶板封闭的非常严密,猴子们徒劳无功地在上面晃悠了一会,就一只接一只地跳了下来,它们跳在大象的脊背上,抓耳挠腮,或是为其他猴子梳洗皮毛。被人们隔离在另一侧的斑马和骆驼不安地骚动着,一只猴子窜入它们中间,它兴高采烈的到处逛,很快发现了另一个笼子。 这些和隔离栏连接着的笼子本来是为老虎们准备的,节目开始的时候,它们可以从笼子直接进入表演场,结束的时候直接回到笼子,然后一个个的被拖走。 已经掌握了诀窍的猴子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这个笼子。 原本一直保持着趴伏状态的老虎立刻站了起来。 猴子惊叫了一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尖锐可怕,它丢下钥匙,抓这一根垂下来的尾巴,爬到了最近一头大象的背上。 最大,也最聪明的一只老虎靠近笼子,嗅了嗅,不无谨慎地探出一部分身体,然后又是一部分,等它的尾巴梢也消失在那个黑洞洞的笼口时,第二只老虎跟了上去。 第三只,第四只它们甩动着尾巴,脚步轻盈地在黑暗中前进——又突然停住了,为首的母虎警觉地抬起头,扩张鼻孔,颚部的肌肉向后拉,微笑般地露出雪白的牙齿。 猴子和狗的尖叫倏地消失了,大象与斑马也停止了喷气与跺脚——动物们有这种能力,尤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它们的每一块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根毛发,每一个细胞都能代替它们的耳朵和眼睛,它们被从自身血液的流动中察觉出危险正在临近。 一双人类的脚出现在观众席的走道上,它们被黑色的,纹理细密的小牛皮靴子包裹着,浅灰色的裤子整整齐齐的折叠在靴筒里,一把英国制的击发式手枪深深地插进它们之间。 以上三者没有沾上哪怕一丁点儿泥土。 (待续) [[[cp|w:250|h:190|a:r|u:file1。。/chapters/20111/6/46749634299535197207500412215。jpg]]]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一章小镇七 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出现在表演场昏暗的灯光下,眼前一片乱糟糟的场面并没能引起他太多的注意,他抬起头,灰色的头发一丝不乱,紧紧地贴在圆形的颅骨上面,尖瘦的鼻子冲向空中,看起来就像只人形的貂。 他向前走,瘦长的双腿无可选择地轻轻擦过猫科动物斑斓的毛皮,为首母虎坚韧有力的尾巴举了起来,就像一条在空中游动的蛇,它抽过了医生的大腿,末梢在膝盖上方漂亮的打弯——霍普金斯医生感觉就像是一根真正的鞭子或是皮棍切切实实地敲在皮肉上。他停住,半侧过身体注视着这位年华正好的美丽女士——人类暗蓝色的瞳仁中逐渐渗透出葡萄酒的颜色,母虎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柔和的嘟哝,转过头去,四肢重新协调且轻柔地动了起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它就像一把撒进了墨汁的金粉那样悄无声息地浸没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另外三只老虎紧紧地跟着它。 医生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而后继续穿过倾倒的椅子和凌乱的装饰彩带。猴子们在远处观望,发出警惕的叫声,被集体拴在猴笼一侧的小卷毛狗们惊恐地挤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某种不断发出哀鸣的,生长着很多个狗头的毛团怪物。霍普金斯医生毫不介意地将它们往外赶了赶,让小狗们湿漉漉的身体下压着的东西完全地显露出来——那些东西看起来像是经过垃圾粉碎机处理的晚餐遗骸,医生拿起一块乳黄色的硬物,眯起眼睛观察了大约三十秒,确定这是一块人类的牙床,他的手指在空中比了一个弧度,于是虚拟的肌肉和皮肤通过他的思想粘结在了那块布满了细小印痕的骨头上,一个年龄大约在二十至二十二岁的女性下颌在医生的大脑中鲜明地树立了起来。 骨头被安东尼。霍普金斯放到鼻子底下,又用牙齿咬了一咬,品尝一下她的味道,奇妙的乐曲又在他的颅骨中回荡起来——瓦格纳纽伦堡的名歌手的序曲,小提琴唱出“爱的动机”旋即接上“热情动机”然后木管突然轻快地奏出名歌手动机,不久低音弦便沸腾着“快活动机” 过去,也就是说,他十岁之前,每到圣诞节,家里面那台沉重的,有个黑色喇叭的黄铜唱机上就会放上这张歌剧的唱片,这是个召集令,又是个邀请卡,亲戚和朋友都聚集到他们的庄园里度过整个寒冷的冬天,每个人都笑容满面,衣着整洁,在以萨科斯等十二位名歌手为代表的奏鸣曲中又吃又喝,就连他的妹妹,还在保姆怀里的小撒沙也会被抱出来,乘兴喝上一份牛奶甜酒嗬,瞧啊,瞧啊,现在轮到长笛和双簧管依次在高音区奏出流丽抒情的旋律,安东尼的父母启先翩翩起舞,宾客们紧随其后,他抱着撒沙柔软的,充满奶香的身躯在大人们的腰部与腿间摇晃,她的眼睛就像闪亮的星星,而面颊则如同玉石一般毫无瑕疵是什么时候这一切结束了呢?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在之后调查过,他的父母被杀大概就是在他十岁的圣诞节之前的六个月,战争结束前的七个月,而庄园的毁坏与被侵占则是在圣诞节前的两个月。 胜利方奏起了以铜管乐器为主奏的辉煌的进行曲,失败方的溃兵带着枪支跑进了庄园,他们赶走了为数寥寥的几个大人,把孩子们关在地窖里——安东尼。霍普金斯嗅到了那个深藏在思想深处,盖着盖子的地窖里所散发出的气味,它就像是刚被杀死的鸡翻开了嗦囊与胗袋,还有未经洗刷、放血的猪在热水里炖煮时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他随着这股味道飞速地向那个黑洞洞的酒窖滑去,就像下雪时从山坡的顶部一直滑下去那样,背部阴冷透骨,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手脚在空中摇晃着,找不到一点可以抓取的地方。 彭,他落到底了,夜警的角笛声从霍普金斯先生的颅底一直传达到太阳穴——孩子们蜷缩在一起,撒沙藏在他的怀抱里,他们又冷又饿,门外传来溃兵的抱怨声——他们吃完了庄园的食物,然后又到庄园附近的森林里去打猎,但暴风雪到来了,他们再也不出去了,十几个大男人,挤在庄园的客厅里,他们到处吐痰,便溺,把天鹅绒的窗帘撕下来当作铺盖,把精致华美的家具劈了当柴烧,原先客厅里的壁炉前有一套非常漂亮的扶手椅组,有着锦缎靠垫的扶手椅早几天就被拆毁了,还剩下一个长毛绒面的踏脚凳,他们把掀去了绒面的踏脚凳拿到了花园里。 仓库的门打开了,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被大人们带出去,说是带他们“玩”可谁也没有回来过,终于有一天,一个男人抓住了安东尼,他抚摸和揉捏他的胳膊,腿和身体,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撒沙。她被粗暴地拖拽出安东尼的怀抱,虽然男孩已经竭尽全力,不顾一切地抓紧——她就像前几天那头被这些溃兵抓住的小鹿那样在脖子上套上绳索,被拉扯着,跌跌撞撞,不情愿地跟着大人走,脸上布满泪痕——安东尼紧跟在后面,在试图冲出仓库时,被猛然关闭的大门夹断了手臂,他倒在地上,在痛苦与黑暗中向上帝祈祷,祈祷能够再看到自己唯一的亲人,他希望能有这么一天,能够再次在花木茂盛的花园里,用阳光温热的水给胖乎乎的小撒沙洗澡,用一个肥胖的茄子逗她开心。 撒沙喜欢紫色,他知道,茄子的紫色倒影在她干净的眼睛里。 他的愿望被满足了一小部分,他在花园里的那张胡桃木踏脚凳上看到了几颗洁白的,精致的就像是由天使雕刻出来的乳牙和几缕散落在褐色污迹与雪地里的,阳光那样淡金色的头发。 ——所以当人们因为他的特殊癖好而大惊失色的时候,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始终抱有着一个纯粹的疑问或是念头——既然上帝允许如同撒沙这样纯洁无罪的孩子被吃掉,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不能够被加入他的食谱呢? 他很聪明,也很善于学习,在完成了大部分常人难以企及的学业之后,安东尼.霍普金斯开始染指心理、历史、时间与空间这几大课题——从古老的文献中萃取,自最新的科技中发现,由荒诞不经的玄学作为指引,以严谨切实的演算铺就道路——所有的目标都指向一个方向,他希望时间回溯,回溯到那个黑暗的仓库中去,回溯到撒沙还在他怀抱里的那一刻。 在遇见凯瑟琳之后,他又有了一个新的题目——那就是,如果能够为撒沙寻觅一个新的栖僧所,那么她能不能在这个世界上复活呢? 他去做了,万幸的事,凯瑟琳最后也认可了这个想法——他引领着凯瑟琳进入自己的记忆之宫,从铺满了阳光,花香和干净的水的浴盆开始,一直到黑暗腥臭的地窖,积雪与血迹混杂在一起的踏脚凳。 他认为凯瑟琳身上有着撒沙的一部分,而凯瑟琳则认为,他的身上也有着撒沙的一部分。 他喜欢这个想法。 正如他所想希望的,大概两到三年之后,撒沙在凯瑟琳的**里重新找到了一个栖僧所,她回来了,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别无二致,粉红的面颊,纤细的淡金色卷发,眼睛里带着茄子的紫,胖乎乎,沉甸甸。 凯瑟琳死了,留下他和撒沙。他们形影不离。 记忆深处的地窖在这六年里不是没有打开过,但次数很少,少的几乎可以忽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玻璃杯也不再一次次地重新聚拢,黏结,飞回原来的位置,安东尼.霍普金斯的食谱上也只有在起初的一两年里采用过以往那些不同寻常的原料。 但是现在不同了,地窖的门打开了,安东尼听见了斧头的声音和小鹿的哀鸣,他看见了雪地上的褐色污迹,他的手臂再次剧烈地疼痛起来。 *** 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放下了那片骨头,他冰冷的手指插进那团肮脏的毛团里,摸索着找到了项圈的搭扣,啪嗒一声,一只小卷毛狗脱离了人类赐予的桎梏。 它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直到另外几只同伴也加入了自由的行列,它才发出了一声婴儿哭泣般的声音,跑掉了。 医生站了起来,他略略停顿了一下,向大象走去。 他靠近的时候,大象抬起了鼻子,象耳向两侧拉伸让自己的脑袋看起来更大,笨重的四足在地板上踏来踏去,试图扬起尘土——安东尼.霍普金斯对这个威胁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好像那数千磅的惊人力量只是某种虚构或是过于夸张的事物——他弯下腰去,双手抓住了把一头近半吨的庞然大物扣在木桩上的铁索,把它拉开。 现在大象也得到自由了。 至于斑马与骆驼,它们要好处理得多,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只需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刀子割开它们的缰绳。 有着红色眼睛的动物们在原地踌躇了一段时间,仿佛要适应一下无拘无束的状态,然后不知是哪一只开了头,不过几分钟,马戏团的表演场里只剩下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 “清晨闪耀着玫瑰色”优美而流畅地进行着,有情人即将终成眷属。 他抬起手臂,让自己的手掌按住覆盖在心脏上的肌肉和皮肤,向空荡荡的观众席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演出结束了。” (待续) 抱歉,昨天因为公司里有事情,停更一天,今天因为要出去办事,也只能更新一章,剩下的一章明天会补上。 鞠躬! 另外附上一点这里采用的歌剧资料:纽伦堡的名歌手——瓦格纳以名歌手为本剧的题材,以现实与人性为主题,乐曲始终在喜剧的气氛中,明朗活泼,又以大调为基调的全音阶对位旋律,清新而具有立体感。在此就不占用字数了,有兴趣的大人可以去听听。 第二十二章小镇八 [[[cp|w:250|h:190|a:r|u:file2。。/chapters/20111/9/46749634301904460075051137752。jpg]]]雨停了。 *** 面包师在自家宽阔舒适的大床上睡得正香。 在睡梦中,他感到胸口发闷,双腿动弹不得,一条湿乎乎,毛茸茸的舌头在他的耳朵和脖颈的位置蹭来蹭去,他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估计不是自己那条短腿德国猎犬就是老婆的那条维尔斯拉腊肠犬,这两条狗分属不同的主人,脾气与性格也都有着明显的不同,但喜欢爬上主人床铺的爱好倒是很相似,不是睡在脚上就是睡在胸口上,弄得他不止一次地误认为自己是被魔鬼压了身。为此面包师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提出过严重的口头警告与给予分别取消一顿或两顿优质狗粮的惩罚,但那两条狗仍旧是不断地跳上床,挤在鹅绒和人类散发着湿热气体的**当中。 除了容忍,他又能怎么样呢?他的那条短腿小个子狗又聪明又可爱,它陪伴他已经有十年以上了,当他被学校的老师踢屁股,被脾气不好的父亲抽鞭子,以及因为失恋而痛哭不已的时候,这条狗总是盘坐在他的身边,伸出舌头舔着他的头发和脸,它比任何一个朋友都要忠心耿耿,而且从来不会将它看到的臭事儿往外像个大喇叭似的说,或是在争吵时拿出来当成某种行之有效的武器——至于那条维尔斯拉腊肠犬,它是面包师已经过世了好几年的太太从一个集市上买回来的,花了他们一整年的积蓄,据说可以在一个冬天找出上百斤的松露——虽然它迄今为止找到的只有两三只缩在树洞里过冬的老鼠和被积雪埋起来的狗屎,但总归也找到了些什么不是吗?不管怎么说,这是条五千元的狗,也许它总有一天会大发神威的。 那条舌头继续舔着,面包师闭着眼睛,他几乎快要醒了,他很疑惑自己的狗想要干什么,难道他今天不幸睡过了点,而忘记了给狗准备早餐和散步,但如果那样,他应该能够听到它们急切又清脆的吠叫声。 面包师睁开眼睛,银蓝色的天光从敞开的窗户中投射进来,他的胸口上果然站着一条狗,但,不是他的狗,他和妻子的狗没有那么漂亮,它们血统不纯,准确点说,是那种在散步或窝在酒馆闲聊时也无法拿来作为话题的丑脸混种狗,而站在他身上的这种狗很小巧,面部、喉部、脚部和尾巴下部的毛经过仔细的修剪,丰厚的白色卷毛就像贵妇的斗篷那样覆盖在它的头部,肩膀和整个上身,纤细的脚部清晰可见,被修饰成绒球状的尾巴在身后僵硬地摆来摆去。 它低下头来,试探性地在男人的鼻子上嗅了一嗅。 这不是马戏团的狗吗?面包师想。然后他的呼吸停住了,他还记得这些狗近两天的食谱,作为镇上为数不多的壮年男性,那些负责收拾老虎剩下的碎肉残渣并将其丢进狗群的人中有他一个,一种伴随着毛骨悚然的呕心感从他的肠胃直达鼻腔,停留在小狗的冰凉鼻尖和他紧密接触着的位置,他想自己是想呕吐,但在此之前,一阵强烈的疼痛让他大声嚎叫了起来。 那只狗咬住了他的鼻子。 面包师从软绵绵的床上跳了起来,就像一个玩弹床的杂技演员,他的手在空中扬起,想要伸出去抓住那只胆大妄为的畜牲,但他的手刚脱离毯子的掩护,突然而至的重量就让他的双臂垂了下去,两只蹲伏在黑暗中的小狗跳了起来,它们的牙齿穿透了他大拇指根部的球状肌肉和手背的皮肤,配合默契,就像之前在驯兽师的命令下咬着在空中旋转的绳结打转那样悬吊在那双肥厚有力的手上——人类发出了一声诅咒,在新的痛苦与模糊的视觉中跳下了床,他忍耐着疼痛,挥动双手,企图把这两只狗砸死在壁橱或墙壁上。 小狗们及时地张开口,跳开了。它们在他的脚下打转,这是一项经过长期训练才能达成的精妙技巧,在以往的表演中,它们可以连续两只、三只、四只不断地在前行中的驯兽师双脚间穿来穿去,既不会彼此撞在一起,也不会让自己娇小的身躯绊倒了他们的主人——当然,它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驯兽师经常用这个小把戏戏弄其他的团员,包括大力士也不能免难——面包师摔倒了,负责绊倒他的小狗在地毯上打了几个滚,轻捷地跳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身上的毛。 面包师的头撞在柜子的脚上,他一阵昏眩,他想要站起来,但他甚至无法找到自己的手指。 咬着他鼻子的卷毛狗一直吊在那儿,现在它用了力,面包师的鼻尖连同整个鼻翼被它咬了,那是很大的一块肉,在它忙于咀嚼的时候,另一只卷毛狗跳了上去,它的小爪子踩进面包师张大的嘴巴里,嘴巴本能地合拢,咬紧,小狗凄厉的惨叫,它其他尚处于自由中的爪子到处乱抓,撕掉了面包师的眼皮,无法忍耐的痛苦让面包师张开了嘴巴,受伤的狗马上一瘸一拐地逃开。 快起来,快起来,面包师对自己说,逃出去。 鲜血从他的眼睛和鼻子处汹涌地流出来,污染了整张面孔,没察觉到另两只小狗正在绕过他的手臂和肩膀,它们从他的脑袋后面绕过来,抓着他的头发,凭借着他的耳朵站稳,然后将尖长的吻部插入了对它们来说,极似于一个血杯的眼眶。 *** 杰姆斯听到了很大的水声。 花园里有一个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喷水池。原来那儿只是一个除了杂草和苔藓什么都没有的死水塘,他买下这栋房子之后,疏通了进出水道,用各种颜色的砖头砌起池壁和池子底部,放养上金鱼,在四周种上玫瑰。在镇子和“机构”达成协议后,他用后者提供的免息贷款再次扩展了这个水池,用来自于巴西的新黑珍珠花岗岩取代了杂色砖,金鱼也被昂贵的日本锦鲤鱼取代,水池底部有着可以遥控的灯光,有三种变化,喷水口喷出的水流可以随着他们所喜欢的任何一个乐曲跳高或降低,翩翩起舞。他还从几百里外弄来了一尊以斯帕拉乔山北麓柯库乔山的古老矿洞里的“利白乔”——一种稀少而珍贵、曾被用于罗马圣彼得方形教堂和卡塞塔波尔博内皇宫的大理石为原料的圣母像,有真正的女性那样高,面容慈悲,形态端庄——她被摆在水池的一侧,栩栩如生,脚下青草蔓连,猛一眼瞧上去,就像是个真人站在那儿似的。 他的心提了起来,猛地跳下床,推开窗往下看去。 上帝啊,一头小象正站在那个水池边,他粗笨的身体边是摔成了两截的大理石圣母,显然她妨碍到它喝水兼玩耍或是用餐了——在干净的天光下,日本锦鲤的鳞片在小象的鼻子与嘴巴间闪闪发亮,它正在捕捉要五百元至一千元不等的鱼当晚上的加餐! “该死的魔鬼!”杰姆斯大叫了一声,他冲出卧室,把妻子让他穿上鞋子的叫嚷声抛在身后,不过几秒钟就冲到了楼下,掏出壁炉后的钥匙,打开了自家的酒窖,在没有堆着酒桶的那面墙上,挂着一把美国制造的近身攻击散弹枪,这种枪里面装着十三颗子弹,每隔一颗装备二十个钢珠,再隔一颗装着八枝一克重的飞行钢矛。这些钢矛就像泥水匠用的钢钉一样,能把人射得粉身碎骨。 杰姆斯希望它也能干脆利落地撕碎那头象。 他一脚踢开了门,举着枪冲了出去。 小象正玩得欢,突然的巨响与人类的咒骂让它吃了一惊,它的鼻子依旧指向空中,晶莹的水流顺着灰泥堆般的皱褶往下流,一条锦鲤的尾巴在雪白的乳牙下啪啦啪啦地甩。 杰姆斯扣动了扳机。一蓬八枚的钢矛一柄不留地射在了小象的身体上。 幼兽哀鸣了一声,它摇摇晃晃地向杰姆斯扑了过来,却忘记自己的脚下是个喷水池,它摔了进去,溅起一个其大无比的水花。 杰姆斯谨慎地举着枪靠近,小象在浅浅的水里扑腾,每一次挣扎都让身上的钢矛插的更深,他能看见池水正在迅速变深。 小象看着他,浅红色的眼睛里流出大颗的眼泪。 杰姆斯向它微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他再度举起了枪。 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向它,杰姆斯看着心爱的枪向天空飞去,与此同时随之而去的还有自己的手臂,他的手指还紧扣在扳机上。 一条有着成人腰部粗细的鼻子从空中优雅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下坠,它的全力一扫打掉了人类的手臂和那个危险的“东西”并迅速地回转过来,猛地缠住了吉姆斯的腰,把他高高地抛上高空,然后重重地甩下来,杰姆斯的头和大理石圣母的头撞在了一起,一只磨盘般沉重庞大的脚旋即踩了上去,人类最坚硬的骨头与细腻的大理石甚至坚持不了一分钟就粉碎的象是经过三次筛选的精细小麦粉。 站在二楼的卧室窗口,目睹了这一切的杰姆斯太太跌倒在地上,她泣不成声,两脚发软,黄色的小便沿着大腿往下淌,弄脏了睡袍的下摆。 小象哀叫着,比它大上了近三倍的成年象安慰地用鼻子擦过它的全身,并开始帮助它站起来。 杰姆斯太太向电话爬去,她试了好几次,才拨通了警长的电话。 她颤抖着将话筒压在自己的嘴唇上时,一条粗壮的象鼻正静静地穿过窗户。 *** “喂?喂喂?我是亚伯,有什么事情吗?喂喂?” 电话中传来女人的尖叫,亚伯警长倾听了一会,单方面切断了电话:“是杰姆斯太太,”他简单的说道,对着房间里十来个精干的小伙子。 他们之中没一个是镇上的,事实上,就连警长也不是。 “准备一下吧,开始了。”亚伯说。 (待续) 注:右侧图片是马戏团的卷毛狗,实名应为贵宾犬。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三章小镇九 更多的消息传来了——有着六个孩子的罗伯特家来了一群猴子,它们在厨房里大肆吵闹,罗伯特先生带着自己的猎枪去阻止它们,他打死了两只猴子,却被其他的猴子挠瞎了一只眼睛,咬断了三根手指,整张面孔被撕咬得血肉模糊,即便如此,他仍然比他的妻子更幸运些,他的妻子被一只大猴子抓裂了肚子,来报警的老保罗几乎是在牙齿打战中告诉警长——那些猴子是怎么把女人的肠子挖出来后缠绕的到处都是——就像猫咪玩乱的线团。 “好的,我会尽快赶到,请在原地等候,不要离开。”亚伯警长对着话筒说到,在今晚,他对每个打电话前来报警的人都这么说。 他坐下来,打开了一份重量惊人,内容更惊人的小报,这还是善解人意的行动组组长给他带来的,天主晓得,待在这儿的半年里,他的下面和上面都快淡出鸟了——这里不接受任何有可能造成“错讹思想”的东西,就连笑话也不被允许,因为其中多半都与性和上帝有关,所以除了图书馆里的儿童读物,圣经,一份监理教派的教刊和小镇自己发行的,一份与其说是报纸不如说是弥撒和布道时间表和广告单的玩意儿之外,唯一值得一读的大概只有餐馆的菜单。 电话铃声不断,亚伯警长的眼睛紧盯在扭动着腰肢抛着媚眼的半裸金发女郎的身上,完全不在意某些等候了大半个小时依然没见到他人影的镇民已经将抱怨和责备转成了诅咒与破口大骂。如果不是找不准他的位置,现在亚伯大概已经被愤怒的镇民中拖出去喂了那些正在肆虐全镇的危险猛兽。 反正机构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这个小镇业已为机构解决了一打以上的叛逃者,在“技术”愈发娴熟的同时,胃口也变得越来越大。这还不是最让人讨厌的,最让机构感到不满的是,正因为镇民们的自以为是和不知收敛,外界的某些组织和人已经注意并盯上了这里,这儿的不同寻常早晚会被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揭出来,一个不好,机构也要跟着享受一下被极度曝光的特别待遇。 还有这里对那些叛逃者所干的事儿——并不是每个叛逃者都是无用的,他们有些掌握着机构所需的资料和情报,有的能力特殊,值得好好研究,而这些镇民们送回的却大多是一堆垃圾要知道,机构中能够被这种隐晦的暗示所引导的,基本不会是行动组里那类精神与**同样坚韧的变态储备体,他们仍然渴望爱情,相信友情,期待亲情,对这个阴冷诡异的世界抱有着甜蜜的幻想与真正的信任——他们很难承受得起希望与失望乃至绝望间的巨大落差,因此彻彻底底陷入崩溃与狂乱的十有**。 机构原本希望这儿能够成为一个隐蔽的温室,让那些偶尔犯了错误的小鸟儿乖乖等待着猎人的到来,结果这些人却把这些小鸟当作了可以随意摆弄的私有物。 机构曾经通过亚伯发出过警告,但小镇上的人们对此不以为然,他们甚至反过来警告亚伯——他们会把机构和自己的非法交易公之于众! 哦,他们居然还知道非法! 警长在心里惊叹,翻过一页报纸,这个版面上是个深色皮肤的黑白混血儿,她的胸部不如前一个那么伟岸,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形状优美,比例恰当。 令他颇为好奇的是,这里的镇民是如何将自己的作为与思想分割成东非大裂谷般的存在的呢? 他们认为机构与他们所作的交易非法,却没想过他们自己也是这非法交易的一部分,而且相当重要——不过这也许算不了什么,相比起他们对待那些“叛逃者”的手段而言——他们的教义勒令他们不得说谎,但每个镇民都懂得如何巧妙的误导与开解(为自己也为那些行为古怪的外来者),以免入了网的小鸟惊慌失措的到处乱跑;他们的教义也勒令他们不得使用罪恶的手段获得利益,但他们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夺取逃亡者身上最后一张钞票与最后一丝力气;他们的教义更勒令过他们不得**,不得无故伤害他人,所以镇子上的人不允许离婚,不允许私通,不允许找妓女或者作妓女,决不接受罪犯,但他们却很乐意在最后的几天里,将自己那些洋溢着腐臭、黑暗和污秽的**发泄在他们即将转交给机构的货品身上。 他们囚禁,侮辱,伤害,虐待,强暴自己的同类,并以此为傲,沾沾自喜。 真奇怪,亚伯警长在来到这里之前也曾经看过这里的资料,诚如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叛逃者所言,这个小镇确实曾经是个贫穷又荒僻,但充满了人情味儿与质朴心性的地方。 但从第二个叛逃者,一个美丽,聪明而富有的女人开始,所有的事情就开始有了脱轨的迹象。亚伯不知道她是主动还是被动交出第一笔钱,干上第一份活,抑是接受第一次殴打和辱骂,甚至强暴的,但等机构把这支羽毛凌乱,脑筋混沌一片的小鸟抓回来之后,小镇的人就改变了态度是不可争的事实——他们辣气壮地向机构索要各种利益,从免息贷款到现金支票,从公众设施到个人福利还有为了保证小镇上的居民安全,他们要求能够在某些情况下采用某些手段来对付那些“罪犯” 结果是这里的每个居民家里都有着些禁制类武器,从枪到刀子都有,而且他们可以尽情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对待那些叛逃者,反正只要有个能呼吸能说话能思考的囫囵“物体”交给机构就行。 亚伯警长轻轻按着自己的下巴,或者镇民的疯狂正来自于此,在他们的思想中,这些自投罗网的家伙是不能被算作人的,他们是罪恶的化身,是怎样对待也不为过的逃犯,是即便予以伤害和羞辱也不会被报复与起诉的上佳发泄品事实上,如果是自己,在不会受到任何追究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介意去感受一下为所欲为的美妙滋味,虽然这是犯罪。 看,这就是区别了。亚伯想道,自己知道这是犯罪,也清楚自己不是在干什么好事,可比那些明明身处于屎坑之中却仍然觉得并自诩纯净芳香的混蛋要好得多了。 他们令亚伯作呕。 电话又响起来了,这次是学校,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大男孩声嘶力竭地向亚伯通报:很多只老虎跳进了学舍,它们在吃人。 亚伯的电话是开着扬声器的,一个行动组组员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亚伯看了它一眼,重复了今天已经重复过十来次的话,挂掉了电话。 他瞥了一眼那个装扮和眼神都基本还算正常的男人,大略可以明白他的心思,毕竟在外界的社会中,一个有着一定行动能力的人在听到邻近的学校或者孩子遭受到野兽袭击的时候,漠然置之或是袖手旁观都不太会是他们的选择之一。 “不行,”亚伯站起来,站到咖啡机后面,为自己弄了杯浓得几乎可以凝结起来的黑咖啡,如果是别的任务,可以,没问题,反正每个人都只为自己负责,但这次不同,机构上次在阿里亚乌损失了整整五个行动组成员。 这次的大部分成员是经过挑选的,几乎都是老手,能力姑且不论,至少懂得服从命令,就是为了对付那两个手段残忍的疯子:“这次任务中并不包括拯救世人,救世主阁下,”他讥讽道:“我们只负责捕捉魔鬼。” *** 我们要毁灭这地方,因为城内罪恶的声音在耶和华面前甚大,耶和华差我们来,要毁灭这地方。——创世纪 小镇的神父在筹备明天或后天的弥撒,因为下雨,庆典被迫中断,所以小镇居民们一致决定,再做一次荣耀的感恩弥撒来纪念这位为小镇做出了重大牺牲的主保圣人。 祭台上雪白耀眼的亚麻祭布已经铺设完毕,百合点缀在祭台的边缘,留下了一块很大的地方放置福音书,还有放置圣爵及圣盘的地方,或许也可放置一只由镇民们集体捐献的,纯银的圣体盒,还有圣体布,圣血布,圣盖及弥撒经书也需要一个合适的位置,也许还要增加一个副祭台?。现在他需要作决定的是,在祭台边还是副祭台上放置蜡烛?放在副祭台旁边似乎比较妥当,但现有的副祭台并不够完美,它是由栎木制作的,如果可能,还是应该由其它高贵,坚固的质料制成——譬如说樱桃木? 这次结束之后这个小镇可以得到一个新的教堂,新的教堂,里面摆设着一个新的,漂亮的石质大祭台,还有副祭台以及其他精致华美的东西,但神父是看不到的了,因为他出色的“绩效”(这些绩效大部分来自于镇民们慷慨的捐赠与每隔几日必举行一次的弥撒),他获得了一次升迁的机会,再过几天,他就要动身前往这个教区的中心城市,去接受主教的祝福与被授予新的圣职了。 这也许是上帝的启示,正如天使催逼罗得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出去,免得他因所多玛城里的罪恶同被剿灭那样,他也将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一天比一天更令他心寒胆战的小镇。 神父决定将烛台放在副祭台上,他退后两步,确定整个祭台完美无缺,这毕竟是他在这个小镇上作的最后一次弥撒了。 最后他想去看看自己的新祭衣,那件礼服也是最新堂的,由圣贝尔纳黛特修道院中的修女们手工缝制,采用的是鲜红的丝绸,领圈与正面中央有金色的十字绣纹,配上同质地,同样有着精美刺绣的领带,真是既美观又庄严。 神父走进了祭衣室,祭衣室里没有开灯,以倾倒为清洗祭器和圣布(圣血布和圣体布等)的水的圣井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润可人的光泽。 神父将手指伸向电灯开关,却意外地按在了柔软的织物上。 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挡住了开关,另一只手则迅速而沉默地抓住了神父的脖子,把他拖入了黑暗。 祭衣室的门关上了。 (待续) 第二十四章小镇十 [[[cp|w:250|h:190|a:l|u:file2。。/chapters/20111/11/46749634303864183312413735030。jpg]]]通往阁楼的楼梯吱嘎作响。 老汤姆倏地抬起头来,警惕的就像头被惊扰的鹿,他把六点五毫米的曼牌猎枪抱在怀里,已经上好了子弹的猎枪枪口朝着楼梯口,锯断的枪托紧紧抵着胸口。无论上来的是什么,老汤姆都有把握在一霎间将自己的手指向后移动半寸,一家伙就能给他或者它的头或胸口开一个凉飕飕的大洞。 “是我,”来人在还剩七八级台阶的时候就高声叫道,那个时候他的头顶甚至还没能超过最末那个台阶所形成的那条线呢。 老汤姆松了口气,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听力和记忆力都大不如前,但勉强还能将这个声音和脑子里的影像联系起来,他放低了枪口,让它冲着地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学校没事了吗?” “基本解决了。”来人客气的回答:“镇长有点担心,所以让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像所有不服老的老头儿那样,老汤姆翘起了自己的胡子:“不过是一个病的昏昏沉沉的女人和一个六岁的孩子!再说,约翰和理查不是还在下面吗?” “您觉得他们有什么用,他们打牌玩儿钱的时候什么都不管,哪怕是你要砍了他们的头呢,只要别弄乱他们的牌就行。”来人酸溜溜地说道,一面慢吞吞地走了上来,先是没戴帽子的头,然后是肩膀,胸口,然后是大腿,小腿和脚,他站在老汤姆的身前,有点不安地踱来踱去:“你小心点呢,”他不满地说道:“那枪很容易走火。” 老汤姆再次移动了一下猎枪,手指也从扳机上转移到枪带上:“胆小鬼。”他唾了一口,来人走到他的身后,似乎在研究那把门锁:“我警告你,小子。”老汤姆说:“别动什么歪脑筋,在别人都去对付老虎的时候你来对付女人不觉得羞愧吗?谁有功谁先得,这是规矩。”他想从那把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去用猎枪威胁他,但几乎与此同时,一样沉重的钝物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老人向前跌去,鲜血迅速地从他花白稀疏的头发间流了出来,他本能地抬起双手,捂住脑袋:“上帝啊,上帝啊。”他喊道,连着自己的猎枪摔倒在地上。 第一下的时候或许还有点犹疑不定,但在老汤姆蠕动着向前爬行呼救的时候,凶手骤然清醒了过来,他跑了过去,再次举起了凶器,接下来的几下却是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坚决,用来砍葡萄的精钢小斧头又重又利,不过凶手是用斧背敲打而非斧刃劈砍,它先是打断了老汤姆的手指,手掌,然后是坚硬的头骨,一下又一下,直到鲜血溅满了凶手黑色的长筒雨靴,那双浑浊的黄色眼睛从眼眶里突出来,整个脸也整个儿斜向一边才住了手。 他喘息了一会,向老人的尸体吐了两口唾沫,小声地咒骂:“胆小鬼!”然后暂时丢下斧头,抓住老汤姆的外套,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打开走廊上的杂物间门,把他丢进去和那些脏乎乎的拖把扫帚呆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或许是某个动作过于粗鲁了,那把猎枪果然走火了,它轰的一声,把一块一尺见方的拼木地板连带下面的基础打了个粉碎,倒把行凶者吓得不轻。 这个意外让他喃喃地抱怨了几句,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不再心跳如鼓以及一阵阵的出冷汗——他走过去拎起那把斧头,对准门上的门闩和上面的锁砍下去——这种老旧的锁具虽然易于劈砍,但很结实,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弄开了门。 那个被机构通缉的年轻女人正半靠在一张临时搭建的床铺上,令人遗憾的是,她没有穿着睡衣,而是套了件奶白色的方领薄衬衫,下面穿着条栗色的牛仔裤,衬衫的两角在腰里打了一个结,裤管下方是一双黑色的短靴,她身边的孩子也是整整齐齐的——就好像在等着他似的,这个念头在凶手的脑子里一闪即逝,更为浓重的**与紧要的需求重新覆盖上来:“带上孩子,跟我走,”他说:“除非你们想死在这儿,他们告发你了。”他对凯瑟琳说,满意地看到年轻女人因为断了两顿食,已经不再那么浮肿的脸上出现了吃惊与害怕的神色。 他就像那些西部片的英雄那样潇洒地转过身,用眼角观察着后面,愉快地看到那个漂亮的金发美人抓着孩子的手,摇摇晃晃地跟了上来。 早该这么干了,他想。 他是首个察觉机构存在的小镇居民——那个愚蠢的女人信任他,爱他,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和盘托出,而他也是个傻瓜,居然因为她的眼泪和哀求而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他以为自己至少能够能得到一个富有纯洁的妻子,可结果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钱,漂亮衣服,昂贵的珠宝和毛皮一样样地没了,镇上的每个女人和孩子都能随意地呼喝与奴役她,而镇上的每个男人都能尽情地享用她青春的身体——除了他!因为他是她的爱人,哦,真是活见鬼,他有了一个免费的biaozi情人,最可笑的是只有他没有资格和她上床,因为他没有固定的住宅和工作,他不能为她提供过任何帮助和庇护。 就连老汤姆,因为提供了每天的晚餐,也能顺利地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他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不能打那个电话呢?可最倒霉的也就在这里,他在旅馆使用免费电话的时候被阿兰太太无意间听到了,她向镇长汇报,然后镇长召集了所有的镇民——为了最大的利益,他们强迫他交出了电话号码,不然就把他赶出这个镇子。他不想走,他在这个镇子上呆了一整个上半辈子,他在这儿出生,在教堂里洗礼,行坚信礼,上小学,中学,在这儿工作。他以为自己今后也会这样下去,一直到死,埋葬在教堂后面的公共墓地里他可真是个傻瓜! 他本可以把那个女人带走,就像现在带走这个女人那样,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尽情享用,玩腻了之后就拿去和机构换一大笔钱!他大可以周游世界,然后找个风景优美,设施齐全,有着能干医生和可爱护士的疗养院舒舒服服地度过人生的最后几年。 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 凯瑟琳快要吐了。 她尽量不去触碰这个所谓的拯救者曾经碰过的东西,但对方的情感过于强烈,以至于那种就像是没戴手套就直接将手伸入内脏,既肮脏又黏腻的感觉总是在凯瑟琳的皮肤上绕来绕去,难以剥离,幸好有着撒沙,孩子的小手挽着她的脖子,如同薄荷甜酒的清新香味从柔软如羊毛的头发上传来,摩擦着她的脖子和面颊,凯瑟琳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反感与憎恶——至少不让它们在表面上显露出来。 一片萎黄的薄片从凯瑟琳的脸上掉了下来,她抬起手略微遮了一遮。 阿兰太太殷勤送上的燕麦粥和蛋饼全部都进了下水道,撒沙用融化的油画棒和从壁橱底部找到的一盒过期眼影给凯瑟琳化妆出食用鹿花菌之后必有的病态。 自从那天起,她们的食物,都是由老鼠们慷慨捐赠的——上帝晓得,凯瑟琳第一次看到撒沙坐在黑压压的鼠群间,面色严肃地接受它们的供奉时,差点就没能忍耐住自己的尖叫——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些老鼠相当能干,除了橄榄,奶酪,馅饼,面包,坚果之外,它们还能驮来成包装的牛奶,奶油,完整的水果,上等的罐头鱼子酱,小瓶的调味酱她和撒沙这两天居然吃的比以前还要好一点只要能够无视洁癖在大脑中不断发出的无声哀号。 在她们用餐时,这些老鼠们还会翻跟头,跳舞显然是来娱乐撒沙的。 最令凯瑟琳惊讶的是,这些灰绌绌,油光水滑的小动物居然能够按照撒沙的命令,去镇上的每个人家搜寻个人的贴身物品。 它们搜寻回来的物品由凯瑟琳一一触摸,感觉上面的情绪,高兴、愉快、欢乐、喜悦、轻松、欣慰、悲伤、害怕、不安、紧张、苦恼、忧郁但最多的还是如同针刺般鲜明的**和恶意。 撒沙的要求是:除了**与恶意之外,还含有“嫉妒”的东西,尔后他再从里面挑选出譬如皮带,皮夹,袖扣等等应该属于男性的随身物品握在手里,沉思默想大约五至十分钟后,原物交还给老鼠们——这些经过“处理”的物品,凯瑟琳不用触碰,也能感受到上面的情绪已经被强行扩大并强化如果说先前的情绪感觉上去只是块磁铁,那么现在就是一块真正的磁。 不难想象,这些经过大力催培与提纯的阴暗**会酿造出怎样可怕而疯狂的毒酒。 凯瑟琳抱紧了撒沙,强迫自己不要去注意走廊地板上的褐色污迹和那只从柜台下方探出的,苍白的手,它的食指伸得很直,象是在指控凶手。 她是帮凶,或者说,主谋。 “快要天亮了。” 这场谋杀的执行者说道,即便是在金色的路灯下,他的脸色仍然苍白的就像是身处于一部黑白影片里,他的手指在大衣的纽扣上痉挛地扭动,里面藏着他的斧头。 “上车。”他粗暴地命令道。 街道的对面,停放着一部五成新的黑色斜坡形车,凯瑟琳只是匆匆一瞥,连车子的具体形状都没能看清楚,就被后面的男人强行推了上去。 男人跳上车,点火启动,车子抱怨般地突突了两声,徐徐向前滑去。 发动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车子的速度一再提升,小镇逐渐在后望镜里展现出全貌。 镇上的大部分房子都亮着灯,橙黄色的灯光在黎明的黑暗中显得尤为美丽和温馨——凯瑟琳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幅光景。 就像一条隐伏于深海的鮟鱇。 (待续) 注:鮟鱇——肉食性深海鱼,头部生有长长的特化脊骨,以及其尖端的一个发光器官,和许多深海鱼类一样,深海鮟鱇就是用这个东西来吸引小鱼,它象使用钓鱼杆一样前后摆动这个“诱饵”并且不断闪烁,一旦猎物被“诱饵”吸引得足够近,这位“钓鱼者”就用它强有力的大颌一口吞下。 图见右侧。 第二十五章小镇十一 也许这样的联想是错误的,凯瑟琳想,因为自从他们出了镇子,两点灯光就像追逐猎物的食肉鱼那样牢牢地跟在了后面,并且愈来愈近了。 它很快追上了黑色斜坡形车,与它在被橄榄树林裹挟的白色水泥路上并行,车里的灯打开了,小镇神父的脸从车窗里伸出来,表情严厉地向年轻男人做着手势,示意他即刻停车。凯瑟琳紧张地抱住了撒沙,她看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他面色潮红,眼神飘忽,鼻孔就像升出水面的河马那样大大地张开,喘息声几乎盖过了发动机——他略微放慢速度,让自己的车子次于那辆银色的翼豹sti车,然后狠狠地向右边猛打方向盘——车头撞毁了对方的车门,并把它挤出了路肩。 凯瑟琳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胶皮味儿,黑色斜坡型车靠右侧的后望镜摇摇欲坠,玻璃也几乎全都碎裂了,但她从剧烈的碰撞与摇晃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居然看到那部翼豹sti虽然有点摇摇晃晃却仍然坚强地,紧紧地跟在后面——它右侧的车身好像被什么猛兽骤然啃去了一块,但里面的发动机,驾驶座上的人,和地下的轮胎都完好无损。凯瑟琳身边的男人发着抖,手按在方向盘上,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了一会,他从座位下面拿出一把装好子弹的短柄双管五连发猎枪,伸出车窗,看也不看地向后面开了好几枪,直到把子弹全部打完为止。 凯瑟琳转过头,翼豹sti在狭窄的两车道里左右移动,就像电子赛车游戏里的程序组那样灵活敏捷,五发子弹对它造成的影响还不如先前的那场人为的小车祸更大,它甚至乘着黑色轿车的司机不能全神贯注于驾驶的机会超过了它,它呼啸着向前窜出了很大一段距离之后在路面上打了一个弯停住了。神父从座位跳了出来,就像待在十字架上的耶稣那样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男人的嘴角先是上扬,而后下垂,他的脚从刹车上移开,放到油门上,一踩到底,他的这部车很旧了,但就像所有的美国车那样,它既厚且重,在撞飞一个人之后再撞开一辆日本产的小跑车毫无问题。 车子笔直撞上了神父,发出“澎”的一声闷响,黑色的影子飞过了车前窗,凯瑟琳蒙住了撒沙的眼睛。 黑色斜坡形车继续向前,推开了银色的翼豹sti,男人再一次提高了车速,发动机的声音越发嘈杂,但提供的劲道却一点也没小:“坚持一下,老伙计。”他低声说道:“等到了城里你就可以退休到汽车垃圾场里去啦。” 然后他听到了“扑”的一声,就像有人在他头顶砸碎了一只鸡蛋。他循声向上看去,破旧变色的内装皮革里正露出一点银白色的锥尖。 它转动了一下,就如闪电一般地刺了下来,刺在男人满是疑惑之色的两眼中间的上方,握着它的是一只带有黑色手套的手,连着一截小臂,外面黑色的法衣和里面的白色衬衣已经被锐利的金属翻边划成了一条条,但那些裸露在外的有力肌肉和光洁的皮肤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凯瑟琳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把一只手背在身后,用力地拉动车门的控锁;那条手臂带着凶器缩了回去,不过十来秒,车顶的裂隙进一步地加大,两只脚伸了下来,它们把驾驶者踢向凯瑟琳,让自己的主人占有了司机的位置。 男人头上的伤口流了一点血,他的整个上半身压在了凯瑟琳和撒沙的身上,而下半身则窝在了驾驶板的后面,前额叶遭到破坏让他所剩无几的狼就像阳光下的冰雪那样霎那间消融的一干二净,他开始说粗话,但只有一两句,因为那个让凯瑟林颇为眼熟的大十字架上所喂的箭毒很快通过血液传达到各块肌肉,并切断它们与神经的联系,等它们转移到呼吸肌的时候,男人就会因为窒息而死。 一个人死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凯瑟琳把撒沙挪到自己的背后,强忍着恶心抓住那个喉咙咯咯作响的男人,她决定不了是把他推向左边(也就是驾驶员的方向)还是后面——她打不开门,这部车装有一个车速为10km/h的感应开关(当车速大于10km/h时,若车门未上锁,驾驶员不需动手,门锁控制器自动将门上锁),凯瑟琳不敢在这种时候让这部车子失控,天晓得这个车子的安全气囊还能不能起作用。 凯瑟琳身后的车门发出呜呜的声音,神父转过头去,发现女人脑袋后面已经出现了一大块空荡,一个孩子的手按在车窗控制器上面,车窗全部降了下来,冷风呼呼地涌进车子。 越过死者的肩膀,凯瑟琳看到神父慈祥微胖的脸上现出细微的怒容,左边面颊上的一块皮肉正在脱落,其余的部分也在龟裂,但里面露出的还是人类正常的皮肤,她立刻知道自己将会看见怎样的一张脸,那是张英俊且富有魅力的脸,却最常在她的恶梦中出现。 撒沙抓住了凯瑟琳的衣领,他的脑袋和肩膀微微向后仰,差不多已经脱离了车身。 神父阴冷的眼神没在凯瑟琳身上停留多久,他几乎只是稍稍一掠,眼睛就像先前被他杀死的男人那样瞥向车顶,他的一只手按在了十字架上。 褐色的皮毛在车顶那个不成形状的窟窿边缘一闪即逝。 神父用力踩住刹车,车子就像脱力的野马那样轰然冲出数十米后颓然停止,凯瑟琳连同身上的尸体一起撞在了玻璃上,身体尚有余温的男人冲出车窗,在上面留了很大一个洞,而凯瑟琳因为有着它的“保护”除了内脏和大脑一起翻腾不止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很大的损伤,而撒沙凯瑟琳突然觉得浑身冰冷,原本蜷缩在她身后的撒沙不见了。 车门哒地一声打开,神父姿态优雅地滑出了车辆,略一停顿,便将视线投向了橄榄树林——黑暗中有着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一只身形有着成人三分之二大小的猴子蹲在一棵橄榄树上,单臂抱着撒沙,它看到了神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嚎叫后窜入了黑黝黝的枝叶之中。 在此之前,神父看到撒沙向他挥手,用口型说“再见”那种挥手的方式很特别,只用手腕,手掌在一个平面上有节奏的左右摇摆,人们对小孩子经常会采用这种挥手方式。 (待续) 感冒继续中,星期六日我会多更一点,抱歉 第二十六章小镇十二 凯瑟琳身后的车门突然被打开,她身不由己地往后倒,一双温暖的手迅速地接住了她,并半强制性地把她拖到了一棵胸幅宽大的橄榄树后面。下一刻,几颗子弹就跳跃着穿透了她原先占据着的地方,它们掀开塑胶仪表板和金属的车门简直就像撕开一块纸片那样轻松简单,发动机也被打穿了,金属碎片到处乱飞,其中的一块穿过了凯瑟琳的大腿,幸好没有直接打到动脉与骨头。 她一脸茫然地向上看,抓住她的是亚伯警长,他脸色严肃,眼神却挺温柔的,带着些怜悯是啊,怜悯,凯瑟琳想,他妈的她又被抛弃了一次,对象甚至不是一个英俊温柔年轻多金的白马王子,只是一个六岁的,臭屁异常的小男孩儿,她知道他并不想和自己待在一块,但这并不妨碍凯瑟琳在这半年里对他呵护备至,关爱有加,好吧,她知道他不稀罕这个,但最起码总得有点犹豫吧,在把她抛给一个愤怒而残酷的连续绑架杀人犯之——他走的还真是干脆利落。 “ghoul”应该就在附近,否则的话,撒沙不会急着摆脱自己,自己可比一只母猴子有用的多。 亚伯抱起凯瑟琳的腿,用小刀把她的牛仔裤割碎成条状好为那条血流不止的伤口做压力止血的处理,凯瑟琳抬起头,牙齿间发出嘶嘶的声音,也许是因为疼痛,或是愤怒抑是两者皆有的缘故,她的眼睛模糊不清,不过还是能够看到灰白色的公路上倾覆的车辆,浅黑色的人影以及枪口喷射出的金红色火花。 “枪对他们没用。”凯瑟琳口齿不清地说道:“特别是在他们有所防备的情况下。” “那么什么对他们有用?”亚伯一边忙着收紧绷带,一边密切注视着包围圈里的情况:一个糟糕的开始。大概没人能想到,小镇里“最没用的家伙”居然敢在大部分青壮年男人都去对付那些围攻孩子的野兽时杀死小镇的守卫,强行带走作为诱饵的机构成员(也许应该加个“前”)和未来的受害者“守株待兔”的方案就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一样忽地一声就没了,最活见鬼的是小镇通往外面的道路只有一条。如果不是从一开始他就申请了一个擅长伪装的组员,这个计划还未启幕就已经可以挂上“d”的牌子了。 行动组成员之一正在离开,随着他的远去,就像被修复或还原的油画,两辆车逐渐从“溶解”的橄榄树林与空气中显现出来,最先跳出车外的几个人已经和还带着一半小镇神父面孔的“黑祭祀”交上了手——他们这次火力储备充分,目标明确,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开火,一个连发打出六七发子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子弹呼啸着在马路,灌木丛和橄榄林中穿来穿去,掀起水泥,草,泥土和树皮——在接下来的数分钟里,亚伯和凯瑟琳只得不断地尝试把自己塞进路肩下的排水沟,和烂糟糟的污泥和活泼的蚊虫共享这一片勉强还算安全的栖僧地,即便如此,凯瑟琳还是受了第二次伤——一颗跳弹打进她的肩胛下方,而亚伯则被划伤了头皮和肩膀。 凯瑟琳模糊不清地嘟哝,她筋疲力尽,感觉浑身发冷,昏昏欲睡:“他们想谋杀我们。” “谋杀绝不允许,误杀难以避免。”亚伯说:“无论是同伴还是敌人,子弹的射程之内都不是谈话发呆的好地方。” 凯瑟琳无声地诅咒这个男人不合时宜的幽默感。 “可以理解,上面那个价值连城。”亚伯眼疾手快地弹飞几条寻味而来的水蛭:“你应该知道机构的规矩——他现在几乎可以等同一艘二战时期的战列舰。” 凯瑟琳不作声,机构的成员会自觉地把一部分奖金返还机构,如果他们没死(这种情况很少),那么获得批准从机构退出(这个几率更小)之后就是他们的养老金,如果死了,这笔钱就会纳入机构的公共基金内,用来悬赏那个杀死他们的罪犯。所以说,只要登上机构“悬赏名单”不管这个罪犯是如何的狡猾,凶残,善于隐藏,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抓或是被杀,因为这种累计方式对于他们而言完全是个恶性循坏。 “黑祭祀”在短短半年之间就把自己的悬赏金额翻了一倍,可以想象,附注在悬赏金额后面的死亡人员名单是如何同比例疯狂增长的。如果凯瑟琳能在半年前回到机构,详详细细地说明有关于这个罪犯的情况,也许他还不会增值的如此之快。 亚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听到上面的枪声安静了那么一瞬间:“结束了?”他用口型说道,对凯瑟琳也对自己。 据他最后瞥见的景象,这些小伙子们应该已经控制住整个局势了,那个不折不扣的渎神者确实如凯瑟琳所说的那样难以应付,子弹在他的身上几乎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结果——却可以在足够密集的情况下限制他的行动,加上另外两个异能者的左右夹击,剩余的活动空间已经小的只能容许他简单地活动一下胳膊腿什么的。 凯瑟琳什么都没说,她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亚伯的脸上。 一股尖锐强烈的恐惧感从亚伯的面颊直接传达到他的大脑和脊髓里。 *** 行动组的另一小半人去追那个带走了孩子的大猴子,即便没有亚伯的指示,他们也知道一只猴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片浩瀚的橄榄树林中,更不会因为一见钟情或是其他该死的原因把诱饵之二从一部疾驰的轿车上截走。 “那是只马戏团的猴子。”追击者之一说道,他看到那只猴子身上穿着漂亮的小背心:“也许它以为那是只洋娃娃。” “你以为那只猴子和你一样蠢吗?”追击者之二,也就是他的搭档嗤笑了一声:“它走的是一条直线,显而易见,它正往某个地方去。” 被反驳者并不生气:“你觉得那儿会有什么等着我们?” “一箱钞票,”回答者停顿了一下:“或是一口棺材。” 提问者扭动了一下嘴唇。不得不说,确实如此。 他们两个闭上了嘴巴,其他人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毕竟这两个人最为擅长的是追踪与追逐,在阴暗潮湿,没有任何路径可言,到处都是生满尖刺的枝条的橄榄树林里,要追上他们保持不脱队就是件很吃力的事情了,他们可没有那种可以像猴子一样在树顶自如飞跃蹦跳的本事。 “好啦!”追击者之一突然放缓了脚步,放低了声音:“他们停下来了。”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这样混合着树木,尖刺和烂泥的障碍赛跑实在是太费力气了,再过隔几秒钟,大概就有人自愿放弃这场追逐赛了。 “伪装我们。”他的搭档补充道,负责伪装的组员作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鬼脸,橄榄林与橄榄林间的空气与微风突然变成了一层浓厚的油彩,像浓雾那样缓慢地覆盖了每个人,他们很快就看不见对方,也看不见自己了,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和记忆继续行动。 “一旦动作过大或是距离我太远,这个伪装就会失效。”伪装者说道,换回几声意义不明的哼哼。 *** 撒沙安安稳稳地坐在猴子的怀里,猴子蹲在一棵高大的橄榄树上。 猴子眨着血红的眼睛,悠闲地梳理着自己身上粘腻打结的毛,还有撒沙因为一路疾驰而乱掉的头发,它乌黑锐利的指甲在柔软的金发中反反复复地抓来抓去,虽然一点都没伤到撒沙,但持续的时间之长却让他有点想要苦笑——撒沙确定自己的头发里绝对没有虱子。 不知道父亲要用多长时间找到自己? 撒沙微微闭上眼睛,蠕动了一下舌头,被藏在腮帮里的一个小纽扣被吐了出来,他挡住因为好奇而低下头的猴子保姆,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上面a,h,s的缩写,第一次老鼠就为他取来了这个,他立刻知道,父亲已经来到这个镇子了。 他们在彼此连通,甚至共用的记忆之宫里愉快地重逢。 黎明已经到来,黑暗与苍白的雾霭退去,深色的橄榄树林在越来越明亮的光线下回归到自身原有的翠绿与深绿,从深灰的公路追索出去,隐约可以看见那座隐藏在橄榄树林和葡萄园中的古老小镇,它看起来依旧是那么平和安宁,却缺少了从未间断过的晨钟——等那口钟再次响起的时候,应该是连续九响的丧钟吧——如果还有敲钟的人。 如同腐甜葡萄酒的淡金色缓慢地覆盖上整个天空,耀眼的亮光从橄榄林的彼端升起,随之而来的是隐约的轰鸣声和一个正在快速接近变大的黑点儿。 “看那,”撒沙抬起一只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看哪。” 猴子跟着抬起手,挡住眼睛,它未必能像撒沙看的那么远,却能感受到他的愉悦和兴奋,于是它也跟着说。 “吱!” (待续) 第二十七章小镇完 亚伯就像一条受惊的蛇那样轻盈而迅速地后退:“我以为你知道,不能对自己的同伴使用能力。”他慢吞吞地从牙齿间一个一个地吐出每个字母,因为他头痛欲裂,耳朵里轰轰作响,不得不频频深呼吸来降低突如其来的恐惧所带给身体的不良影响。亚伯他记得组织给与的资料里凯瑟琳只有解读人类以及物品残留情感的能力,但现在她显然能够将自己的感情或思绪通过肢体的接触强行传导到他的身上,这个滋味可不怎么好受,说得略为过分点,这种行为完全可以类比为一种精神上的“强迫深入交流” “所以射击自己的同伴就全无过错?” “他们大概没想到某人竟然会勇敢或说愚蠢到面对子弹也无动于衷,”亚伯讥讽道,他避开了“同伴”这个含有特殊意义的词汇,凯瑟琳也许听出来了,但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仍然处于一种很深的恐惧与恍惚不安中,她几次尝试探出头去观望一下外面的情况,却因为四处飞窜的子弹而一次次地无功而返。 亚伯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她看起来就像一具活动着的新尸,苍白、瘦削,死气沉沉因为精神受到侵略而激起的愤怒之火略微降低了一点温度,她对“黑祭祀”的恐惧有情可原,毕竟“黑祭祀”似乎就是从阿里亚乌开始发疯的——在此之前,他的记录中虽然有着十二起绑架幼女及谋杀的纪录,但对警察或机构的成员,他多数只是摆脱和致伤,但从那之后,他就无所顾忌了,几乎每个对上他的家伙,都会被杀掉。感觉上,就像是某个闸门被打开了一样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移到自己湿漉漉的裤腿上,那里有条贪婪的水蛭摇摆着脑袋寻找着一个能下口的地方。 亚伯伸手捏起了水蛭,然后加大力量把它揉碎——一面粗糙不堪,边缘凹凸不平的细条玻璃镜子在他的手指间成型,他把它举到一个合适偷窥的角度战斗已经临近结束——虽然亚伯对“黑祭祀”突然的软弱无能深感困惑,但镜子里反映出的情景却已经清清楚楚地说明了一切——至少有三颗子弹穿透了神父的身体,而能够将自己身体的某部分化为冷兵器的异能者之一已经将双手变成的长刀刺入了他的肩膀,另一个异能者则指挥着沙土绑住他的双脚。 应该结束了。 ——耶和华对他说:“凡杀该隐的,必遭报七倍。”耶和华就给该隐立一个记号,免得人遇见他就杀他。—— 亚伯握紧了那片玻璃,顾不上尖锐的边角刺伤了他的手心,他的视力出了什么问题?还是用一条水蛭的生命转化而来的镜子会反映出错误的影像?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他连动一动都做不到——这是怎样的一种景象!他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会有机会同时看到如此之多的弹孔——就像有另四个看不见的枪手在那些行动组小伙子的身后临摹他们的行动: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他们浑身都是弹孔,就像他们所用的子弹那样,进去的地方小,出来的地方大,鲜血呈放射型四处飞溅如果这种弹孔出现在腹部,膝盖,或是胸部的话,那个受害者也许还能呻吟几声或是抽搐挣扎一番,但如果它们所占据的地方是额头,太阳穴和眼窝,那么受到这种致命伤害的人几乎就在爆裂的一瞬间就已经彻彻底底地死去了;那个双手仍然保持在长刀状态的男人的身上则出现了数道深深的伤口,就像有个隐性人正在挥动着刀子或斧子尽情地在他身上尝试那些锐利的锋刃,衣服和皮肤一下子绽开了,就像是魔术师手中的玫瑰花苞那样,一层层的,由浅及深,亚伯的好眼神可以让他轻松地看到皮肤、脂肪、组织、肌肉、筋腱,骨头以及保护在肋骨与盆骨中的内脏。 那个能够指挥沙土的家伙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但他似乎已经被这种突兀的袭击吓傻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神父轻轻摇晃身体,摆脱身上那两柄已经失去了力量与目标的武器。 神父转过身来,面孔上多余的皮肉已经脱落殆尽,除了留下一点暗红色的血渍之外没对那张英俊阴沉的脸产生什么影响,就像先前所受的刀伤与枪伤也没让他的身体变得迟钝和麻木那样——他的双手自然垂下,拉开衣襟,拉出一柄折叠起来的镰刀。亚伯和凯瑟琳都很熟悉这种镰刀,因为这儿的人拿它来收割熏衣草,这种镰刀十分锋利,当地有个笑话,一个外乡人在这儿收割熏衣草的时候,不小心用力用过了头,又落了个空,结果他砍断了自己的两条小腿。那是他在熏衣草节里唯一的收获。 神父伸展手臂,镰刀随之张开,雪亮的刀刃在早晨的阳光下折射出比钻石更为耀眼的光芒。 *** 安东尼。霍普金斯一边调整安全带,一边透过直升飞机的挡风玻璃俯瞰数百公尺下延绵不绝的橄榄树林,直升机的机舱里堆着两具软绵绵但被捆的直挺挺的身体,他们还活着,虽然眼睛紧闭着,但鼻孔张得很大,嘴里不时地吐着泡泡,汗水浸湿的头发被从敞开的机舱门里吹进来的风弄得凌乱不堪。他们身上的绳索不是用来防止他们反抗,而是用来确定身体的固定形状——安东尼在一百公尺的地方向他们发射了麻醉注射飞镖,确保他们能够安安静静地待上几个小时。这些足以掀翻一匹斑马的麻醉飞镖还有诱使机构的直升机向他靠近乃至降落的超高频联络器,机构的规范用语和内部的一些情况,都是医生在阿里亚乌的热带雨林中通过那些自以为是的“猎人”得到的——据他所了解的,机构应该算是一个比较新的半官方性组织,可惜的是它也和一些官僚主义充斥的单位一样反应迟钝,麻木不仁,具体情况从他离开阿里亚乌直至现在,他们仍然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呼叫频率及暗号就可见一斑。 他的手在循环杆和油门变距杆上有条不紊地移动,直升机的水平旋翼越来越快地转动起来,最后整个机身都开始微微颤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起落架摇晃着离开了地面,直升机用来作为落机坪的巨石很快地在驾驶员的视野中变小,安东尼驾驶直升机的经验并不怎么丰富,但他知道现在是侧滑的时候了——直升机就像一只鸟儿那样沿着气流的轨迹倾斜着滑入空中,飞行正常后,医生立刻把循环杆轻轻向前推,飞机开始沿着预设的航线作对角线爬升,到达500公尺的高度之后,他改为水平直飞。 他往那条隐没在橄榄树林的公路方向飞,逆着初升的太阳,而撒沙正在那儿等着他。 *** 撒沙弯曲手指,抓住了猴子垂挂在胸前的干瘪ru房,命令它压抑住尖叫的**,但它浑身的褐色毛发都已经充分地膨胀了起来,这让它看起来要比原来更大,这是只有过养育史的,驯养期很短的母猴,撒沙之所以选择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类猴子已经非常习惯于怀抱着小猴在树林间纵飞跳跃,就算是中了子弹也不会失手将“小猴”甩下,而且警惕性格外高,性情也格外凶猛。 追踪而来的“猎手”中有着擅长伪装的人员,不过即便伪装的再好,那也是针对人类而非动物,就算他们可以在某一程度上瞒过动物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那也瞒不过隐藏在泥土与树皮树叶下的昆虫,昆虫们细细索索,匆匆忙忙,虽然它们的情绪简单而渺小,但数量众多,只要仔细感受,同样能够清楚地捕捉到那一丝流窜在空气与泥土中的不安与忿怒。 机器的轰鸣声骤然变大,在所有人没能注意的时候,一架黑色涂有黄色“机构”缩写字母的直升机已经距离众人非常近了。 站立在一棵橄榄树上的追踪者惊讶地在树干的横岔上站立了起来:“谁喊了直升机?”工作还没做完,罪犯尚未出现,直升机的出现或许会把他们吓走——他朝着直升机的方向,往外挥动手臂,希望它的驾驶员能够明白他的意思赶快把它开走,这样那个不曾现身的罪犯也许会误认为这架直升机是森林消防队的巡航机。 他的动作太大了,一块不足脑袋大的伪装色就像墙面上的油漆那样剥落了下来,而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有着鹰隼那样犀利卓越的视力,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异样。 直升机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嗡嗡地向那条挥动的手臂扑去。 “白痴!”追踪者喊道,:“我没让你过来!” 直升机的一侧起落架准确地撞上了他的胸膛,这是非常猛烈的一击,他的舌头几乎从嘴巴里跳了出来,而眼睛则完全地凸出眼眶之外,鲜血从他的鼻子和耳朵里喷出来,他被撞飞了出去,在空中飞行了十来公尺后才被树枝接住,后来人们才发现他的整个胸膛都被撞碎了,皮肤,脂肪,肋骨和内脏都混在了一起,碎裂的骨头穿过了后背的肌肉和皮肤。 另一个“猎手”也被直升机带来的狂风揭穿了——他攀附在树枝上,眼睛根本无法睁开,碎枝残叶就像鞭子和石头那样砸在他的脸和身体上,霍普金斯医生在又一次回旋中拿出摆在膝盖上,上好子弹的气步枪,瞄准那个颤抖着的屁股,他打空了两发,但第三发中了,小小的皮下注射投射物带着大剂量的亚噻扑罗玛嗪飞出,扎进他的肉里,麻醉剂很快起了作用,他就像一只失去控制力的树獭那样笔直地掉了下去。 当然,不会只有这两个,安东尼。霍普金斯想道,他观察着浓密的橄榄树以及它们根部的落叶与灌木层,很快,一个颤抖的人影从深绿与暗黄色的背景中跳了出来,然后又是一个。 “你们在干什么?”负责伪装的组员喊道。 “有蛇!”跳出来的人又是惊恐又是气恼,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橄榄树下坐下,撕开自己的裤腿,两只暗红的圆孔清晰地显露在苍白的皮肤上:“帮帮我。”他想要拔出匕首划个十字,却怎么也做不到。 “不可能,这个地区没有蛇!” “但我们已经被咬了!”另一个人紧跟着喊道,他伸出手,向伪装者展示手臂上的圆孔。 实际上也已经无需他多作说明了,因为站在地面上的人们都已经看到了那几条向他们蜿蜒游来的爬行动物——黑、褐色的底色上间有白色条纹;腹部颜色为黄白,椭圆形的脑袋,头部顶鳞后面有一对大枕鳞,身体前部高高立起,头部随着人们的移动灵活地转来转去,最为显著的特征来自于它们呼呼作响,膨胀成兜状的颈部,上帝啊,那是眼镜王蛇! “这儿不应该有眼镜王蛇!”一个人叫喊道,不过这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行动组的成员不由自主地从自己原先的隐身处跳了出来,其中一个有着霰弹枪的家伙对蛇群开了一枪,激起满地尘土,却只打中了一条,它在地上翻滚着,留下深红色的印记,同时不断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向人们展示它的牙齿。 “活见鬼。”其中一个人注意到蛇群在同伴开枪之前就做出了躲避的动作:“它们好像知道我们会开枪。” 直升机再一次从他们的头顶掠过,黄白色的小花和叶子就像暴雨一样倾泻在他们的头上,还伴随着“冰雹”——更大的声音和阴影之后,两具人体从倾斜到一定角度的直升机内滑出,准确地摔落在橄榄树与橄榄树之间,行动组员们先是后退,然后发现这两个人正是直升机的正副驾驶员。 “该死,他怎么能同时干掉两个人的?” 一个家伙咕哝道,他随即闻到了一股甜蜜古怪的味道,这股味道不像是从橄榄树或是其他天然物品哪里来的,倒像是人类从石油或是其他肮脏东西里提取出来的工业香料,闻起来似乎挺香,但多了就有点刺鼻,让人想要呕吐,他看到淡青的雾体正从那两具从天而降的尸体下冒出来,他的两眼便得模糊不清,呼吸困难,行动迟缓,他的身体向下滑去,而灵魂却在上升,上升,上升终于滞留在一片空白中。 安东尼。霍普金斯紧密注意着下方的情况,淡青色的雾气就像投入水面的石块激起的涟漪那样一圈圈地翻滚着向外扩散,那些行动组的成员疯狂地东奔西逃,但不多久就一个个地倒了下去。 他压低直升机,在有着一个白点儿的橄榄树上方悬停,直升机产生的下旋风将周围蠢蠢欲动的雾气刮散,然后撒沙和猴子看到一根末端打圈的绳索从直升机上丢了下来。 绳子在空中摆来摆去,但猴子只试了一次,就抓住了末端的绳圈,然后它用一只手臂牢牢地抱着撒沙,另三只爪子紧紧地抓住绳子,开始在剧烈的晃动中向上攀援。 *** 那个操控沙土的家伙摔在亚伯的面前——只有一半,他的下半截身体还留在神父的面前,残留的神经让那两只沾满灰尘的脚狠狠地在水泥路面上踢蹬了两下。 “救我”他惨叫着,紧抓住亚伯的领子,亚伯跪在他的面前,尽量不去看他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正浸没在他自己的内脏中,抓着这个,捞着那个:“止血,给我止血”他紧盯着亚伯的左肩位置,那儿什么都没有,亚伯知道他已经无法准确聚焦了。 神父跨过已经停止了挣扎的两条腿,往亚伯这儿来了。 亚伯低声安慰着那个只剩下一半的人,手指按在他的脖子一侧,这个人的心跳一次比一次缓慢,他从腰带里抽出了刀子,那是把很小很窄的刀子,但足以割开那个跳跃不断的颈动脉,他割断了它,温热的血忽地一声冒了出来,但并不像其他人所描述的那样就像个高压水龙头,大概是因为他的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亚伯以为他很快就会死,实际上不是,濒临死亡的人毫不迟疑地伸出手臂,拔出自己藏在肋下的刀子,用最后的力气刺入亚伯的身体。 他们拥抱得如此紧密,以至于亚伯一时间都无法甩开他,幸而他的能力无需摆出标准姿势就可以使用——泥土翻滚,升起,垒实,用一个人类的生命换来的堡垒迅速地从亚伯的绍立起,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与那份呕心感,抓紧机会向外开了两枪,但想也知道,这两枪能命中目标的机会可谓微乎其微。 神父脸色阴沉,他考虑着是否要放过这两人去追逐目标,但最后还是决定杀死他们——他们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锐利的镰刀在空中飞舞,神父就像一个勤勤恳恳的农民那样娴熟地运用着它,可惜他所收割的并不是植物而是人类的生命,泥土的堡垒被一层层的削薄,其间堡垒内部偶尔会发射一两颗子弹,但对于神父来说,这只是一点不必去在意的小骚扰,他最后的一击掀去了整个堡垒的顶部,亚伯从里面站起来,手握着枪,脚下躺着那个死人。 那个女人呢? 一个人类从后面猛地扑在了他的身上,她的一只手臂牢牢地卡住了他的脖子,而另一条手臂配合着让它收得更紧,神父在暴怒中挥动镰刀,让锋利的刀刃穿过她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也许是腰部,也许是肋部,她惨叫,然后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大量的情感通过紧密地接触传达了过来——屈辱,愤怒,疼痛最令神父不敢相信的竟然还有**的愉悦——属于女人的那份放荡,就像无数沾有蜜糖的矛尖那样在他的内脏里搅来搅去,他几乎要抓开自己的肚子,好让那些污秽的东西流出来。 凯瑟琳竭尽全力地贴在神父的身上,好像一个绝世荡妇见到了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她不知道没有撒沙作为传导这份力量还有没有用,但她只能拼一下了,在亚伯引开神父的注意力时,不然他们两个都要死。万幸,她成功了。神父的身体软了下来,镰刀落在地上,她立即将自己的大腿也缠了上去,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情感传达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终于松脱了手脚的,朦胧中只记得自己似乎误攻击了亚伯,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古怪,就连神志不清的凯瑟琳也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刻。 *** 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将直升机悬停在橄榄树上方,密切地关注着那只携带着撒沙向上攀爬的猴子。 直升机产生的下旋风很大,绳子摇摆不定,如果是个人类,想要在一手抱着孩子的情况下笔直攀援向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猴子不同,它还有着另外两只手可以交错使用,它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医生就已经可以看见撒沙的面孔了,他锐利的眼睛可以确定,撒沙要比之前轻了最起码八十克,但长高了一公分不到,头发被剪断了,不然它现在应该垂过肩膀,身上穿着一看就很粗糙,低品位的衣服,但就像她的母亲那样,就算是用着那种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群用着的化妆品或穿着同等大路货的衣服,她看起来仍然是突出的,特别的,值得好好鉴赏,保护与爱惜的存在不过,在去定制服装店之前,她还需要去医院做个最为详尽的检查,她的身体是否一如往昔的健康这是一个大问题,而且安东尼。霍普金斯也必须确定她身上没有被安装任何追踪设备——再接下来,她需要好好休息,然后就是安安心心地吃上一顿,这一切,医生在到达这个小镇之前就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猴子的爪子距离起落架还有几厘米。 一个人影从橄榄树下爬了起来,他距离这棵树最近,侥幸没有吸入太多的毒气。 猴子抓住了起落架,只要一个翻身,它就能将撒沙送进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怀抱了。 但它突然僵硬了,一股电流从直升机下面的橄榄树升起,通过潮湿的枝叶与空气直接跳跃到那个绳圈上,然后沿着绳索向上生长,一股强大的电流穿过猴子的体内,把它激得浑身抽搐,满嘴焦糊,即便如此,它也没有放开撒沙和起落架。 电流的速度是那样的快,一瞬间就缠绕上了起落架,并向直升机内部延伸。 “放——开!”撒沙大叫:“放——开!” 第一声命令是给猴子的,第二声命令则是给安东尼。霍普金斯。 安东尼。霍普金斯点住一个按钮,失去了牵挂的绳索从空荡荡的舱门掉了下去,而猴子已经早一步脱了手。 安东尼。霍普金斯向下看去,撒沙淡金色的头发与紫色的眼睛就像黄金与宝石那样在早晨的阳光中晶莹闪烁。 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后向他伸出手。 “再见。”她说。 (待续) 第二十八章小镇余音 这座医疗机构位于三州交界处,坐落在万顷荒凉平原上一块孤零零的巨石上,建筑非常高大,方方正正,灰色的外墙上镶嵌着一片片闪亮的玻璃,也幸得有着些玻璃,不然人们准会以为圣经中所描绘的“巴别塔”又重现于人世间了呢。 巨石距离地面足有三十层楼高,要想去这座古怪的建筑里好好逛逛,除了直升机就只有搭乘由智能化电脑全面控制的电梯,当然,你也可以把自己假想为蜘蛛侠或是超人,顺着巨岩不能说是光滑如镜但也是个寸草不生的表层一步步地爬上去,因为这儿没有阶梯,建造这座建筑的时候人们搭了脚手架,完工后脚手架被一层层地拆除干净。所以,虽然据说这里拥有着第一流和最昂贵的最新设备,医生也是经过高度筛选的,而且据说都是顶尖极的,也只有很少的“外人”能够有机会或说愿意在这儿接受治疗——没错,这儿是属于机构的,机构全资,从土地到建筑,从设备到人员,没花纳税人一分钱,所以也没人能对这座耗费巨资的医院指手画脚,指控它对平民百姓毫无用处——机构当然不会愿意让这儿成为一座普通人可以自由自在进进出出的寻常医院,在这里的,除了医院的医生护士,警卫与其它必要的工作人员之外,就只有机构的“猎人”和“猎物”们,另外除了医院应有的急救中心、住院、放射、传染病区等等的固有格局之外,它还有类似于防疫机构,新病理研究,心理研究,医学检察官以及法医鉴定人办公处之类的地方用以处理那些常人无法接触也无法理解,甚至根本不该知道的特殊案件。 凯瑟琳被送到这里的时候还昏迷着,对于这座建筑的宏伟外观毫无印象,但对于它的内部,至少是表层的“内部”她倒是挺清楚地,因为在她的身体状况略微好转以后,这里的护士会很慷慨地为她打开面向内部庭院的窗户,如果说,这座医学城堡的外表会令人联想起巴别塔的话,那么它的内在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以为身处与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之中,虽然两者在建造原理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荒原的巨石上也不可能有着肥沃结实的泥土供那些枝繁叶茂的树木生长,所以这个看起来与任何一个已经绵延了数百年的古老庭院别无二致的碧色天堂也是用金钱累积起来的,人们往这儿倾倒了近三千吨黄泥与一千吨的腐殖土,营造出人工的丘陵与缓坡,平地,溪流,然后又从其他地方移来高大的乔木,低矮的小灌木,草坪,一丛丛迷迭香、熏衣草或是百里香,罂粟,玫瑰与樱草,其间可以看见蜜蜂,蛾子还有长尾巴的鸟儿,它们在这里繁茂的滋长,就像是生长在大地之上那样。 假如人类也能够和这些植物动物一样善于自我欺骗,也许这世间的日子会好过得很多,凯瑟琳想“向后转!”她喊道,她身下的轮椅立刻慢吞吞地匀速旋转180度——机构的新产品试用中,感觉还不错。凯瑟琳抬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无声电子钟,暗绿色的液晶显示屏上的鲜绿色数字为9:30。她命令轮椅把她送回床边,自己慢慢地站起来,挪到床上,拉上床单休息了一会,大约过了一小时左右,医生过来巡房,附赠简单检查,护士,药物和注射。 “我下午可以出去吗?”凯瑟琳在护士把针头刺入她皮肤的时候问道。 医生低下头,从眼睛的后面看她,他的声音因为隔着口罩而有点含糊不清:“可以,”他明确地指示道:“你希望去院子里走走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我想去看看撒沙。”凯瑟琳说。 “下午一点三十分,”医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另一位护士:“让护士琼带你过去。你可以在那儿待上十分钟。” 凯瑟林松了口气,她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撒沙仍然活着(这令她欣喜若狂),而且也没有被他的混蛋父亲带走(真是上帝保佑!),最重要的是,他所在的特护病房就在距离凯瑟琳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 不到二十米没错,但是向下二十米。 下午凯瑟琳被护士推出了房间,通过安静的走廊,大厅,直达电梯,然后向下,出来之后是一个很温暖,很明亮的小厅,它所连接的只有一个通道,不知安装在那里的扬声器里传出瓦格纳的四幕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一小节,莱茵河的水精灵们歌颂着深藏于莱茵河底的黄金:“只要有看破男女之情的人取得这些黄金,拿它们打造出指环,就有统治世界的权力。” 通道很短,因为它几乎就是这个特护病房的外走廊。和很多特护病房一样,一部分连接着外走廊的墙壁从腰部往上都是透明玻璃,凯瑟琳可以透过这层无色的阻隔观察房间里的情况——房间的另一半被计算机,各种医疗及监控设备与负责监护的医生、护士占据着,它们和病人的房间之间同样是一层透明玻璃,里面的医生和护士可以随时随地地关照到里面的病人——与前者相比,真正的病房要温和许多,整个房间的表层所使用的既不是涂料也不是壁纸,而是一种看起来就非常柔软洁净的装饰板,顶面是淡天空蓝,墙面是月光蓝,地面是海洋蓝或是宝石蓝,拼接之处几乎毫无缝隙,病床边垂着散发着珍珠光泽的灰色布幔,稍稍遮挡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数台设备,病床上的床单和毯子是白色的,但上面有着金色星座的图案,这里没有冷冰冰,阴惨惨的紧凑型荧光灯及一体式荧光灯,光线来源于整个天花板,它就像黄昏时分的天空那样发着光,凯瑟琳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她也并不怎么关心这个,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那个俯卧在病床上的孩子所吸引了。 那头蓬松的金发被剪到前所未有的短,撒沙歪着脑袋,面朝左侧,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很沉,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同样紧皱着,凯瑟琳熟悉这个表情,这个不像是孩子的孩子经常会做出这个如同沉思或说冷酷的表情来,除非他已经做出决断,他的眉头才会放松,甚至会微微地带上一点笑容,但同时眼神也会变得淡漠麻木,凯瑟琳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她盯着他严肃的小面孔看了一会,才发现他垂挂在毯子外面的手臂上有着树枝状的红色印记。 “那是什么?”凯瑟琳问道,:“他还有什么问题?”她知道自己处于昏迷与难以自理的状况已经足有两三个星期了,但撒沙现在还在特护病房。 “雷击纹,没有生命危险。”护士回答:“事实上,他的状况不错,之所以还留在这儿,是因为医生们觉得他还需要被观察一段时间。”毕竟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这个护士没说,但她觉得凯瑟琳应该懂。 医生告诉她,凯瑟琳如果问起撒沙的情况,就病情而言,她可以如实回答,但如果凯瑟琳不问或者不问得那么详细及有针对性,她也不必一一和盘托出。 这个孩子送来的时候,看起来情况很不妙,抱着孩子的猴子的毛发,皮肤全无,肌肉部分碳化,组织崩裂、脱落、肢体断离,大脑就像一块被烤焦了的水果蛋糕,医生甚至在随后的解剖中发现它的尾椎骨骨组织溶化成了骨珍珠颗粒。而按照他们所得到的讯息,这个孩子应该是被机构的“猎手”所发出的近万伏特雷电所“涉及”按理说,他应该和那只猴子一起被烤熟,谁知道把死掉的猴子从他的身上小心地剥落之后,医生发现,这个孩子唯二的损伤大概只有被烧焦的头发,以及大块皮肤上——从后颈开始,覆盖整个背部,延伸至手臂的树枝状雷击纹——一般的雷击纹会在短时间内消除,但这个身体上的雷击纹却很顽固,它一开始是深褐色的,逐日减轻,现在已经转为了淡红色,然后就似乎非常满意地固定在了这个颜色上。 医生为这个孩子做了进一步的全身检查,着重在雷击容易引起的肌肉僵硬,心外膜出血、肺膜、脑膜出血、水肿等等,结果表明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非常良好,只是依据他的表现,他显然非常需要睡眠以及有着时不时的头疼与四肢痉挛。 这引起了机构的注意,因为依据以往的资料,那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往往首先有着一个特殊的,难以伤害的身体,就算是受伤,也会痊愈的很快,而且多半能力愈强,身体机能也就愈强。 机构所抓捕到的罪犯中,一个连续杀人犯被交给政府后判处死刑,执行方法是电刑,行刑使用了五次.每次为2250伏的电流。整个过程持续了十七分钟。甚至在第三次电击后,医生宣布,犯人的心脏仍然以每分钟四十下的节奏跳动,最后只得给他一颗子弹了事。 而且,机构已经做过了凯瑟琳和撒沙地dna比对,他们的血缘关系已被证实,鉴于早已在二十年前就被证明早已失去了所有亲人的ghoul(食尸鬼)不会与凯瑟琳有任何亲属关系,那么唯一的血缘只能从另一方查起,很简单地,另一个凯瑟琳被找到了,还有她与ghoul(食尸鬼)的亲密关系,所有的线索联系在了一起——ghoul(食尸鬼)有很大的可能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如果放弃也没什么关系,原材料紧缺是机构研究组织心中永远的痛。 第三个原因就是凯瑟琳,即便是在人才辈出的机构里,她的能力也是特别而重要的。 当然,首先要能使用得当。 十分钟转瞬即逝。 凯瑟琳被护士琼送出电梯的时候,意外地在门口遇见了撒沙的第二位探视者。 一个年轻人,他脸色苍白,同样只能虚弱地坐在轮椅里,看到凯瑟琳的时候,他的眼睛发着光。 “你好,凯瑟琳。”他神经质地笑了笑:“我想你没见过我。”他咳嗽了一声:“但我想你应该很熟悉我的哥哥嗯,他的名字叫杰克。” (待续) 抱歉,因为临近年末,身体不怎么好又工作繁忙的关系,更新有点不稳定,但我会在空闲的时候努力加更的,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九章盒子一 [[[cp|w:28|h:30|a:l|u:file2。。/chapters/20113/13/46749634356180442322332193875。jpg]]]透过玻璃窗,马丁观察着里面的孩子。 他试探性地将指尖按在玻璃上,然后是整根手指,手掌,手腕和手臂,接下来是额头,鼻子和眼球,马丁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已经被玻璃压弯了,但他的眼球一点都没有瑟缩,颤抖或是痉挛——要知道,在一般情况下,玻璃总是会传出阵阵寒意,而这种寒意总会让人体脆弱的部分,特别是那些布满了丰富血管与神经的地方紧促地向人类提出警告——这表明这里的温度与湿度自始自终都被维持在一个相当舒适的程度。 一个温暖又安全的小窝,嗯? 和凯瑟琳一样,马丁非常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房间,每个细节都不放过,但与前者不同的是,他更多的是在估量这些用品的价值,他和那个出身在孤儿院,长大后混迹于贫民区的女人不一样,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的家庭仍然是所谓的“中上层阶级”他们住在克利夫兰边缘的一个小区里,有着独立的花园和车库,有着很多的空房子以供那些时不时前来拜访的客人居住,请着一个住家的佣人与花匠,他的母亲也很喜欢各种各样的“定制品”(几乎与奢侈品同意义的一个单词),她曾经不厌其烦地教育过自己的孩子如何去辨认那些东西,颜色,质地,包装,精工细作与粗制滥造,并津津有味地猜度它们的价格。所以说,虽然别的东西马丁都弄不太懂,但他至少知道,那些散发着柔和光泽的布幔与蓬松的就像是一团云朵的床品是属于那类需要花大价钱的东西。 孩子睡得很沉,他的手臂从毛茸茸的毯子下面伸出来,手指蜷缩着,一动不动,但忽然间,他发出一声小小的咳嗽(这个马丁是从他的表情与毯子下面的震动看出来的),监控室那里动了起来,原本在那儿看着医案或其他文件的医生转到了监控器的显示屏前,另一个医生和护士则像猫那样轻盈而迅捷地走了出来,他们走到孩子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其间孩子再次咳嗽,但并不剧烈,护士在医生的授意下弄来了一个带吸管的水杯,她抱起那个孩子,在没有强行弄醒他的前提下谨慎地让他自行吸了几口不知道有没有加过药物的水,这几口水起了很好的作用,孩子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就从被咳嗽打搅到的苦恼中摆脱了出来,重新返回到愉快的睡眠里去了。 他不配得到那么好的待遇,一个罪犯的孩子,或说一个小罪犯,马丁恨恨地想到,他应该和那些该死的杂种那样,即便不送到监狱也应该被丢进青少年感化院,抑是一家廉宜破败的公立医院,那种医院马丁在父亲不幸破产后去过,里面充满了消毒药水味,白灿灿眩目的灯光,塑胶的座椅,金属的床铺,拥挤的病房与候诊室,公事公办,不愿多费一点力气的医生和护士,强硬的注射与灌胃般地服药这些才是那个小混蛋应得的。 如果不是他在最后发出的那两声指令,马丁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也要驱动的近万伏雷电是应该能够通过那根绳子进而延伸至直升机内部的,正如他在前往阿里亚乌的短暂旅程中受到的“教育”那样,四处流窜的电流会毁坏直升机内部的设备与结构,甚至可能直接导致油箱爆炸——那样的话,即便是身体与能力都远超于常人的异能者,就算不是当场死亡也会受重伤——他可以为死在这个杂种手里的哥哥杰克报仇,还能得到数千万元的奖励与好听的名声,或者还可以写一本书我是如何抓住“食尸鬼”的。 可现在全完了,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兄长,体内体外伤痕累累,得到的却只有机构的免费医疗(天晓得这能算是什么补偿!)与区区十万元的奖励(这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带有“抚恤金”性质)。 这个小鬼却能得到如此奢侈完善的医治与无微不至的照顾!马丁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因为事情结束后的疼痛与失望而没去检验那具已经被强烈电流烤成焦炭的猴子尸体,他以为这个孩子会和猴子一起被烧成灰他本有机会把这个坏了他计划和前途的,该下无数次地狱的小骗子亲手活活掐死! 不过这样也好,马丁把自己拉离那块玻璃,他面色阴郁地想道,只要有这个小牲口还在哀哀叫,就不怕那只大野兽不会找过来。 *** 荒原边缘,靠近州际公路交叉口有好几所汽车旅馆,它们的设施很简陋,提供的食物基本只有啤酒,香烟,汉堡包和热狗,甚至连三明治都不屑于准备,那玩意儿对于司机们太过精致了,房间里有淋浴,床,播放成人节目的电视机和一打保险套,床单和被套虽然是一日一换,但床垫和被胎却是数年雷打不动,有免费的沐浴露和洗头膏,但闻起来像是宠物用品,没有吹风机和充电电池,更没有有线网络或是国际长途。 所以很难有人想到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会在这里。 他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天,不同于上一次,他这次很快,也很容易就找到了撒沙。 虽然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曾经不止一次地潜入各个医院:你看,他通晓医院的典型格局,熟悉医院里各种成文与不成文的规定与潜规则,也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任何一个药剂师、麻醉师、实习医生、男护士或是正在巡房的主治医生,并且通过这些得到他所需要的东西——管制药品与麻醉剂,手术刀具,器械(譬如开颅锯)以及其他一些不怎么容易从商店或网络购买的东西,但这所医疗机构不同,它是封闭的,孤僻的,难以接近的,那里不属于普通人,甚至可以说,基本上就是一个“猎手”的聚居中心,出入通道少又狭窄,而且除了自然的屏障与人为的一道又一道严密的门禁之外,他们彼此之间还很熟悉,每个人都很警惕,一个陌生的面孔会立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与粗暴的行为(霍普金斯医生对这种如同非洲化蜜蜂般的歇斯底里并不怎么欣赏)。 他坐在窗口,在充裕的阳光中思考了一会,装起望远镜和窃听设备,还有自己挂在浴帘杆子上的衬衫(他不信任旅馆的洗衣工)和内衣,自己带来的牙刷与漱口缸,毛巾,他细致而周到地拾掇了整个房间,不留下指纹或说头发丝儿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但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租借这个房间,然后把这儿的一切弄得乱七八糟。 霍普金斯医生走下楼去结账,当然,身份证的名字已经变了,他的脸也是,这次他没有进行医学方面的修改,只是在下颚骨与腮帮之间填塞了一点棉花,让自己的面颊变得圆润,还用了点电影化妆师常用的那种硅胶,好让自己的鼻子显得不那么窄而尖,他拔了眉毛,还用了无痕迹粉过来加大眼睛和眉毛的距离,最后把头发染成褐色并自己用化学药水烫成近似自然卷的样式,换上一套普通的衬衫与西装,把所有东西放进一个带滚轮的大箱子,斜背一个背包——现在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非常普通,每一个在汽车旅馆暂时停留休息的汽车零配件推销员几乎都是这个样子。 他将车子驶离旅馆,在夜幕降临时,霍普金斯医生已经到了另一个城市,他换了一身衣服,走进一家通讯器材专卖店买了一部主要面向孩子的手机,非常小,功能简单,然后到另一家自动售卡机上买了一张手机卡。 医生记下了号码。他把充满电的手机和手机卡包裹在一起,塞进一个曲奇盒里,之后把它们和那些甜蜜蜜的防腐剂一起托付给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快递公司。 *** “麻醉师”自从阿里亚乌回来之后,就一直处于被“冷冻”的状态,这是机构一向的处理方式,毕竟同去的六个人里面,只有他和马丁幸免于难,但因为马丁的哥哥杰克被目标杀掉的关系,他没过多久就被重新启用,而没有任何办法来证明自己清白无辜的“麻醉师”只好等上一段时间了。 何况他很明白,自己并不是那么清白无辜——他是第一个被“食尸鬼”找到的,他设想的种种可能,变化,诡计和阴谋统统没有发生或起到作用,他引以为傲的麻醉手段在那个曾经也应该是个医生的家伙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他被猎物轻而易举地放倒,他被割开了肚子,肠子被拉出来,然后丢在他的脸上,他吓得屁滚尿流,以为自己会变成那家伙晚餐中最为美味的主食。 那位想要“谈谈”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位想要见见其他人,他毫不犹豫地通过无线通讯喊来了和他关系最好,也是最容易上钩的巴德,玩斧子的巴德。他在一边老老实实的躺着,一声不出,看着,听着敦实的巴德一脚踩进陷阱里,失去了行动能力后被那个残忍的家伙一刀子剔出了脊梁骨,那个利索劲儿,就像日式料理店的厨师长划开一条海鳝似的,唰的一下,一根血粼粼的骨头就被提了起来。 他仍然很清楚的记得那根骨头是怎么在火光下翻腾的,就像一条活生生的蛇那样。它的末梢打在了他的脸上,挺疼的。 队长的出现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知道队长是否知道了些什么,但这个第六感敏锐地男人显然是生疑了,他没有去追逐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就已经隐入森林的“食尸鬼“,而是先去了巴德那儿,天晓得为什么他还有口气,然后过来盘问自己——这天杀的混球,他难道没看到自己的肠子还露在外面吗?!——不得已的,他用自己藏在舌头下面的小东西干掉了队长,他敢向自己母亲的坟墓发誓,这个他原本是想用来对付“食尸鬼”的,但谁让那个警惕的家伙从未离他那么近呢? 他是抱着肠子划开队长的脸,挖去那块会暴露自己的小玩意,而后艰难至极地把他弄成一个变态杀手的受害者应有的模样儿的。 他发誓在整个过程结束的时候,他听到了很轻的笑声,挺特别的笑声。如果再让他听一次,他肯定能立刻认出来。 门铃响了“麻醉师”拖着自己的两条腿去开门,这段日子他为了避嫌与尽早消除机构对自己的怀疑,他没有和其他的同伴联络过,很少出门,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从网络购买。 罂粟花子黄豆粉曲奇,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只可惜太贵了,他只能隔个几天买一盒,不能天天吃。 应该是上次的订货到了“麻醉师”打发了快递员,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曲奇盒。 他看到了包裹。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上来,他紧紧抱着曲奇盒转了几圈,然后冲进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打开了那个包裹。 他盯着那部手机,好像它随时会跳起来咬断他的喉咙。 铃响了,他跳起来,曲奇盒打翻了,曲奇被扔的到处都是。手机从他的两腿之间掉进了马桶,他扑上去,手忙脚乱地把它捡起来,放到自己的耳朵边,完全不顾它已经浸透了他上一次(或是很多次)忘记冲洗的小便。 他按下接听键。 他听到了笑声,很轻,很特别,他立刻就认了出来。 注:图片就是那个罂粟花子黄豆粉曲奇。 第三十一章盒子二 “你好,撒沙。霍普金斯。”年轻的男人神经质地笑了笑:“我想你没见过我。”他咳嗽了一声:“但我想你应该很熟悉我的哥哥嗯,他的名字叫杰克。” 这句几乎可以说与前一阵子凯瑟琳所听到的开场白一模一样的话并未能引起撒沙真正的注意,让他集中精神的是那股鲜明冰冷的恶意,孩子从一朵颜色瑰丽的玫瑰花边移开自己的视线,他看到了一个年岁大约在二十五至三十的男人,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直勾勾的,下巴上留着一小撮修建成大拇指甲盖形的胡子他也许想要模仿某个明星或是服装设计师,总之就是某个摩登人物,但他的五官着实太过平平无奇了一点,脸部骨架又过于圆润而透着十分的孩子气,这撮胡子并没能给他增添多少魅力,反而显得很肮脏,它就像没有一块过夜的牛排酱污渍那样显眼地粘在男人的脸上。 “噢,看来你并不怎么记得。”男人带着一种虚伪的愉快说道:“你和你的杂碎老爸一样贵人多忘事嘛,没关系,没关系,我带你去见见他,保准你一见他就能想起来了。” 他推开医生,抓住了轮椅的把手。 撒沙注意到医生并未提出任何异议——这个男人是得到允许的——和他说话,接近他,在此之前,只有固定的医生、护士和凯瑟琳以及她的新搭档有这个权利。 轮椅没有转向那条撒沙已经非常熟悉的道路,他们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然后进入了另一栋大楼,经过方形的门厅后经由一部需要使用密码与虹膜检视的电梯往下,和大多数医院的电梯一样,这部电梯非常缓慢,撒沙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他的视线在电梯的控制板上停留了一会,在心里数了一下上面的按钮数量,然后不着痕迹地转开,停留合拢的电梯门上,电梯门是两扇被擦拭的异常干净的镜面不锈钢,它们不那么准确地反映出了撒沙身后的景象,他现在的高度可以看到护士的胸部到膝盖,以及男人的衬衫和裤子。 这位先生的品位令人不敢恭维,且不说那些只能归纳进合成纤维的材料,单就颜色和图案而言——蓝色的底面,白色的精子,撒沙倒不歧视这种纹路,比尔盖茨的衣橱里也有着大量的珊瑚红、淡橘色还有涡卷纹,但这种花纹和颜色并不怎么适合这个情绪不佳且明显缺乏自制力的男人,它们会让他的心情永远比前一秒更糟。 男人在撒沙的轮椅后面轻轻地前后摇晃身体,这种动作在心理学上也许可以解释为不耐烦或者很焦虑,但如果配合上一个怪异笑容的话,大概就只能用迫不及待来作为问题的答案了。 撒沙觉得那不太会是让自己也能满怀期待的东西——他开始怀念他的姨妈了。 凯瑟琳的新能力得到了机构上层人物的认可与欣赏,一个口头警告就揭过了她的失职、背叛与潜逃“黑祭祀”的奖金一文不少,撒沙。霍普金斯也得到了最好的治疗与看护:在接受过最后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之后,他可以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离开深埋在岩石中的病房上去欣赏与感受一下阳光,微风与植物的清香,或是去游戏室和图书室,还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食物和衣服等等等等,作为回报,凯瑟琳一改以往的优柔寡断,几乎可以说是以一种狂热甚至可以说是虔诚的姿态投入了新的工作,需要她的地方很多,不仅是情报,一些行动组的活动也需要她的参与——很多罪犯堪称火眼金睛,通过一些细节,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某个人是否会威胁到自己,凯瑟琳之前一直为人诟病的软弱畏缩成了最好的伪装色,几个月里,已经有不下半打罪犯栽在了她的手指尖下。 当然,除了丰厚的奖金与顶头上司的微笑,必然如影随形而来的危险与压力给凯瑟琳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但她还是坚持每天(只要她在这里)来看望撒沙,她似乎并不介意撒沙之前的“抛弃”或者说,这个明显已经从幻想进化到妄想的女性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抛弃”她。但无论如何,至少在表面上,她对撒沙仍然非常的好,她告诉撒沙,等他彻底痊愈,她会把他暂时性地委托给一家私人疗养院照看,那里有着不少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他大可以在那里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但这也是暂时的,等过了一两年,等她处理了一些事情,她会把撒沙接回来,他们可以一起生活。 撒沙将这些翻译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将会从一个牢笼转移至另一个牢笼,在摆脱了无休止的检查与注射之后迎来比一群非洲化蜜蜂更为讨厌与吵闹的,具有攻击力的小孩子,等凯瑟琳或是机构别的什么猎手把安东尼。霍普金斯干掉之后,凯瑟琳会想办法把自己接出去和她一起生活。 开什么玩笑!上帝啊,撒沙并不认为她或是别的什么人能够杀死自己的父亲,但她确实已经不止一次地造成了阻碍。不过撒沙从未后悔过与凯瑟琳接触他很清楚,自己需要母亲,渴望母亲。凯瑟琳的情感炙热,真诚,汹涌澎湃,虽然这份情感最后还是无法取代一个母亲对孩子所有的,与生俱来的浓厚爱意与责任感,但最起码的,撒沙的记忆之宫里,那个始终存在并不断增大的巨型空洞可以用这份情感来暂时弥补和慰籍,他必须通过这种方法来遏制它的扩张,以免自己的狼与情感因此而扭曲甚至崩溃。 就像父亲的空洞由母亲和他来填补一样。 *** 电梯突然在撒沙的眼前打开,让走神的他小小的吃了一惊,身后的男人幸灾乐祸地发出一声嗤笑,他把轮椅推出电梯,在抓住把手时,衬衫袖口处的假袖扣撞在了轮椅的金属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笔直的通道里激起回音。撒沙发现这是一条笔直雪白,寂静无声的宽敞走道,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阴惨惨的味儿,就连出风口吹出的风——虽然按理来说它应该是清新而温暖的,但落在人的皮肤上时,还是会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哆嗦。 轮椅的轮子上用了很好的橡胶,轴承也上好了油,但在这个走廊里走的时候还是会发出声音鼓溜溜,鼓溜溜的,撒沙被人推着进了有着双扇门的隔离室,隔离室的另一端是个空荡荡的房间,这个房间很冷,充满了让人鼻子发痒的福尔马林斯溶液的味儿——虽然顶上的通风口始终在呜呜地响着,但这味儿还是很清晰,撒沙只在安东尼。霍普金斯教授药物学时闻到过一两次(因为这种药物会引发多种疾病,安东尼。霍普金斯一直避免撒沙与它过多接触)——年轻男人推着撒沙经过一个差不多占据了整个房间二分之一的浅水池的时候,故意把轮椅停下来,让撒沙看清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一具具,就像待清洗的餐具那样整整齐齐排列在福尔马林斯溶液中的尸体。 “你对这很熟悉吧,”男人笑道:“我亲爱的小杀人犯。” 这个房间的末端也同样有着可以容许推车出入的双扇门,它通往另一个更为阴冷的房间,房间里摆着四张不锈钢尸体解剖台,各有自己的天平和水槽。只有一张台子被占据着,灰白色的尸布隆起了一个长条形的块,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解剖台上生出的肿瘤。 男人把撒沙推到那张解剖台前面,轮椅的扶手撞到了不锈钢框架的边缘。 尸布被猛地掀开,死人**裸地暴露在白色的荧光灯下,光裸的脚上系着停尸室的脚趾标签——撒沙的记忆里保留着这个男人的面孔,父亲调查过这个人,他叫杰克,是凯瑟琳的搭档,机构的雇员,一个还算有点责任心的男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帝保佑,他的尸体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烧灼与损毁,这在阿利亚乌的大火中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看呀,看呀,你这个小混球。”年轻男人嘶声说道,他从后面抓住撒沙的两只手,把它们按到死人的身上:“这是我的哥哥,他还不到三十岁,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十年来,是他供我吃饭,穿衣,上学,在每个星期一的早上冲进我的房间踢我的屁股叫我起床,但是现在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你的杂碎老爸做的好事。”撒沙放松身体,不去抵抗,成人的力量是他无法抗拒的,他圆润的,粉红色的小指头被迫紧紧地按在死去的杰克身上,他周身毫无血色,坚硬冰冷,就像劣质的白色大理石,撒沙短短地巡睃了一遍,他在男人的大腿上发现了一个连续的,不规则圆形的创口,它已经经过清理,看上去并不怎么深,边缘略略下陷,就像是被鳄鱼咬过——撒沙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的手指细长,瘦削,却非常有力,在他不下十次的逃狱记录中,他曾经用一把塑料叉子杀死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警卫,也曾经用指头和牙齿为自己制作了一把手铐钥匙——用一截圆珠笔的金属笔芯和大回形针上的一小段;在亚马逊丛林里,作为他的孩子,撒沙不止一次地见识过他是怎样撕开藤蔓,挖开树皮,勒断猛兽的脖子,或是捡紧要的部分给它们放放血,那些猎物被洗剥干净后乳色的皮肉上所留下的痕迹与前者非常相像。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年轻男人伏下身体,他的脸紧贴着撒沙的头发,嘴巴里喷出的腐臭气息带着荷包蛋和火腿的味儿:“那个该下地狱的老畜生弄断了他的脊椎,破开了他的股动脉,把他扔进一个空房间里,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呆着,流着血,绝望的等死但他不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他是因为窒息,上帝啊,你知道窒息而死的滋味吗?”他的手指按在了撒沙的后颈上,缓慢合拢:“那是一件妙事,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我也许没你那个杀手父亲来的专业,但我保证绝对缓慢而痛苦,怎么样?!” 撒沙的头被他推搡着向前垂下,颜色浅淡的发稍在结着一层薄霜的尸体上扫来扫去,他的头微微的歪着,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更为清晰地观察那个伤口,那个伤口要比看上去得更深,如果真的被破开了股动脉,那么这个人应该死得不那么痛苦——短时间内出血超过1000ml,可出现周围循环衰竭表现,血压下降,神志不清,昏迷。而撒沙和凯瑟琳离开那个被森蚺交配团占据的大厅时,她的搭档杰克还活着,虽然说,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应该在此之后不久就动了手,但那场起源不明的火灾至少要在十分钟之后才会发生,那时候这个男人早就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会去哪儿?”年轻男人突然问道。 撒沙敏锐的听觉告诉他,在刚才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孩子几乎笑了出来,他抿了一下嘴唇,把唇角的弧度消弭在形成中。 他的沉默似乎激怒了这个年轻男人,或者说,杰克的弟弟,他的呼吸声骤然加重,面孔涨得通红:“啊啊”他故意将尾音拖的很长,并在末端上升,竭力造成轻蔑而又愤怒的表象:“看来我还得给你一点好处——一点人肉怎么样?!”他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量,撒沙的额头砰地一声被砸在了杰克的手臂上,冰冷坚硬的尸块撞伤了他的鼻子。 “来啊来啊来啊怎么,冷冻肉不合胃口?”男人抓着撒沙柔软的头发,让他的脸在尸体上碾来碾去,孩子的无动于衷令他既愤怒又沮丧,他的力气和声音越来越大,之前的冷静自若,得意洋洋就像是腐化的尸水,一打开包裹就融化并且不知道流淌到哪里去了:“说吧,”他气喘吁吁,就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那样皱起面孔:“说啊,告诉我,他在哪?” 撒沙平静地看着这个显然已经气急败坏的男人,他的鼻子很痛,发热,并且能够感觉到粘稠的液体正在流出鼻腔。 自始自终,撒沙的医生只是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默默观察,直到那个没脑子的年轻人真的开始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挖掘他哥哥的尸体他的眉毛打成了结。 “冷了点,不过这真是一块好肉。”年轻男人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好好尝尝这个,也许你就能想起你的食尸鬼爸爸在哪儿了!”他用力拉着撒沙的头发,让他的脑袋向后仰。 医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臂——但比他更快的是撒沙。 孩子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柔滑的金色卷发从男人的手里溜了出来,然后他扑了上去。 他死死地咬住了年轻男人的小臂,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地响,就像是一条愤怒的小蛇。 年轻男人尖叫起来。 (待续) 第三十二章盒子三 撒沙被陷入狂怒的男人摔了出去,他的背部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医生跳了起来奔过去,恰好来得及接住他——孩子一声不吭地耷拉下脑袋,呼吸暂时停止,在医生施与急救的时候,他的眼皮一直睁不开,但一直在不停地颤动,几分钟后,他开始干呕。 年轻男人拉起衬衫,两个半圆形的,尾端几乎粘连在一起的牙印正在浅褐色的皮肤上由白转深,因为很小,看上去就像是个可爱的小装饰品。这对他的身体根本构不成什么妨害,即便是痛苦,也不过是短短数秒钟的事情,但被一个孩子,特别是一个被他鄙视、轻蔑和憎恨的孩子再一次伤害到的事实严重地损毁了这个年轻男人的自信与骄傲,他脸上的肌肉痉挛着,眼珠突出,鼻孔长大,像头被电击的公牛那样弓起肩膀,细长弯曲的蓝色电流噼里啪啦地在他的手臂上流窜着。 他大踏步地向医生走过去,医生立刻站了起来,抱着撒沙后退。 “把那个小杂种给我!” “不,马丁。肖德先生,”医生彬彬有礼的回答,同时进一步加大了和马丁的距离:“您需要冷静一下,我觉得,今天的询问可以结束了。” “我有这个权力!” “不,”医生在马丁的手指碰触到他之前敏捷地移开了:“您没有,您没有权利上伤害机构的被监控者,您已经有滥用职权与越权行事的嫌疑,请停止,不然我会上报。” 马丁站住了,他的脸色很糟糕,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 “小心!” 最初医生没弄明白这个微弱走调的声音从何而来,下一刻他才明白是怀里的孩子给出的提醒警告!一股尖锐急剧的疼痛恶狠狠地敲打着他的脚底板,就像很多无意中碰触到裸露的高压电线的人那样,他被电流猛地推搡出老远,翻着白眼,金星乱冒,但幸运的是他还有那么一点意识,得以指挥着他冲过那扇没有关闭的双扇门。 双扇门摇来摆去,医生可以从缝隙间看见马丁。肖德,他朝医生展示出一个野狗般的微笑,垂在身侧的手按着不锈钢的解剖台边缘,兹拉作响的电流在他身体的掩蔽下沿着解剖台的金属腿一路向下,而解剖室的地面铺设的固然是瓷砖,但每一块瓷砖的边缘都镶嵌着闪闪发亮的铜条——复古派的特色,非常漂亮,问题是现在也变得同样危险——铜的导电性仅次于银。 马丁慢悠悠地向他们走了过来,能够看见别人一副狼狈样,尤其还是他导致的,让他格外开心。 “把他给我,”他威胁性地举起一只手,让电流在指甲和掌心间流动:“我只想揍他一顿,教训教训这个小畜牲,让他配合点,”他抽了抽鼻子,露出一个充满憎恶的表情:“保证不伤他的命,只要一根手指,或是一只耳朵,”他让电流在手心里变成一支飘忽着的圆球:“把他扔下去,自个儿跑得远远的,要么和他一起尝尝坐电椅的滋味。” “对同僚使用能力是被禁止的,”医生吐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里都带着焦味:“你会受到惩处的。” “也许,”马丁抬起手,那颗恐怖的圆球似乎随时都会从他的手里飞出去:“但我不会让你们没命,只要你们还活着,机构的惩处就不会太重,哥哥告诉我的,机构总是缺人,特别是行动组,只要你能干,他们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确实如此,医生想,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放下怀里的孩子,但撒沙抬起手来抓住了他的衣领。 “来了。”他说。 凯瑟琳如同一头失去了幼崽的母狮那样从另一端的双扇门里冲了进来,她在看到撒沙的同时便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甚至掩盖过了不锈钢门撞在墙上后发出的轰然巨响,她向马丁。肖德扑了过去,把他扑倒,两个人在接触到对方的时候非常一致地发出了惨痛的叫喊声,然后便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了一起——他们之间的打斗既不具观赏性,也不具实用性,事实上,这些饱含着踢下身,咬鼻子,抓头发等等诸如此类手法的厮斗更类似于穷乡僻壤里小泼妇与小无赖之间的下作战争,他们在充满福尔马林斯溶液气味的尸池边翻滚,啮咬,拳打脚踢,语无伦次的诅咒,看上去非常可笑。 其中的危险性只有企图分开他们的亚伯(他幸运或是不幸地成为了凯瑟琳的新搭档)才能略知一二,他在碰到他们的同时被电流和神经刺激同时带来的痛感击中,差点当场休克——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位尽职的好医生的话。 他只好和医生一起,看着他们打了足足五分钟,并在这五分钟内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全身软瘫,精疲力竭地绞缠在一起——此时他们就像是一对挺亲密的情侣。 医生通知了警卫部,他们带走了凯瑟琳和马丁,还有撒沙,他们都需要治疗和休息,亚伯婉言谢绝了前者的邀请,相比起那些雪白干净的生理或心理诊疗室,他还是更愿意和医生去“堡垒”内部的酒吧去喝上几杯来慰籍自己疲乏至极的身体与心灵,反正他们不像常人那样脆弱,偶尔挨上一两下实在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亚伯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和凯瑟琳刚执行完任务,一回来就发现撒沙被人带进了停尸间。 “马丁.肖德需要撒沙.霍普金斯配合调查。”医生要了杯西柚汁,然后往里面点了两三滴白兰地。他给亚伯要了一杯加热,加香料的葡萄酒,这种酒可以安神暖胃。 “他还是个孩子。”亚伯摇摇头:“而且他爱他的父亲,你们没法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医生耸耸肩膀,而后发出嘶的一长声,:“如果你愿意劝劝凯瑟琳,我是说,让她从那个孩子嘴里挖点好东西出来,情报组也许会愿意表现得更为温柔一点。” “你们不会成功的,”亚伯不赞同地推开了空掉的酒杯:“凯瑟琳爱他胜过自己的眼珠子。” “马丁的确有点冲动了,”医生说:“但他有那个权利,你知道,亚伯,行动组和情报组的正式成员都有这个权利,他们有权要求机构的‘被监控者’配合他们的调查。” 亚伯卷起嘴唇,没错,被监控者,可不是被监护者,他们不会受到机构的保护“但这真有点他妈的恶心。” 医生在西柚汁的后面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很有趣,亚伯,”他说:“你以前可没那么多想法。这个孩子就那么中你的意?”在小镇的任务里这个男人还曾经放任红了眼睛的食人虎进入满是孩子的校舍。 “别把我说得像个恋童癖,那是我搭档的外甥。” “你怎么想起来和她搭档?别告诉我你看上了凯瑟琳,被她弄死了一个杰克就已经够多了。” 亚伯无所谓地敲了敲桌面,要了一杯苦艾,那种加了香料的葡萄酒让他嘴里发腻“因为没人愿意和我搭档,”他的虹膜在酒吧的灯光下变成了一种极为漂亮的金褐色“你知道,我的能力可真是太糟糕了。” 能够将其他人或生物的生命力转化成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医生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和亚伯在同一条街上长大,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和亚伯组成搭档,是否有着资格还在其次,问题是,就连亚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作出些什么事情来——没必要用这种危险的方式来考验他们之间的友情,是吧? “撒沙.霍普金斯”亚伯恼火地发现在自己说出这名字的时候,医生的眼神再一次变得古怪起来:“我只是想问问今后还会不会有这种事情?被同时电击和刺激你难道会感觉很愉快吗?” “不会了,”医生在亚伯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表示妥协:“他会被转到一个妥当的地方监控起来。你大可以告诉你的搭档,除了自由,他活的就像个小王子。”他停了一停,用微弱的声音抱怨道:“希望你的爱心能够只停留在这一个孩子身上。” “别开这种玩笑,”亚伯说:“我最厌恶的东西就是孩子。” (待续) 第三十三章盒子四 凯瑟琳挺难得的没有在任务中受伤,却在回到机构的一小时后被送进了医务室,幸好短时间的电击会给人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后遗症却不像其他伤害那样严重,在经过降温,静脉大剂量注射抢救药物,输氧,辅助呼吸等一列及时有效的措施之后,她在次日午时三刻左右睁开了眼睛,并自行拔去了气管插管。相比起来,小马丁的情况要坏的多,凯瑟琳给了他一个印象深刻的噩梦,虽然现在他醒了,但浓厚如同实质的抑郁、焦虑或紧张依然控制着他,每个接近他的人都会受到攻击,也拒绝和任何人深入交流,医生只能判定他的精神受到极度刺激,但不能确定它的程度与根源,他们只得暂时给他注射麻醉药物,让他安安稳稳地先睡一觉。 “你究竟给他施加了什么刺激?”亚伯前来慰问很是擅长窝里反的搭档,慰问品是一个配以马苏里拉奶酪、黄瓜、番茄和鸡蛋白的熏鸡胸三明治,还有一杯热牛奶。 凯瑟琳早已饥肠辘辘,虽然她头痛欲裂,手臂和肩膀麻木不堪,但还是迫不及待地在那个形状美好的三角面包上咬了一大口:“堕胎。”她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胚乳败育?”亚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不明白与胚囊发育及受精特性研究的东西(在英文中,堕胎一词同样可以用来表述授粉或胚乳养育失败)如何能对小马丁造成如此之大的威胁——他几乎疯了。 “不,”凯瑟琳用牛奶把哽在喉咙口的面包块冲下去:“是小产,流产,失去孩子。”她神态祥和地说道。 亚伯目瞪口呆:“可他是个男人!” “所以效果更好。”凯瑟琳放下杯子,艰难地摊了摊自己的双手:“比起女人来,男人对于**及精神压力的抗性更小,这是早有科学证明的东西,”她轻蔑地微笑了一下:“好好地感受一下被强行挖空的滋味——也许能教会他该如何对待别人的孩子。” 亚伯身后的医生看向天花板,他现在有点同情可怜的小马丁,从精神方面来说,他可以去申请吉尼斯的二十万元奖金,九年前有个男人首创奇迹,成功地亲自生下了一个孩子,而现在连堕胎纪录都有人打破了。 亚伯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他突然觉得凯瑟琳对自己还算不错:“如果你感觉好点了,”他说:“头儿要见你。” *** 凯瑟琳还是第一次进头儿的办公室。 头儿当然不是指机构的真正头儿,他只负责这里,但这已经足够了,他手上有着很大的权力,足以让他覆盖与控制所有在这座茕茕孑立于荒原之中的“巴别塔”里工作与被工作的人。他大概在三十五到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衣着考究,隐藏在无框眼镜后面的蓝眼睛非常锐利、冷漠甚至残忍,也正是因为这双眼睛,人们才能把他和那些衣冠楚楚的政客、学者、华尔街居民分别开来——那是双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才会有的眼睛。 “请坐。”他说,凯瑟琳在他办公桌对面的皮质沙发上坐下,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内透射进来,就像一层温暖轻柔的毛毯那样包裹着凯瑟琳,这种感觉理应十分舒适,但凯瑟琳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也许是这个办公室的格局令她倍感局促——“巴别塔”属于不规则钢筋混凝土异形柱框架结构式建筑,上千根深入岩石的混凝土柱子和将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梁架构成了这个庞然大物的骨架,每根柱子中间的距离都在二十英尺至三十英尺不等,这个办公室是个细长的方形,它横向占去了两根柱子,纵向却有着整整四根,凯瑟琳待着的黑色沙发组远远地被搁置在办公室的一端,头儿的办公桌在另一端,中间隔着电脑、打印机、复印机、扫描仪,一个占据了四分之一墙壁的投影屏幕,还有银光闪闪的书橱,大理石桌子,玻璃多层柜等等等等——头儿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交叉着自己的手指。他那边的窗户都拉着窗帘,让一小半房间都笼罩在人工的阴影里。 “我想和你谈谈,凯瑟琳,”头儿说:“我想你也想和我谈谈——凯瑟琳,马丁。肖德向内务部控诉,你严重妨碍了他的调查工作。” 在那么一瞬间,凯瑟琳感觉自己所有的血液涌上了面孔和脑袋,她的眼睛变得滚烫,嘴唇因为愤怒而颤抖,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能让自己不再那么激动:“见他的鬼去,那根本不是调查,”她说:“他就是在找茬。” “这不是你能界定的。”头儿平静地回答:“他手续齐全,理由充分,并且获得了允许。” “他还能那样干吗?” “只要我给他签字。” “你们向我保证过,”凯瑟琳觉得自己的怒气已经超越了极限,她的声音在大脑里嗡嗡作响:“我完成任务,你们保证他的安全,会有人照顾他,满足他合理的要求,他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我相信我们已经做到了。”头儿柔和但冷冰冰地说道:“他得到了治疗——最好的,有人照顾——二十四小时的,要求得到满足——游戏,书籍还有花园,但凯瑟琳,他终究不是机构的被监护人,而是,被监控人,亲爱的,我相信你能够懂得这两个词的区别——不仅仅在字面上。” “但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头儿微微一笑“这话只能说来听听,凯瑟琳,我们心里有数,撒沙.霍普金斯唯一能称得上幼稚的地方大概只有他的身体,他的大脑和意志力已经远远超越了比他大得多的孩子甚至成人,而他知道的东西也许比我们以为的还要多得多凯瑟琳,迄今为止,‘食尸鬼’先生已经杀死并吃掉了四个无辜的人,干掉了近一打机构成员,其中包括杰克,你的前搭档;就连那场几乎覆灭了整个道格小镇的惨祸估计他也脱不了干系或者说,那就是他制造的——这些还只是他在重新出现的一年里犯下的事儿——当然,我不是说,我们要他父债子偿,这是不合情也不合法的,但我们亟需一切线索,哪怕是一点干巴巴的描述呢我们没有太多能让我们找到安东尼。霍普金斯的东西,他的履历、病历、档案早在七年前,你的姐姐,联邦调查局探员凯瑟琳进行调查时就已经不明不白地消失了;而有点用处的私人物品基本都已经进了垃圾场,他的便携电脑我们在某个警察的家里找到了,里面被那个私用证物的混蛋装满了色。情片和无聊的成人游戏,就算是最好的计算机专家都难以从里面找出一丝曾经与之相关的讯息;我们最后找到的只有一本被他曾经的看守卖给犯罪收藏家的拉雷尼埃尔食谱(拉雷尼埃尔,巴黎的烹调专家),边角有着他的亲笔批注,我看过,非常有趣,但问题是,这些对我们的情报和行动组员毫无用处。”他停顿了一下,做了一个手势,声音随之变得更为轻缓温和:“我们只能从他身上找线索,凯瑟琳,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他对着自己的大拇指:“我曾经让亚伯提醒你,去和撒沙谈谈。” “但是你不愿意,对吗?”他很快的接着说道:“你不愿意,你怕那个孩子因此而与你更为疏远。凯瑟琳,”他轻轻地嚼着下属的名字,就像在面对一个任性但聪明,令人骄傲的孩子:“我们纵容了你——因为你漂亮,年轻,生机勃勃,能力出色而特殊,所以我们可以答应你很多东西,但马丁.肖德也同样出色,年轻,强壮有力,而且最重要的,他的要求与机构的希望并不互相驳逆。”他交叉手指,把它们举到自己的嘴唇前面“你看,凯瑟琳,既然我们能够容忍你去做一些并不该被允许的事情,那么,”他叹息了一声:“我们又怎么能去拒绝一个合情合理的申请呢?” “说到底,”凯瑟琳满嘴苦涩地说道:“你们只是想要我从撒沙那儿找线索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啊,我知道,”头儿漫不经心地回答:“所以我们让别人去了。” “别强迫撒沙,”凯瑟琳哀求道,她很不习惯作这件事,因此显得硬邦邦的:“只要撒沙在这儿,安东尼就迟早会来的,到那时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他。” 头儿摇摇脑袋“谁知道呢。也许他会来,也许不会来。” “他一定会来的。” “哪一天?哪一月?哪一年?我们不能永远等着,‘食尸鬼’已经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他正在茫茫人海中搜寻、捕捉、享用自己的猎物:无辜的平民以及企图阻止这一切的警察与机构成员。”头儿说:“我很失望,凯瑟琳,你太自私了,你只能看见你自己,走你自己的路,抓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即便杰克因为你的过失而惨死在阿利亚乌的大火中,你仍然毫无改变,没有一点愧疚,一点犹豫——一如既往的铁石心肠,恣意妄为。”他再次举起手,阻止凯瑟琳打断他的话:“就这样,凯瑟琳,你没能提供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给我以及其他需要解释的人,我也只能维持我原有的意见——凯瑟琳,你可以按照你所想的去安排撒沙。霍普金斯今后的生活,但你和他都不能拒绝任何一个情报以及行动组员,或是其他机构成员的要求——在他们的配合调查申请得到允许的时候。” 凯瑟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不会再要你们的钱、治疗、照看或者其他什么见鬼的玩意。” 她会带撒沙走,他们会过的比较艰难,比较危险——谁知道安东尼。霍普金斯什么时候会找上门,但不会有第二次了,没人能在她还能喘气的时候伤害这个孩子,哪怕他是一个天使,或者魔鬼。 “别傻了,凯瑟琳。” 头儿说。 (待续) 三十四章盒子五 抱歉,突然被通知出差,原本以为很快就能回来的,结果拖延了好几天 *** 凯瑟琳和头儿“谈谈”之后,她获得了一次长久的“休假”和联邦调查局以及其他警察局一样,这种休假在机构里几乎就是“无法信任”“不可靠”的代名词;与之相对的,撒沙。霍普金斯在新旧伤势基本痊愈后,被转入了“监护所”——这个“监护所”并不是凯瑟琳一开始所描述的,那种充满了粉红色气球,阳光,小溪树林和奶油蛋糕的地方——它位于医院的地下,也就是说,巨岩之中,正式的名称是“爱本因州立精神病治疗中心g区(暴力病房)” 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住过不少牢房和病房,让他记忆深刻的除了那所让他认识了撒沙母亲的州立巴尔的摩犯罪精神病人医院的暴力病房之外,大概就只有他在九年前有幸待过一段时间的supermax监狱,世界上最严密的地方之一——所谓的极限监狱,位于一个巨大的沙漠之中,装有一千多道遥控的钢铁大门,各类二十四小时工作的或明或暗的监控器更是无处不在。在监狱的高墙和铁丝网外,还有为数众多的携带警犬的警卫日夜巡逻。很难进入,也几乎不可能出来,其收押的对象限定为那些“人渣中的人渣”比如毒枭、战犯、黑帮头目等等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安东尼。霍普金斯没有告诉撒沙自己是如何逃离那里的——事实上,监狱方面也没有向外界公开过他们曾经收押过这个疯狂的“食尸鬼”——不管怎么说,他们正好各得其所,安东尼。霍普金斯希望自己的事情别人知道的越少越好,而supermax监狱也可以继续保持它的无越狱记录。 撒沙在父亲的记忆之宫里看到过这个位于核心牢房区的底层的囚室,开间九英尺,进深九英尺,囚室里有水泥桌子、床、小凳子,还有马桶、小淋浴喷头和一个洗脸池。牢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台小黑白电视(经过筛选的电视节目)。为了防止电视成为囚犯们发泄的对象,它被一个罩子结结实实地套了起来。牢房的一端通过铁门与走廊相连,另一端墙壁上有个1米长、10厘米宽的窗户。躺在床上,透过这小小的窗户,囚犯能看到监狱院子,但除了天空,以及偶然落在监狱屋顶上的小鸟外,就再也看不到自然界的任何迹象了。一日三餐和信件都由看守通过囚室铁门上的窗口送到囚犯手中。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探监,犯人每天有整整23个小时都在小小的囚室里度过。几乎没有和人接触和交谈的机会——每天有着一小时的放风,但也只能仅限于交谈——连握手都不可能,因为放风的庭院是被一道又一道铁丝网隔开的,每人一个,就像是饲养斗鸡的鸡场。 虽然安东尼没有和撒沙详细解说过自己的越狱过程,但撒沙至少能猜个大概——他的父亲曾经向那些依然被羁押在supermax的囚友们表示过在他身上异常罕见的同情心——他们以后恐怕很难有电视可看,也很难得到和狱友倾情交谈的机会了。 撒沙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情自己,因为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房间比父亲展示给自己的supermax囚室还要糟糕点,不,并不是说它很肮脏或是黑暗、冰冷,这个雪白的房间没有一根铁栅栏,没有门,没有窗户,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唯一一个能与外界沟通的地方是位于整个房间前方的墙壁,确切点说,这面墙壁整个儿就是块玻璃,玻璃可以按照探视者的要求变成单向,双向可视,或是向墙内缩去一部分联通内外,在玻璃的后面是一个小空间,它的身后是一道电磁门,这两道门永远不会同时开启。 房间的隔音同样优秀的异乎寻常,除了不定时播放的音乐,撒沙什么都听不到。当他躺在属于自己的小床上时,只能看到乳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灯,这里的灯被镶嵌在雾化的玻璃里,亮如白昼,彻夜不熄。 supermax监狱曾经创下一年二十个犯人被谋杀或自杀,七个犯人发疯的优良记录,撒沙认为这里同样能够做到——甚至能够做的更好点。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甚至是一般的成人,被迫长期待在这种地方的话,也许很快就会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或是直接精神崩溃。 撒沙则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他的大脑里同样有着一座毫不逊色于其父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记忆之宫,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他仍然神智清醒,他就能进入到那些比梦境更为绚丽自由的世界中去;而且他知道,这个地下巢穴中所囚禁的野兽远远不止他一个,他看不见他们,嗅不到他们,更听不见他们,却能够辨识得出他们激烈而鲜明的情绪——马丁的电击给他的**带来了伤痛,却进一步拓展了他的能力,他的“触觉”变得更为敏锐与精确:譬如说,以往他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就像空气的流动那样无法看见,无法听见也无法抓住的话,那么现在,即便隔着厚重的墙壁与密布在玻璃内外的电流,他也能感受到里面涌动的情感,而且就像人们能够在夜晚通过热探测仪器看见有温度的物体那样,他也能从情感的轮廓上分辨出每个人的位置以及模糊的个人状况——愤怒、焦躁、抑郁、迷惑、紧张它们有的就像是四处流窜的火焰,有的象是不断拍击着墙壁的浪涛,更有些像是头躁乱不安的猛兽,它们——都被困在一个个狭小而密闭的房间里,动弹不得! 出去! 逃离这里! 杀死他们,杀死所有的人! *** 警卫之一突然靠近了监视器,这个突兀的举动引起了同伴的注意。 “怎么了?” “看,”前者指着屏幕上一个小小的影子:“看,他似乎有点不舒服。”他所指的正是撒沙。霍普金斯,孩子蜷缩在薄薄的床单下面,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身躯在布料下越来越小,突然扭曲着张开,紧接着又猛然翻滚着收缩,就像有一个无形的大手在搓揉着他似的——另一个警卫面色严肃地凑过去,他的手放在腰部的紧急呼叫键上。 “再等等,”第三人阻止了他:“别冲动,在没有真正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之前,什么也别干。” “可他看起来很痛苦。而且那是一个孩子。” “你在这儿的时间太短了。”阻止者盯着屏幕,抱起自己的手臂:“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层壳子下面藏的是个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 撒沙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愚蠢。 虽然安东尼。霍普金斯确实有着常人不具有的智力与能力,撒沙的母亲凯瑟琳也是一样,但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直到凯瑟琳怀孕,他想到将要来到这个人世的撒沙也可能会具有这种能力时才将大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人类在世纪末突然勃发出的种种特异能力的研究工作上来,从此他还设法进入了一个与之相关的研究所,他在里面待的时间不长,但得到的东西却不少。 他这样告诉撒沙,相对于难以捉摸,无法估测的能力,人类的大脑和身体更为可靠。简而言之,他并不推崇所谓的“特殊能力”他认为,只要发挥得当,前两者的作用会远远大于后者。 但是,能够和需要使用自己能力的时候,切勿犹豫。 如今的情况也不允许撒沙犹豫了,他固然是小心翼翼地接触这些色彩纷呈的情感的——但它们太过犀利与强悍了,第一股,也就是最接近撒沙的,感觉上极其柔软纤细的情绪在撒沙预备撤退时,突然毫不犹疑地蹿了上来,它就像蛇那样紧紧地缠住了孩子的情感,并且试图侵入、控制。 由它开始,其他囚室中的情感一个紧接着一个地苏醒了,蔓延的速度与力量让撒沙想起亚马逊丛林中的大树,这些大树在生长到一定年限的时候会因为自身的重量与高度而颓然倒下,一棵倾倒的树常会株连邻近的另一棵,后者再波及第三棵,如此的连琐反应往往会使半公顷的森林在顷刻间倒下,其间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花鸟鱼虫,只要没能及时飞离逃脱,必定是个如粉似齑的可悲下场——他不得不和那些可怜的小生物那样,拼命地挥动臂膊,拔起爪子,拍打翅膀,在铺天盖地的阴影,震耳欲聋的轰鸣与无数贪婪的枝蔓中寻找一丝容许自己通过的狭小缝隙——它们总是稍纵即逝,而面对着数千次甚至数万次的选择,撒沙甚至不能错一次,只要错一次,他就会被那些感情拖入暴乱的深渊,撕的粉碎。 他感觉累极了,但放弃就是死亡。 一只手抓住了他,滚热的手指轻轻地拢住,就像拢住一只小鸟那样,中间留出足够的空间让他不至于窒息或折断手脚,同时又能将那些纷杂的,凶狠的异样情绪全部阻隔在外。它们被击退了,被隔离了,小鸟被那只手带出了危险的风暴,撒沙颤抖着,啜泣着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与神经。 “父亲父亲” (待续) 第三十五章盒子六 亚伯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表,黑色的分针与时针在雪白的表面上构成一个略带扭曲的“——”符号,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从监视器的屏幕里,他可以看到凯瑟琳正跪在撒沙。霍普金斯的身边,她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孩子垂在床边的小手,额头顶着自己交叉着的大拇指,嘴角绷直,全神贯注,容不得一丝与撒沙。霍普金斯无关的事情分心干扰——而被她关心及援助的对象则面色惨败(孩子的双颊整个儿凹陷了下去,头发枯燥,两眼紧闭,发黑的皮肤紧贴骨头,就像是意大利西西里岛地下墓穴中的又一具经过干燥与化学处理的儿童干尸),呼吸轻微,缓慢,手足无意识的痉挛(十分细小的,如果不是眼睛不够敏锐专注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这种情况多久了?” “您指的是昏迷?”警卫答道:“大约十五分钟。”他调出之前的影像,并加快速度,然后两人一起看到监视屏幕中那幅诡异而可怕的景象——就像那些科普影片中所展示的,一朵花迅速萎谢的过程,孩子的脸和裸露在外的手脚在痛苦导致的扭曲中迅速地发灰,干瘪可以想象,被床单遮住的地方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亚伯啧了一声,这个短片可算不得赏心悦目,他听说过所谓的“精神影响**”但从未想到会有如此可怕。 特别对象还是个孩子亚伯斜过脑袋,瞥了一眼,他身边的警卫面孔红润,身体高大而肥硕,五官平凡无奇甚至有点丑陋,却仍然算得上讨人喜欢——也许是因为他有着非常真诚而憨厚的笑容,但就是这个人控制着整个监视室,从机器到人——在发现撒沙。霍普金斯情况异常时,他坚持在监视器里观察了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其间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撒沙。霍普金斯的房间,最后他通知的不仅仅是医务部,还有警卫部。 一个谨慎而明智的人,亚伯衷心希望他的这份优秀特质能够转移到他的新搭档凯瑟琳的身上。 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永远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生物,而亚伯认为凯瑟琳乃是其中翘楚。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漂亮的年轻女孩看不见摆在眼前的事实,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仍然矢志不移地认为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是个被蒙蔽的小天使,迷了路的小羊羔,只要持之以恒地付出关心与爱意,就能及时地把他从堕落的肮脏深渊拉出来——亚伯清楚地记得这个孩子是如何把凯瑟琳抛弃在一个满手鲜血的连续杀人犯面前的,一个不管怎么说,始终保护与关爱着他的女人,他母亲的妹妹——也许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和留恋;更别提小马丁不止一次地向他抱怨和控诉过这个孩子是怎样破坏了他的复仇计划,舍弃别人或许还不值得多提,人类的自私是镌刻在基因乃至灵魂中的但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能够把自己也抛弃掉的人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中国人有句老话“三岁看到老”亚伯深以为然,撒沙。霍普金斯已经被安东尼。霍普金斯,他的父亲“食尸鬼”彻底地污染了,不可救药,无法挽回,这是种植根于精神,根深蒂固的鬼玩意儿,会直接影响到这个孩子的思想、判断、认知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行为方式,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做一个正常人的机会,就像一个成人永远无法再成为一个孩子。就算把他的脑叶切除了也一样,那个可怕的根源已经侵占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与每一个细胞。 你可以爱他,但绝对不能轻视他。而凯瑟琳恰恰就是遗忘了这最为重要的一点,亚伯摇了摇头,这个傻女孩迟早还会被这个看似可爱温顺的孩子卖一次,或是很多次。 撒沙。霍普金斯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凯瑟琳站起来,让出位置给身后的医生,看得出,她非常疲惫,但还是坚持守在撒沙的房间里,她背对着摄像头,盯着撒沙的小床,一动不动。 不可否认,凯瑟琳确实是个漂亮姑娘。亚伯想,即便从背后看,这个女人也是充满吸引力的——她的头发曾经因为治疗所需被剪得很短,现在它们在形状不错的头颅上成群的打起了卷,看上去就像只毛茸茸的小羊羔的头——金色的,往下是细长的脖子,瘦削的肩膀,线条优美的脊背,浑圆突出的臀部,结实有力的大腿,笔直的小腿,她连双脚都是精致小巧的。 亚伯的一个朋友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他,是否是因为被凯瑟琳的美貌所吸引才会接受机构的指令:接受这个不被信任的女人作为自己的搭档,要知道,现在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凯瑟琳所曾经做过的事情,她曾经抛下自己的搭档并由此导致他的死亡,阿利亚乌的大火也很难与其脱开关系;之后置机构的任务与自己的责任于不顾,带着一个罪犯的孩子逃到某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令得那里同样成为了一个牺牲品的屠场最为不可原谅的是,她视机构的仁慈与宽宏如无物。 傻女孩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得。 她和她的小外甥迄今还能安然无恙得归功于她的新能力。她的能力原本就可以说是比较特殊而珍奇的那一种,而且在这短短几个月里,这种奇妙且有用的能力还在不断地增强、变化与扩展,譬如说,在来到阿利亚乌之前,她还只能凭借着对于残存感觉的模糊且单一的辨识来确认追踪的对象是否正确,而在小镇上,她已经能够操纵自身或别人的感觉进行攻击,到了现在,她好像已经可以借由复数人群留下的感觉“回溯过去”他们之所以能够追踪到那个连续杀人狂就是凭借着凯瑟琳从那些证物与血迹中所“读”到的东西。也许她的能力继续扩展下去,会发展成连“读心术”也难以比肩的利器。因为她不但能读到你现在所想的东西,还能借由你碰触过的人或东西来个深入了解。 这种能力会令机构甚至更上一层的领导者们欣喜若狂,但对于她个人而言,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没人希望自己的****裸地暴露在别人面前,何况还包括那些急需遗忘的。 亚伯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凯瑟琳的能力暴露后形影相吊的情形,这很正常,在触及自身利益时,人们往往会抛弃很多东西,爱情,亲情,友情更是不值一晒。因为亚伯就是如此,虽然他还有几个朋友,但除了胆大包天的苏之外,很少有人会离他那么近,更遑论与他一起做搭档,嗯,即便是苏,也绝对不会。因为他的能力是借由生命来换取自己所要的东西,生命力越强,换取的东西越珍贵。谁能保证在他奄奄一息或是遇到致命危机时不会抓住他身边的某个人来换取一线生机呢? 他以前没做过,但在小镇上,他做了,虽然只有凯瑟琳和“黑祭祀”看见,而他们两人谁也没说,但亚伯很清楚,他用别人的命换来了自己的命,还有钱。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亚伯才会同意机构的指令,接受这个傻乎乎的女孩作为自己的搭档,因为除了对方之外,只怕很难再会有别的什么人同意和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朝夕相处了。没有搭档,就没有任务,没有任务,就没有钱,没有钱——他和凯瑟琳都需要钱,更何况,机构不会放任一个无所事事的异能者在外面晃荡,特别是他们还有着让人为之心寒胆战的能力时。 他们只是各取所需。亚伯只希望这个蠢女孩能够在今后的日子稍微聪明点,只要聪明一点点就行了,至少能够看得清自己、机构还有那个该死的小混蛋。 (待续) (对不起,最近断更了。出差考察中,昨天深夜才从外地回来好累) 第三十六章盒子七 “干得真不错。”行动组组长拍打着“麻醉师”的肩膀,以一种介于上司与朋友之间的暧昧力道,不能说温柔,但也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某次突然袭击:“假如没有你,我们今天就会有大损失了。” 麻醉师眨了眨眼睛,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后退以避开这种让他心生警兆的亲近。 “能和我说说吗?”组长和蔼可亲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麻醉师想,来了),同时放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那家伙会出现在哪儿?”在他们到达现场之前,情报组就已经弄丢了此次的目标,更麻烦的是,猎人们差点就给猎物抄了后路——如果没有麻醉师的话。 “我看了他的资料。”麻醉师说:“只是个猜想。” “噢,是的。”过了一会,这个可以说得上是机构自身成员的老猎人这样说道,并且放开了麻醉师的肩膀:“你是个聪明的家伙,”他说:“再接再厉。” 麻醉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谢谢我可以去厕所吗?” 临时组成的行动组在一间当地颇为有名的酒吧里庆祝此次的胜利,酒吧的酒和食物都算得上上乘,装潢也是别具一格,厕所里的隔间甚至比大多数火车的硬座包厢宽敞干净,下半部分(大约腰部以下)铺设着深绿色的锦砖,上面是古老的蓝色布面壁纸,门是深色硬木的,装饰着线条,马桶雪白,手纸放在门边的黄铜三角架上,隔板上镶嵌着一只挂钩——隔间门把手和它们有着同样的材质,那是一个标准的圆球,中间凹陷下去,当众那个用于锁门的按钮就像一只没有眼皮的眼睛那样直愣愣地盯着每一个赏光来此一游的酒客。 麻醉师摇摇晃晃地冲进了隔间,转过身来迅速地关上了门,然后尽可能快地扒下了自己的裤子,坐到马桶上去不过这已经太迟了,他已经弄湿了整条内裤和一部分长裤裤裆。这让已经三十六岁的成年男人既是懊恼又是羞愧,最糟糕的是,他对此毫无办法,自从阿利亚乌之后,只要一想到那个家伙,那个阴冷的就像条森蚺的安东尼。霍普金斯,麻醉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咕咕哝哝地对自己说:“你不能”他从怀里摸出一只手机——就是当初被放在罂粟子曲奇里寄过来的那只手机,里面储存着好几打来电号码,但来电人却只有一个。呼出号码几乎没有,他曾经试着反向打过去,但不是没人接听就是不在服务区。 麻醉师张开双腿,风嗖嗖地从厕所隔间的下方窜进来,他的大腿内侧由热变冷,起了满满一层丑陋的鸡皮疙瘩。他把手机塞进双腿的空隙之间,悬挂在污浊的尿液上面。 只要一松手,他就能摆脱那个魔鬼啦,即便是暂时的。他捏着手机的天线,让它晃来晃去,要是那个安东尼。霍普金斯就藏在这个手机里那该有多好啊,他大可以把那个该死的变态连同小电疙瘩一起扔进臭烘烘的马桶里,而后按动冲水按钮,把他们一起冲进化粪池,和精ye,粪便与尿水待在一起,被污水车成罐成罐的拉走,最后被投入大海或是深埋这可真是个无以伦比的美妙去处,而且非常合适,合适的不得了,合适的呱呱叫。 得了吧,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直着喉咙嚷嚷,你不会舍得的,看看他给你带来的多少好处! 没错儿,麻醉师承认,如果没有安东尼。霍普金斯,就算是参加再多次的任务他也未必能捞到如此之多的钱,荣誉和尊重,这些,特别是最后一项,他几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以前他更喜欢在安全的地方(譬如别人的身后)远远的,小心谨慎(而不是胆小)稳妥地解决目标,当然,这种方法不但效率欠佳,而且很容易招致别人的厌恶和咒骂,甚至痛殴——在被抢走猎物的时候尤甚。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下去,但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来访让他看到了新的机会——这个已经上了机构通缉榜前十的食尸鬼提出了一个难以让人拒绝的好买卖,麻醉师为他提供与“巴别塔”有关的所有信息,而这位立陶宛伯爵与意大利子爵之女的后裔,一位对心理学与社会学有非常高深的造诣,喜欢高雅艺术,经常参与欣赏话剧,歌剧和大型交响乐团演奏的优雅绅士则利用无人能够企及的大脑为他分析每个被机构盯上的对象(每份资料都能令他津津有味地从头细尝到脚)——他能猜到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爱好什么,习惯什么,会选择什么样的上床对象,会用什么车,什么样的话会让他紧张、愤怒或是放松,找什么样的目标下手,为什么,什么样的行动或是话语能令他们胆怯,混乱,失去控制,露出马脚等等等等。 麻醉师胆战心惊地尝试了一次,就再也难以放下,不不不,并不是说,他在某个早晨(夜晚)从一个被人忽视的胆小鬼变成了一个英雄或先知——这种变化在最初几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真是太美妙了——他不再畏畏缩缩,犹豫不决,每次行动前都像是个一心想要抄袭别人试卷的可怜考生,他现在胸有成竹,哈,他甚至希望考题能够难一点,因为无论如何,都会有人为他准备好干净整洁的正确答案,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填充进空格里,然后从机构的头儿那里拿上个漂亮的“a” 他当然知道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最终目标,后者心爱的小儿子正在“巴别塔”内接受最为周到的“接待”麻醉师知道那是个什么破烂玩意,如果他是一个父亲,也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把自己还不到法定上学年龄的孩子从那个标准的精神地狱中救出来的,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动作已经算得上慢的了——不过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麻醉师还是希望他能够更慢一点,因为只要安东尼.霍普金斯开始了不管成功与否,他的考卷都没人能代答了。 但这也是迟早的事,麻醉师有预感,他们两个的合作即将告一段落了。 麻醉师回到家的第三个夜晚,接到了又一个新任务,子夜时分,安东尼.霍普金斯打来了电话,麻醉师将手上的资料发了出去,第二天晚上,麻醉师享用他的又一盒罂粟子曲奇的时候,得到了霍普金斯医生的特殊邮件。 一个小时后,手机响了,安东尼.霍普金斯首先彬彬有礼地询问他对这份分析报告是否满意,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沉默了一会:“我记得您曾经说过” 麻醉师不明所以地抽了抽鼻子,他坐在马桶上,膝盖上放着便携电脑,手机卡在肩膀与耳朵之间。 “您曾经说过,”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即便是死人,也要经过三次以上的检查才能进入‘巴别塔’,对吗?” “是的。”麻醉师想了想,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他能感觉到电话另一端的人微笑了一下“谢谢,先生,非常感谢,你确实给了我很多帮助,”电话彼端有着一个小小的停顿“那么,再会。” “呃是的是的再会。”不,他一点也不想和这个怪物再会。他对两者现有的距离非常满意。 只希望那位也能满意——麻醉师拉了拉衬衫前襟,掩护住**的大腿,再次细细地阅读起这份分析报告。 这也许是最后一份了。 褐色的巨岩静悄悄地矗立在三州交接点上“机构”的建筑就像一顶褪色的王冠,牢牢地卡在它的顶端,它们的身后是广阔无垠的灰色荒原与血红的天空。 而两位数字的电梯就像蜡烛留下的眼泪那样攀附在这座巨岩光洁的表面,它们上上下下,昼夜不停,为这座医疗机构中的人们运去大量的防护卫生用品,药物,各种医疗设备,日用品乃至生熟食物,运出废弃的医疗用品与医疗器械,手术或病理切片后废弃的人体组织、肢体、器官等等诸如此类——因为机构的特殊性,这些电梯除了宽大,牢固,平稳,以及按照一般医院电梯的固有需求设定了密闭、直达、急救等数项智能模块之外,乘坐它们的人或货物还会有幸在近百米的短暂旅程中接受至少3次以上的检查——有的时候只需要暂停一会儿,有的时候则需要中途停顿,按照警卫的要求打开货物包装或是在探头前展示你自己没人知道具体来说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但只要有什么异常,那部电梯就会立刻成为一个真正的牢房或是死刑执行室。 汤姆抽了抽鼻子,满心不愿地拉开了面前的大塑料袋上的拉链——一具外形完整的成年男子尸体暴露在雪亮的灯光下,他所有的毛发在尸体消毒过程中已被剔个精光,神情安详,两只手臂交叉着摆放在胸前,双腿笔直,男人的那话儿歪向一侧(警卫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全身都是光溜溜,白乎乎的),就像金字塔中的法老安睡在它的黄金棺材里,既端庄,又肃穆,汤姆的手指擦过他的皮肤,那种僵硬与冰冷让他止不住地颤抖“看在薪水的份上,”他一再为自己打气:“看在薪水的份上,这只是一个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上帝啊”按照规定,他不得不继续下去,虽然手指抖抖索索,心脏几乎能随时跳出喉咙——他一直按触到对方的脚踝,确定自己在这具躯体的颈部,腋下,大腿根部都没能感觉到血管的跳动——在大拇脚趾上拴着这具尸体的标志牌,上面写着编号,体重和身高,以及一些特征,汤姆仔细地就此作了比对“没错,就是这个。”他说,急不可待地拉上了那根拉链,把防腐剂和尸体特有的阴冷味儿彻底地隔离在里面,然后向那些穿白衣服的家伙们挥手示意——赶快搬走它! 他身后两个老手嗤嗤地笑了起来。“干得不坏。”其中一个警卫慢腾腾地走过来,拍了拍新人宽厚如熊的后背:“不过你得早点学会控制你的哆嗦,我们这儿经常会有这种“货物””他送了耸肩:“事实上,我一直觉得电棍儿要比手指好得多,只要往屁股眼儿里一捅,按下开关,只要他还有口气儿就能嗷嗷叫着跳起来,又快,又简单。可“里面的”那些人不同意,他们认为电流会毁坏这些重要的医疗用具。可说真的,”他放低了声音:“这种检验方法总是让我们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一个恋尸癖。” 汤姆惊恐地看着他。 “别作出这种表情,”老鸟安抚性地按了按菜鸟的脑袋:“时间久了你就知道,在这儿恋尸癖算不了什么。” (待续) 给支持我的大人们道声歉,最近公司工作突然忙了起来,所以更新时间有点凌乱,不过现在好一点了,大概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做到隔日更新,请继续支持与帮助九鱼!非常感谢! 第三十七章盒子八 经过了人工检测的尸体被推回冷冻箱里(冷冻箱下面带着滑轮,这样它们就能被轻而易举地送进电梯或拉出电梯),冷冻箱被送进电梯,几个运送人员分别站在冷冻箱的旁边,电梯门在汤姆的面前关上。 汤姆不得不把手揣进裤兜,紧贴鼠蹊,希望哪儿的高温能为自己的双手带来一点安慰——每根手指和两只手掌都被冻得发疼,发麻,尸体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们静静地躺在哪儿,却能如同某种邪恶的东西那样汲取活人的热量与生命,然后吐出阴寒的死气,就像一棵树会吸进二氧化碳吐出氧气那样——汤姆以前也在医院和殡仪馆内看见过死人,但它们从未让他这样浑身冰冷,心惊胆战。 电梯在黑暗中嗡嗡向上,电梯里灯火通明,但正如汤姆所感受到的那样,电梯里的活人的心理与生理上同时一阵阵地发凉。 “下次让他们少放点冷冻剂,”运送人员之一嘀咕道,他转动脑袋,往电梯的角落里唾了一口颜色灰白,黏稠的痰:“再冷点从我嘴巴里吐出来的就是冰块了。”他看向其他人,试图从中间找出一个与其有着相近感受的同伴:“我们还得在这儿待多久?” 一个较为年长的男人为他的话皱眉,他撅起嘴唇发出一声近似于诅咒的祈祷,一只手背在身后,做了一个非常古老罕见的,用以辟邪的手势。 “这是低速电梯。”另一个人说:“到最上面起码要**分钟,还得”电梯的嗡嗡声突然停止了,电梯里的人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在摇晃。 “发生了什么事?” “哦,没什么可惊慌的,”先前的男人继续道:“就像我说的,一切顺利的话就是**分钟,如果像这样,我是说,有例行检查的话,那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放心,”他补充道:“只是一些扫描,看看你有没有带没有通报过的东西。”他抬起头,整个电梯桥厢的四周,都覆盖着光可鉴人的不锈钢,四周没有扶手,顶上也是冷冰冰的金属,灯光从金属板的间隙中透出来。如以前的每一次,他没能找到任何一个类似于监控探头的东西,只看到几缕浅淡的烟雾正从顶上盘旋着流淌下来。他一时间弄不清这些烟雾是从电梯顶上出来的还是那些冷冻剂产生的水汽凝结体,但不过一两次呼吸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同伴的脸正在陡然肿胀,放大,他想要说话,提出问题,但舌头已经彻底地麻木了。 他和自己的同事一起瘫倒在电梯里。 电梯里寂静无声,在十几秒后,它再度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沿着两条宽大结实的钢轨一路向上。 *** “他真的在里面?”马丁问道:“是运送人员?我没看到他。或是尸体?他真的能屏住呼吸那么久?他们为什么没察觉他有心跳,还有体温?” “谁知道呢,也许他真的就像拉帕哥斯海鬣那样能够靠降低心率而暂停四十五分钟的呼吸,别忘记我们对付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和他同样挤在监视器前方的亚伯略带讥讽的说道,他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块有着二十五英寸的液晶显示屏:“当然,也有可能是个‘空口袋’,我们并不能肯定他会乖乖按照我们的意思做,他从未给我们的头儿打过电话倾诉衷肠——这个可能性是情报分析部根据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手段,爱好和麻醉师提供给他的情报,还有两人的对话而得出的——这个可能性最大但绝非百分之一百。” “简单点来说,我们有可能白白在这个可爱精致的小机房里等了六个小时?”马丁酸溜溜地打断了他:“那些可怜的运送人员可真是被这阵恶风吹的够呛(使人人倒霉的风才是恶风)。” “打上一针中和剂就能解决,他们顶多有点头疼。”亚伯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他知道这个年轻男人和安东尼。霍普金斯之间有着极深的仇恨,而且前者也许更愿意一个人独霸这笔奖金,特别是猎物已经落入陷阱,触手可及的时候;他不满意的地方就在于此——并不是真的在同情那些被涉及的无关人员:“好了,我该走了。”他转过身去,向这次行动组的成员们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的能力可不适合在这种地方使用——这里除了他的同僚,无辜群众,以及一个也需可能出现的罪犯之外连只老鼠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也必定要参加这次行动的——机构的惯例,在围捕某个罪犯的时候,前一次参与的行动组成员有优先加入的权利和义务——他们有着“面对面”的经验,这是一份宝贵而无形的财富。 凯瑟琳?哦,你们都懂的。 亚伯大踏步地走出了机房,马丁在他的身后面色阴郁地搓动手指,蓝白色的电流绕着他的手指尖到处乱窜。 马丁的坏情绪一直维持到可能运载着一个罪犯的电梯进入机房,紧急控制系统打开,电梯的钢缆外降鼓轮被固定住,爪形制动闸启动,垂直升降的电梯门徐徐上升在其他人尚未按照计划行动之前,马丁突然闪过了挡在身前的两个人,冲了上去,将十根手指按在了电梯桥厢上。 强烈的电流猛地穿过了电梯的金属板,经由金属板传达到昏迷的人类和套在冷冻袋里的尸体上,电灯闪烁了几下即告熄灭,在电流带来的蓝色闪光下,守候在门外的行动组成员们看着那些原本应该人事不省的运送人员惨叫着扬起脑袋和脖子,电击给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所带来的,巨大的,难以控制的痛苦让他们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舌头伸的老长——马丁在电梯的阴影中露出微笑,他的手指离开了电梯,几秒钟而已,仅够组员们抓住这些家伙的头发把他们拖离这个危险场所,然后他又将手指放了回去——在电流的孳孳声中,一具包裹在银色袋子里的尸体突然颤抖着直起了身体! 马丁大笑,电流在他的笑声中加强,他感觉好极了,丝毫没有想到最初的整个计划已经被他的私自行动弄的一团糟。 一分钟,或是两分钟之后,机房里的每一个人都闻到了一股奇特的气味。 嗯,就像是被烤过了的冷冻肉,一种脏乎乎,油腻腻,冷冰冰的焦糊味儿 *** 撒沙做梦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活着,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把自己固定成一个线条优美的雕塑,金色的头发挽成一个光滑的发髻,穿着舞蹈演员喜欢的那种弹性极佳的黑色紧身衣,只露出自己的面孔、头发和手脚,她的脑袋搁在一侧的肩膀上,两手张开放在藤椅的扶手上,双腿蜷缩在一起,**的脚并排塞在藤椅的角落里,她的手指和脚趾甲都呈现出健康的浅红色,没有涂指甲油。 有人在打桑巴鼓,左手、右手、两下左手、再来右手 撒沙被一个人抱着,从一大蓬白色的蝴蝶姜花中窥视自己的母亲,她真美。花粉让他不舒服地打了个喷嚏,声音很小,他凝视着自己脱出束缚在空中挥舞的拳头,它就像个揉成一团的面胚,那么小,那么脆弱。 抱着他的人从咽喉里发出呼吸般地笑声,抓住他的小拳头,把它塞进柔软的襁褓里,撒沙看见了一只男人的手,这是一双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钢琴师或是外科医生的手,苍白,细长,骨节分明,但非常有力,非常有力——白色的袖管,袖口有着镶嵌紫水晶的银色袖扣,造型简单,线条流畅,撒沙曾经不止一次地从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的袖口看见过这对袖扣——自从撒沙出生之后,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就又开始对各种紫色的东西感兴趣了“多好,”他经常说:“撒沙,我知道你喜欢紫色。”——自从二十年前,那件事儿发生以后,他就没再喜欢过紫色了。 撒沙想要伸出手捕捉它们,但襁褓被收紧了,他在里面不安地躁动起来。 “嘘嘘。”男人说,用嘴唇和面颊轻轻摩挲婴儿软乎乎的面孔:“很快就好,我们要把握机会,一击必中,我们不能让她感到痛苦。”他直起身体,胸膛紧贴着婴儿的面颊,他的心跳声和桑巴鼓声混杂在了一起,咚、咚、咚咚撒沙被他单手紧紧地搂住,他闻到了熏衣草、柏木、檀香木、琥珀和烟草的味道,他愈发不安了,覆盖着柔软胎毛的脑袋在男人坚硬的肋骨上动来动去——金属的光泽在眼角一闪即逝,撒沙看到了那把凶器——一架精良的弩弓,还有安装在上面的方簇箭,又粗又短,闪闪发亮。 撒沙确定自己听到了这种特殊弦乐器的演奏,就一声,中央c下的一个d音。 弩箭穿过白色的花朵,撕碎了花瓣,撒沙努力转过头去看,可是脆弱的小脖子一点也不帮忙,最后还是男人把他抱了起来,并转向阳台——他看见母亲的头垂了下来,弩箭准确地从耳朵上方横穿颅骨,插在浓密的头发里,就像是某种新潮的发簪,细细的鲜血沿着鬓发往下流,流过下颌,没入紧身衣里。她正在发出最后的喘息声,她正在死去。 撒沙目不转睛,然而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因为母亲死去的时候他只有二十六天,而一个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还不足三十天的婴儿是不可能有如此敏锐的听觉,嗅觉与视觉的,他不可能亲眼目睹母亲的死。 他对于母亲的记忆甚至不足以支持他在记忆之宫中营造出一个朦胧的影象。 (待续) 第三十八章盒子九 散发着焦糊味儿的尸体在猛然跳跃了一下后又倒了下去,掉在运尸车与电梯的缝隙之间,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从被电流灼破的保温袋里伸出两条手臂,抓住他能触碰的任何一样东西——电流在电梯的四壁与人体中飞窜,他的手不断地被电流打开,又被吸附住,蓝白色光在疑似头部与双腿之间交织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暴露在外的皮肤早已不复存在,肌肉焦黑如枯木——如果是个普通人,那么他早就该死了。 但他还活着,他几乎已经完全地从袋子里钻了出来,他向人们伸出双手,手指在燃烧。 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他已经没什么反抗能力了,行动组的负责人发出了“停手”的命令“我们需要活的!”他喊道,虽然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马丁看了他一眼,电流就像一绺又一绺的,密密麻麻绞缠在一起的小蛇那样扭动着身体,从这个不足四立方米的空间退了下来,从他的手指与脚底慢慢地缩回到他的身体里年轻人的呼吸有点粗重,想要放出这些电流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能说很难,但想要灵活自如的控制它们却很不容易:它们没有实体,也没有智力,却又任性放纵,不服任何管教,想要它们乖乖地听话,就得拿出比它们更大的力量去压制,还得丝毫不畏惧那份剧痛——电流对他并非没有影响,只是这份影响要比其他人更小。机构作过研究,他在还是个胎儿时身体就产生了异变,马丁弄不太懂那份太过繁杂与专业的结论,但杰克曾经给他解释过:他的身体结构类似于电鳗或是电鳐,大部分的身体或重要的器官都由绝缘性很高的构造包住,而且内部有许多所谓的生物电池(electroplaques)串联及并联在一起,因此能够将电流分散掉,不至于在伤害到猎物的时候同时打到自己——特别是周围有着低电阻的东西的情况下,例如水,金属,因为电流总会选择电阻最小的东西流过,但尽量不要使用空气以及在什么什么的时候使用不然会短路。 最后一点马丁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只记得杰克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严肃的有点可笑,他那时只想着去舞厅见自己好不容易吊上的那个妞儿,很不耐烦,他以为可以在其他的时候再找机会问问清楚,总有机会的——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失去哥哥。 杰克在马丁的生命中留下的痕迹要比他们不负责任的父母更深,他叫马丁起床,给他做早餐,给他洗袜子,送他上学,给他在成绩单上签字,参加每一次家长聚会和亲子活动,他的第一次青春期启蒙是杰克作的,他第一次和女孩约会的时候,杰克准备了玫瑰和巧克力,就连他进入机构——md,这也许是他们头次吵的不可开交,杰克希望他能去上大学,但他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弄到钱和名声,他们僵持了很久,但最后还是马丁赢了。 他以为自己和有的时候唠叨的就像个老妈子那样的杰克一起生活上很久,直到他们两个都结婚,都有了孩子,他会买上一栋有着几十个房间的豪宅,慷慨地邀请自己的哥哥与自己同住,杰克可以用他的钱,他的仆人,他的医生,他的管家当然,老婆和情人除外。杰克应该得到这一切,他爱他的哥哥,他们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其中一个死去。 但不是在这个时候死去,那样年轻,那样悲惨的死去,马丁低下头了,他走近那具“尸体”用脚弄开半融化在脸上的保温袋残骸,那张脸已经彻底地毁了,不过没关系,作为机构最大的医学部门,这里有着全套的dma检测、鉴定、对比系统,食尸巩前在警局留下过带着毛囊的头发和干掉的唾液片,他们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我们抓住他了!” 马丁霍然转过头去,凶狠的眼神就像电流一样让那个急不可待想要欢庆胜利的白痴发起抖来“不,”他硬邦邦地说道:“是‘我’抓住了他。”他格外强调了那个“我”字,向所有人龇出雪白的牙齿。 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卷起嘴唇,眉毛不由自主地搅在了一起,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他们的胜利来得太过简单容易了,虽然在表面上而言,这份简单容易也可以说是合情合理——诱饵、奸细或说卧底、监控、分析、网络当机构认真起来的时候,想要抓住一个毫无根基的亡命徒绝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儿。 那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食尸鬼的资料画片儿似的从他的脑袋里刷刷刷地闪过去,他的出生,他的成长,他的履历,他的每一件案子,他的每一个受害人然后突然骤然停格在一个画面上——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曾经被逮捕过好几次,但每次他都能逃脱,其中有一次他被临时拘押在一个旧法院大楼里,一个真正的牢笼,四周空旷,有一个收音机和塑料的餐具,还有一个“精光光”的鸟人,但他还是找到机会跑了,具体的过程不得而知,但犯罪行为学家和法医合作推断出他是怎么做的——他弄死了两个看管他的警察,穿上其中一个的制服,戴上他的一部分脸皮,从另一个身上撕下来同样大约也有一磅的肉。然后将其中一个的尸体换上自己的衣服,其间塞进床单以防止滴血,然后把尸体塞到电梯顶上。收拾停当后就躺到地板上朝天花板开了几枪(据说他在开枪前就给急救中心打过电话)救护车来了,四处是持枪的警察。救护车上的工作人员迅速进入楼内,干起了他们平时受训在炮火底下所需干的事儿——插导气管,伤势最严重处缠上绷带,加压止血,然后将人从那儿迅速运出。他们是尽了责,救护车却永远也没有开到医院去。 他张开了嘴巴,想要提醒行动组员们注意,但一把刀已经从旁边划了过来,将他的喉咙拉了一条大口子。 运尸人员之中的一个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摆在了电梯口时悄无声息地跳了起来,他伸直了自己的双腿,甩动胳膊猛地打飞了一个行动组员的下巴,那个倒霉的家伙猝不及防中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在含糊的惨叫声中她撞倒了另一个人,两个人跌做一堆,完全没能注意到前者腰里的刀子已经被袭击者拔了出来,袭击者毫不犹豫扑向了最近的一个人,也就是行动组的队长,队长的喉咙被割开,血从一张嘴巴似的创口中喷涌出来,泼到了他的衣服和裤子上,他用左手按着伤口,事实上这毫无作用,因为创口实在是太深也太长了,他的右手摸索着腰部,按住了警报器——尖锐的声音和闪烁的红色灯光顿时在各个环节要点响和亮了起来;袭击者对此无动于衷,他将刀子刺入第三人的胸口,刀子在肋骨中卡住了,他没有拔出刀子,而是极为顺手地捞起了一把钩子——运尸者用来钩住尸体袋子把它们抬上抬下,拖来拖去的东西,它的头部并不尖锐,却是不锈钢的,他挥舞着它,把它狠狠地砸在那个被同伴突然撞倒,现在才摇摇晃晃爬起来的行动组员身上,沉重的钩子陷入了柔软的腹部,被害人惨叫着弯下身体,正好让第二记敲打直接落在了他的脑袋上,他的脑袋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坑。 电流又一次噼里啪啦地响彻整个机房,但这次显然力道不足,马丁咆哮着跑了过来,迎接他的是从队长那儿得来的眩晕手榴弹。巨大的响声和耀眼的闪光瞬间压倒了电流和电流的制造者,马丁被气浪抛进敞开的电梯间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血流满面,一个医护人员正在往他的脑袋上包裹不粘绷带以止血,他的手被拉开,固定,一袋血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 四周应该相当嘈杂,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他知道自己的耳膜定然已经遭到了极大的伤害,不管怎么说,没几个人能有幸和眩晕手榴弹面对面亲切接触的。 马丁挣扎着从医护人员的怀抱里坐起身来,他的视界还不是那么清晰,但他已经看清了那扇被打开的门。 笼子的门被打开了,猎物跑出去了。 18:23分。 g区的暴力精神病房在6点准时开饭,晚饭,总共二十间房间,沿着长廊,两个警卫,一个小推车,耗费时间约三十分钟左右。 这儿警备森严,比任何一个监狱或暴力病房更为残酷冷漠——只要你进了这儿,就几乎没了和别人交流的机会,就像之前说的,这儿没有放风、电视、信件、邮件、或者报纸,病人(罪犯)之间没有接触和交谈,与警卫和普通的医护人员更不可能,除非他们得到了可以和你说话或给付文件的允许,也必定会有完整地监控记录,你们说了些什么,传递了些什么,巨细靡遗——这意味着他们不会和你谈论允可范围之外的其他事物,而且此类机会大略是用来奖赏那些比较合作和听话的病人(罪犯)的。 人类是一种极其畏惧寂寞的生物,这种畏惧,甚至能让他们遗忘自己的身体和生命。 你得劳心劳力地设法为他们干活,来定自己的罪或是把别人拖下水来换取一个不那么快发疯的机会——可以想象,这儿的病人(罪犯)总是想方设法找机会和那些最有接近他们的人,也就是警卫说说话儿,哪怕是挨个骂,或是被打上一顿呢那也是一种接触,一种交流。 警卫加力的靴子在走廊上发出空空的沉闷响声,餐车上摆着一份份几乎永远没有什么改变的晚餐,一份强化纸碗装的燕麦粥,餐浇,两片全麦面包,一个鸡蛋。没有餐具。 他的搭档走在他的身边。 送餐同样有着程序,打开外面的电磁门,晚餐摆在强化玻璃墙外面,走出去,关上电磁门,再打开内部的强化玻璃墙,等待一分钟,这点时间足够里面的人出来拿走晚餐,一分钟后关闭内部的强化玻璃墙,如果病人没有拿走晚餐,那么他就得挨饿一晚上,如果他滞留在强化玻璃墙与电磁门之间,警报器会叫起来。 加力在十八号房间外面停下脚步。 数字越大的房间表示里面的病人(罪犯)越新,这里是行动组在一个星期前才送来的犯人,一个可悲的,懦弱的连续投毒犯,据说他是被麻醉师逮住的,这已经是麻醉师在这段时间里网住的第五个猎物了。 电磁门打开了,加力走了进去,他和搭档透过此时显示为单向的强化玻璃看到这间囚室的住户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脑袋冲着玻璃墙,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瞧,加力,”他的搭档咕哝道:“他好像能看到我们。” “别说蠢话,”加力说,弯腰放下燕麦粥,餐浇,然后在上面摆上面包和鸡蛋。 两人退了出去,突然间,走廊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呜呜的警报声刺入了两人的耳膜,走廊两端的电磁门徐徐关闭——整个g区被封锁了。 “该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加力的搭档叫嚷道:“有人逃出来了?” 他把手按在了自己的枪套上,转向自己的搭档,却惊骇地发现这间监牢的玻璃隔断墙正在打开,而电磁门还未关上“你疯了,”他叫道,同时想要去抢夺对方手中的控制器。 加力抬起另一只手,他冷静地把枪管抵在搭档的前额上,在他惊愕地后退时一枪掀飞了他的头盖骨。 在玻璃隔墙打开到一扇门的宽度时,里面的临时住户就已经走了出来,如果麻醉师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感到迷惑与恐慌不已,因为站在这里的人,大概只有一张脸,还能让人想起一星期前的投毒犯威廉.罗伯逊,至于其他的,譬如口音、眼神、表情啊什么的,都业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或更为直接的说,站在这里的人,除了那张脸之外,根本是安东尼.霍普金斯。 “谢谢,加力。”安东尼.霍普金斯从容不迫地走出待了一整个星期的房间,这时电磁门在他的身后关闭了,封锁命令已经取代了狱卒的权限,这扇门再也打不开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没关系,威廉。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加力说,他的枪还握在手里“你的药方很有效,那些家伙已经不再吵闹了,我这几天睡得都很安稳。” “听到这些我感到十分安慰,”安东尼.霍普金斯真心实意地说道:“朋友总要互相帮助。”他的视线轻轻地扫过警卫手里的枪:“那么,亲爱的加力,我要去干我的事儿了,或者你还有什么地方要我搭把手?” “我想没了,”加力那张平凡而敦厚的脸上显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我感觉很好。你去干你的事儿吧,我可以在这里歇一歇。” “我想,”霍普金斯说:“你也许愿意再帮我一个忙我想我没什么时间用晚餐了,你能帮我吃掉这些东西吗?”他拿过摆在餐车上的鸡蛋和燕麦粥“我想你正饿着呢。” “你说的对。”加力说,他把枪放在了餐车上——霍普金斯看了他几秒钟,发现他已经全心全意地扑进了燕麦粥里,他后退一步,自然地拿起了那把打开了保险的手枪,关上保险,插进自己的裤子里,然后走到死去的警卫身边,把他的手枪连同枪套一起拿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他在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加力,他正在哭泣,但没有停下吞咽的动作,燕麦粥和眼泪一起被他吞下了自己的肚子。 安东尼.霍普金斯必须承认,机构的g区确实要比他之前待过的所有监狱和暴力病房更为严密,坚固,牢不可摧,但可惜的是,他们注重的只有物理上的牢固,却不知道人类的心防才是最难对付的。 举个例子——假如他面对的对象不是加力而是另一个看守,比如那个被人们以为是弱智和低能的大个子勤务兵巴尼,这计划就可能根本进行不下去了——几乎没人瞧得起那个看似蠢笨的大个子,他在州立巴尔的摩精神病犯罪医院干活,担任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警卫足有七年之久,他向后者学习了很多东西,心理学,医学,音乐,诗歌,美术的鉴赏等等等等,但他从来没有被安东尼.霍普金斯迷惑过,他的脑子和心灵就像一条经过打磨抛光的大理石隧道,医生把很多东西扔进去,却很难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他一直尽忠职守,没有出过丝毫问题,而且颇通人情世故,深谙趋吉避邪之道——他是罕有的,世界上寥寥几个能够对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有所了解而依然活着且身体完整的杰出人物之一。 而加力,他只需要一次谈话机会,就能得到自己想到的东西。 这里的监控设备很完全,很严密,但操控它们的依然是人。 安东尼.霍普金斯大踏步地走向第九号房间,那里的电磁门同样紧紧地关闭着,但这并不能妨碍他和撒沙一分一毫,他们在记忆之宫中会合,面对一扇沉重的,由父亲和孩子在数年前一同关上的大门。 “准备好了吗?”安东尼.霍普金斯在脑海中说道。 “准备好,我们要一起打开这扇门。” (待续) 两章不分了 第三十九章盒子十 无法控制的力量或许招来灾祸,但没有力量却会让你在灾祸中毁灭。 没有谁能比安东尼。霍普金斯更能理解这句话了,他也有过年少无知的脆弱时期,在那个时期,他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家园,以及妹妹撒沙;而后在孤儿院、公益寄宿学校,大学里度过的十四年,以及后来在人类社会中凭借着自己无以伦比的头脑,灵敏的器官,钢铁般的筋骨感受与享受到的近二十年中难以计数的丰富经历又很好地加深了这一印象。 凯瑟琳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安东尼。霍普金斯也是,作为他们的孩子,撒沙。霍普金斯的力量从他满月时便有所显现,并且在其降临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三个夏季末期到达了第一个高峰;其时安东尼。霍普金斯与他正身处于远离人类工业、商业的文明的亚马逊丛林深处,身边挤满了葛藤、兰花、凤梨科植物和鳄鱼、森蚺,唯一带有二十一世纪痕迹的东西大概只有霍普金斯医生左手上那个切除畸形第六指后留下的圆形伤疤。没有多作考虑,霍普金斯医生几乎可以说是强制性地将当时仅有三岁的撒沙带进了自己的精神中,就像多年前他带领着撒沙的母亲凯瑟琳进入他的记忆之宫那样。 如果这个暴动来的不是那么早,譬如说,再过上五年,即便是四年呢,那么安东尼。霍普金斯也能教会撒沙如何在精神世界中建立起自己的宫殿,并将自己的记忆和力量巧妙地储存与收藏在里面——就像他总是将有关于那个冬天(注1)的臭烘烘黑洞洞的记忆收藏在难以到达与开启的地窖里,撒沙也能将暂时与他的身体完全不搭配的特殊力量隐藏在某个房间里但很可惜,那时的撒沙虽然很聪明,但仍然太小了,小的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力量,更遑论将它们压制在自己的狼之下——霍普金斯医生只得敞开自己的世界,在他的领地里,那栋高大威严的府邸中央矗立着一座青灰色的塔楼,两侧是深褐色大理石的翼楼。 塔楼的末端是个小房间,十五世纪至十九世纪都有人常驻在上面,作为一个夜间的警哨,注意府邸以及周边的树林中有无出现火苗与盗贼,不过近两百年里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闲置场所,后来霍普金斯医生将一些亲手剥制的标本放在了里面——当然,现在它们已经不复存在,撒沙的力量太大了,大的几乎可以将一切碾作粉末——幸而他始终牢牢地记住了自己父亲的嘱咐,如果他不想将后者的脑袋挖掘一空的话,他就要尽其所能的控制,控制住那些狂暴有力的,无形的东西,让它们安静地蛰伏在那间有着尖锥帽子的小房间里。 这扇门,是由安东尼。霍普金斯与撒沙。霍普金斯一起关闭的。 现在,他们要打开它,把里面被囚禁了上千个昼夜的困兽释放出来。 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起先什么动静都没有,看进去一片暗沉,但撒沙可以看到一点银色的闪光,就像野兽在皮毛力睁开一只眼睛,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光点是如此迅速地集合成线,而后成片,成面,最终汇聚成光明的巨浪,汹涌而至,瞬间灭顶。 *** 安东尼。霍普金斯猛然睁开眼睛,他后退了两步,他不能够看到那些被隐藏起来的东西,但能感受到它们它们在产生,成长,延伸——他放纵它们穿过自己的身体,并激起那些深藏在骨髓与脑浆中的力量,这种感觉可谓久违了,但仍然让他倍感舒适。“食尸鬼”伸出自己的双手,手指就像一把烤热的叉子插入凝固的黄油那样插入了电磁门光滑坚硬的表面,并且将它们撕开,然后他跨过扭曲的金属,站在因为外层屏障受到攻击而即时开启的高压电墙前——他在州立巴尔的摩精神病犯罪医院的房间外面也有着这样的装置,只是没那么高级,强化玻璃隔墙因为电流的通过变得透明,他可以看见自己的孩子,撒沙。霍普金斯安静地站在玻璃隔墙的后面,刚才的袭击已经让房间里不分昼夜亮着的灯熄灭了,但电流不断产生的炫目火花仍能让霍普金斯医生能够分辨出撒沙的位置,孩子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光,他向撒沙做了一个“保持距离”的手势男人的手指按在强化玻璃上,过了几秒钟,从旁边的墙壁开始,所有的东西没有丝毫预兆地崩溃成粉末,厚重的玻璃隔墙消失了,失去了传导体的电流在空中发出细小的噼啪声,震动着空气。 安东尼。霍普金斯耐心地等到电流彻底消失,黑暗降临,他轻轻地抬起一支脚,踩进了玻璃的粉末里,他的手指触到了撒沙,然后是他的手臂,他把孩子抱了起来,紧紧地圈在胸膛里——在这几个月里,撒沙。霍普金斯至少轻了四至五磅,但长高了一英寸半左右,霍普金斯估算了一下,发现这个生长速度还是在正常范围之内——他满意地咕哝了一声,至于体重,只要有个舒适安全的生活环境和充足,营养丰富的食物,饮水,很快就能养回来。 “离开这儿。”撒沙说,他的声音就像成人那样低哑深沉。 “当然,”霍普金斯医生说:“毫无疑问。” 在转身离开之前,他观察了一下整个房间(黑暗对安东尼。霍普金斯并不会形成什么妨碍),快速地,但他认为自己已经看到了所有想看的东西,在临出房间之前,他用力嗅了嗅满是塑胶焦臭味儿的空气,还在牙齿的缝隙间伸出舌头,直到上面的唾液在流动的气流中变凉,就像要舔抿某块别人所无法看见和触摸到的肉。 最后走出那扇变形倒地的电磁门时,他瞥了一眼不知是否已经被残存的电流毁掉的监控探头。 *** g区的负责人盯着监控屏幕,面色铁青,眼神阴鹜。 被神经错乱的警卫误放出的一个疑似投毒犯突然撕开金属门带出了撒沙。霍普金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还在g区,而g区已经被封锁了,两端的电磁门只有在十分钟之后才能被打开,其间无论采用任何手段都别想打开它们(它们和房间门可不一样,里面填充着混凝土),而十分钟之后——他们可以采取不下一打办法拿下那个早该被送上电椅的混蛋他不会以为自己手上的那个孩子可以作为人质吧?负责人猛然想到了这一点,他的下巴微微收紧,但旋即放松下来,他对g区的每个住户都很了解,一个罪犯的小杂种,机构或许会命令他在能够的情况下保住那个孩子的性命,但如果实在不行,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不会为此担负上什么罪名。 机构可不是那些会愚蠢地屈服在社会舆论压力之下的联邦调查局,抑是司法部、警察局等等,他们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人。 *** 安东尼。霍普金斯站在走廊里,走廊里的灯依然完好,其他房间的电磁门也依然非常牢靠地停伫在原地,撒沙那儿的情况没能影响到外面。 看起来一切都好,食尸鬼先生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人类与仪器都不能察觉的波动、涡流正以这对父子为中心扩散出去,它的速度并不能说很快,但胜在无可抵挡,无法摧毁——它们从容不迫地穿过了空气,金属,混凝土,玻璃和人类的身体,并在他们的神经里起作用,安东尼。霍普金斯仰起头,他不能像撒沙和凯瑟琳那样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却能和真正的野生动物那样察觉到恶意与杀机——在那些厚重的电磁门后面,搏动着一颗颗鲜活的心脏,这些心脏的外面包裹着结实的**,心脏的上方则是充满了毒液的大脑,而上述三者都在回应着那份被禁锢已久的力量它呼啸而来,翻卷升腾,将所有的**和力量席卷其中,并让它们变得更为膨大与强壮就像安东尼。霍普金斯,亚马逊丛林里的那些可爱的小生物们,以及g区的居民们所感受到的那样。 它能让你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事实上它很类似于精神性的肾上腺素。安东尼。霍普金斯想,撒沙的面颊紧贴着他的脖子,中间夹着他们的头发,不断渗出的汗水让这些都变得湿漉漉的,孩子的呼吸声很重,呼噜噜的,就像只奔跑到筋疲力尽的小狗。 霍普金斯医生抚摸着撒沙的脖子后面,孩子的颈骨末端突起来了,咯着他的掌心。 囚室里的“东西”正在沸腾。 霍普金斯医生向前跑去,在他的身后,火焰夹杂着巨大的爆炸声穿透了半条走廊,四分之一扇金属门被甩上了同样材质的顶棚。 然后,更多的门打开了。 野兽召出了更多的灾难。 (待续) 注1——指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妹妹撒沙被人杀死吃掉的那个冬天。 恩这章修改了很多次,这种纯精神性质的东西真的很难写,希望大人们还能看得明白,接下来应该还有两章,尽量在今晚或明天前后放出。 第四十章盒子十一 18:29分。 在被搬上医院的担架时,马丁咒骂不休,他既沮丧又失望,因为有很大的几率(大到几乎可以确定),他费尽力气抓住的那个家伙,那具活着的尸体——也许他也是个罪犯,或索性就是食尸鬼的同盟,但更有可能它只是一个不幸的盾牌,一个无辜的诱饵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是安东尼。霍普金斯。那个真正的恶魔,大概已经窜进了某个不知名的阴暗角落,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弄死个把个人,好把他的刑子从陷阱里叼出来——他们会抓住他的,马丁想,他的眼睛疼极了,耳朵也是,液体很快润湿了他的面颊和脖子,他的鼻子不由自主地发酸,他没有机会了,不管是谁抓住了这个狡猾歹毒的家伙,都不会是马丁。普佐了。 “下流的狗娘养的混帐东西!操他娘的阉货!”在整个检查过程中,他一直语无伦次的咒骂着,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还是旁的什么人,这种下作无聊的发泄方式让他身边的护理士和医生有致一同地感到厌烦,确定了他没什么大问题的医生向正在为马丁。普佐包扎的男性护理士作了一个隐晦的手势,后者咧嘴一笑,镊子夹着的酒精棉花笔直地落在了年轻人的面颊上,酒精从棉花里挤出来,流进那张不怎么干净的嘴巴里,马丁的愤怒因此到达了极点,但护理士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在他问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的母系亲属之前,一卷洁白柔韧的无粘性绷带啪地拍在了马丁的下巴上,然后飞快地沿着他尖瘦如锥子的下巴绕了起来,很快就把这个无能暴躁的蠢货包裹的严严实实。 护理士朝可怜的小木乃伊笑了笑,露出有点发黄的牙齿,但下一刻他发出了一声尖叫,他从担架旁边急速地退开,抬起双手仔细端详,然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担架的金属边框,而知道马丁能力的医生向担架上的伤者投去谴责的眼神,马丁则还以更为凶狠的一眼,假如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也会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牙齿——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刚才确实有一波微弱的电流通过他的身体,但并不是由他控制的,一种类似于条件反射或是本能的自发反击?马丁藏在绷带后面的嘴唇连同眉毛一起纠缠起来,他体内的电流有点不怎么平稳,他抓紧了担架的边框,也许他应该将它们慢慢地,一部分一部分地放出去?虽然这会让他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保护与攻击的力量——但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即便他能在体内储存上一个核能发电站,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在短时间内继续使用这种危险的力量了,他的部分皮肤甚至出现了金属化,金属化在电击伤害中算是比较小的一种,但它的出现是一种警告: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如果他继续任性下去,也许接着出现的就是电烧伤、电烙印、呼吸衰竭,神志昏迷乃至器官受到的永久性损伤,钱和仇恨固然重要,但马丁。普佐只有一条命。 而且他必须能够控制它们,不然机构就要来帮他“控制”了,就像他们控制凯瑟琳那样,马丁闭上眼睛,相比起前者,如今的一点点忍耐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说,马丁感觉到他走近,箍紧自己的手臂,他在为马丁注射。“什么东西?”马丁问。医生起初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直到他开始轻轻弹动注射器“一点利多卡因。”他说,观察了一下马丁的心跳和呼吸:“100mg加在葡萄糖水中静脉滴注。”护理士甩动着双手走了过来:“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以后得注意一下,换个脆弱点的家伙来,那股子静电能一下子掏了他的命去!” 去你妈的静电,马丁在心里喊道,他不是不想那么干,只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攫住了他,就像一只猛禽从空中攫住一只小鸟,他不得不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与其对抗上面;而他立刻发现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那股力量太大了,它几乎是一下子就将他吞没了,它紧紧地抓住他,就像他在不久之前抓住那个孩子那样,他被甩上高空,又被踩进泥土里,然后又是一阵龙卷风这股邪风不但卷起了他的身体,还卷起了他的力量,他完全不能控制它们了,不仅仅是身体里残存着的,还有从其他地方被吸引而来的电流震荡着从他的手指尖,发丝,嘴唇甚至脚趾甲里呼啸而出,就像从地狱的冰川中跳出的毒蛇,它们把马丁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世纪末的鬼怪,他们惨叫声,颤抖着,弧光电花在皮肤和肌肉上面跳着舞,引燃衣物和头发。 马丁从担架上站起来,电流烧灼着他的指头,眼睛,和耳朵,焦黑的绷带被电流带开,他知道自己正处于成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无论是精神还是**。 但同样的,他也从未如此畅快过。 *** 18:30分。 亚伯突然停下了脚步,这让紧跟在他身后的某个家伙差点直接撞上了他的屁股。 在身长方面略有点不尽如人意的倒霉鬼不满地喊了一声,但他随即发现前面的大个子似乎出了状况:“喂,你怎么了?”就这么一两秒的时间,他看着对方背后的浅灰色衬衫迅速地变成了黑色,热乎乎的潮气迎面而来,他不无惊讶地发现这个讨人厌的大个子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让自己的汗水浸透了整件衬衫。 “离开”快离开这儿!离我远点! 亚伯转过身来,他的感觉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他能够从别人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样子,面孔扭曲,表情狰狞,汗水就像遭受到暴雨侵袭那样从他的头发往下不断地流淌,他想警告,大叫,让别人离自己远一点,但他的舌头在痉挛,他想赶快逃走,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压根儿不听大脑的指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从未遇到过,更不要说去尝试——它正在一层层地撕开他的表皮,剥去他的狼,让深藏在亚伯。克莱顿内部的那只怪兽显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你需要医生吗?”小个子问道,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亚伯的手臂,他想起来了,这个大个子应该是行动组的,据说那儿塞满了超人和变形金刚,但现在看起来也未必,至少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很虚弱,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亚伯盯着他,张了张嘴巴,人类的生命力是那样的鲜活,明艳,有力他哪怕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也能丝毫不差地感受捕捉到,不,不,不! 小个子张大了嘴巴,在他的手指尖儿还没能碰到那件衬衫的时候,那个大个子突然跳了起来,是的,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他跳了起来,从自己的前面跳到后面,还没等他转过身来,那家伙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没礼貌的家伙。”他说,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玩了一个精妙绝伦的飘移。 亚伯竭尽全力向前冲去,他很惊讶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注意到别撞到别人——他可以确定,现在的自己只要一和别人接触,就会因为自身无法控制的能力吸干对方,继而将对方的生命力转化为不管什么都足够该死的玩意儿!证据就是他手中不断掉落的小东西——玻璃,塑胶,毛球这些都由不幸正处于道路以及周边范围的小生物及昆虫转化而来的哦,上帝哪,亚伯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不需要直接接触它们,他必须快,再快一点,不然他不知道几分钟后自己的身边会不会因此形成一个致命的死亡区域! 亚伯很庆幸自己本来想要去的酒吧正好位于“巴别塔”的天台上,它的四周围绕着花园,而花园的边缘只立着仅仅直到他胸部的石墙——在他的力量还不曾结出最为痛苦与苦涩的果实之前,他已经穿过了花园,双手攀住了粗糙的石块。 有人在呼喊,另外一些人则在大叫着阻止他们靠近。 亚伯的脑袋一片混沌,他向前探出身体,激烈的狂风猛地将他的脑袋吹向一边,石墙的外侧光秃秃的只有一片峭壁,没有树木和藤蔓,如果从这里掉下去,他很有可能会被风吹撞在岩石上,也许需要连续这么几次,骨头断裂,肌肉撕开,鲜血洒得到处都是,才能落到地面上摔个粉身碎骨。 成功打消了最后一丝犹豫的是一只干瘪的野鸟,它掉在亚伯的头上,还带着温度,亚伯无法辨识出它的种类,却能肯定它在数秒之前还是活着的。 它的生命在亚伯的手中转化成了一只蓝色的玻璃球,在外面可以卖到三分两只。 生命是那样的珍贵,又是那样的廉价。 亚伯把那只玻璃球放进自己的衣兜里,攀上石墙,跳了下去。 (待续) 还有一章放在明天 第四十一章盒子十二 18:28分。 头儿坐在他那张大的可怕的办公桌上面,就像个不满十五岁的男孩儿那样盘着一支脚,另一支脚垂在桌面下方,他的膝盖上放着一卷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张不足一厘米厚的塑胶纸,6开大小“巴别塔”的统治者竖起指尖,谨慎而仔细地在上面移动“巴别塔”的平面在这部还只属于试用品的新概念平板电脑上展开,闪烁着红色点与蓝色点的地方点开后头儿能够从无所不在的监控探头那里得到彼处的即时情况——哪些地方基本上正处于不同程度的混乱之中,绿色的表示安然无恙,就不知能够保持多久,灰色的则无法点开——那表示那个区域的监控探头已经遭到损坏,无法使用。 g区正处于一片灰暗中,看上去一片死气沉沉,但头儿能想象得到哪儿有多热闹,在走廊上的监控设备尚未被烈火吞没时,他已经看到18号房间的投毒犯徒手撕坏了金属电磁门及里面的强化玻璃门,抱出了他们的小客人。不消多加辨认、分析,他一下子就知道这就是那家伙,不是吗?虽然那张脸,还有十根手指的指纹、掌纹都属于另一个人,但只要看看那傲慢的眼神儿,干净利索的手段,就算有子弹在屁股后面追着也能保持着的优雅仪态,他也应该能够想到那就是食尸鬼,安东尼。霍普金斯,有着贵族血统的,属于上一个世纪的恶魔。 头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剥去糖纸后塞进嘴里,是柠檬夹心的,头儿被酸得抿起了嘴唇和眉毛——他深深惊讶于自己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把这条毒蛇挑出草丛,幸而这并不会构成一条罪名或是一个把柄,机构成立了足够久,但里面还算新鲜,还不曾让譬如联邦调查局或是州立警察署里常见的官僚占据太过重要的位置,上面的人不会在意一两次小小的失误,只要能够及时挽回,头儿相信自己能做到——安东尼。霍普金斯确实是个狡猾的家伙,情报部以为能够通过“麻醉师”捏住他的尾巴,谁知道他竟然反过来通过同一个人诱使他们做出了完全错误的判定——不用再行调查,头儿已经可以确定,半个小时前的突然袭击是食尸鬼抛出的饵料,但他暂时还弄不明白这个变态医生为什么要让一大帮子情绪高涨的行动组员满脑子热血地跟着一具尸体和玩偶到处乱跑引发警报对他没什么好处——在遇到此类情况时g区首先会进行全面封锁,其坚固程度决不逊色于世界上最大的金库,十分钟之内别人固然无法进去阻止他从房间里弄走自己的孩子,但同样的,他也别想从里面出来,而十分钟后,g区的外围会遍布行动组的成员与实枪荷弹的警卫。 “麻醉师”给他的情报中绝对包括了这一部分内容。 这个混蛋究竟想干什么? 头儿再次剥了一粒奶糖,软糖在舌头和牙齿间翻滚,唾液迅速地将它变得粘呼呼的,他咬开它,发现这颗是榴莲夹心的。 真是糟糕透顶。 *** 烈焰熊熊。 天棚上的消防喷头不断地旋转着喷出冰冷的透明小点儿,它们和来历不明的火焰相遇,在空气中制造出浓厚的雾气,g区的居民们谨慎地靠着坚实的墙壁站着,略微放低身体——而不是如火灾逃生的教育片中那样趴着,那个姿势也许不会让他们被烟雾呛死,却很有可能让他们的脊背或后脑上挨上致命的一家伙——他们可以隔着雾气和火焰隐约看到相距不远的朦胧身影,但至少在起初的两三分钟内,没人说话。 每个人都在被自己的**和力量折磨着,但谁也不想成为别人疏解**和发挥力量的牺牲品。 “我们得先出去。”出乎人们意料之外,首先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女人。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疲倦和惊恐,却依然很吸引人——它让人想要听她说下去“我们必须先离开这儿。”她说。 安东尼。霍普金斯发现她很巧妙地连续使用了两个“先”并在发音上略略加重了它们的分量,这两个字看似无关紧要,却能很好地将这些野兽的注意力引向她所想要的那个方面——无论是自由,还是自身的安全。 “这可不行。” 安东尼。霍普金斯说道,在对方话音刚落时的寂静中,食尸鬼带有嘶嘶声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这种杂声自从他在州立暴力精神病院里度过沉默如死的八个年头后就有了,就算在这之后他过了很多年时常滔滔不绝的日子也没能纠正过来,但和先前的女声相同又不同的是,这种声音有着让人颤抖着倾听下去的魅力。 “毁坏这里,毁坏所有的一切,”他的声音在火焰和水蒸气中回荡:“这是件妙事。” 撒沙的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能够感觉到男性的喉头在愉快地发出震动。 父亲又在使坏儿了,他想,然后安心地陷入了沉睡。 *** 神父像块木板似的,躺的直挺挺的。 他不像霍普金斯医生那样是个睡精神病院和监狱小床的老手,但修道院和神学院的床铺也足够坚硬狭小,所以他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恒温睡眠仓里睡的也算舒适,虽然这种每天长达二十个小时以上的睡眠着实非他所愿。 出于某个无法公之于众的原因,机构没有把他立即交给警方或悬赏方(如果是后者的话,他毫无疑问地必定会被那些愤怒的父母撕得粉碎),但让机构深深为之苦恼的是神父的能力,异常特殊、强大且难以压制的能力——无论是监牢还是镣铐,对他而言都起不到太多作用,最后机构的医生给他用了盐酸普萘洛尔(b阻滞剂之一)。和其他镇定剂有所不同,这种药物的主要功能是使心率降低,本身不进入到脑中。但因为心率减慢,就像深呼吸一样,向脑表明一种非应激状态占着优势——即副交感神经系统在工作着。此类神经分部只有在我们毋需把即时生存作为最优先考虑时才会开始运作。它让人类有时间松弛和消化食物,不必出汗来降温,或扩张气管以充分地增加呼吸,更毋需随时保持着高度警戒状态去对迅速改变的情况作出反应简而言之,它能让人类变得温顺、迟钝、和气,就像一块在熨斗的水蒸气下逐渐松弛绵软的亚麻布。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就连触觉都变得若有若无。 “起初神创造天地。”神父在心里低声祈祷:“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他试图蠕动舌头,但它始终僵卧不起,他张开嘴巴,从声带中发出细微的气音他的四肢麻木不仁,他的身体沉重如山,一切一如既往,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失去了意义。 睡吧,睡吧,魔鬼在诱惑着他,没有挫败,没有恐慌,没有绝望睡梦何其甜美,睡梦何其快乐。 他在黑暗中用自己的头脑与心来念诵圣经,六十六卷,一千一百八十九章,三万一千一百七十三节,九十六万九千两百字嗳,他记得他所拥有的每一本圣经,母亲亲手放在他的衣袋中,黑色小羊皮封面的,只有孩子手掌大小,印刷精致但页面已经发黄打卷的袖珍小本;从他的“父亲”(此处父亲指修道院院长)手中接过的,三十二开,褐色绸缎硬封面,烫金标题的圣经全本;白银搭扣,带有栩栩如生的插画,每一节的第一个字母都是古歌特体,优美的如同艺术品的手抄本,来自于他的教区主教还有教友们赠送给他的,集合起来几乎可以放满一整座书架。 每一本都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每一本都被主人亲切地摩挲过,他记得每本圣经上的细节,从标点符号到印刷日期,他把它们放在胸口,时时念诵——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是好的,他阅读它们,就像饥饿的人吞吃面包,就像干渴的人痛饮甘泉。 它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模糊不清,无从捉摸。 睡吧睡吧,魔鬼的诱惑漫不经心,人类的药物帮了他多大的忙啊,上帝或耶稣的信徒和使者一次次地屈服于毫无知觉的睡眠,他的灵魂被身体拉扯着,向深不见底的沼泽滑去。 他的思想犹存一丝生机,而他的大脑却几乎已经死去了。 18:29分。 “起初神创造天地。”再一次,他在心里低声祈祷:“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温柔但庞大的力量冲刷着神父的身体,他听见了上帝在对他说话,就像他第一次接受到神圣的感召,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光,柔和的光,充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他尝试移动手指,发现自己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他推开睡眠仓,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好过。 他走到窗边,看到了火焰与浓烟,身着制服与白衣的人类在庭院与走廊间奔跑。 “所以耶和华如此说:你们没有听从我,各人向弟兄邻舍宣告自由。 看哪!我向你们宣告一样自由,就是使你们自由于刀剑、饥荒、瘟疫之下,并且使你们在天下万国中抛来抛去。 这是耶和华说的。” (待续) 第四十二章盒子十三 直升机轧轧作响,在一片被匆忙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降落,虽然知道上空不断发出呼呼声的弧形叶片距离自己的头顶还很远,但凯瑟琳还是下意识地先行低下了脑袋,打开机舱门,跳了下去。 她在一片色彩斑驳的地面上站稳,直起身体,环顾四周——她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她曾经相当熟悉的“巴别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于哪里。烟雾、灰尘遮天蔽日,到处都堆积着颜色深重的泥土、扭曲的钢筋、碎混凝土块、断裂的槽板,晶亮的玻璃与金属在前者的簇拥下伸出部分肢体,一片片,一段段地闪着光,一棵有着数英尺胸径的大树稳稳地站立在她右前方约五十步左右的地方——颠倒着,浓密的树冠碾压着数十英尺的地面,部分树叶上覆盖着灭火器的白色泡沫,焦黑的根部就像蜘蛛多毛的腿脚那样纠结着伸向灰蓝色的天空。两个男人正手持应该是用于尸体解剖的小型电锯,在轻微的嗡嗡声中截去挡住了一条人工小道的枝干,他们全身贯注,干的也很利索,树枝带着叶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断口渗出半透明的青色汁液。 他们给凯瑟琳一行人让了路,这条人工小道非常狭窄,而且不怎么直,因为常有暂时无法移开的大块建筑物挡在道路的中央,凯瑟琳和其他人沉默着,跟着前来迎接的人弯弯曲曲地走了近半个小时,才看到了医学部,之所以迟疑,是因为这里的变化即便不至于让他们完全认不出,但也已经大的让他们在第一眼的时候不敢立刻确定——白色的平顶矮塔形建筑物曾经很像一颗人类的臼齿,现在这颗臼齿被蛀出了一个洞,这个洞既黑又深,边缘参差不齐,凯瑟琳他们走过这里的时候,可以看到一层层如同向外绽开的金属和岩石,它就像一朵正值盛期,形容诡异的热带雨林花卉,从无法辨识清楚的内部伸出的几条灰白色消防水龙带在洞口均匀地分散开,它们让凯瑟琳想到了玫瑰石蒜的雄蕊群。 “我以为战争离我们还很遥远。”同行者之一喃喃道“这里遭到了轰炸还是炮击?” “都不是。”迎接者停了下来,和他们一起凝视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废墟:“一起意外事故引爆了氧气瓶仓库。” 凯瑟琳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她身后的几个人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有点古怪,巴别塔的g区不算公开,但内部人员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深入了解的机会和权力——那是个说严密到一丝缝隙都没有的牢笼:没有丝毫个人**的房间,纯净的钢铁、岩石与电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的监控,紧急时能够完全封闭,连外界的空气与水都无法入内的通道,拥有特殊能力者以及危险性较大的囚犯还会被定时注射镇定剂和肌肉松弛剂,使其一直保持在温顺无力的半昏迷状态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才会让整个g区变成现在这个凄惨的鬼样儿? 凯瑟琳身边的人蠕动着嘴唇似乎还想提出些其他问题以解除自己的困惑,但迎接者已经转过身去,大步向前走去,显然不准备再多说些什么了。 *** “你的假期取消了,”这是头儿见到凯瑟琳他们后给出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去干活吧。” 短暂的见面会宣告结束,看着最后一个人走出自己的房间,倚在办公桌前靠板上的头儿把手伸进身后的雪茄盒——里面装着他心爱的糖果,在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让他头痛欲裂,口中发苦——却摸了一个空。 一直背对着整个办公室的皮椅转了过来,雪茄盒被另一个人拿在手里,他举起它,向“巴别塔”的掌控者扬了扬:“我以为你在很早之前就不需要这个了。”陌生的男人平静地说道:“这种东西吃得太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知道。”头儿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对这个人说实话:“我没法控制自己,我的情绪糟糕透顶,反应迟钝它能略微让我好点——只有这几天我必须控制住局势我还有多少时间?” “还有多少时间?我们也不知道,”男人说:“幸好我们不是联邦调查局或是州立警察局,我们从不会让我们的组员和罪犯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也从未在国家精神病控制研究中心为我们的病人做登记,现在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儿出了多大的纰漏-——但这些仅限于某个家伙开始忍不住蠢蠢欲动之前,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一旦在外面再次作案——你无法否认,他们的手法都足够特殊,令人难以忘怀,那我们就得对那些悬赏者和该死的官僚们做出解释了。”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头儿糟糕的脸色,打开雪茄盒递了过去:“实际上已经有人来表示其真切地关心与由衷的祝福了,他们希望能够提供某些必要的帮助。” 捏在手指间的奶糖被头儿卡成了两截。 对很多人而言“机构”是块甜蜜而巨大的奶糖,它不是真正的国家机器,没有能摆得上台面的实权人物,没有正规系统的编制,没有泾渭分明的体系,没有国家财政给出的拨款,就连社会保险体系里也缺少属于它们的一环;虽然机构确实很有钱,有钱的根本不需要国家的任何帮助,即便撇开近几十年里累积的悬赏金不说(有多少人愿意倾家荡产来换取一个复仇的机会哪),单单机构的根基,一个由世界首富的大半身家构成的基金会就足够这个特殊的组织运转上上百年了——那些贪婪的政客与家族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也许就是缺少一个足够大的漏洞容其插手置喙。 “我很抱歉。” 头儿说。奶糖融化在他的手里。 男人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而后他突然提起了另一个似乎与前面毫不相关的话题;“你的情况变得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把雪茄盒关上,放进自己的外套内袋:“也许你应该先做一次周密的检查,生理和心理的。”他说。 *** 在回到工作场地——也就是那个被“氧气瓶爆炸”毁坏殆尽的地下区域之前,凯瑟琳先遇到了自己的搭档。 亚伯看起来不怎么好,这很正常,与如此严重的灾难擦身而过的人都不会摆出什么好脸色,不过让凯瑟琳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的态度和情绪与之前大相径庭尤其是在面对她时,他的情感波动极为混乱、柔软和脆弱别人很难看得出来;他的思考与行动方式并不曾脱离以往的巢臼,腿脚和臂膀有力而稳定,反应敏捷,头脑清醒,工作也一如既往的出色——连接巴别塔与外部的电梯几乎全部陷入了瘫痪状态,直升机运上了的东西杯水车薪,其他行动组员的能力更偏向于破坏,只有亚伯能够提供现在亟需的药物、工具和器械——只要有生命,而巴别塔的研究中心里多的是各色各类的生物,老鼠,兔子,猴子,猩猩除了人之外,他可以尽情消耗没关系。 “发生了什么事儿?”凯瑟琳直截了当的问道,或许很失礼,但作为搭档她有这个权力——一个行动组员的个人状态优劣与否会直接影响到他和别人的生存率:“我说的是你,亚伯。” 亚伯抓起一只猴子,猴子唧唧地叫唤着,爪子拉开了他的手臂和胸膛“没什么,”他说,在一阵微弱的光芒闪过之后,他的手里多了一枚药剂:“我只是找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猴子的恐惧与绝望影响到了凯瑟琳,但她现在已经懂得如何将其隔绝在外了:“正确答案?” “对我来说,”亚伯将手臂伸向第二只猴子,越是近似于人的生物,能够换得的东西就越精确:“正确,非常正确。” 他是在十岁那年发现自己有着这种能力的,而早慧的心智让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这个能力,在进入机构之前与进入机构之后,他没有让这个能力无缘无故地伤害到任何一个人——这让他为自己骄傲,虽然他经常性的自嘲:也许在面临生死关头时,有很大的可能,他会用别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但同样的,他始终抱持着一份微乎其微的希望,那就是如果他的狼能够压制住生存的本能——就像在几个小时前,他发现自己的能力不受控制时,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巨岩那样。 他以为自己能够牺牲自己,在生与死的天平上,复数的生命本应重于单数。 但当他被剧烈的风卷了起来,就像一颗单薄的小浆果那样重重敲在石头上的时候,他后悔了,他从未想到过死亡会如此痛苦,如此漫长风的手抓着他,好像这个体重超过一百二十磅的男人只是一片小巧的羽毛,他被数次摔向岩体,一次是肩膀,一次是盆骨,一次是面颊衣物、皮肤被粗糙的岩面磨掉,肉被拉扯着撕开,骨头就像饼干那样粉碎,他的眼球连带着神经飞出他的眼窝——最后他被掷向一部电梯,他的身体在桥厢的顶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鲜血喷溅上小小的观察窗,里面的人惊奇而怜悯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一条突然撞向汽车的狗。 他们在呼吸,心脏在跳动,大脑在运作,他们生机勃勃,精神焕发。 而他却要死了,他已经不能呼吸,也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就连痛楚也变得那样轻微难以捉摸。 他用最后的力量伸出了手,手指碰到了坚硬的金属,他无法碰到那些人,他满怀憎恶地陷入了黑暗。 但最后,他醒了,电梯里已经空无一物,那些人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生命是多么的廉价,又是多么的珍贵。 (待续) 嗯,本卷还有一章就结束了——这两章心理描写较多,尤为难写,而且最近工作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只有看休息天能不能多写一点了,还请诸位大人宽容则个! 鱼鱼鞠躬致谢! 第四十三章盒子十四 河岸州立公园的南面有着一条狭长的黑色车道,车道的一侧是稠密的树木,另一侧是灰色的围墙,沿着灰墙走到终点可以看见大片青翠的草坪,草坪的彼端是新约克市的公立图书馆。 在灰墙约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个豁口,通向一条死胡同,车子可以开进去,大约有着四五十英尺的碎石子小道末端伫立着栋灰色,褐色与白色为主体的小房子,房子只有两层,就像童话故事里拇指姑娘居住的宅邸那样小巧精致,只能居住两到三个人,房子的前面是个敞开型的花园,四周异常安静,博罗夫人能够听见自己的车轮胎碾过石子儿时发出的噼啪声。 博罗夫人将车子停在一丛玫瑰花后面,走出车子的时候她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玫瑰的坚硬利刺钩坏了她的丝袜——这栋诞生于维多利亚时代末期的房子没有游泳池就算了,没有车库倒还真是个大问题,麻烦的是,这个区里的大多居民对这栋神秘的小房子都抱持着深厚的感情——几乎附近的每个孩子都曾经把这座很久之前就没人常驻的二层小楼当做一个鬼屋、基地、营所他们在这里嬉戏着长大,然后又看着自己的孩子甚至孙辈在里面爬进爬出每次有人企图改造这栋房屋的时候必定会遭到小区居民的反对,所以它才会不断地被快速转手——总是有人对它一见钟情,但他们永远也接受不了每天最少两次徒步跋涉六十分钟。 这次的新邻居愿意保持房屋的原状,这是好事,但他至少应该修剪一下周围的花木,博罗夫人想,庭院小径上的野生甘菊在她的坡跟鞋子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类似于苹果的甜蜜清香开始散发在空中,不远处的一丛铃兰摇晃了几下,一颗浑圆的脑袋冒了出来——博罗夫人吃了一惊,旋即发现那是一条狗,一条白色的英国牛头梗,然后是它的同伴们,它们邪恶的小三角眼儿往上翻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专注的程度让博罗夫人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手提包,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大叫,叫喊声固然能够引来主人,但也许会刺激到那条狗,让它骤然发动攻击,上帝知道,世界上没有比牛头梗更为神经质的狗了。 那几条狗亦步亦趋,一直跟着博罗夫人走到了门廊下面,博罗夫人走上台阶,它们就在门廊下面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咂一咂嘴巴,那张鲨鱼似的长吻让博罗夫人的五脏六腑都缠在了一起,幸而门铃响过两遍,房屋的主人就开了门。 一个绅士。 这是他给博罗夫人的第一印象,一个优雅的,俊秀的绅士,现在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少见了——虽然一百年前他们多如过江之鲫。 他高大而瘦削,灰色衬衫的袖口与领口都系的好好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是同色的长裤;他的眼睛是深灰蓝色的,就像是介于黄昏与夜彤间的天空,双眉乌黑,紧压着眼睛,头发也是黑的一点儿杂色都没有,从前额往后梳,就像乌鸦的脊背那样光滑顺服,皮肤白皙,甚至有些透明,像是白蜡,嘴唇是最鲜艳的,它既红,又薄,就像他卷着嘴唇抿着一片玫瑰花瓣似的。 “博罗夫人?”他用一种奇妙的声音问道,末尾就像鸟儿的翅膀那样向上扬了一扬。 “嗄,是我。”博罗夫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微笑着伸出手去:“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 “是的。”绅士握住了访客的手,他的手指冷冰冰的,但非常干燥:“我正在等您,来,请进,请进来说话吧。” 他轻轻地放开了博罗夫人的手,侧身引领她走进门厅,然后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 “请坐您要喝点什么?”克劳德史特莱夫问道:“柚子汁还是咖啡?” “如果方便的话,柚子汁。”博罗夫人回答道。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环顾四周,她惊讶地发现这里并没有多少改变,或者更为准确地说,不仅仅是这栋房屋的外观依然保持着它原本的样子——她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污水横流,灰尘蛛网密布,杂乱的家具间满是老鼠和猫狗的粪便,楼梯踏步和栏杆腐朽不堪,窗帘耷拉在角落里,满是漏洞。 如今这里就像是被仙女的魔术棒点过,一切重又充满生机,闪闪发亮——人字形格的硬木地板,老式但柔软宽大的沙发,橡木的家具,线条简单,楼梯的栏杆没有任何装饰,每格上平均有着三根之多,阶梯上铺设着米色的地毯,两边是打过蜡的光滑胡桃木,纱质的窗帘拉开着,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照在一张楠木小桌子上,小桌子上摆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重的玻璃花瓶,它有成人的脑袋大小,里面盛了大约半缸的水,插满了藕荷色的小玫瑰。 主人从客厅的侧门走了出去,博罗夫人记得那边应该是餐厅和厨房,她安下心来,沿着沙发走到壁炉哪儿去,壁炉上面摆放着一个老杂货店里常见的玻璃糖罐,白色外壳的奶糖和彩色包装的水果糖混杂着放在一起,糖罐旁边是几个像框,里面是这儿的男主人和一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容貌倾向于他,或是她的父亲,因为他(她)的母亲的容貌着实乏善可陈——她有着一头金发,笑容可亲,但鼻子扁平,牙齿细小,而且凹凸不平。 不过她的丈夫应该很爱她。女主人的照片不单这一处地方有,沙发边的小矮桌上有,墙上也有。 博罗夫人觉得自己已经看到想要的东西了,她走回沙发,随后便看见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端着一个笨重的银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除了清黄色的柚子汁之外,还有一叠葱油小薄饼干。 柚子汁经过过滤,这样就不会有残渣粘在嘴唇和牙齿上了——一个不怎么常见的细心男人。博罗夫人想,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了纸和笔。 “我想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和来意了,史特莱夫先生?” “当然。”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在沙发上坐的端端正正,双手摆在膝盖上:“全国家长教师协会十九分区的执行委员。” “之一,”博罗夫人更正道:“现在我要向您提出些问题,如果您觉得问题涉及到您的**,您可以不回答。” “会影响到我的申请吗?” “我不能保证不会。” “那您还是先说来听听吧。”史特莱夫先生答道:“我会谨慎以待的。” “您结婚了吗?” “是的。” “您的妻子现在” “她在两年前就因病过世了。” “抱歉。”博罗夫人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笔——实际上这些资料上都有,但按照既定的程序,她还是得亲自问一遍:“您有过任何犯罪记录和精神病史吗?” “没有。”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也就是我们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您的孩子多大了?” “七岁。”霍普金斯医生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九月之后八岁。” “七岁,”博罗夫人重复道:“您在工作的时候谁来照顾他?” “在此之前我的工作就是照看我的孩子。”霍普金斯医生语调轻柔的回答道:“我小有积蓄。” “那么您为何要申请这份工作呢?”博罗夫人问道:“小学教师,史特莱夫先生,凭您的学历和经验您可以得到一个薪水更多,级别更高,接触面更为成熟的职位。” “答案不正在哪里吗?”医生露出一个祥和而宁静的微笑:“为了我的孩子,您看,博罗夫人,我的孩子要上小学了,而我不想离开我的孩子——我恰好有能力这么做。” 博罗夫人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史特莱夫先生是个好父亲,毋庸置疑,但他的做法令她想要叹息和摇头——希望陪伴自己孩子的父亲有很多,但并不是每个都会为了自己即将上小学的孩子准备上这样一份丰厚大礼的。 正如她所说,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是个学识渊博,经验丰富的出色人物,他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脑袋中的那些东西在某个博物馆和大学里得到一份荣耀和金钱兼备的好工作,但他却到这儿来申请一个小学教师的职位——他没有小学教育预科的大学学位,当然也没有通过cbet和口试面谈,但他通过了全国统考,也就是msat。一个超过6小时的大型考试,内容包括英语阅读,数学,科学,历史,经济,体育,艺术,舞台表演,政治等。其中一半是多重选择题,一半是简答题。典型的题目例如分析莎士比亚的一首十四行诗;讨论光合作用中的能量流动;制订一个足球队的训练计划;讨论骑士制度对现代西方文明的影响;写出一个舞台艺术总监在后台应该做的十件事情和理由等。所问的问题几乎涵盖了整个人类的知识面,且专业而深刻——你甚至不能用猜测或者胡言乱语来充数。 史特莱夫先生不但通过了,而且成绩很不错,所以才会有了今天的面谈。 博罗夫人的笔在纸上徘徊——她想到了来访的第二个原因。 “我想知道,”她说:“您的孩子之前没有幼稚园和小学的纪录,我是说,他至少应该上了三年幼稚园和一年小学有什么原因吗?” 史特莱夫先生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身体原因,”他说:“他的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之前我们一直在国外,嗯,一些空气清新,没有污染的地方,现在他的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不能说非常好,”他思考着:“而且我希望能让他先行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 “您考虑得非常详细,这很好。”博罗夫人吐出一口气,在最后一个空格上打了一个勾——事情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在纸和笔都放进包里之后,谈话变得更为轻松愉快,在喝完了两杯柚子汁之后博罗夫人起身告辞。 医生为她打开了门,那些白色的牛头梗立刻站了起来,博罗夫人本能地退后一步:“给您个建议,”她皱着鼻子:“家里有着幼儿的时候最好不要饲养猫狗,即便有,也最好不要选择牛头梗。这种狗非常活泼,暴力,嫉妒心强,而且一旦发起疯来就不得了它们可以在几分钟内咬死一头公牛。” “我想,”霍普金斯医生轻描淡写的回答道:“这不是什么问题——它们是撒沙的乖狗,是吧,撒沙?” 博罗夫人顺着霍普金斯医生的视线看过去,她看见了一个如同16世纪肖像画家笔下人物的孩子,他站在走廊上,背对着夕阳,阳光在他的绍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光圈。 “您好,夫人,”孩子说:“请安心,它们不会伤害你的。” 一只接一只的,牛头梗们安安静静地趴伏下来,直到博罗夫人驱车离开,它们都没有动弹一下或是发出一声吠叫。 (待续) 第四十四章孩子一二 庭院里阳光明媚,空气温暖,铜盆的水被阳光晒得暖呼呼的,各色各类的草木花卉散发着它们独有的气味,安东尼。霍普金斯在门廊处站了一会,让以前的撒沙挥动着胖胖的小胳膊从自己的记忆中跑过去——现在的撒沙坐在庭院中间的一把躺椅上,躺椅被放得很平,孩子把脖子搁在躺椅的头靠上,湿漉漉的小脑袋悬浮在空中;霍普金斯先生已经用含碱的肥皂洗过了头,以便去除附着在头发上的油脂和灰尘,好让接下来的步骤更为简单和快速一些自从离开那个鬼地方之后,霍普金斯就将撒沙引人注目的亮金色卷发染成了亮棕色,这种颜色也很漂亮,但非常柔和,普遍,不像前者那样耀眼得让每个见过他的人都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霍普金斯对超市和美发用品商店里常见的,那种主要材质中满含化学毒液和防腐剂的染发药品完全不感兴趣。 他弄到了几磅经过深度烤培的优质咖啡,把它们研磨成粉,用虹吸法蒸煮,萃取出深褐色带金色的溶液您看,咖啡的顽固曾让数以千万计的人为之头痛过,不管是什么,牙齿,皮革,布料,塑胶只要沾上了就基本上可以宣告报废或是终身带着这么一块不规则的深色斑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人类的头发自然也不例外。 静置至微温的咖啡被小心地倾倒在撒沙的小脑袋上,霍普金斯细长的手指穿入打着卷的头发,让咖啡能尽快渗透进每一道缝隙里。 在父子分别的几个月里,撒沙的身高有所增加,体重却是锐减,这个季度以来,霍普金斯一直在尝试着让他恢复到应有的健康状态,但直至今日,撒沙的体重还是未能达到正常要求,安东尼。霍普金斯注视着孩子抓在躺椅两侧的手臂孩子的手臂永远是可爱、圆润、白皙、幼嫩的,医生的脑海里也有着几乎与之一模一样的手臂,还有阳光,铜盆,茄子雪地和沾有血迹的木桩,几缕金发和掉落在黑土地上的乳牙。 安东尼。霍普金斯突然停下了动作,阴影笼罩了上来,撒沙反应迅速地眨了眨因为之前的阳光过于强烈而闭上的眼睛。 彻底睁开后,孩子的眼睛里立刻倒映出一对袖珍的安东尼。霍普金斯——这双眼睛依然那样清澈,明亮,虽然那双特殊的紫色虹膜正在逐日变深,现在看起来甚至有点偏向于黛色——用来遮掩虹膜颜色的东西最方便的就是软性隐性有色镜片,很多演员和摩登人物都会采用这种方法,但撒沙太小了,对孩子尚未发育成熟的角膜来说,软性隐性镜片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安东尼。霍普金斯当然不会给撒沙使用这种东西,他从一种用于治疗青光眼与眼压过高的滴眼液中取得了灵感(这种药水会导致虹膜里的黑色素快速沉积),他从中提取了对他有用的那部分,效果卓然,可惜的是这种效果并不长久,就像咖啡染出的亮棕发色一样,每隔几天就必须增补。 除了这两个地方之外,撒沙身上也许会引起他人注意的就只有身上那道如同一棵倒置无叶树木的雷击纹,普通的雷击纹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消失,撒沙身上的雷击纹却整整持续了数月才慢慢褪去,而且只要撒沙体温升高,他的身上仍然会浮现出浅红色的枝状印记——就像现在,霍普金斯先生能够看到撒沙面颊边缘的一部分皮肤正在变色,已经差不多能够看出形状,一条条的,就像印第安人在脸上画出的条纹。 “撒沙?” 阳光落在脸上,一部分皮肤已经开始有灼烫感,撒沙停顿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已经被耀目的光线温热的灰色衬衫。 “是的,我在,”他轻轻地说,父亲:“我一直都在。” *** “欢迎来到圣托马斯。” 很方便,撒沙想,他的父亲熟悉他将来的工作环境,而自己则来熟悉今后的学习环境——这是一间私立教会小学,学生人数不足五百人,一共三十个班级,每个班级人数不超过二十名,教师则是每班一个,负责所有学科。 两人各有一个向导,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向导是三年级四班的老师,一个年龄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的男人,体格粗壮,淡黄色的头发(前额有点秃,他把一撮头发横过来梳,让它遮住暴露出来的皮肤),声音洪亮,面孔红润,手指就像枣红色的香肠,但总的看上去还算是和蔼可亲——他也是全国教师与家长协会的分区成员之一。 撒沙的向导安妮则可爱的多——据霍普金斯未来的同僚介绍,她在这里读三年级,即将升入四年级,也就是说,十岁上下。 咖啡色的卷发梳成粗大的辫子,一直垂到腰间,末梢系着一个带蕾丝边的白色蝴蝶结,下摆宽大,有小外套的连衣裙,牛乳般的皮肤,玫瑰色的嘴唇,与头发同色的眼睛在日光灯下会呈现出琥珀般的金褐色,说起话来,就像一串儿在金属棒下不断发出美妙颤音的三角铁。 孩子们走在前面,大人走在后面,现在正是下午四点一刻,圣托马斯小学早上九点上第一节课,下午三点放学,教室和走廊里空空荡荡,参观者们可以看,听以及抚摸所有感兴趣的东西——奶油黄色的走廊墙面上悬挂着孩子们的绘画作品,大部分是宗教题材,一幅有着半个成人大小,用彩色布片拼缀而成的圣母画像引起了撒沙的注意,他在画像面前停下,抬着头仔细欣赏。安妮站在他的身边,既不催促,也不啰里啰唆或者试着用别的什么东西引开撒沙——很多被大人托付工作的孩子都很容易犯这个毛病,他们竭力想要做好,却往往因为做得太多而砸了锅。 孩子做的布贴画颜色绚丽,五官夸张,圣母的光环所用的布料有着精致的弧形折边,那个形状撒沙越看越眼熟,数秒钟之后,他抿住抽搐的嘴角转移开自己的视线那是个马桶垫圈套,被剪了一小半的马桶垫圈套虽然它的金黄色很漂亮,没有一丝污渍和折痕,但这确实就是个马桶垫圈套。撒沙盯着与自己的父亲相谈甚欢的亨博特先生好一会儿,还是无法确认这个男性对此是否有所察觉——他转回去将视线移到画像的右下角,那里贴着作者的名字,大写的dolores,多洛雷斯。 “多洛雷斯是我的姐姐。”小女孩充满骄傲说:“你今天可以看到她。” “啊,那真是太好了。”撒沙说,他从画像前挪开,让安妮带着他在暗绿色点缀着小花的地毯上走,教室一间紧挨着一间,门口就像酒店或车站那样悬挂着横向的牌子,牌子上面写着年级和班级,还有负责这个班级的老师的全名。 “以后你父亲的名字也会写在这儿吗?”安妮小声地问,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水光:“他会负责那个班?四年级三班?我希望是这个班,撒沙,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的父亲,他看起来很棒,而你很漂亮,很聪明。” 撒沙看着她,第一次发现正如父亲所说的,人类是一种难以掌握的事物“谢谢。”他干巴巴地回应道。 小女孩的笑容增大了,她温柔牵起撒沙的三根手指,把他带进一个门口悬挂着维尼熊的教室:“这就是我们的教室,不过九月之后我们就要搬到隔壁去了。”她说,带着撒沙穿过橙色的桌椅“教学活动开展区,数学区,电脑区,阅读区和展览区,洗手池,储藏柜,自然科学宠物区,自然科学阅读学习区(电脑2台)一个单独的洗手间。”她带着撒沙沿着教室走了一圈儿,言语中既有着几分自豪也有着几分惋惜,不厌其烦地为他介绍所有的东西,不管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贴着的还是挂着的,没有生命的和有生命的(自然科学宠物区养着小型植物和乌龟,仓鼠还有兔子)令人惋惜的是撒沙根本没能听进去多少——三年级的教室对习惯于成人品位的早慧儿童来说,布置太多,色彩过艳,形式也太活泼他感到有点头晕,想要呕吐。 “噢你看起来不太好。”安妮一本正经地说,她让撒沙坐下:“教师办公区有饮水机,你等一会。” 小女孩啪嗒啪嗒地跑过去,教师办公区只是在这个大区域中用屏风间隔出来的一小块地方而已,安妮拉开了屏风,撒沙看到了饮水机,看到了饮水机旁边的黑板,黑板上用粉笔画出的一个实心圆点以及一个将鼻尖抵在那个圆点中的小女孩。 安妮看起来有点意外:“多洛雷斯?” 马桶圈光环圣母画像的作者,撒沙突然感觉不是那么难过了,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观察起这个思想前卫手法精妙的未来艺术家。 多洛雷斯应该是个女孩,但装扮得就像个粗野的男孩,皮肤要比安妮颜色深得多,看上去也要粗糙一点,到处乱翘的黑色头发比撒沙还要短,鼻子两侧有雀斑,面孔圆润,她不乏是个可爱的孩子,但因为有着站在近旁的安妮作比较,自然而然地就显得逊色了很多,而且因为撒沙的打量和尴尬的处境,她的表情和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凶狠与困窘在撒沙转头之前,浓重的红色已经从她的面孔蔓延到了浅褐色的耳根和锁骨。 “把他弄出去!”她的鼻子仍然固定在那个涂满粉笔灰的圆点里,但并不妨碍她发出尖叫“你是个真正的混蛋,安妮,你特意带着别人来看我笑话!” “我可不知道你在这儿我甚至不知道你又干了些什么!?”安妮提高了声音喊道:“你就不能安稳哪怕半小时吗?” “你现在知道了,把那小混球带走!”女孩继续尖叫,她小心地保持着身体的静止——至少不让鼻子移动:“在我踩扁了他之前!” *** “当然,我们这里禁止体罚学生,”亨博特先生如是说,他的两根大拇指塞在裤子口袋里:“但可以让他们罚站,孩子们也许会在课堂或课外活动的时候聊天,吵架,或是打来打去,也有可能不听你的安排,那个时候,你就有了这种权利,你可以让他们在游戏时间发展,明白?别人玩,而他们只能‘“standonthewall(站墙上)”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玩,自己则动弹不得”他向霍普金斯眨了眨眼睛:“你以前做过老师吗?做过你就明白,我们这儿对姿势有要求。”他走了两步,站到墙壁一侧,脚跟紧挨着木踢脚线:“看好了,这样才能叫做onthewall,除此之外的任何姿势都不行,都不合格。” “非常形象。”安东尼。霍普金斯表示赞同:“apictureonthewall(一幅画挂在墙上),没错儿,可爱的说法,也许在最初的时候,教师们就是把孩子们挂在墙上的。” 亨博特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一排淘气的孩子被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姿态各异,表情雷同:“妙哇,这可真是太妙了,”他说:“或许我应该在全国教育会议上提出这个议案,我们可以准备几条特殊的背带裤和一堵坚固的墙壁,还有一打牢固的钩子。”他向霍普金斯挑了挑又浓又短的眉毛,确定没在那双深灰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不赞同的神色:“是的,史特莱夫先生,”他耸耸肩膀“十九区禁止体罚,但现今全国仍有一半以上的区允许体罚,我是十九区的会员,我必须遵从本区的教育法,但我赞成适量有度的体罚。” “用短木桨打屁股,十九世纪的丈夫们经常如此料理他们不听话的老婆。” “确实如此,现在认可的提法泰半是这种,但我认为鞭子更好,正如卢梭在爱弥尔告诫篇中写道的‘一位小女孩想要一条粉红色的饰带而他们却给她系白饰带,因而她大吵大闹。”亨博特先生津津有味地吟诵起来。 “爸爸在客厅里听到了 卡罗琳在大声吵闹, 于是立刻奔到她面前, 毫不犹豫地鞭打她。 “还有,当费尔柴德先生看到他的孩子在吵架时,他一边念着“让狗儿欢快地叫和咬”的诗句,一边用答杖打他们。”他心满意足地重复道:“您不能都否认,儿童虐待预防与处理法,收养资助和儿童福利法,儿童在线保护法案现在有了太多能让孩子们为所欲为的法律,他们正在变得狂妄无礼,自私蛮横不断地把自己的小聪明用在对付他们的教育者和抚养者上面,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史特莱夫先生,我想,至少在我们这儿,您可以严厉一点,作为这里的负责人之一,我可以保证您有这份权利——偶尔为之,我想家长们会理解的。” “带他们去看看地狱也没关系吗?” “什么?”亨博特先生一时间似乎没能明白他所听到的东西,他眨着眼睛想了足有一分钟,才不那么由衷地笑了起来:“绝佳的幽默感,先生,您有着相当出色的笑话细胞——您指的是费尔柴德先生后面干的事儿?他带两个男孩去看一串用锁链挂在绞刑架上的尸体。‘锁链在风中嘎嘎作响,小男孩害怕了,央求带他回家。但费尔柴德先生却强迫他看了很久,说这种景像表明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的下场。这孩子注定要当牧师,所以必须教他生动形象地描述被罚太地狱者的种种恐怖。’是的,是的,我不否认,这种惩罚方式非常适合那些屡教不改,任性跋扈的孩子但现在,亲爱的,你总不见得能申请到死刑参观证吧——毒气室和电椅室不是自然博物馆,或许你可以带他们去看看烈士纪念碑——但我怕他们更多地会因此而热血沸腾哈哈,哈,哈”夸张的笑声在霍普金斯认真地思考中曳然而止,亨博特先生咳了几声:“总之,我们这儿禁止体罚。” “当然,亨博特先生。”霍普金斯谦恭地回答道:“当然。” *** 圣托马斯教会小学还有一种不会作用于**上的惩罚方式,撒沙知道的要比霍普金斯先生更早些,情报源自于两个女孩的争吵。 圣托马斯教会小学和大部分学校一样,有定点接送的校车,只有一班。 有些时候,如果某些孩子们实在吵闹顽皮得让老师无法忍受,老师们就会把他们留下来,通知他们的家长来接——这对于大部分家长来说都不是件好事,因为这个地区的工作基本上要到下午五点半左右才会结束,如果老师通知家长四点,或者更早一点来接孩子的话,家长们就不得不向老板请假了——问题是,不管在那里,迟到早退都不会令老板开心衣食父母不开心,家长也不会开心,家长不开心孩子当然也不会开心。 这是一种非常狡猾,隐蔽,但极为实用的惩罚方式。 事情的开端是多洛雷斯带进课堂的一本,嗯,某些尺度略大了点的漫画,她和男孩们在阅读时间里看它,亨博特先生感到非常生气,作为倡导者与拥有者的小女孩被留了下来——按照安妮的说法,她为了陪着多洛雷斯才留下的,再过半小时,她们的父母会把两个小女孩一起接回家——但多洛雷斯压根儿不想接受这种“好意”她认为安妮和亨博特先生是一伙儿的,安妮只是想看她的热闹现在又添了一桩好事儿,为新来的学生介绍学校,这种活以前都是她干的! 该死的河马亨博特!多洛雷斯愤愤不平,他甚至为了让自己不去打搅到未来的同学和老师而让她顶着粉笔小圆点罚站! 她讨厌他们!讨厌安妮,讨厌亨博特,讨厌新来的小白痴!讨厌老师!讨厌男孩子!也讨厌女孩子!更讨厌那条总在邮箱下面撒尿的狗! 讨厌所有的一切! 小女孩的尖叫响彻整个校园。 *** “学校怎么样?” 回家的路上,霍普金斯问道。 “超乎我的想象。”撒沙说:“您觉得呢?” “不比州立巴尔的摩犯罪精神病人医院更糟糕。”食尸鬼这样说。 (待续) 两章合一。 第四十五章孩子三 碰的一声,玛丽。肯特漂亮的t型家用桥车撞上了车库门的边框,白色的烤漆表面立即出现了裂纹与凹坑,她从后视镜里望了望,又是懊恼又是疲倦——车子呜呜地向前移动了几英尺,她握紧了方向盘,一点一点地调整方向,一再地往下看——确定自己左右两脚踩着的是制动器踏板、前进踏板或是倒车踏板。车辆销售人员告诉她:这种车采用的是一套极为出色的,性能优越、构思独特的齿轮传动系统,运作起来“简直就像行星围绕太阳运转那样流畅自如!”但迄今为止,玛丽。肯特从未感受到这一点过——如果一定要说这部车子有什么能让她想到宇宙星辰的地方的话,大概就只有它难以捉摸的状况和庞大但支骨消削的框架,还有它号称可以开上任何一种道路,但需要你时刻忍受的,无所不在的颠簸。 这部车是她的丈夫罗伯特。肯特的,原本玛丽也有一部自己的车,但三个月前它就出了点问题;正好肯特新的工作地点远在千里之外的哈盛顿特区,公司为他安排了宿舍,他每个月搭乘地铁回家一次——不需要车,于是顺理成章的,玛丽接手了这辆外表美观的废物,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再买一部车,但如今她正怀孕休息在家,肯特刚换了新工作,家里的存款又因为缴纳遗产税而去掉了一个零,种种现况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在某些地方作出点牺牲,反正这辆车在平坦的道路上还是不错的。 车库门轰隆隆的在前车窗前合拢。车库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旋即光线感应灯亮了,玛丽庆幸着刚才的撞击没影响到车库门,虽然在下降过程中确实有点耽搁——不然维修费又是一笔额外的支出,她从后视镜里看看后座上的孩子,歪了歪脑袋:“好了,亲爱的,下车。”她说。 安妮和多洛雷斯迅速地打开了安全带,拎起自己的书包,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多洛雷斯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车库,没多会玛丽就可以听到她的脚步声在通往左边,也就是厨房的走廊地板上咚咚作响“不准直接喝冰水,也不准吃冰淇淋,”玛丽从车窗里伸出头去喊道:“牛奶也不行。”不过她知道这多半没用,每次都她都得亲自去厨房把那个小捣蛋鬼拎出来,问题是她怀孕已经有二十七周了,肚子已经极为明显的凸出来,腿脚浮肿,每次走路都觉得像是踩在烂泥坑里,一步比一步重,最后能沉得让她举步维艰。 玛丽从车里钻出来,安妮没有离开,她乖巧地绕到玛丽身后去,把车门关上,玛丽安慰地抚摸了一下小女孩儿的脑袋,在感应灯暗黄色的光线下,安妮看到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两下,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玛丽把多洛雷斯从冰箱里揪了出来,安妮留在厨房,今天玛丽的情况不太好,却还要开车去学校接多洛雷斯当然,还有自己,所以今天她下厨做晚饭,这样也不错,玛丽做的饭菜是每况愈下,不是半生不熟就是放错了调料——小女孩手脚麻利地从冰箱里取出了蔬菜,肉,还有牛油和干酪,一个小时后她上楼去喊多洛雷斯和玛丽,多洛雷斯下来的很快,她饿了,但玛丽已经和衣在床上睡着了。 “今天吃什么?”瓷盘被多洛雷斯的叉子敲得摇摇晃晃,两支脚不安分地在桌子下面摇晃着。 “茄子肉,烤鸡翅膀,还有玉米汤。蜂蜜苹果馅饼” “我讨厌蔬菜汁。”多洛雷斯朝一杯深绿色的汁水蹙眉,伸舌头,作出呕吐的样子。 “那不是给你的,”安妮说:“是给玛丽的,蔬菜汁对孕妇有好处。” 多洛雷斯耸了耸肩膀,她被茄子肉吸引了,这是道从外表上看就很有趣的菜——安妮把挖出来的茄子肉,切好的洋葱头、蒜瓣、西红柿、柿子椒和香菜一起炒,然后放进调料,和干酪和面包块一起塞进茄子壳里,把它烤箱里烤,金黄色的干酪融化了,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味,多洛雷斯把叉子插进了茄子深处,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看“这是什么?”她问,怀疑地看着白亮的叉子上一点点黑色的小东西:“看上去像是老鼠屎。” “别蠢了,那是香料,玛丽的胃口不好,我用这个来给她开胃。” “你懂得真多。” “如果你愿意把和男孩子打球的时间用来看书,你也能懂。” “你总爱在这时候倒胃口,安妮妈妈。” 安妮妈妈板起了脸:“再说话就没有鸡翅。” *** 第二天早上玛丽的情况变得更糟了,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去医院,但最终还是去医药箱子里找了点药,半小时后,她宣布自己好多了,但最后还是由安妮作了早餐。 在等候校车的时候,多洛雷斯一直在抱怨安妮今天的早餐味道寡淡,她认为自己到了校车上也许会吐出来。 安妮觉得头疼,幸好在她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之前,校车来了。 橙黄色的四四方方的箱式车缓缓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扳开车身一侧红色的stop牌子,突然生龙活虎起来的多洛雷斯推开安妮和其他孩子,就像以往那样,第一个冲上了车她原本想要坐到自己的老位子上去——也就是第一排的单个位置,却在看到一撮金棕色的柔软头发时改变了主意。等安妮和其他孩子陆续上来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从来就不愿意和其他人挤在一起的多洛雷斯和一个他们从未谋面的新人紧紧地挨在一块儿坐着。 也许安妮要除外,因为这个新来的孩子正是撒沙,一个早慧的新生,他的父亲是圣托马斯的新老师,他们在昨天才参观了整个校园,安妮是撒沙的向导,而多洛雷斯是被参观的。 多洛雷斯放弃了自己的宝座,但其他的孩子也不敢就这样坐上去,他们都曾经目睹过一个五年级生被多洛雷斯一把拽下来,摔得哇哇大哭的景象。 安妮没有入座,她走过去,双手撑在两个椅背中间:“你的位置在那里,多洛雷斯,你从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坐。” “的确。”多洛雷斯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但我知道你想和他一起坐。” 安妮抿起了嘴唇,她的眉毛绞在了一起。 多洛雷斯笑得更开心了。她抬起一支脚,踩在椅背上。 “放下你的脚,”安妮冷冰冰地说道:“还有系上安全带。”她瞧了撒沙一眼,道了声早安,转身坐到了多洛雷斯原来的位置上。 孩子们,还有不知何时上来的司机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三个,在启动校车之前,那个四十岁上下的女性司机还向撒沙眨了眨眼。 撒沙看向窗外,他无话可说。 车厢里安静了,但多洛雷斯似乎还不准备放过这个新来的男孩,她把书包摘下来,塞进自己和两人座的扶手之间,然后把身体尽可能地斜过来,看样子是想将撒沙挤到座位的角落里去,为此她甚至不惜把双腿和上身扭曲到一个很不舒服的角度。 撒沙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这个小女孩,校车的座位可以容纳下两个身体壮硕的成年人遑论只是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而且有固定位置的安全带在,她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占据整个座位。 多洛雷斯努力了至少五分钟,在发现自己的企图很难得逞之后,她朝前面的靠背恼火地踢了一脚。 “你为什么要坐校车?”她斜眼瞥着那个有着张漂亮面孔的男孩,他像个大人,看着她胡闹,既不惊慌,也不愤怒:“你为什么不让你的父亲送你?他的求职失败了?” 撒沙看了看她“不,”他耐心地回答道:“老师要提前到校,我想你知道?” 多洛雷斯皱起鼻子,挥动了一下右手,好像要驱赶一个正好放在她面前的屁“我当然知道,但他可以让你早点到,你可以待在他的办公室里。” “这不合规矩。” 多洛雷斯就像看见了一个外星人那样地盯着撒沙瞧了一会——他是真心实意的。 她真的开始讨厌起这个家伙了。 *** 玛丽发现自己又一次弄脏了床单。 从怀孕三个月起,她总是会在清晨腹痛,时间不长,但会留下深褐色的污迹,但医生说这是怀孕时的正常现象,只有大出血才需要注意,但在怀多洛雷斯的时候她没出现过这种问题,她一直有点担心,曾经想过要换一个,但这个医生是从保险公司提供的所在地详尽的妇产科医生及医院目录名单里挑选的,如果更换的话需要到保险公司办一个手续,这对于怀孕的她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 隐约的腹痛在玛丽换完床单后结束了,玛丽松了口气,医生的私人诊所距离她家不远,但现在的她连一步路都不愿意多走。 在打电话通知医生自己又一次出血和腹痛,并得到了例行公事般的回答后,玛丽把自己挪到书房,她准备给丈夫写一封信。 多洛雷斯又一次闯祸了,她在受罚的时候,冲着前来参观校园的新老师和新同学大喊大叫,丢尽了她自己和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脸面。 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负责人亨博特先生警告她,如果再有下一次,他就要劝退多洛雷斯。她不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她该怎么办。除了圣托马斯,距离他们家最近的一家小学也有五十公里。 玛丽写完了信犹豫再三她把信搓成一个纸团,从窗户扔进了花园。 她又写了一封。 信上说,一切都很好。 (待续) 第四十六章孩子四 三年级四班的牌子上写着“亨博特”和“史特莱夫”的名字——表示这个教室的孩子将由这两位老师共同教育监管。谨慎起见,圣托马斯教会小学虽然接受了这位新社区成员的求职申请,但暂时还不会将十五或二十个孩子完完整整地交到他的手里,不管怎么说,身边有个经验老到,熟悉情况的老教师对新人也是很有点好处的——必要的时候给他刹刹车,或在某个时候轻轻推上一把,介于现在的孩子哦,那都是些有恃无恐的小恶魔,一些新来的老师甚至会被他们欺负到哭泣。 孩子们在第一节课之前进了教室,不算很安静,但也没有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吵吵嚷嚷,纷乱不堪,每个孩子都有自己橙黄色的桌子和椅子,他们的书包摆在座位旁边,多洛雷斯背着自己的书包横冲直撞,连接碰倒了好几个人的东西:“抱歉!”小姑娘喊道,同时继续制造事端。而在此之前,肯特家的另一个孩子早早溜到了教室的另一边——就像校车上的第二排内侧的座位,这里也是她的专属位置,虽然距离教师和黑板有点远但可以免除掉在一些活动中不幸和多洛雷斯分在一组的悲剧(或说闹剧),而且饮水机就在两步开外,想喝水的时候,她不需要离开位置,只要欠个身,伸伸手就行。 安妮在课桌上交叠自己的手臂,然后把自己的下巴摆在手臂中央,孩子的身体精力充沛,但多洛雷斯带来的精神折磨比家务和功课更令人无法忍受,她总是觉得累,也许在老师走进教室之前,她还可以趴在桌子上闭闭眼睛休息一会——但她旋即看见了一只金棕色的小羊羔,撒沙。史特莱夫。他是来找他的父亲史特莱夫先生的吗?有可能,也可能是迷路了。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教室和其他小学一样,门口除了悬挂老师的姓名还会悬挂上标志物,只不过其他学校使用的都是各种动物,而圣托马斯为了彰显自己的教会小学身份,每个教室门口悬挂着的都是宗教人物,因为在这儿居住的每个家庭都会按时去教堂做礼拜的关系,大部分孩子都能毫不困难地辨认出耶稣的门徒和其他圣人,但每年终究会有这么一两个例外小男孩在一个空着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还有笔记本等等摆在了课桌上,安妮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推断是错误的,因为这个孩子拿出的书本正是他们的老师,亨博特先生要求他们阅读的那本圣五伤方济传纪。 褐色头发的小女孩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她对下面的事情已经有所预料,但亨博特先生示意撒沙,不是多洛雷斯,也不是她来朗读这本略写的圣五伤方济传纪的时候,安妮还是不由自主地蠕动了一下身体,就像有只看不见的虫子在她的皮肤上爬,不过即便如此,她的表现也要比多洛雷斯好,多洛雷斯在亨博特先生的视线扫过安妮而没有停留的时候就笑了,不但笑了,她还使劲儿地用屁股把下面的那把椅子向后推了推,她一定以为亨博特先生会选择她来朗读——但很显然,亨博特先生已经有了新宠儿。 亨博特的新宠儿表现得很不错,发音清晰,断句正确,升调和降调运用无误,唯一的缺点就是情感的表达不是那么鲜明——不过这似乎更适合用来朗读这儿的阅读课材料,就像站在读经台上为信徒重述这些神圣纪事的神父们,他不需要大声叫喊,挥舞手臂,或是做出种种夸张的表情,因为文字中的深刻涵义早就大过了人类所能赋予的额外价值——它只需要被完整的,明白地阐述出来就足够了。当然,这个道理孩子们是不懂的,所以他们通常都会按照自己所理解的去读。譬如:在某个圣人受到欺辱、迫害和死亡的时候把声音提得很高或很低,而老师也很少会因此打断和指导他们毕竟只是九、十岁左右的孩子,能够阅读和粗疏地了解其中的意义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个孩子真漂亮,而且他的声音也很柔软,很稳定——不像一般的孩子,在发出某些音节时声带会突然拉紧——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尖锐高亢,这可不怎么讨人喜欢,安妮注意到多洛雷斯在一开始的时候还在不耐烦地摇晃椅子,但现在已经停止了,她盯着撒沙瞧,又是羡慕又是不甘。但她又能怎么样呢?一年前的多洛雷斯确实颇得亨博特乃至整个学校的老师的欢心,但安妮出现后,前者最宠爱的孩子就换了人,学习优秀,动手能力强,想象力丰富,容貌精致且性情温柔的孩子谁能不多放点心?何况 朗读已经完毕,亨博特正在盛赞撒沙。史特莱夫,对了,撒沙的父亲,史特莱夫先生将在此任教也是原因之一,每个老师都不免对同僚的孩子更为宽容与看重一些,人之常情。 多洛雷斯转过头去,向安妮做鬼脸。 一个饱含嘲弄的鬼脸。 *** 午餐时间。 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午餐分为两种,一种是孩子们自己从家里带回来的,另外一种则是学校提供的,每天两美元,可以自行选择饮料,主食,甜点和水果。 霍普金斯医生是个好父亲,虽然圣托马斯教会小学提供的午餐还是相当美味且营养的,但显然还无法达到食谱特殊而广泛的“史特莱夫先生”的要求,他为撒沙和自己准备三餐,带到学校的午餐是蔬菜汁,裸麦面包,干酪,切成薄片的肥鹅肝,脆饼牛肉和酸奶油蔬菜沙拉。其中的酸奶油蔬菜沙拉是现做的——霍普金斯医生用银色的小叉子搅拌着小番茄、黄瓜、紫甘蓝,洋葱圈和甜玉米粒,让它们充分地与满是气泡的酸奶油混杂在一起:“上午的课程怎么样?” 撒沙露出了一种堪称奇妙,却很难归纳种类的微笑——他曾经从书里和霍普金斯的记忆之宫里见到和熟悉各种各样的“人”但那些根本不能与活生生的同类相提并论,尤其他们距离你如此之近的时候——虽然只有一上午,他感觉自己所得到的讯息要比以往的一年还要多:“或许应该说有趣,”孩子仔细地挑选着词汇:“但我想我是被嫉妒了,虽然尚未到被排斥或者仇视的阶段。(霍普金斯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不过我想,如果亨博特先生继续坚持他的关注的话,要达到那个程度也不过是一两个星期的功夫。” 霍普金斯先生用小叉子分开一个小番茄:“所有的?” “几乎所有的。”撒沙回忆,有几个尤为强烈。 “感觉?” 撒沙叹了口气,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亚马逊丛林里当然不会有幼稚园和小学,在小镇上的时候他没可能接近学校,被一群孩子嫉妒的感觉颇为新鲜,但此类不良情感与之前他所遭遇到的恶意相比实在是太轻微了,轻微地简直有点像是被没长出牙齿的毛茸茸小野兽围拢着抗议啃咬,他知道不应该,但还是觉得很可爱“我明白,”他知道他的父亲正在提醒他,再小的孩子也是人类“孩子们经常会做出出乎成人意料的事情。” 霍普金斯医生卷起嘴唇以掩藏自己的笑容,他撕开面包,加上肥鹅肝和干酪,做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肥鹅肝三明治:“没错。” 撒沙略微睁大了眼睛,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的话,因为沿着霍普金斯医生暗示的方向看去,那个皮肤浅黑,不够完美但生机勃勃的小女孩,多洛雷斯。肯特正抱着自己的午餐盒一路直挺挺地冲过来,她的注意力差不多全部集中在撒沙身上,好像撒沙是一杯铺满了糖浆和水果,坚果粒的冰激凌。 “我想那孩子并不喜欢你。” “她讨厌我。” 父子两的意见保持一致,但多洛雷斯接下来的行为却似乎在为他们的话举反例——她邀请撒沙分享她的午餐当然,她也会分享撒沙的午餐。 一种看似极为亲密和蔼的行为,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自始自终闪烁着恶劣的小火花。 说实话,多洛雷斯的午餐虽然没有“史特莱夫先生”准备的那样精致,但也已经超过了大部分懒惰粗心的主妇在自己孩子的午餐盒子里填充的,只有两三种夹层材料的劣势三明治和热狗面包——撒沙看到了油汪汪的,鲜红色的小香肠,上面洒满了黑色的胡椒粒,下面铺贴着一层厚厚的香料蕃茄汁调宽通心粉、杏仁面包和薯条。颜色鲜明,香气扑鼻。 撒沙怀疑她往自己的午餐里吐过口水。 无论是大霍普金斯还是小霍普金斯都不接受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建议,但还没等他们把拒绝的头一个单词说出口,安妮。肯特就为他们解决了这个麻烦。 “吃你的吧。”安妮。肯特几乎就是紧跟着多洛雷斯追过来的“这是妈妈做的。”她补充道:“就因为你老玩这把戏,所以从今天起由她负责午餐和晚餐,除非遇到昨天那种状况多洛雷斯,看在上帝或魔鬼的份上,你就安分点坐下来吃吧。” 多洛雷斯闭上了嘴,怀疑的视线在自己的午餐盒和安妮的午餐盒之间扫来扫去。 “有疑问的话你可以直接打电话问妈妈。” 多洛雷斯悻悻然地抱着午餐盒走开,安妮。肯特把面孔紧皱成一团:“抱歉,”她说:“真的很抱歉,但别理多洛雷斯,她和每个新来的孩子都会来这么一套,她只是不愿意吃我做的午餐。”她用牙齿咬着嘴唇,发起了小孩子的牢骚:“她总是和我过不去,只要能让我不快活,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没关系,”霍普金斯医生宽容地说:“虽然看得出你妈妈的手艺很不错。但很可惜,撒沙没办法和其他人交换午餐他对很多东西都过敏。”他把酸奶油沙拉向撒沙那儿推了推:“之前都是你做午餐嗯?或许还有晚餐?” “妈妈怀孕了,”安妮没精打采地回答道:“肚子大的只差走不了路,爸爸在外面工作,我和多洛雷斯分担家务,她除草,给花园浇水,清扫树叶等等,我负责清洁房间里面,洗衣服和做饭。我们的年龄允许我们做这些事情”她及时地补充道:“何况我们做家务可以领取双份的零用钱。” “而且我喜欢做饭和洗衣服。”她说:“和多洛雷斯不一样,她厌恶任何一种劳动,不管是脑力还是体力。” (待续) 第四十七章孩子五 霍普金斯医生目送着安妮。肯特离开,这个小女孩之前曾看似不经意地表现出想要和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的意愿,但不管是大霍普金斯还是小霍普金斯都巧妙地无视了这个暗示,午餐被限定在他们的私人时间之内,而在私人时间里,这对性格不同于常人的父子是绝对不欢迎“第三者”插足其间的。不过我们也无需为安妮担心,她在班级乃至整个学校中都很受欢迎,不一会儿,一群捧着各色午餐盒子与标准午餐盘子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就把她包围住了;让人惊讶的是,多洛雷斯,这个脾气颇为粗暴蛮横的小女孩居然也有着她的拥护者。人数不多,但看得出都是些情投意合的淘气鬼,他们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填饱肚子,之后就开始唱歌和叫喊电影中的台词,在教师尚未来得及阻止之前把薯条和水果块扔向空中,一些掉在了他们的嘴巴里,更多的黏在他们的头发和衣服上。 也有孩子往撒沙这儿看,但撒沙看过去的时候他们会立刻回过头去,一言不发地死盯着自己的餐盘,不像是讨厌,倒像是在害羞。 林林总总,妙相纷呈,让撒沙不由得好奇起父亲也曾经有过的这么一段奇异时光。 “更糟糕,更混乱,更令人不堪忍受,不过也更有趣和便利。”霍普金斯医生回答道,孩子是在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才开始受到重视的,保护法正式确立在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四十年前的公立学校充满了滥竽充数的老师,苛刻古怪的条例和形形色色的体罚,高年级对于低年级,强者对于弱者的欺凌更是被视为小孩子之间的游戏,幸运的是其时入学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已经在孤儿院里获得了足够的“知识”与“经验”他回忆了一会,决定将话题返回到先前的那一个:“嫉妒带来的麻烦伴随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四个月的婴儿就懂得嫉妒了,他们会在看护人拥抱别的婴儿时嚎啕大哭。而孩子们的嫉妒和大人的嫉妒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孩子们会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脸上和行动上。大人们则懂得自我安慰、克制与隐忍事实上,嫉妒是人类最普遍的、最根深蒂固的一种情感。如果你愿意追根溯源,就会发现嫉妒不过源于人类的自私,而自私却是人类生存及繁衍的必要元素之一。看,”霍普金斯医生为撒沙添上一点蔬菜汁:“正如达尔文先生所说,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大的、美的、健康的、聪明的就总能获得更多更好的食物、用具、住处;那么,那些小的,脆弱的,丑陋和愚笨的该怎么办呢?他们也要活下去,也想要繁育自己的子孙后代,那么既然不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好,那就让更好的变差,变得和自己平等甚至更坏只要能力允许,他们就会那么做,这不是罪恶(虽然十三世纪道明会神父圣多玛斯.阿奎纳列举出恶行的表现中确实有着嫉妒的一席之地),只是本能。虽然毫无疑问的,如果任其发展,这种情绪会导致整个人类社会驻足不前。但总有些东西是人们明知不好却永远难以抛弃的。”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方法不胜枚举。”霍普金斯医生兴致勃勃地劝诱道,就像鼓励自己的孩子去打一场棒球或是参加书法比赛,或更准确点说,是成年的野兽用鼻子推搡幼兽,让它面对自己平生第一只猎物——撒沙不止一次地面对过满怀敌意的成人,但这次是他第一次真正的面对人类,未成年人是个好选择——孩子的情绪是最好辨识和控制的的,就像酸碱试纸,快速、敏感、精确,且一经变化就永远无法回归到原来的样子。 幼年时的记忆可以直接影响到今后的数十年。 食尸鬼先生停顿了一下,用叉子按住了自己的嘴唇,他突然想起了被他放在记忆之宫二层的梅森,这个狂妄的家伙在被他唆使着割下脸喂狗,并用绳子勒断半根脖子之后就开始邀请贫民区的孩子到他的庄园里来——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外出,他只有让助手把这些孩子带到他的面前来,他在黑暗中恐吓他们,然后助手会搜集浸满孩子泪水的纱布,放在冻过的马体尼酒里浸出盐分好让他一口喝掉;还有在那架小客机里遇到的小男孩,一个罕见的,喜欢肝泥香肠的孩子;再或者是幼年的凯瑟琳,她藏在霉气哄哄的木板后面屠宰场里灯光明亮,热腾腾的鲜血四处流淌,白色的羊羔凄声惨叫她有没有认为自己会是其中的一个?又或者霍普金斯医生敏捷地关闭了自己的思绪,就像哐地一声关紧了一扇门——他差点就打开了那扇喷吐着臭味的地窖。 黑色头发的新教师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撒沙正在享用肥鹅肝小三明治,玫瑰色的面颊鼓了起来,霍普金斯的手艺很好,他用苹果白兰地和松露做配料,小火微煎,只翻一次面,肉质鲜嫩,香气扑鼻,一点也没有肝脏的腥膻和苦味。 想要摆脱他人嫉妒有很多方法,比较简单的一种是隐藏起自己的优秀——霍普金斯确定撒沙不会选择这种方法,撒沙不会轻视智商或是情感控制方面不如自己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接收前者的鄙薄;那么另外一种方法也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就成为了必然的首选——你可以好些,更好些,直到旁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达到的高度嫉妒总是和竞争结伴而行,没有希望摘取到的果实不会有人觊觎,就像一个乞丐不会去嫉妒大不列颠兼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女王陛下,他只会去嫉妒相隔两条街道的同行,因为他在乞讨方面更为成功(哪怕只是多了几个硬币呢)。 “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我建议试试。”霍普金斯医生向撒沙眨了眨眼睛:“会很有趣的,我保证。” *** 霍普金斯医生的预测是对的。 正如他所料,撒沙选择的是后一种方法,不仅仅是课堂,操场与课外活动,主日学校也成为史特莱夫家孩子大放异彩的地方,四分之一个学年,他每个月都在书面作业、课堂举止、操场整洁和自律上拿满分,从不缺勤或迟到早退,每星期都能从主日学校(信徒的孩子星期日在教堂上得的课程,多半是背诵圣经和圣人传记)老师那里拿到一枚象征着课业完满的印章。除此之外,他还参加了西班牙语比赛,为圣托马斯小学得回了一个奖杯。 老师喜欢他,孩子们也喜欢他。女孩子们喜欢撒沙。史特莱夫,因为他漂亮,干净,性情温和,不管是数学、外语、阅读还是手工都有个值得羡慕的好成绩;男孩子们喜欢他,是因为撒沙。史特莱夫虽然长得就像个软呼呼的小姑娘,拳头却够硬,腿脚也够快——他从来不拒绝男孩们“小游戏”的邀请,却从来没被抓到过,这可真值得崇拜一下,不是吗? 就是多洛雷斯。肯特还在时不时地找点茬。 撒沙还是觉得她很可爱。 九月份之后的新学年,史特莱夫先生将会负责新的三年级四班,撒沙和其他同学升入四年级四班,继续由亨博特先生独自一人负责。撒沙和其他学生的教室也从“因为被剥了皮而成为制革保护人的圣徒巴多买多”换到了“主保头痛者的圣女大德兰” 暑假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撒沙得到通知,亨博特先生需要和他单独谈谈。 “这没什么。”通知人安妮。肯特安慰道:“只是每学年的例行公事,亨博特先生是个负责的好人,他会和每个学生都这样谈谈,”在走出教室之前,女孩微微一笑:“或许他有点严厉,但那都是为你好。” 现在三年级四班的教室里就只有亨博特先生和撒沙。史特莱夫了。 亨博特先生在教室办公区域等候,那里只有一道屏风与教学区域相间隔。撒沙经过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屏风后面是块小黑板,上面还残留着一个模糊的点,这让撒沙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入圣托马斯的时候看到的那副光景——一模一样,只差一个用鼻子尖顶着粉笔点的小女孩。 “今天多洛雷斯挺乖巧。”亨博特先生也注意到了这点,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请坐,小史特莱夫先生,别紧张,只是一次小小的私人谈话。”他在椅子上欠了欠身(椅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巧克力?”在撒沙摇头表示婉拒后,他把巧克力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吞下巧克力的亨博特先生说,一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椅子的扶手:“史特莱夫先生将来也是如此,这是学校的传统,”他朝撒沙耸了耸鼻子“我们有权利,也有义务了解每一个学生的情况。” 他拿过一本16开的备忘录翻了翻,眼睛略微向上翻了翻“那么我们开始?” 这确实是场有些无聊的谈话,学校如何啦,同学如何啦,老师如何啦,课外活动的场所,主日学校如何啦?撒沙以为这类问题会一直贯穿到谈话结束,但在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撒沙敏锐地察觉到,亨博特先生的话题正在逐渐向“史特莱夫”的私人领域靠拢。 “你们的邻居怎么样?” 撒沙瞧了瞧亨博特先生,他脸上的每条皱纹都在彰显主人的严肃认真,眼神纯洁的就像个婴儿。 “我们没有邻居,”撒沙回答:“我们的房子距离社区的其他人家有点远。” “哦,也就是说,你没办法和邻居的孩子一起玩史特莱夫先生允许你自己出去玩吗?” “我比较喜欢和父亲在一起。” “噢那么,问句也许不怎么愉快的话,撒沙,你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吗?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的母亲已经离开你两年之久了。” “是的,”撒沙垂下眼睛“我的母亲在两年前去世。”他无意识地绷紧了脊背。 “勇敢的孩子。”亨博特先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软,充满怜悯:“你去主日学校的时候会为自己的母亲祈祷吗?会为她点上一只蜡烛吗?” “是的,我会祈祷。” 撒沙眯起眼睛,外面的阳光已经转成了橙色,教室里的一切都变得红彤彤的。 亨博特先生放下备忘录,两只手握在一起,声音突然放的很低,好像稍微大声点就会唤醒沉睡在阴影里,会给人带来无穷灾祸的小妖怪。 “那么,”他问:“你是看着你母亲死去的吗?” (待续) 第四十八章孩子六 “啊,”孩子冷静地说:“我确实记得母亲是如何死去的。” “史特莱夫先生”将自己瘦长的影子投入四年级四班的教室时,亨博特先生和撒沙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孩子精神奕奕,教师反而有点精神萎靡,交流或是别的什么**显然已经从他肥胖的身躯里消退了下去。他有气无力地和自己的同僚打了个招呼,交还了撒沙。史特莱夫,把备忘录夹在胳膊底下,摇摇晃晃地回到走廊末端的私人办公室——圣托马斯教会小学负责人的特权之一。 这间办公室不大,只摆着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周围是一圈可以上锁的铁皮文件柜,亨博特先生从备忘录里抽出今天的纪录,记录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但他还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它塞进一本浅黄色的纸面文件夹,然后把文件夹收进铁皮柜子里,让它和以数百计的同类们挤在一块,干完这一切,亨博特先生没有把文件柜锁上,他弯下腰,手伸进铁皮柜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摸索着,最后拎出了一个5盎司左右容量的不锈钢小酒瓶。 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负责人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往里面倒了大约两盎司爱尔兰威士忌,略想了想,又倒了一点,而后急不可待地喝了一大口——曾经在寒冷的冬季,横跨大西洋的飞机在接近爱尔兰空港时,使无数乘客暖和起来的特调酒在五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温暖湿润的新约克市区同样发挥着该有的作用,亨博特先生感觉血管里凝结的冰块正在迅速消失,一颗可怜的小心脏也不像原来那样总是晃来晃去了。 “一个古怪的孩子!”他小声唧咕道。 他不止一次地这样对付过父亲、母亲一方死去或离开的孩子,只要多提一提他们已经失去的母亲、父亲,让他们好好思考一下是不是自己那里做得不够好才会被抛弃——这是事实,你看,别的孩子都好好的,好好的,什么都有,因为上帝在看着,他们是好孩子,而某些不是——那些刑子们不是哇哇大哭就是歇斯底里,就算歇斯底里最后也会哭得就像是随时会死掉,通常他会给予一定的安慰,拍拍脑袋或是给个拥抱什么的,哦,也不是没有忘恩负义的小杂种反而冲着他汪汪叫或是想要咬上一口,但那样他就有理由好好地教训它们一番,新约克市虽然不允许使用短木浆敲打孩子们的屁股,但他可以把它们赶出去——这会让它们的父母大发雷霆,继而苦苦哀求,如果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那些贫民区的黑鬼或混血孩子混在一起至少十三年的话。 圣托马斯教会小学是个既守旧又注重纪律的好学校,上帝的荣光从一百二十年前就开始笼罩着这里,每个学生和老师都经过精心的筛选——亨博特先生的手微微一抖,咖啡洒在他的衬衫上,他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他后悔极了,他不应该那么快地提交报告,特别是那是张有利于史特莱夫的报告,他应该再拖延一段时间,做个观察日记什么的他有个多么可怕的孩子啊。 他让撒沙。史特莱夫回忆一下母亲死去的情景,只是为了后面的话做铺垫也许这会令让这个漂亮的孩子伤心至极,但之后一切都会变得很好。是的,是的,亨博特先生觉得自己做得再正确也没有了,医生也说过,时时挖掘一下内心深处的伤疤与放声哭泣有利于身体与心理的健康,虽然没有公开,但他认为家长们也会认可这种做法的。 问题是,今天的事情脱离了常轨,或说是脱离了他的预想。 那个不正常的孩子钜细靡遗向他描述了自己母亲死亡的那一刻——从那张如同蜡像馆蜡像的面孔,一直到冰凉的手腕(和护士抓着他双肩的温暖双手恰成反比);从通过呼吸器传出的艰难的抽吸声,一直到医生说“可以了,带孩子离开。”;从病房坚硬光滑的地板到休息室温暖柔软的地毯用词准确,语气平淡,几乎能够精确到秒的,孩子的记忆在亨博特的面前一一展开,凸现,然后深深地刻印到他的脑子里去,亨博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起站在那儿,看着那个女人死去似的。 这些当然还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一个沉稳的,健康的成年人感到恐惧,让亨博特先生深感不适的是,他和撒沙。史特莱夫的位置好像颠倒过来了——孩子在观察他,欣赏他,啜饮他的不安,津津有味。 史特莱夫踏进教室的时候,亨博特还想到了另一个让他汗流浃背的事儿——如果是一般的孩子,他几乎可以肯定它不会乱说什么,就算说了,父母们也未必会信,但撒沙。史特莱夫不一样。 他的父亲不仅爱他,还相信他。 亨博特先生第一次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他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撒沙。史特莱夫在这儿就读。 *** “史特莱夫”父子回到了“因为被剥了皮而成为制革保护人的圣徒巴多买多”所监管着的教室,让撒沙小小的吃了一惊的是,空荡荡的教室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张挺熟悉,得意洋洋的面孔——多洛雷斯。肯特。 “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撒沙看到多洛雷斯和安妮上了校车。 “校车开出去一分钟,我就在校车上呕吐了。”多洛雷斯捧着一杯浓的就像是固体的巧克力,兴奋自豪的语气让撒沙几乎要以为她吐出的不是臭烘烘烂糟糟的未消化食物和胃液而是玫瑰花和香水。 撒沙不自觉的后退让多洛雷斯勃然大怒:“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已经弄得很干净了!” 霍普金斯医生看着这两个孩子,他微笑起来,走过去,把手放在撒沙的肩膀上:“是的,撒沙,我保证她已经弄得很干净了,是我亲自帮她打理的。另外,你也许要谢谢她。” 撒沙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然后不无惊骇地看到多洛雷斯的脸红了起来——多洛雷斯的皮肤因为她喜欢和男孩子一样地在太阳下面跑来跑去,晒得就像是个混血儿,在棕褐色的皮肤上能看出血色来可真是一件有点了不起的事情。 “她来告诉我你被亨博特先生留下来谈话了,亨博特先生是个严厉的人,她担心你。”霍普金斯医生直截了当地说道。 撒沙微微张开了嘴巴,而多洛雷斯举起了杯子,两只眼睛在巧克力上面转来转去:“他实在太凶了,”小女孩说:“而你又太小了。“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霍普金斯医生说:“稍等一会,我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多洛雷斯。肯特小姐,我会送你回去。” “太好了。”小女孩故意不去看撒沙“如果让我妈来接她又要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只是一个感谢,”霍普金斯先生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我想你的呕吐是有原因的?” 现在就连撒沙也能感觉到小女孩脸部发出的热量:“这没什么,”她发出嗡嗡的声音:“我讨厌亨博特。” 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埋首在巧克力里,撒沙皱着眉,他觉得自己也许弄错了什么。 亨博特提起他的母亲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名字开头为“c”的女性偏执狂(虽然有一阶段他很享受这份偏执)和她身后庞大且有力的“机构”他以为亨博特先生与这些人,或是警方有关。 孩子不允许坐在副驾驶座,撒沙和多洛雷斯并排坐在后座,安全带把他们紧紧地固定在座位上,他们靠的很近,撒沙只需要转头,就能看见距离自己不过数英寸的多洛雷斯的耳朵。 “亨博特先生对你也说过那些话吗?”他想他需要确认一下:“一些过分的话。” “他说是因为我不够乖巧所以爸爸才回到哈盛顿区去干活,妈妈也因为这个原因,操心太多身体才会不好。”多洛雷斯沉默了几秒钟,才用很轻的声音(不比车内空调的排风声更大)回答道:“他还说安妮。肯特比我更像是肯特家的女儿不是我,肯特夫妇喜欢安妮,如果有可能,他们会把我送进孤儿院,而把安妮留在家里。” “很显然,他喜好信口雌黄胜于一切。”撒沙冷淡地做出评价。 好一会儿,多洛雷斯才转过脑袋,她蓬起来的头发扫过了撒沙的鼻尖。 “嗯,”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她问:“但信口雌黄是什么意思?” 撒沙抿起了嘴唇。 *** “一个单纯的恋童癖。” “一个单纯的恋童癖。”霍普金斯医生表示赞同。 撒沙有点沮丧,他想的太多了。 “没关系,亲爱的,谨慎是美德。”霍普金斯医生在冒着白色雾气的冰柜中翻检:“鸡肉还是鸭肉?” “鸭肉。”撒沙满怀疑窦:“为什么我觉得您很高兴?” “任何父亲都有权利在这个时候高兴一下。”霍普金斯医生把鸭肉放进冷水池,在等待解冻的时候抽出别着钢笔的便签本,家里的肉食需要进行补充了:“当他的孩子深受青睐时。”他一本正经地说。 撒沙的脸黑了。 霍普金斯医生加深了自己的微笑,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上牙龈,一边回忆、斟酌,一边在便签上记录:鸡胸、小鸡腿、无骨猪排、连骨猪排、猪腰瘦肉、牛肉加牛腰、肩肉、鲱鱼、海鳗、螃蟹、龙虾还有什么?哦他歪着头想了想,在购物备忘录的最后写上——亨博特。 (待续) 注:霍普金斯医生的化名是克劳德。史特莱夫。撒沙随姓。 还有此文虽然归纳在灵异推理里面,实际上它更应该属于异能暗黑类(的女生频道里面没这个),所以不太会出现如阿加沙小说里那种最后令人“恍然大悟”的场景谢谢诸位的支持! 第四十九章孩子七 每年的五月三十一日是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校庆日,恰好是暑假的前一天。那一天,所有的家长都会受到邀请,而学生们需一清早到校,旋即在教师的引导和帮助下忙碌起来除了朗诵、音乐、歌唱、手语到静态的书法、厨艺、刺绣、缝纫等劳作美术工艺作品展示及比赛之外,圣托马斯教会小学还有一个延续了七十多年的传统节目——耶稣升天节就在复活节后第四十天的星期四,虽然每年日期不定,但圣托马斯教会小学总是在校庆日的上午上演与之相关的宗教剧,一些平日里表现较好的孩子被挑出来扮演耶稣、他的门徒以及相关人等,校工搭建起相应的场景,教师、家长和其他孩子坐在观众席上低颂赞美诗,最后由教区神父将读经台旁点燃的复活节蜡烛熄灭,象征耶稣的离世升天。 在耶稣之后迎接家长与学生们的是丰富而又美味的大餐,饭后甜点是一块长三十英尺,宽十二英尺左右的奶油草莓蛋糕,足够五百八十个成人和三百名孩子分享。家长和孩子们在这种甜蜜的气氛中散开,有些家长在背景音乐(管风琴的上帝的诞生)中快乐地跳起舞来,从六岁到十一岁的孩子们则大半抓着蛋糕、饮料和零食跑到了草坪和树林里。 黑头发,灰蓝色眼睛的史特莱夫在走廊上站了一会,他在找撒沙。史特莱夫,但没有找到,他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就转身回到三年级四班的教室里去了。 亨博特先生带有小屏风的办公桌椅组合已经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符合新负责人喜好的银灰色系列——被称之为“银貂”的暗色木材中间镶嵌着黑色的牛皮,桌子的中央,抽屉的正面,椅子的坐垫、靠背和扶手都是如此,每个镀铬不锈钢的小把手都闪闪亮,亮闪闪霍普金斯医生低下头,他仔细端详着一个位于底层,有着一般同类两倍体积的大抽屉,它和其它抽屉一样被好好地关着,触动了那根敏锐神经的是那个小把手——它光亮的表面沾满了指纹。被精神病学的同行们称之为“恶魔”的男人弯下一只膝盖,现在他看得更清楚了,那些指纹很清晰,几乎能够分辨出“罗”和“旋”霍普金斯伸出自己的手,比较了一下,确定指纹的主人不会超过10岁。 “可以打搅一下吗?”一个声音在他背后硬邦邦地问道:“史特莱夫先生?” 霍普金斯直起身体,转过身。 博罗夫人站在教室门口,她的脸色非常差,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忿怒,她打量着霍普金斯,视线就像一把沾满了轻蔑的锥子——如果可能,她也许会在这个极富魅力的男人身上打一个洞,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玩意:“请您帮我们一个忙,好啦,站在那儿不必动,”她一边大踏步地走进来,一边这样说道:“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必动。” 亨博特先生紧跟在博罗夫人身后,他瞧也不瞧史特莱夫,眼珠子只在他的办公桌上下周围滴溜乱转。他后面还有两位教师,一男一女,其中的男性颇为尴尬地朝史特莱夫打了个招呼,而女性则一幅厌烦之色——不是对人,而是对事,很明显,她不愿意被牵扯进来,却又不得不配合——博罗夫人在这所学校有着绝对的权威,而亨博特先生是这儿的负责人。 “拉开抽屉,”博罗夫人说“所有的。” 霍普金斯医生欣然从命,他没有碰触把手,而是用手指挑着抽屉的下沿把它们一个个地打开,抽屉里基本都是些文件、本子和用来备课的书,几乎没有私人物品,排放的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还有箱子。”博罗夫人说,霍普金斯医生发现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柔和,里面带了些许的犹豫和不稳定。 他打开了箱子,包裹着黑色小牛皮,银色撞角的文件箱带着密码暗锁的,里面装着孩子们的成绩单和考卷,博罗夫人走上前去,从里面抽出一两张翻看。 “您做得不错。”博罗夫人说,她自进来后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已经完全地放松了下来。 “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霍普金斯医生问道。 博罗夫人用食指顶了顶自己的太阳穴“很抱歉” “等一下,”亨博特突然打断了她:“如果可以的话,史特莱夫先生,还有衣服” “亨博特先生!”博罗夫人不赞同地低声叫道。 “请,”亨博特置若罔闻:“外套口袋,还有裤袋。” “我以为羞辱性刑罚早在1784年就由罗伯斯比尔取缔了。”霍普金斯医生用那种我们所熟悉的,彬彬有礼,嘶嘶作响的声音说道:“那么,最少的,一个原因。” 博罗夫人的脸色比走进教室之前更糟糕了一点,她不安地移动了一下双脚,鞋跟在教室的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我们接到一个申诉——对不起,不能告诉您是谁作出的申诉——宗教剧结束之后,一个小女孩在换下戏装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裤被偷了。” “她说她看到了您。” *** 寂静的小道上,多洛雷斯紧跟在撒沙的身后,小女孩满脸通红,她不断地想要去拉住撒沙的手臂,却总是被矮了她一头的小男孩巧妙地躲开。 “还给我,”她尽量放低了声音:“那是我的,我的裤子。” “我知道,”小男孩冷冰冰地回答道:“我看着你把它塞进我父亲的办公桌抽屉里。” “对不起,”多洛雷斯开始气喘吁吁,她紧赶着跑了两步,这次撒沙让她抓住了自己:“上帝,这只是个玩笑而已!”她小声尖叫道。 撒沙看着她,小女孩的皮肤和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今天的宗教剧是“耶稣行走于水面上”出人意料的,近来并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多洛雷斯有幸扮演十二门徒之一的彼得,其中有一段她必须真的跳到水里去——被水浸透的衣服当然需要全部换掉,换好衣服后她还得急匆匆地跑回去其他人一起谢幕,所以换下的湿衣服(包括内裤)没有被放回储物箱而是随随便便地扔在了摆放画像的平台上,而那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草坪上等待最后一幕的完结,除了受命前去餐厅视察食物准备情况的史特莱夫先生——如果说是玩笑,那这个玩笑所劳动的人物也未免太多了些。 造成的后果也太恶劣了。撒沙想,其他暂且不考虑,单就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被一个年龄不足10岁,身高不足五英尺,智商不足90的小女孩儿暗算成功这一事实而论,很多人都会为此哭泣的。 撒沙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无察觉,他只是无意间瞥见多洛雷斯走出教室,等她离开,他立刻走了进去,很容易地找到了那条故意在抽屉外面露出一条小边的女孩内裤,撒沙把那条棉织物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衣兜,然后找到了正一个人傻乎乎地坐在亨博特先生办公室里的多洛雷斯。 小女孩扭动了一下身体,撒沙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还给我,”她说:“不然我就去告诉博罗夫人!” 撒沙压根儿没把这个威胁放在心上,同样一件事情,发生在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儿身上和发生在一个三十七岁(身份证上的)的成年男人身上——人们给出的反应只能说是天壤之别,前者只会让他们捧腹大笑,而后者却是罪无可恕。 “如果你要去见见博罗夫人,”撒沙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我想她也许会愿意知道一下你的小玩笑?” 女孩明显地畏缩了。 “告诉我,为什么?”撒沙掏出那条有着草莓与小熊图案的内裤,在女孩的眼前把它展开:“这不是一个玩笑,多洛雷斯,”他声音平静而稳定,就像在读经:“你知道后果。” 多洛雷斯抿住了嘴唇,撒沙也不催促她,他把那条小裤子悬挂在一根树枝上,距离多洛雷斯不远,但金棕发色的男孩身上有着些让女孩惧怕不已的东西,阳光温暖,但她觉得越来越冷。 “这是个报复。”又等了几分钟,多洛雷斯才喃喃地说道:“安妮说,史特莱夫先生曾经摸过她的屁股她哭了。” “我还以为史特莱夫先生是个好人,”她咕哝着,撒沙几乎听不清:“我喜欢你,撒沙。我也喜欢史特莱夫先生呃,我是说,曾经。” 所以说“曾经”真是一个好词撒沙想。 “别蠢了,”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觉得安妮。肯特身上有屁股这种东西的存在吗?” (待续) 第五十章孩子八 亨博特先生近来诸事不顺。 他试图恐吓撒沙。施特莱夫,结果惶惶不可终日的反而是自己;他想要弄些小手段好把史特莱夫父子赶出学校,却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史特莱夫的纯洁无瑕;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他在事后一遍遍的回忆,一次次的分析,不无沮丧地发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太急迫,太笃定,虽然没有留下可供人捕捉的痕迹或是证据但他知道,博罗夫人已经心生疑窦——她一定会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一个新同事,要知道,就在一个星期前,他还在对同一个人赞不绝口。 如果史特莱夫说些什么,她会听吗?如果听了,她会相信吗?有很大的可能,史特莱夫是个很能让女人为之着迷的男人,亨博特先生在头次会面的时候就察觉并肯定了这一点,他如此殷勤,如此大方,也不过是为了讨好博罗夫人——这个寡妇有着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主要捐赠者之一,去年她一人一次就向学校捐赠了五万元,她还是全国家长教师协会十九分区的执行委员,并有望在今年成为新约克市学区的执行主席。 他只是一个校长。不能碰钱,也无权动人(注释1),整天就只能围着调控饮食服务、交通运输;维护和维修校舍、校产以及监督学校后勤人员工作等等诸如此类的小事忙得连口气都喘不过来和孩子们谈谈话,揭揭他们的小伤疤是他唯一的小爱好,却因为史特莱夫的关系而不得不暂时中止。 好吧,放暑假了,亨博特先生觉得自己的霉运也该告一段落了,却不幸在告别校园的第一天就抽到一个坏签:每个暑假全国教师家长协会都会动员起所有的教师和义工,拜访每一个允许他们进入的家庭,做一份调查表,重点在酗酒、吸毒、虐待、心理疾病、性、自杀、参与犯罪等等那些房价远低于平均水平的,廉价而肮脏的小区(也就是贫民区)自然也囊括其中,这类小区很少会派女教师去,女性出现在那儿活脱脱就是一块涂满了奶油的新鲜面包。男教师们则通过抽签来决定谁来充当一次屠龙勇士,没人自愿。想象一下,你必须穿过那一排排的四层或五层房屋,它们被黑帮人员控制着的商店和杂货铺包围着,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在被楼房遮蔽了阳光的街道上三五成群的到处乱逛,瞄着你的眼神让人发訹;如果你有幸能走进那黑洞洞的大门,你将会看到残缺斑驳的走廊,满溢的垃圾通道和油光水滑的水泥楼梯,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出不堪重负的状态在这里居住的人远超过法律所允许的数量,一个每周收入五十,顶多一百元的家庭可能住在两间房间里,每间房睡三四人,小孩到十几岁后很长时间里还男女混杂在一起。走廊上永远晦暗不明,铁门上拴着链条,每次敲门只能换来一条不足三英寸的缝隙,而迎接你的也许就是个酒鬼、毒贩或是雏妓的皮条客。 亨博特先生抽到了最远,也是最混乱的一个区,他只准备走两个位于该社区外围的公寓,看上去比较整洁的那种,其余的调查表花点小钱雇佣那儿的小混混们去干,只要名字和电话,其他的他可以随便填,反正到时候他可以推到被调查者身上,这些坏蛋从小就爱说慌——校长先生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二层的第三个门,他念叨着,在离开那栋应该是白色(现在它满身五彩涂鸦)的建筑时,不忘再次细细端详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和公寓楼的门牌号码,203,他美滋滋地重复道,这次出行并非没有收获,203室里有着两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绝对不超过十二岁,套着男人的衬衫,光着大腿在屋子里面在一台游戏机面前玩得不亦乐乎,她们的看护者以为他是被别人介绍过来的寻芳客——他们表示可以在外面的任何一家汽车旅馆交易——送货上门。 皮条客写在一张纸片上的电话号码就像一颗活着的心脏那样在亨博特先生的衬衫口袋里跳动,他感觉轻飘飘的,他忘记了博罗夫人,忘记了正在参加减肥旅行团的妻子,忘记了吵吵着参加某个性/爱派对至今彻夜未归的女儿,他决定提前回去,换件更不起眼的衣服,去租辆车,找一家偏僻的旅馆,哦,还要买些助兴的药物。 他犹豫了一下,他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绕了很大一个圈,是为了不去走那条笔直但昏暗的小巷子,但那样很耽误时间。 亨博特先生盯着那条小巷子看了一会,里面空洞洞的,一个人也没有,末端是一个充满了阳光的方框,方框里面就是停车场。 他走了进去,步速很快,阴凉的风呼呼地从耳边过去:“我是小飞侠”他尖声尖气地唱道,为自己壮着胆:“谁也追不上我!” “别蠢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在亨博特用他的大脑分辨出这句话的意义之前,他就被打倒了,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使用的是扁平的皮警棍,就是多年前西西里的暴徒预备用来对付安东尼。霍普金斯的那种,它打中了圣托马斯教会小学校长的后脑,他向前扑去,摔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他的牙齿掉了,鼻子也被什么割破了;一支脚伸了过来,用了个巧劲把这个体重超过一百五十磅的男人翻了过来,亨博特的脑袋再次受到撞击,他痛苦地喊叫了一声,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人朝他俯下身,他赶紧闭上了眼睛“别杀我,别杀我,”他哀求道“我的口袋里有五十元,裤袋里还有两百元。求你,把它们拿走,但别伤害我。” “没事儿的。”那个声音温和地说道,亨博特感觉到对方的手已经按照他的指示伸进了口袋里。 他安心了。 黑暗旋即笼罩了下来。 *** 亨博特晕乎乎地,他像是又回到了母亲的**里,周围又黑又热,不过很快地,声音和温度都消失了。 一块冰凉的布把他包住了,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光溜溜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努力回想狗屎!他被抢劫,还被殴打都是因为那些个该死的调查表!该死的博罗老婊子!该死的罗伯特、汤姆、威廉!他们都比自己年轻,强壮,这些事儿本就该让他们去做——而不是让一个校长!一个校长!或许这个职位并不算显赫,但最少不该像个电话簿推销员那样整日可怜兮兮地在危险的小巷子里窜来窜去! 他被搬上了嗯,病床,他们在推着他走,他现在在那里?医院? 越来越冷了,亨博特想要出声,想要动弹手指,却发现自己一样也完成不了,他毛骨悚然,不要是瘫痪,上帝啊,保佑我,千万不要是瘫痪! 移动中止了。 亨博特先生的大脚趾被人拉动,某人正在查看上面的编号,他知道,因为那家伙正在低声叨咕。 布被掀开了,隔着眼皮,亨博特也能感觉到这个房间很亮,亮极了。 “一个丑家伙他的脸被什么吃掉了吗?”亨博特先生听到一个至少听起来非常年轻的女人这样问道,她语调欢快,兴致勃勃:“但身体很完整,亲爱的,先用剪子,还是锯?” “我们或者可以先看他的胃。”一个男人轻佻地说道,然后亨博特感觉到一样尖锐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肚子:“算了,还是锯吧。” 肚子上的感觉消失了,亨博特听到了嗡嗡声,就像有个大蜜蜂钻在了耳朵里。 我没死!亨博特喊道,但他的嘴唇就像是被速效强力胶水紧紧地粘结在了一起。 第三个人摆弄着他的手脚,帮他放好姿势。 “他的捐赠书上写明了吗?心脏,角膜,肾,还是全部?” “全部。可惜角膜铁定没办法用了,不然我们得先挖眼球。” “要咖啡吗?” 要!亨博特再度无声地喊道,他愿意请他们喝上一加仑的猫屎咖啡,只要他们发现他还活着! “还有几个?” “两个。” “那还是等等吧。” 电锯扬了起来,嗡嗡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一切。 落下、切入,血肉骨屑四处飞溅。 亨博特先生终于尖叫了出来。 (待续) 注释1——招聘和辞退教师不属于校长的权力范围,但在招聘、安排教师工作以及学区依法解除教师聘用合同时校长的评价都是重要的依据。另外作为校长,要对学校财政经费的使用情况全权负责,但校长从来不经手一分钱。一般情况下校长只是负责在发票上签字,具体的财务由学校的秘书处理。 第五十一章孩子九 阳光强烈,玛丽。肯特小心翼翼地走在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斜坡上,依照最后一次月经来潮的日子计算,她的预产期还有整整一个星期,可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足够大了,并且总是在不断地下坠,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偷藏了鸡蛋的老鼠,而那只鸡蛋随时都会掉出来,但上午检查的时候,她的医生认为她并没有早产的预兆。 现在她不得不用手指尖勾着购物车的手柄,购物车太重了,她告诉自己,下次不要一下子买那么多的橄榄油或苏打水,就算是它们正在打对折也不行,她气喘吁吁间隔着一个硕大的肚子,孕妇跌跌撞撞地跟着那不堪重负的四轮怪物往下走,她的脚又酸又胀,走动的姿态丑陋的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悯之情——当购物车突然从玛丽。肯特的手中脱开,以及购物车的主人猛地向前倒下的时候,她周围的人发出了似乎并不怎么意外的惊呼,有几个一直注意着这儿的人飞跑过来帮忙,两个人拦住了骨碌碌在斜坡上奔驰着的购物车,其他人奔上斜坡——值得安慰的是,还是将来形式的母亲没有因此而受伤,走在她身后的,一个反应敏捷的先生及时抛弃了手上的两个袋子,抓住了她。 玛丽。肯特被拉入了一个坚硬平坦的怀抱,两条有力的臂膀从她的腋下穿出,把她悬挂在空中,她的脚尖还挨着一点地,但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滚热的面颊紧贴着质感光滑的衬衫,衬衫的纽扣卡在她的眼角,沉甸甸,凉飕飕的,泛着贝壳特有的五彩珠光——足足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一些人靠拢来,帮助她身后的男人一起把她转移到平地上,玛丽听到有人正在接通医院“等等等等,”她抚摸了一下肚子,也许是事情发生的太快,胎儿安安稳稳地,没有做出任何象征着不适的抗议举动,她急骤的心跳也在逐步减缓“我想我没事,谢谢。”她说“我的两个孩子还在家里。”她解释道:“我和他们约定好两点钟回家。” 一个体态丰满的中年妇女认为玛丽。肯特最好还是谨慎一点,毕竟她的肚子已经那么大了。 “那么,我也许能帮上一点忙。”某人在她身后语气平和地说道,玛丽转过头去,她惊讶地发现及时抓住自己,并表示可以继续帮助她的正是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新老师,克劳德。史特莱夫,一个瘦削、优雅、温文得近乎罕见的男性,玛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正处于极度的暴躁与抑郁之中——她接到了亨博特先生的电话,她必须去接回又一次被留校的多洛雷斯,在小女孩还在不断给他们丢脸的时候即便如此,他还是给玛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您好,肯特夫人。”史特莱夫向玛丽点了点头,就算在这种天气,他的皮肤上仍然看不见一丝汗迹,黑亮的头发也依然整整齐齐,纹丝不乱“我可以陪她找个地方休息一会,”他对玛丽,同时也对着其他人这样说道:“然后看情况送她回家或是去医院。” 玛丽起先还有些犹豫,她不想麻烦一个不怎么熟悉和亲近的人,但她必须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不管是肚子里面的这一个还是肚子外面的那两个,她非常不好意思地表示了感谢看到事儿有了着落,人们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在此之前,他们帮玛丽和史特莱夫捡回了掉落的物品,史特莱夫的物品中有一份新鲜鹅肝,它掉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装着恒温凝固剂的保鲜袋破裂了,幸好鹅肝的包装袋没有破损,一个年轻人慷慨地捐献出自己的保鲜盒。史特莱夫对他表示了谢意,可惜的是里面没有冰块。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仅仅间隔着一条街道就有一家意大利人开的咖啡馆,他们不但供应espresso、macchiato、cappuccino等各种浓缩咖啡、牛奶咖啡或者开胃酒,还供应各类美味的小点心,那儿的侍者认识史特莱夫先生,他很快取来了一不锈钢桶冰块——半透明的保鲜盒放在桌上,盒体上凝结着密密麻麻的水珠,咖啡馆里的温度也打得有点低,玛丽的膀胱被寒意不断地压迫着,她去了洗手间,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又感觉饥肠辘辘这真是让她尴尬之极。 她不知道史特莱夫先生对此有无察觉,但在他为自己还有玛丽点了份牛奶成分远远超过其他的咖啡之后,还建议增加一份或很多份点心时玛丽可真是高兴极了。 玛丽要了一份古味菠菜汁面疙瘩,她尝了一口,在上面洒满了黑胡椒;而史特莱夫先生要了一份金灿灿,香喷喷的小食,这份餐点的意大利名字玛丽听不懂。 “这是橄榄油煎猪脑片,很鲜嫩。”史特莱夫先生适时地介绍道:“以后有机会您大可以尝试一下。” 玛丽反射性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保鲜盒,乳白色的冰块中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块模糊的朱红色,史特莱夫先生的口味真是与众不同,她轻微地摇了一下头,想起安妮曾和她说过,撒沙。史特莱夫现在是由史特莱夫先生一人照看的一个男人,玛丽想,他也许确实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但不可避免地,他们总是会在某个方面粗心大意。如果他们仍然还只是一个家长和一个老师,玛丽或许不会多说些什么,但史特莱夫先生今天给她帮了一个不小的忙。“今天的晚餐?”她用叉子指了指保鲜盒里的东西,虽然她从未尝试过这种每盎司可达几十元钱的奢侈东西,却也知道新鲜的鹅肝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吃掉或是做成鹅肝酱,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冲洗十分钟,然后放在水中浸泡三十分钟,最后放在粗盐里低温缓慢加热十二至十五个小时。”史特莱夫先生耐心地回答:“非常美味。” “是的,我有听说过。”玛丽用叉子搅动翠**滴的面疙瘩,然后吮掉叉子尖端的汤汁,汤汁里原本就含有罗勒草叶、欧芹、甜牛至草,她又加进了胡椒粒,那味儿可真是刺激:“不过您以后也许可以考虑一下,至少不要给您的孩子太多肥鹅肝,”她耸了耸肩:“法国人宣称肥鹅肝可口、营养,还可以因为里面的不饱和脂肪而降低人体内的胆固醇可事实上,这种食品并不健康,”她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复述出来:“肥鹅肝里充满了脂肪不管那些商人怎么说,脂肪就是脂肪,只要被吃下去,无论饱和还是不饱和,都会增加热量,特别是吸收力比成人更为良好的孩子。‘不会增加人体的脂肪含量’只是一厢情愿——现实中没有见到谁吃因为鹅肝长胖,只是因为那玩意儿太贵,谁也没法当饭吃。” “诶呀,”史特莱夫先生沉默了一会,他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了,而后他露出一个微笑“您说得对,”他谦和地回应道:“的确,我曾经在报纸上看到——一份动物福利组织创办的报纸,叫什么来着?‘绿色地球’?” “呃,我不知道”玛丽的面颊颜色略微加深了一点:“这不是我哦,我的意思是,这是安妮找来的资料,在我怀孕以后,她给我列过一份食物清单,上面我是说,我是从那上面知道这件事儿的。” “聪明的孩子。”史特莱夫说,他点点头:“也许这个说法是正确的,”他切开一块脑片,把它放进嘴里慢吞吞地嚼了一会:“但撒沙喜欢肥鹅肝。” “为了健康,人总得舍弃一些爱好。”玛丽热心地提供自己的意见:“您也许可以选择鸡肝,或是正常的鹅肝,吃起来也许没有那么美味,但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这可是很多成人都难以做到的事情呢。”史特莱夫先生真诚地说“譬如您,香料对现在的您大概只有危害,可是您还是会不知不觉地选择把它们放进嘴巴里呢。” 这回轮到玛丽露出吃惊的表情了:“我,我从未听说香料会对孕妇有害,”她突然变得有点结巴:“医生也只对我说过不要碰烈性酒、香烟、过敏性食物也就是三文鱼或是大马哈鱼之类的东西,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请不要太紧张和您刚才说的一样,这也是一个理论。”史特莱夫先生思索着答道:“这是我在某些源自于东方,准确点来说,来自于中国的医学书籍上看到的,很多香料都是‘燥’的,或是‘大热’,”他说了两个玛丽从未听到过的名词:“它们会导致肠道干燥,便秘或粪石梗阻腹部压力增大当然,”他做了个手势,补充道:“必须经常使用才会造成不良后果。” 玛丽脸色苍白,她一点都不觉得安慰。 “还有菠菜,”史特莱夫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圈出一个小圆圈:“一个世纪前,由于印刷上的错误,把菠菜含铁量的小数点右移了一位数,从此人们一直都认为菠菜含有大量的铁,具有补血功能,把菠菜当成孕妇、儿童、病人理想的补血食品。其实,最新研究报告的结论表明,菠菜中铁的含量并不多,其主要成分是草酸,而草酸对锌、钙有着不可低估的破坏作用不过同样的您不必太担心,这也是需要长期、大量摄取才会出现问题的。偶尔尝尝没问题哦,肯特太太您的脸色真糟糕,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去医院看看。” (待续) 第五十二章孩子十 玛丽。肯特的脑袋嗡嗡作响。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儿啊,”她听见刺耳的声音在冷冰冰的玻璃和木头间来回震荡“医生也没说过,杂志上也没看到过。”她的孩子也同样一点问题也没有!三个月前一次,三个月后四周一次,七个月后两周一次,九个月后一周一次的检查她从未缺席过——呼吸运动、肌张力、胎心、胎动、羊水量也许有些数字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但也只是不尽如人意而已! “不奇怪,这种事儿原本就很少有人会去注意,而且就如我先前所说,必须‘大剂量’摄取您真的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史特莱夫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刚才的话有多么无礼,他站起来,稍稍前倾身体,一双深灰蓝色的眼睛略微向下,玛丽伸手挡住了腹部,却还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正在穿过她的手掌、皮肤、脂肪和肌肉它直接刺入她的子。宫,那种犹如实质的感觉让玛丽浑身发抖:“失礼了,”看到她不自觉地紧贴椅子,史特莱夫眨了眨眼睛“好啦,好啦,”他语调轻柔地安慰道,在他还是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的时候他经常用这种声调说话,这种声调能很好地平抚住那些不安的情绪,就像抚摸着一只小兔子的手那样,温暖地,宽大地,柔软地轻轻地抚摸上去:“你确定不需要去医院?” “不!”玛丽。肯特吓了一跳,为这个回答中所包含的粗鲁和暴躁,她感到羞愧。 “好啦,没事儿了,玛丽,来杯黑色玛丽亚(咖啡,白兰地,朗姆酒,糖浆)怎么样?我们可以让他少加点酒和冰块,多加点糖浆。” 玛丽想要拒绝,但动作利索的侍者已经接受了史特莱夫的命令。不过三五分钟,乌黑的液体被端了上来,伴随着它的还有一份免费的小块巧克力。“这是给妈妈的。”侍者说,他的面孔有着相当显著的高加索人种的特征。 “意大利人都爱妈妈。”史特莱夫做了一个手势:“喝吧,它会让你好点。” *** 玛丽。肯特终究还是没去医院,她把怀疑和不安连同咖啡与巧克力一起塞进自己的胃里也许太多了,她的胃变得沉甸甸的,压迫着子。宫。 她全心全意地想要忘记刚才听到的一切,但它们总是和不祥的想象混杂着呼啸而来,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茴香、桂皮、八角、胡椒、花椒以及用它们炮制出来的,令人胃口大开的美味佳肴,还有第一个为她提供这份食谱的安妮她几乎要为自己的想法哑然失笑了,她怎么会以为安妮是有心的呢?安妮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尚不足十周岁的孩子,就连玛丽。肯特也是在今天才知道香料和菠菜汁不能过于频繁地出现在孕妇的菜单里,安妮又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那她又为什么要那么做?让自己流产对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处,是的,玛丽几乎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理由。 安妮不会那样做的,她知道自己是个领养儿,玛丽和她的丈夫固然会抚养她,照顾她,但他们永远不会像爱自己亲生骨肉那样的爱她,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是人类的天性和本能;何况没了小婴儿,他们也还有多洛雷斯。 “多洛雷斯是个好孩子。”史特莱夫说,一边发动了车子。 玛丽起初有点茫然,但她随即明白了过来:她或许在无意间说出了多洛雷斯的名字。 “真稀奇,”母亲勉强微笑了一下:“亨博特先生总是抱怨多洛雷斯太过顽劣,难以控制,他更喜欢安妮。” “安妮也是个好孩子,”史特莱夫表示赞同:“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母亲,你教出了两个出色的孩子。” “谢谢。”玛丽疲倦地摇摇头,说起两个女儿,她的心情变得好些了“不,不能说两个,您看,安妮不是多洛雷斯您应该看过安妮的履历,我们是在一年多前收养了这个小天使的,她几乎没什么要我们操心的,我也没能教她些什么,她也不需要,她能自己整理床铺,做好个人卫生,梳辫子,搭配衣服,做作业,还能帮我做不少家务活” “啊,我指的并不是这个。”史特莱夫在一个红灯前停车“我想说的是,安妮的心理状态非常优良。”他侃侃而谈:“要知道,一个年纪较大的孩子进入一个领养家庭之后,他会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而每个人也都会对他作出最好的行为,大家共处一室,和乐融融,没有争吵,也没有漠视和冷遇——一个由双方合力构建的,名副其实的‘蜜月期’,非常美妙,不是吗?但要注意,这个完美而脆弱的玻璃天堂反而会成为一种压力,他们会产生恐惧感,他们怕自己会打破这美好的一切他们惶惶不可终日,谨小慎为,战战兢兢,他们不相信别人会允许他们犯错、失败,或是表现出负面情绪,譬如忧郁、嫉妒、仇恨等等等等也因为如此,他们很难融入另一个家庭、学校、社区,他们总是格格不入。” “我想我对此有点印象。”玛丽在车子再次开动时说,她揉着太阳穴:“我记得在申请收养安妮之前有上过这门课程。”她差不多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安妮融入肯特一家就像牛奶融入咖啡那样快捷流畅。 史特莱夫的小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为脑海中的一首曲目打着拍子:“是的,大部分被收养的大龄孤儿都有这种问题,但据我看来,安妮没有。她表现得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肯特家的孩子,虽然她的课业和劳作都非常优秀,但她会撒娇、会生气、会骄傲,会和多洛雷斯一争高下,和她吵架甚至玩个小阴谋什么的如果履历上没有说明,我想没人能想到她在肯特家待了不过一年。所以我才要说,肯特夫人,您在这方面做得很好,非常好。” “玩个什么小阴谋?”玛丽叹了口气“多洛雷斯又闯祸了?” “孩子们通常会有的争宠行为而已。”史特莱夫轻描淡写地回应道:“说到这儿,肯特夫人,如果您愿意的话,相比起安妮,您不妨多注意一下多洛雷斯——她曾经向我抱怨,她怀疑您和肯特先生不再爱她,转而去爱安妮。肯特了。” 玛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这么说?”在等到肯定地回答后,她恼怒地抿起了嘴唇:“简直蠢的无可救药!”她评价道。 “我是她妈妈!” *** 安妮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没忘记把自己的一只耳朵挂在窗户外面。 车库门隆隆卷起的时候,她丢下书本,穿上鞋子,轻巧巧静悄悄地下了楼梯,她走进厨房的时候,正看见玛丽。肯特,她的养母正艰难地想要打开冰箱,她的另一只手上捧着一纸盒鸡蛋。 安妮跑了过去,她伸出双手,无声地表达出自己想要帮忙的意愿。 玛丽用口型说谢谢,她微笑着,把鸡蛋交给安妮——她无意中碰到了孩子的手,孩子的手滚热、潮湿,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冲上了她的喉咙。 玛丽。肯特猛然缩回了自己的手。 纸盒打翻了,鸡蛋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杏色的胚胎与水清色的营养液从粉色的蛋壳里滑了出来,流的到处都是。 (待续) 第五十三章孩子十一 “抱歉,我太累了,”玛丽直勾勾地瞪着地板上的蛋液,安妮迷惑地看着她,然后蹲下身去试图将那些还未曾完全打碎的鸡蛋捞回到纸盒里——玛丽抓住了她“我太累了”她重复道:“让它去,别管这个。” “但是玛丽” “我说不要弄了!”骤然提高的声音不仅仅让安妮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就连玛丽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好了,我说不要弄了。”她放低声音,手指轻微地用力:“我会处理的,你现在回房间去。”她顿了一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语气和用词仍然在冷漠和暴躁之间徘徊。这样不对,玛丽对自己说,你和这个孩子已经相处了一年有余,她聪明,漂亮,听话懂事,身世凄惨引人同情,你了解她,熟悉她,你不该只因为一个只不过见过一两次面的新邻居以及新老师对你说了通奇奇怪怪的话就开始怀疑可怜的安妮?!——或许正如她之前所想的,安妮推荐给她的香料和菠菜汁不过是一种巧合。这个孩子固然早慧,但她的知识暂时还只能来源于网络和图书馆,她很有可能对这两种食物所能造成的危害一无所知(它们的益处倒是一直被广为流传的)——毕竟在今天之前就连玛丽也不知道香料和菠菜会对孕妇有害——还未必真的有问题呢,不管怎么说,医生的忌食清单上也从未出现过它们的名字。 安妮看起来有点迷惑,但正如之前的每一次,她毫无异议地服从了。 玛丽看着安妮走出厨房,现在她不得不挺着一个坚硬硕大的肚子来拾掇地上的一片狼藉,这可真是不容易,鸡蛋是种奇怪的东西,它很难被弄干净,而且残余的部分很快就会散发出恶臭,招来苍蝇和蟑螂。她弄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勉强让厨房的地面踩上去不再有粘糊糊的感觉,等她把其他的东西放进冰箱、玻璃罐子或储物柜,一一安置妥当之后她发现自个儿的脊背和腰冰凉坚硬的就像块大理石塑像——她把拆下来的包装纸捏在手里,慢吞吞地回厨房的桌子旁,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如果是平时,她会让安妮为自己揉揉肩膀,可是今天玛丽压根儿没想到这回事,她的脑子一团糊涂,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她甚至想要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打电话,她从未如此想他,她需要他在身边不过终究也只是想想,因为明天晚上肯特先生就能到家,并从这一天开始休他的四周带薪产假。 “快回来,”她在心里说:“快回来。”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太累了,就算是坐在冰冷的厨房里,坚硬的椅子上,她的全身,从眼皮到手指仍然在不断地下坠她几乎就要睡着了,但一个细微但突兀地拉拽动作把她一下子从混沌中惊醒了过来,厨房昏黄的灯光下,安妮的琥珀色眼睛就像金子那样闪闪发光,细小的手指弯曲着插入玛丽的手心。玛丽本能地先是收拢手指,手心里凹凸不平的触感提醒了她,她举起手,才发现以为早就丢进垃圾桶的包装纸还被自己紧紧地握在手里。又过了几秒钟,她才进一步地明白过来——安妮是想帮助自己把垃圾丢掉。 “谢谢。”她说。 安妮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这个小任务,做完后她跑到水槽边洗了手,擦干,玛丽听到她的鞋子在地砖上咯咯的响,她走到玛丽身后去了,玛丽的肩窝上搭上了两只小手,小手带着潮意,有点凉。 玛丽的身体紧绷起来,她控制着自己不要逃开,这可太傻了,但她怎么也遏制不住那份莫名其妙的怀疑和忧虑不管那双小手怎么殷勤,她的身体一直没能放松下来,安妮似乎也已经觉察到了,她停了手,然后将两条白皙的手臂伸过玛丽的肩膀,孩子幼嫩的,光溜溜的,散发着牛奶味儿的面颊从后面贴近了玛丽的脖子,她说话时候散发出的热量掠过玛丽的鬓角。 “我们要给小猫什么?”她问。 “毛线球。”玛丽干巴巴地回答道。 “我们要给小狗什么?” “肉骨头和散步。” “我们要给小男孩什么?” “弹弓和青蛙。” “我们要给小女孩什么?” “无数的吻和甜蜜的拥抱。” 安妮从椅子后面转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侧着身体,以免压迫到玛丽的肚子,她在索求奖励——玛丽犹豫了一会,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曾经很讨玛丽欢心的小游戏,性情方面更像个小男孩的多洛雷斯从来不会和她玩娃娃或者这种“酸溜溜”(多洛雷斯语)的文字游戏,直到安妮出现在这个家里——养母女的头颅彼此轻轻摩挲着,玛丽闭上眼睛,她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和这个孩子彼此拥抱和亲吻的感觉,那就像是含着一块巨大的、温暖的,甜美的,永远不会融化的棉花糖。她想要再次找回这种感觉,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多洛雷斯在哪儿?” 安妮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她出去了,”她离开养母的怀抱,甜美如常:“我看到她穿着直滑轮鞋出去的,应该就在附近,要我给她打个电话吗?” *** 大概六点差十分的时候,玛丽被一阵又一阵固执的胀痛弄醒了,她眯着干涩的眼睛抓过摆在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看了看,骂了一句,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 她没有穿那种孕妇特制睡衣,就这样赤/裸着身体一步一步地挪进浴室,她也没有开灯,几乎是闭着眼睛摸索到座便器的位置,然后把臃肿不堪的身体直接丢到据说是丝绸的马桶圈上去——家里没有男性的好处大概只有这一点,她不用在这种时候还得记得放下马桶圈——她坐在上面,双手捧着肚子,双腿分开,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但除了疼痛一次强过一次之外,她什么也没能等到,玛丽。肯特感到极度的疲倦,她渴望回去睡觉,但该死的“**”不允许她就这样安安生生的走开,它反复碾压着她的直肠,在里面快活地溜达,偶尔在“门口”露一露头,却怎么都不肯下来。 玛丽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或说被折磨了多久当第一块滚热的固体从她的身体里掉落下来时,她差点就要高呼“感谢上帝”了。 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玛丽随即惊恐地发现,除了那些她亟需抛弃的还有大量的温暖液体正从自己的双腿之间喷涌而出。 她不顾一切地挣扎着站起来,打开了浴室的顶灯,玛丽低下头,巨大的肚子让她无法弄清双腿之间的情况,但她能感觉到有东西沿着自己的腿往下流,她颤抖着双腿站在哪儿,透明的,光亮的液体正在迅速地形成一个平面的圆形。 蛋打破了。 *** 曾经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现在的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对玛丽。肯特预产期提前的消息一点儿也不吃惊。 事实上,他甚至对玛丽。肯特有着那么一点好奇,这是一个健康的有点过分的女性,他确定,连续六个月,近二十几种香料为主要调味的一日三餐和成加仑的菠菜汁似乎未能对她造成什么显著的伤害——至少在表面上,如果他保持沉默的话。或确切点说,如果安妮。肯特从一开始就能足够狼地不去耍弄她的那些小聪明的话,他是非常乐意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不幸天天,人人,每处都有,不少玛丽。肯特这一个。 他和撒沙都很喜欢这里,他们不喜欢所谓的节外生枝或起什么不应有的波澜,如果可能,史特莱夫父子会在第十九区住上最少四年。 这个消息是博罗夫人告诉医生的,因为前者必须赶到肯特家去照看安妮和多洛雷斯,好让正从千里之外的哈盛顿特区赶回来的肯特先生直接去医院,但她正好有份有关于圣托马斯暑假拉丁语班的紧急报告需要尽快处理——现在只好把它转交给负责这个暑假班的史特莱夫。 据博罗夫人说,玛丽。肯特的情况并不怎么好,她好像在羊水囊破裂之后还因为紧张或其他什么原因昏厥过一会,当时身边没有其他人,等她清醒过来打电话求助的时候,羊水差不多已经流失殆尽,所以虽然已满三十七周,但医生仍然代替她决定进行剖腹产手术。 上午十一点左右,医生已经将拉丁语班的紧急事务处理完毕,博罗夫人再次打来电话,这件事儿的后续问题也许还需要史特莱夫接手。 玛丽的孩子已确定罹患缺氧缺血性脑病,部分面部,手指畸形,还有其他一些可疑状况需要进行详细检查才能得知——基本上都是负面的,玛丽还未醒来,得知了这一坏消息的肯特先生打来电话,他不希望安妮和多洛雷斯到医院来,博罗夫人只好继续呆在肯特家。 史特莱夫先生放下电话,通过电邮和暑假拉丁语班的另一个老师约定了会面的时间、地点,而后拎上一个草编的手提篮,走进环绕着房屋的小树林里。 除了必要的修剪和除草,他没有动过房屋附属的花园,但在周遭的小树林里,他开辟一条瘦长的带型平地,在里面种了不少自己喜爱的植物,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可食的。 欧芹、茴香、薄荷、迷迭香、罗勒诚如列奥那多。迪塞尔。皮耶罗。达。芬奇所描述的:豌豆适于与香草一起煮出各种口味浓淡皆宜的菜肴,奶酪、糖和肉桂皮,铺着一层新鲜的布提洛(butiro)奶酪片、鸭胸肉片和鹅肉片的米饭口感丰富且鲜美异常,鼠尾草、迷迭香和剁碎的欧芹根的红鹰嘴豆浓汤总能恰到好处,未成熟且略带酸味的葡萄制作的酸果汁与它们配合起来可谓相得益彰,甜美可口、色泽洁白的杏仁蛋白糖馅饼则是整道餐点的点睛之笔——一顿真正的,源头可直接追溯至十五世纪佛洛伦萨的美味佳肴。 “意外的丰盛,”撒沙高高兴兴地坐到餐桌前,他现在的胃口越来越好了,父亲的手艺也愈发精湛:“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儿?” “说不上值得庆祝,只能说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史特莱夫用一个漂亮的银碟子为撒沙舀了一大勺米饭:“不过我估计,”他盯着一片鸭胸肉说道:“整件事儿才算是开了头。” (待续) 第五十四章孩子十二 在同一个深夜里,撒沙在睡梦中听到短促的狗吠与女童的惨叫声,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毯子从他的肩膀上落了下来,暗蓝色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射进来,房间里的事物因此而变得边缘模糊,轮廓柔和。 房间门的把手轻轻转动了半圈,门打开了,曾经的安东尼。霍普金斯,现在的史特莱夫先生站在门口,背对着走廊上的橙黄色灯光,他的脸和半个身体笼罩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灰蓝色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速之客,”他说“但也算不得意外,”他侧耳倾听,外面的狗和人发出的声音愈来愈大,如果不是史特莱夫先生选择的房屋着实太过偏僻的话,它们的动静大概已经能够惊醒近半条街的人:“我下去瞧瞧,但恐怕事情不会太快结束。” 撒沙打开了台灯,父亲走近他,俯下身在孩子的额头亲吻了一下,撒沙这才发现史特莱夫先生衣着整齐,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羊皮高领外套,外套散发着皮革味儿,擦过撒沙裸露的皮肤时感觉就像棉绸那样柔软“好啦,我去了。”高瘦的男性柔声说到,他向后退去,包裹着紧身裤的靴子在地毯上留下浅淡的痕迹,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可以看会书,”在门再次被关上前,史特莱夫先生建议道:“或者看些其他的,一切随意。” 撒沙坐在床上,眨着眼睛,床头柜上正有着一本切诺斯顿的短篇小说集,但既然父亲这么说,他也更愿意“看些别的”——他立刻跳下床,裹上搭在床架上的小毯子,走到窗户前,窗户的高度正好能容许他露出一双眼睛——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出现在草地上,穿过月光笼罩下的花园,走进黑沉沉的树林。 *** 史特莱夫先生在树林的边缘停顿了一下,某样浅色的活物在一棵枝叶繁茂的紫丁香下哼哼着,黑夜也丝毫无损其视力的史特莱夫轻而易举地辨认出那是他所饲养的牛头梗之一,它的头紧贴着地面,四肢卷缩在身体下面,在察觉有人走近时,它努力地抬起了头,它的一侧眼窝正向外汩汩地流着血,警惕地露出牙齿——史特莱夫走过去,闪开它的牙齿,控制住它后简单而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发现这条狗已经没救了,它的一只眼睛被整个儿挖了出来,从两肋到鼠蹊,有着好几个不正常的凹陷,没有骨头,软绵绵一点儿都吃不住力气,他猜想它的肚子里应该已经充满了碎裂的内脏。 史特莱夫抱住牛头梗傻乎乎的脑袋,略微用力,狗的脑袋在他有力地手下向上旋转了四十五度,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好狗。”他低声说,让它继续躺在紫丁香下面,独自一人走进树林。 树林中的小径狭窄曲折,小径旁的树木各自向外倾斜,很难透过夏季茂密枝叶的月光得以在此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就像一段弯弯曲曲,随手画出的虚线,沿着这道虚线走大约五分钟,就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空地,空地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棵仅剩下树桩的苹果树,史特莱夫家的狗群在这里聚集,它们围攻的对象已经近乎精疲力竭,在又一只白皮毛黑眼圈的牛头梗被踢出去之后,它灰色的同伴狡猾地绕到了旁边的根桩上,它借助这个高度猛地跳起,就像一只凶猛的狼那样冲着敌人的脖子咬去!它差点就完全成功了,对方灵巧地避让让它的牙齿堪堪擦过了后颈的皮肤,但也不能说是失败,因为灰色牛头梗的牙齿合拢时咬住了扬起的褐色发辫,非法入侵者被近七十磅的重量突然拉住,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仰面摔倒在地上,一只花斑牛头梗扑了上去,被她坚硬的小皮靴准确地蹬了出去,另外一只纯白色的牛头梗见机跑了小半圈,从她的肩膀后部发起攻击,她及时地抬起胳膊,本应咬住脖子的牙齿落在了小臂上,她发出痛苦的尖叫声,除此之外,灰色牛头梗还在疯狂地摇摆着头——它的牙齿卡在编织的异常紧密的发辫里了,她的头不得不随之在地面上拖来撞去。 “救救我!”她尖声祈求道:“让它们滚开!” “安妮。肯特。”史特莱夫先生平静地说出这个名字:“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你可真有点奇怪,现在好孩子们应该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他撮起嘴唇,一声短促的唿哨声后,牛头梗们停止了动作,但它们的牙齿都还保留在原来的位置上。 安妮咬住了嘴唇,她的眼睛掩藏在散乱的头发下面,眼神刻毒,裸露在外的脸上带着伤痕,不过不算太严重“让你的狗”她疼得发出嘶嘶声:“放开我!” “说明来意,”史特莱夫先生说:“虽然我基本上也能猜到那么点你应该不会是来喝下午茶的,”他举起手指,然后把它们一根根的弯下来:“时间不对,方式不对,情绪不对,意图不对,衣服不对。”“食尸鬼”的视线扫过女童的全身,她今天穿得可没平常那么可爱,带兜帽的连身工装裤,长袖衬衫,靴子,被狗群抓下来的背包敞着口,史特莱夫从里面抽出一把旧式剃须刀,在自己的手指上试了试,非常锋利:“礼物也欠佳。”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只是一次冒险,一次夜间冒险这里所有的小孩子都会到这儿玩!” “在你的养母昏迷不醒,你的养父必须面对两个畸形儿的时候?”史特莱夫先生表示不赞同:“安妮。肯特,你现在应该陪伴在他们身边,用你的甜蜜和纯洁安慰他们。” 这下子安妮眼里的怒火几乎能够冲出眼眶了:“如果没有你!”她直着喉咙喊道“当然会的!当然会的!” “噢,”史特莱夫先生颇感兴趣地问道:“我做了什么?” 安妮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白色牛头梗摆动了一下脑袋,她再次痛苦地哀叫了起来。 “放开我我会死的”她吃力地喊道:“如果我死了,你会有麻烦。”她死死地盯住了面前的男人:“你会有麻烦的!”她肯定道:“你会有大麻烦的。” “我想你是一个人来这儿的,谁也没告诉,包括那对倒霉的夫妻还有多洛雷斯或是其他什么人。这里非常安静,最近的一个邻居远在两公里之外。”史特莱夫在树桩上坐了下来:“可这里距离河岸州立公园也只有两公里,当然,直线距离,我不止一次地去过河岸公园,那里有个非常漂亮的湿地,你知道湿地是什么对吗?你一直是个勤奋的好学生,‘天然或人工、常久或暂时性的沼泽地、湿原、泥炭地或水域地带,带有或静止或流动、或为淡水、半咸水或咸水水体’,也许你还亲眼见过。我会为你献花,你喜欢什么,百合还是玫瑰,或是小雏菊?” 女孩企图咬住自己的牙齿,但失败了,她的上下齿列情不自禁地打起架来“你不敢的,”她软弱无力地反驳道:“会留下痕迹的,警察会来调查的,你会被抓住的。” “也许,”史特莱夫微微点了下头:“可你已经死了。” 女孩颤抖了起来,狗群发出不安的咕噜声,史特莱夫第二次撮起嘴唇,这次的唿哨声长了很多,白色牛头梗和灰色牛头梗呜呜地抗议着,但还是松开牙齿,并后退两步。 “你想知道什么?”女孩说:“我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你,因为你显然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提起这个,她的愤怒似乎暂时战胜了痛苦,她支起没有受伤的手肘,企图坐起来,但灰色牛头梗立刻像个敏捷地拳击手那样跳了过去,坐在她的胸膛上,向她龇牙。 “我想那只是个提醒。”史特莱夫先生也露出了他白而细小,整齐的牙齿,两侧的虎牙格外尖锐:“同时也是个回报。” “好吧不管您是为了什么”安妮。肯特蠕动着自己的嘴唇“我得到了您的回报,非常深刻。”她稍稍举高自己受伤的手臂:“求您,我要去医院我很疼,我难过得要死,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会告诉他们是我跑出家,独自走在路上的时候被野狗袭击上帝啊,您就不能发发慈悲吗?!”她无可忍耐地啜泣了起来:“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什么都没干!” 安妮。肯特一个人在黑暗、阴冷、潮湿而污秽的草地上哭泣了好一会儿,当她在一个痛楚难忍的哽咽中停顿时,绝望地发现自己最后的伎俩也失效了。 那个男人正在饶有兴趣地观察她,安妮。肯特突然想到,他先前说的也许不仅仅是恫吓。 “你究竟想要什么?!” “一次深入点的谈话。”史特莱夫的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指在下巴处交叉:“我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安妮。肯特,你是个难得一见的孩子,看看,看看,”他做了个手势:“聪明的头脑,健康的身体,敏捷的思维,成人也未必能够拥有的狼和力气,还有超乎寻常的忍耐力——被牛头梗咬过的人不少,他们可很少能够不大哭不叫直到晕倒,甚至还能好好思考的你确实出色。安妮。”他作了一个小小的总结:“迄今为止,你犯过的唯一一个错误就是对上我,告诉我,为什么?我想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地方妨碍到你?” “”安妮沉默了一阵子,她垂下眼睛:“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史特莱夫摇了摇头“不,”他小声儿地说道:“不,亲爱的,你明白的,非常明白,安妮。肯特或者说是妮娜g。p,利利。拉普,安吉拉。克鲁斯以及最正确的那一个——芬达。华顿。” (待续) 第五十五章孩子十三 “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安妮重复道,比起上一次她的声调更平平无波,脸色也更为僵硬。 史特莱夫先生歪了歪脑袋:“我有一个朋友,一个关系尚可的朋友,他在一个半官方部门里工作,那个部门的名字也许你也听说过——机构,安妮,机构,”他把指尖摆在嘴唇前:“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地方,但不可否认的,那里有着差不多覆盖了四分之一个地球的信息——承他之情,我能够定期进入他们的非公众网址,看,我就是从那里得到这几个名字的,还有几张照片,很可惜,现在不能拿给你看看,你一定会感觉很熟悉的,不是吗?芬达。华顿?啊,没关系,你不用那么急着否认,正如我先前所说的,我只是一个好奇的人,你要听听有关于芬达。华顿的事儿吗?听听吧,没什么坏处。” “芬达。华顿,她首次出现在机构的纪录里时年仅七岁,出生于一个中下等收入阶层的家庭,父亲是电子垃圾回收站的工作人员,母亲是家庭主妇,芬达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她漂亮,温顺,聪明,讨人喜欢,老师、邻居、亲戚无不对她赞赏有加,父母更是以她为荣,她六岁上学,头一年就给自己拿了好几份儿奖品和奖章,看,几乎可以说,一个完美的小公主——除了她过于平凡的家庭与父母,他们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和工资,但还是不够给她买价格高昂的芭蕾舞裙和舞鞋,钢琴,抑是小提琴,也不够她去国际夏令营,旅游野营,更别提去剧院参加演出或是参加私人补习班但很幸运地,她有一个年迈而又富有的老姑婆,华顿老小姐没有孩子,也没有丈夫,脾气古怪,一直孤身住在另一个州。在芬达。华顿七岁那年的圣诞节,她第一次接受了芬达父母的邀请,她见到了那孩子,喜欢上了那孩子她希望能够收养芬达。华顿,并许诺给芬达父母很大一笔钱可她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这些事儿被写在一封信里,一个老婆子寄给另一个老婆子的,满篇牢骚——她认为那对父母委实不受抬举。 不过她完全没必要失望得如此之早,华顿一家在复活节,那年应该是四月二十二日,遇到了一场可怕的火灾,华顿先生重伤,华顿夫人死亡,而他们的小女儿她安然无恙——因为那时她不在家里在她的父母被送入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搭上了前往姨婆所住的那个州的公共长途汽车。她在复活节的次日早晨敲响了老姑婆的门,在中午时分离开,其间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晚上九点的时候一个邻居发现可怜的老姑婆摔倒在楼梯下面,身体已经僵硬——警察在第四天找到了芬达。华顿,她在一家女子修道院里暂住,对于之前的所有事情她一概表示‘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即便有人指出,看到她走出华顿老小姐的住处,她仍然不改初衷——对于父母的噩耗,她漠然置之,不管从哪儿看,都找不出一丝恐惧与悲伤的迹象,后来福利机构人员在她的背包里找到了四百元左右的零散现金和华顿夫妇的信用卡。” 说到这里,史特莱夫先生停顿了一下。 安妮。肯特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事在人为,成事在天。”史特莱夫继续道:“这是一句东方谚语,我认为这很有道理,芬达。华顿干的不坏,但她显然缺乏经验——人类总是对难以企及的东西趋之若鹜,送上门的东西则避之不及,一个恶劣的,无可挽救的通病。好啦,芬达。华顿至少达到了一个目标,她甩掉了那对贫穷又不够明智的父母。在儿童福利机构里呆了一个多月,她的监护权被转交给了一个远亲,在哪儿她改名为安吉拉。克鲁斯,这个名字她用的时间不长,因为她的养父母最小的孩子,一个只有六个月大的婴儿颅骨粉碎性骨折,医院和儿童福利机构怀疑这是因为他们疏于照看,甚至有虐童嫌疑——他们检查了其他孩子,结果在安吉拉。克鲁斯和另一个孩子身上发现了被殴打后留下的伤痕,虽然后一个孩子坚持说这是安吉拉和自己打架后留下的但安吉拉提供了反证,人们采信了后一种证词,克鲁斯家的两个还活着的孩子被送进了儿童福利机构,他们的父母锒铛入狱安吉拉。克鲁斯在数月后再次被收养,收养人是拉普夫妇,他们年纪大了,没有孩子,一心一意想要个小女孩儿,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也申请了很多次,这次终于如愿以偿,于是安吉拉。克鲁斯又成为了利利。拉普,她在拉普家呆了一年多,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三个人都将迎来各自的幸福时,拉普夫妇再次遇到了不幸,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们服下了过量的安眠药,就此一睡不醒于是利利。拉普第三次回到了儿童福利机构,她在那儿接受了一个儿童心理学家的检查和治疗,在四个月后,后者宣布前者因为养父母猝死而受创的情感已经恢复,并且成为了利利。拉普的最新一任养父,他给了小女孩一个新名字,妮娜。g。p。可还没到一个月,他就被自己的新养女刺伤了——那一刀真是干净利索,漂亮的就像是个来自于西西里的老手。” “那个下作的畜牲是个拉皮条的!”安妮。肯特脱口而出,而后懊丧地咬住了嘴唇。 史特莱夫先生优雅地拍了拍手掌:“我亲爱的安妮。肯特,”他和和气气地问道:“你现在还坚持你只是想到这儿来个无害的小小冒险吗?” 安妮扭动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个成熟的冷笑,抬起下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来玩玩,而你指使你的狗袭击了我。” “芬达。华顿价格不菲。”医生细长的手指在空中比划出用希腊数字表现的阿拉伯数字“6”也就是一个“vi”字“她的悬赏金额已经高达六百万元。其中七十万元来自于她的远亲克鲁斯夫妇,作为情节较轻的一方,克鲁斯太太在一年后获得假释,她企图找回自己的孩子,但其中一个已经被养父母带去了堪培拉,另一个在儿童福利机构里因为一起意外事故死亡他们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克鲁斯夫妇决定把房子,股票以及汽车等等总之一切比较值钱的东西全部卖掉,换得共计七十万元,用以向机构悬赏芬达。华顿,死活不论;另外的三十万由拉普夫妇的侄儿支付,他继承了拉普夫妇的遗产并坚持他们的死亡并非意外;g。p先生提出了一百万元,如果是活的芬达。华顿,并且能交到他的手上,他愿意增加五十万。” 安妮。肯特等待着,但这次轮到史特莱夫先生闭上嘴巴了:“还有谁?”安妮。肯特追问道:“你说有六百万元,那么最少还有谁出了三百五十万,那是谁?是哪个混蛋?” “交换一下吧,”史特莱夫先生说:“让我们满足彼此的好奇心,告诉我,安妮。肯特,从芬达。华顿开始。” “那个老虔婆想要收养芬达。华顿,”安妮。华顿迟疑了一会,紧接着便痛快地答道:“这是件好事,芬达。华顿可以得到更好的,而她的父母可以得到很大一笔钱,他们可以再生个孩子。但他们就是不愿意。” “华顿老小姐,她是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老家伙,明明是她说‘如果你没有父母,我就能收养你。’,明明是她说的,可临了她却要打电话报警——她不愿意收养芬达。华顿,还骂她是个魔鬼附身的小杂种。” “还有克鲁斯,克鲁斯,您可以想象么,就那么点收入,一套四个房间的公寓房,一部小的可怕的日本公务车,还有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就这样他们还想收养第四个,他们甚至不能提供一个单独的房间!” “拉普当然,还有拉普,”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早就知道所有的老东西都是一个样子,唠唠叨叨,吝啬刻板,满身是病他们根本不能照顾孩子——他们甚至还指望着孩子照顾他们。” “g。p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才是罪犯,他应该受到惩罚,被送上电椅,或被注射氰化钾!” 史特莱夫按住了自己的嘴唇,他的眼睛因为兴致高昂而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再说说,”他催促道:“你还没回答——第一个问题,我和撒沙有什么地方让你感觉难受了?” 安妮。肯特向他投去一个惊异的眼神:“这还用说,”她皱着脸,就像吃掉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撒沙。史特莱夫,他抢走了原应属于我的东西。” “所以你和亨博特合作。”史特莱夫先生的声音从手指后面传出来:“我以为你会讨厌恋童癖——据说g。p先生的私人小聚会给你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亨博特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对我玩过那套把戏。”安妮有点恼火,她卷起了嘴唇:“但他很聪明,他没敢找过我第二次,至于他会不会去找其他人” 她坦然地说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待续) 第五十六章孩子十四 “现在轮到你了。”安妮说:“那个付出了三百五十万来追捕芬达。华顿的人是谁?” “巴利。华顿,”史特莱夫说:“你的父亲,他在医院里和自己的妻子住在一个病房里苟延残喘了两年多,最后他妻子死了,他活着。因为华顿老小姐没有写下遗嘱的关系,作为血缘最近的亲属,他继承和暂时代为继承(芬达。华顿也有继承权)了华顿老小姐,也就是他姑母的所有财产。这份遗产丰厚的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付出了近百分之五十的遗产税后,他还能拿到五百六十万左右,他留下一部分用于以后的治疗、整形还有生活,其余的,也就是全部能在现今动用的三百五十万则用来提出悬赏——悬赏他的女儿,芬达。华顿——活的。” “他当然会要活的。”安妮含糊不清地嘀咕道:“他绝对只会要活的。”史特莱夫观察着她,小女孩的脸色在明亮的月光下不断地变换,怀疑、恍然、思索最终停留在愉快和焦躁的混合体上面。 “你知道吧,”她费力地抬起头,充满希冀地看向史特莱夫,这个动作可不简单,因为她还仰面躺在地上,狗坐在她的身上,用雪白的牙齿威胁她:“他在哪?”她语气迫切:“他是不是还住在老地方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好奇——耗费个几秒钟拉着网页往下挪一挪一点也不费事,你应该记得,他的电话,地址,也许还有即时通信号码和邮箱?” “你想干嘛?”史特莱夫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还能干嘛。”安妮喜滋滋地回答:“芬达。华顿准备回家去,回到她爸爸身边去。” 史特莱夫先生做出一个隐讳的惊讶表情:“你确定芬达。华顿想要那么做?”他说:“容我提醒一二,巴利。华顿对他女儿近几年干下的事儿可是挺了解的——就算没有,至少他很清楚三年多前的纵火案是怎么一回事——警察在废墟中找到了人为纵火的痕迹和证据,他和他的妻子在医院的病床上赤/裸裸地满身涂满了烧伤药膏,在七百多个日子里一日复一日的哀号诅咒,直到接受了五次植皮手术,他们还是必须带上帽子,墨镜,口罩打扮的像是个银行抢劫犯或是著名影星才能不惊吓到别人和自己,手指短缩,双腿粘连,无法出汗,华顿太太因此在一个晚上用绷带吊死在了窗户上——你知道一个人怎么才能把自己吊死在窗户上吗?那意味着求死的**必须超过求生的本能才行。因为,”史特莱夫比划了一下:“她只要双手一撑就能从地面上坐起来,只要坐起来她就可以呼吸窒息是很痛苦的,”他盯住安妮。肯特:“直至死亡,她最少也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用来后悔而华顿先生就在旁边看着,足足六十秒,试想一下,亲爱的,那是种什么感觉?”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在沉默中轮番按着手指尖来计算一、二、三、四六十下,然后他抬起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你真的以为巴利。华顿会张开手臂痛哭流涕地欢迎芬达。华顿重回自己的怀抱?” “巴利。华顿是芬达。华顿的爸爸。” 小女孩不耐烦地说道,她的头重新贴回到地面,一只绿色的小昆虫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跳上她的前额,她恼怒地甩了甩头发。 “巴利。华顿是芬达。华顿的爸爸。”她充满信心地重复:“他会原谅她的。” “即便她犯下了那么大的错?准确点来说,”史特莱夫说:“是罪行?” “有谁,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吗?”安妮无所谓地耸耸肩,而后露出一个苦恼且无奈的表情:“你们为什么总要扯着这些不放呢?”她疑惑地问道:“芬达。华顿只是想要改变一下自己的处境罢了,这可算不上什么罪过,无论她干了什么都是为了自己能够过的更好一点而已,她聪明,能干,健康,她今后会有大出息的,她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人物,也许是本国第一位女总统?谁知道呢?我觉得你们完全没必要对此太过关注——看看报纸和电视新闻,差不多每天都有真正的犯罪在孩子的手中诞生——马克为了一包被冲进马桶的毒品把自己的祖母推下楼,保罗在偷钱时被发现,他冲着父母的脑袋打完了一个弹匣,爱丽丝因为父母总是阻扰她和她的无政府主义者男友约会而在早餐里投毒,还有艾伦,他是玩游戏玩的太入迷了,在他妈妈催促他吃晚餐的时候操起刀子给了她十多下好吧,听听都挺恐怖的,尤其是那些无聊加可笑的动机,他们难道不够该死吗?但总是会有人出来解释他们的年龄,他们的经历,他们的精神状态,他们等等等等,那些人能给他们找出上万条理由证明他们的无辜,没人能给他们判死刑,他们也不会遭受到什么虐待,这些真正该死的,浪费资源的混蛋们只要在一个温暖、漂亮、食物充足,还有网络、书本和老师的青少年管制中心里过个几年就能快快活活,干干净净地重返社会。” 她不屑地卷起嘴唇:“他们能,芬达。华顿当然也能。” 史特莱夫笑了,露出小小细细的白牙,早在很多年前,他觉得某件事情或人很好玩时就会这样笑。 孩子紧盯着他,她思考着,突然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臂,猛地把胸前的那条牛头梗打飞了出去,白色的狗在黑暗的树林里发出很大的声响,它愤怒地呜咽着,旁边的狗想要冲上去,却被史特莱夫的呼哨声制止了。 史特莱夫这次的唿哨甚至没有用到手指,他只是把面颊整个儿地收紧,撅起嘴唇就做到了:“你想干什么呢?”他不温不火地问道。 “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孩子娇俏地笑了一下,虽然她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和带血的伤痕,但看起来还是颇为惹人怜爱:“你不会杀我,最少在这个地方,你不会。”她抬起那只打飞了牛头梗的手臂,嗅了嗅,上面沾满了香蜂草的柠檬味儿,难怪那些狗会那么快而疯狂地冲过来,她想。 “你不是机构的人,我想,”安妮慢吞吞地补充道:“不但不是,你还要躲着他们,不是吗?如果我死了或是失踪了,这条新闻会上报纸的,就像活着被送上了解剖台的亨博特倒霉蛋那样,这条新闻足足热闹了一星期,如果现在再出现一条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新闻,说不定会有人注意到这儿,那么你就躲不住了。”小女孩的笑容变得狡诈起来,她注视着那幢房屋,这里几乎所有的房屋都是用铁皮、木头以及砖瓦建造的,惟有这栋老房子使用了大块的石头:“还是让我们各不妨碍吧,”她故作大方的说道:“告诉我巴利。华顿现在的地址,我会马上离开,再也不回来了,你和撒沙。史特莱夫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在这儿住下去,直到你们再也不想住了为止来吧,来吧,告诉我,”她念咒般地乞求道:“你说出来,我们就两清。” 史特莱夫动了动嘴唇,说出了一个地址,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就像穿着疯人院里的束缚衣那样一动不动。 直到安妮满意地起身,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史特莱夫才微微地扬起头:“你的胳膊还疼吗?”他说:“我想一定疼得很厉害。” 那条被狗牙贯穿的胳膊立刻剧烈地疼了起来,安妮低下头,发现它已经止住了血,她几乎都快要忘记了,但史特莱夫提醒了她。 “魔鬼!” 小女孩向坐在苹果树树桩上的男人吐了口唾沫,转身跑进了树林里。 *** 安妮。肯特,也就是妮娜。g。p、利利。拉普、安吉拉。克鲁斯以及芬达。华顿想要立即回到巴利。华顿身边,她很在意巴利。华顿的三百五十万元,不想被那个机构或是别的什么人借着送还自己的机会抢走它们,但她身无分文,衣衫褴褛,胳膊上还有着一处越来越疼的咬伤(希望那只牛头梗没有狂犬病)。她想她需要一针疫苗和足够她独自一人找到巴利。华顿的钱,还有一个热水澡和干净的衣服。 这些东西在肯特家就有。 胳膊越来越疼,一路上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抱怨莽撞而愚蠢的巴利。华顿。 她拉起车库门,从那儿进了厨房,然后跑进餐厅,爬上楼梯前没忘记瞥了一眼客厅,客厅的电视开着,博罗夫人在沙发上打着鼾,她睡得很沉——之前她带安妮和多洛雷斯去了趟医院,正好碰上情绪不稳的玛丽在那儿乱嚷嚷,博罗夫人只得赶快带她们回来,留下肯特先生在那儿安抚妻子,回来的路上安妮就有了打算,她给博罗夫人和多洛雷斯准备了牛奶,里面放上了蜂蜜和安眠药。 安妮从容不迫地在玛丽。肯特的房间里找到放有现金和首饰的抽屉(玛丽。肯特从未避开安妮),把它们装进双肩包的夹层,在双肩包里塞上几套自己喜欢的外套和**,走进淋浴房里洗了一个很快但滚热的澡,为自己的伤口涂抹上碘酒,绑好绷带,贴上创可贴。吹干头发,梳好辫子,打上蝴蝶结,整理一下裙摆,换上一双不用系鞋带的希腊式镂空高帮皮靴——有点艰难,不过今天不用收拾浴室和卧室了。 她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穿过因为电视机的光芒而变得色影斑驳的客厅,在玄关处站定,打开大门。 “别啦,”她快活地说道:“再也不见。” (待续) 第五十七章孩子十五 安妮站在门前,她的小鼻子耸了耸,空气中的一些东西让她感觉有点不安,小手从门把手上移开,她转过身,再次穿越客厅,从那儿回到餐厅,厨房,打开后门,就像只小猫那样熟悉而又安静地溜了出去。 屋后的走廊黑洞洞的,月亮照在游泳池的水面上,它原本应该明晃晃的就像面大镜子,但因为玛丽。肯特连续几个星期无心打理的关系,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藻,如果是白天,你能看见它翠绿如新生的草坪——不过这与安妮无关,让她感觉后悔的是站在游泳池边上的人,多洛雷斯。肯特。 头发蓬乱的小女孩赤着脚,面色阴沉,圆领衫和牛仔裤一概歪歪倒倒,皱巴巴,两只手的大拇指插在裤兜里:“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哪儿和你无关。”不快仅是一掠而过,一个小孩子对安妮的计划形成不了什么妨害,她紧了紧背包,从走廊的阴影下走出来,荧光灯似的月光把孩子们的脸照的很清晰,安妮看见了多洛雷斯的,多洛雷斯也看见了安妮的:“你可以省省心了,多洛雷斯,”安妮用那种伪装出来的和善口气说到:“我不会再呆在这儿了。”我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多洛雷斯抽了抽鼻子,发出很大的声音“妈妈说的是真的,”她伤心地说道:“你杀死了我们的弟弟。” “不是我们,多洛雷斯,只是你的。”安妮冷淡地回应道:“而且我建议你不要把玛丽。肯特的话当真,人们会把你们一块儿送进疯人院的。” 多洛雷斯看着她,好像第一次看见安妮。肯特,或是她撕裂胸膛,从身体里跳出了一只长着角的魔鬼“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干的,”她结结巴巴,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些香料,是你建议的,还有蔬菜汁,都是你和玛丽说的我可以作证。” “好啊,你去,你去作证好了。”安妮轻蔑地说道:“它们什么都证明不了,那些东西都是我从网络和书上查到的,按照上面的说法,不管是罗勒、胡椒、七里香还是菠菜都是好处多多而且我只是建议(她加重这个单词的读音),我可从来没有卡着玛丽的脖子把香料和蔬菜汁灌下去没错儿,我现在知道了,它们对孕妇和胎儿会有所不利。我会记得的,”在月光下如同一个小仙子的女孩儿恶毒地微笑了一下:“我喜欢新知识,你觉得呢,多洛雷斯?” 眼泪从多洛雷斯的黑眼睛里流了出来,它们滑过脸颊,沿着脖子渗进小熊圆领衫里。 “为什么?”她哽咽着控诉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干?!” “这事儿跟我有哪怕一丝半点”安妮正要如同以往那样,将所有的干系都脱得干干净净,但她突然停住了,就如每一次罪行之前,恶魔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点燃的火苗那样,一股蓬勃的恶意从她的胸腔里喷发出来,不可遏制:“你就不能有那么一次动动自己的脑子吗?”她声音轻柔地说道:“我怀疑它们早已凝结成块,得用冲击钻才能敲开点——多洛雷斯,你有一对糟糕的父母。 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合理利用自己手里的有限资源——冒冒失失地搬了家,换了工作,继承了一座远在千里之外,毫无用处的废物农场——缴纳了一百多万的遗产税,他们甚至买不起一辆新车,而玛丽.肯特居然还会在这个时候怀孕!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你,还有我,圣托马斯教会小学可不便宜,多洛雷斯,更遑论那些额外课程,我亲爱的姐妹,钢琴,书法,绘画你不会认为它们都是免费的吧——也许你觉得就算去上公立小学也无所谓,但我可不要,在儿童福利院里我已经受够了那些肮脏的,下流的贫民区小鬼!我选择肯特家就是因为他们做出了承诺,很多东西,他们向我承诺了很多。”安妮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本他们是可以做到的——多洛雷斯,平心而论,我挺喜欢肯特先生和肯特夫人的,在某些方面,他们对我比对你更好,当然,我自己的努力也在其中起了不少的作用,多洛雷斯,无论如何,你得承认我比你更讨人欢喜。”她摇了摇头:“可惜的是,他们竟然做出了一个如此冲动,不计后果的决定——这个家庭承担不起三个孩子,特别其中一个还是婴儿,不管是经济还是别的什么我本来想悄没声地解决了这个麻烦。”镂空的短靴在湿润的草地上踢了踢:“那样最好不过,等到农场脱手,肯特先生的工作稳定下来,玛丽.肯特重新返回职场——一个兽医的收入可不低,现在窘迫的局面便可大大好转多洛雷斯,你的轮鞋可以买新的了,也可以去西部旅行,还有野营和骑马你做梦都在想的那些。” “我才不要那些。”多洛雷斯喊道:“我只要我的弟弟!” 几只鸟从树丛中飞了出来。 “真吵,”安妮撅起嘴唇“你口是心非的让人恶心,”她愉快地说道:“你敢对上帝发誓,你真的没感到高兴过?当你知道不会有第二个孩子来抢夺你爸爸妈妈的爱和注意力的时候?” 多洛雷斯睁大了眼睛,她的眼泪骤然停止,好像被安妮的话吓回了泪腺。 安妮朝空气里喷了一个鼻息。 “我一直,”多洛雷斯说,很低,带有鼻音,如果不是安妮已经和她靠的很近,她一定听不见:“我一直,”肯特家的女孩说道:“我一直认为” “你是我姐姐。” 多洛雷斯向安妮冲了过去,始终有所防备的安妮急速地后退,侧让,多洛雷斯扑了个空,她的身体整个儿悬了空,但她的手到处乱抓,它抓住了安妮的背包,安妮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两人一前一后,掉进了泳池。 泳池里的水冷冰冰,粘呼呼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猝不及防下,多洛雷斯吞了好几口水,幸好她对游泳还算擅长,几次浮沉,终于冒出了水面,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眼睛火辣辣的,两支脚使劲蹬着混浊的池水咕嘟嘟地翻滚着,小女孩儿艰难地挥动着手臂,池壁上生满了青苔和水生植物,她扣不住,不得已,她转而游向入水处,那儿有扶栏和阶梯。 她浑身淌着水,狼狈不堪地爬上岸,耳朵里噗嗤噗哧地作响。 “救救我!”有人喊道,一开始这个声音显得非常遥远,等多洛雷斯挖掉耳朵里的水,她才发现声音的来源近在咫尺。 安妮浮在水面上,她看起来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糟糕,她拼命地挥动了手臂,想要抓住池边或游近入水口,却总是不断地往下沉。 多洛雷斯记得安妮比自己更会游泳,但后者好像是被那身漂亮的连衣裙和短靴连累了。 金褐色的眼睛转向多洛雷斯“救我!”她凄声喊道:“救救我,求你了!” 多洛雷斯爬起来,她心急慌忙地在花园里转来转去,找不到趁手的东西,最后她在水泵旁边找到了一卷橡皮水管,她拉住其中的一头,把它拉出来,然后握住大约有着两三英尺的地方,把它的头伸向仍然在游泳池里扑腾的安妮。 安妮哭着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她慢慢地沿着水管往池边来,多洛雷斯在能够碰到她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的手。 多洛雷斯的手被紧紧握住,安妮抬起脸,向着她嫣然一笑。 就像咬住了鹿或牛的鳄鱼那样,安妮紧紧包裹着漂亮裙子的身体在水里剧烈地翻滚,多洛雷斯被她卷曲着拖了下去,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或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安妮屏住呼吸,用力向下坠,双手死死抱住了多洛雷斯,她熟练地在水里打滚,可以说超乎成人的力量让她轻而易举地占了上风几秒钟后,她放开了已经有点晕乎乎的多洛雷斯,游到上面去,然后用手卡着多洛雷斯的脖子,把她往下按。 即便是孩子,濒死挣扎的力量也是很大的,但她碰不到安妮,安妮在黑暗的水里抿着嘴唇微笑,她准备再加一把力。 “你的胳膊还疼吗?我想一定疼得很厉害。” 鬼使神差的,史特莱夫的话突然出现在安妮的脑子里,她那条受伤的胳膊就像被烙铁烫伤那样激烈地疼痛起来,她张开嘴巴,水涌进了喉咙。 安妮想要忘记这件事儿,她刚才就已经成功地忘记了——但这次她的心理暗示一点儿都不奏效,她的胳膊越来越疼,疼痛钻进了骨头,沿着骨髓到处流淌,她想要尽快爬上岸,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疼痛完全地控制住了。 她在往下沉。 (待续) 第五十八章孩子十六 多洛雷斯抓住了水管,她爬出游泳池,在泳池边喘息了很久,她的脸上涂满了水藻和鼻涕。 池水在她身后汩汩作响,过了很久,多洛雷斯才想起安妮,她转过脑袋,再次被水藻覆盖的游泳池面上有那么一两个地方冒着气泡,她不知道安妮是不是也已经爬出来了也许有,也许没有,她盯着一片安谧的池水,想起那个甜蜜的微笑——安妮是故意把多洛雷斯拉下水的,一个卑劣的恶作剧,还有在水里发生的一切安妮的力气很大,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多洛雷斯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但多洛雷斯可以肯定她最后还是成功地挣脱了她抬起手臂,裸露的皮肤上血痕处处,不,也许不仅仅是挣脱,她曲起手指,看到不止一片指甲向后翻起她想起愤怒的自己是如何捉住安妮的头发,把她按进水里。 小女孩抱住自己,紧紧地,好像不这么做就会抖得让全身的骨头全部散开——她在橄榄树下找到窝生长得极为茂盛的黑麦草,把自己藏了进去,双手抱着膝盖,膝盖抵着下巴,她轻轻地摇动自己的身体,小声地啜泣起来。 *** 约瑟夫。肯特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四点。 他在半个小时前在dnr(放弃抢救同意书)上签了字。他和玛丽的婴儿在他到达医院之前就已经数次濒临死亡,医生告诉他,现有的医疗条件可以让这个婴儿继续活下去,但无论如何,他不会痊愈,也不会清醒,唯一能让他从痛苦中解脱的方法只有死亡——约瑟夫。肯特没有接受医生的建议,和玛丽商议过再下决定,他直接在同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当医生和护士撤去那个青紫色小身躯上的管线和设备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一同变得僵硬、阴冷,如果可能,他想倒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一场那是个男孩,就在启程返家之前,他还到婴儿用品商店去买了一双蓝色的小袜子。 玛丽的精神因为这个意外而变得格外不稳定,她甚至怀疑他们的养女安妮。肯特伤害了他们的孩子,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地大闹了一场,如果不是医生为了她的身体考量决定在滴注液里补充一份镇定剂,约瑟夫。肯特根本没有办法离开病房——虽然有着博罗太太照顾,但约瑟夫。肯特还是不能放心,两个孩子来得不凑巧,恰好碰上了玛丽。肯特在胡乱嚷嚷的当口,她看见孩子们的时候甚至企图带着针头跳下床忙乱中约瑟夫实在顾不上两个孩子,只是让博罗夫人暂时先把她们带回家他记得安妮。肯特在转身离开前那张毫无情感可言的死板面孔,还有多洛雷斯那双充满怀疑与惊吓的眼睛他不应该让孩子们来医院的。 一路上他反复斟酌,把每个词都在舌头和牙齿间嚼了又嚼,他要和两个孩子简单地,但好好地谈一谈,宽慰她们,安抚她们,他不希望,特别是安妮,会因为这次的事儿和玛丽疏远不管怎么说,玛丽是那么地喜欢这个孩子还有多洛雷斯,他的小兔子,小狗和小山羊,她一定又伤心又失望,她不怎么喜欢安妮这个姐姐,却一直很希望能够看到小弟弟——以后会有的,一个小弟弟,健康的,活泼的对吧,约瑟夫。肯特,他喃喃自语,为自己打着气,却没发现自己已经热泪盈眶。 约瑟夫将车子倒进车库,走进房子,他看到客厅里光线闪动,还有人在说话,走过去才发现博罗夫人正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电视机看着,正在播放一个情感类节目,上面的人正吵得不亦乐乎,却一点都没有惊动熟睡的人,约瑟夫。肯特感到十分抱歉,他想要叫醒博罗夫人,想了想后还是住了手,从楼梯下的储藏室里拿了一床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他踮起脚尖悄悄地爬上了楼梯,先是打开了安妮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床单平整干净,约瑟夫紧张了起来,随后想到也许两个孩子会睡在一起,他立刻跑去了多洛雷斯的房间,这个房间也是空的。 肯特家的男主人骤然紧张了起来,她们会在那儿?他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开所有的房间,没有,没有孩子,他冲下楼,脚步匆匆地穿梭在客厅,餐厅和厨房里,没有,都没有,他摇晃博罗夫人,她没有一丝想要清醒过来的迹象,男人就像没了脑袋的蟑螂那样在房屋里面窜来窜去,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跑进厨房,打开了冰箱和立柜,在一无所获(他松了口气)之后,他又奔回了二层,打开了衣橱,检视浴缸,以及床底下。 他没有找到任何东西,约瑟夫。肯特的视线投向了室外,在看到游泳池的时候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游泳池边有几道明亮的痕迹,那是反射着月光的水迹。 约瑟夫喊着两个女孩的名字跳下了屋后的回廊,草地上湿漉漉的,他看不到水迹往哪个方向去了,最终还是一声小小的呜咽暴露了多洛雷斯的藏僧处。 男人扑了过去,他收紧手臂,把小女孩死死地箍在自己的怀里“感谢上帝,”他喊道:“感谢上帝!” 由衷的庆幸让他一时间除了自己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除了怀里的小身躯什么都感觉不到,等他略微清醒一点了,想要将彼此的距离拉开一点的时候,女儿的小手臂却颤抖着发力,她哭泣着,玩命似地揽住父亲的脖子。 “没事儿了,亲爱的,”约瑟夫柔声道:“没事儿了,你安全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让我看看你,多洛雷斯,”他伸手抓住小女孩的肩膀,把她推开点,用手指抚开她湿嗒嗒,粘在面孔和额头上的头发,心疼地发现孩子的面孔鼓了很大一块,硬邦邦的,发着烫:“该死,”小女孩的眼圈发暗,和面颊一样肿胀的厉害,他不知道是被打还是哭泣导致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我得先送你去医院,忍耐一下。”他把孩子抱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电话,他的手指停在“9”上面。 一只肮脏的小手阻止了他。 “别,”他听到自己的女儿哀求道:“别报警,求您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杀了安妮。” *** 哗地一声,约瑟夫。肯特从水里冒了出来,他的肩膀上扛着软绵绵的安妮。肯特。 他把她放在草地上,急切地检查着她的身体——倒不是说安妮还有希望救的回来,如果身体完好,只是溺水的话,这件事情也许还能以意外事故收尾,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安妮身上伤痕累累,她的面颊和脖子上有着几个新鲜的小凹坑,就连肯特先生,这种对刑侦毫无概念的常人也能看得出大小正符合一个孩子的手指。 一九**年,最高法院颁布法令,称判处十六岁的未成年人死刑与宪法不相抵触;在有死刑的三十七个州政府中,二十六个州规定可以判处十八岁以下的犯人死刑,新约克市正属于其中的一个州。约瑟夫记得最小的一个死刑犯年仅十二岁,他不希望自己十一岁的多洛雷斯去争取最小死刑犯的吉尼斯纪录名额,哪怕只是可能。 即便不死,多洛雷斯的一辈子也已经毁了。 他惊觉自己面前的一切正在飞快地清晰起来,抬起头,发现天色已经从水泥灰色转为淡紫白色。肯特先生看看手表,指针正指向五点十五分,很快这条街道上就会出现晨跑者。 “多洛雷斯,我的小兔子,”他平静但快速地说道:“从现在起,你回到你的卧室里去,把自己洗干净,吃点巧克力,好好睡一觉。如果博罗夫人醒了,你也不要出来,什么也不要说。我很快就回来,看着钟,顶多一小时,好吗?”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女孩乱七八糟的面孔:“别担心,不会有警察,也不会有其他的东西,我会解决的。” “相信爸爸。”他说。 *** t型桥车弯进了一条不为很多人所知的小道,肯特先生在小道的末端停车,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出一个大包裹。 他在新约克市出生,成长,直到读大学,工作后才离开,他对这儿很熟悉,早在政府将这片区域划为州立海岸公园之前他就和附近的小男孩们在盐滩、潮沟、泥炭沼泽、沙坝和红树林里建立了无数的根据地,他知道这里充满了危险,在高大的围墙耸立起来之前,每年都有好几个孩子失踪在这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扛着包裹,熟门熟路地穿过木麻黄、湿地松、厚荚相思等乔木群落,再往前走,就能看到以黄绿色为底的灰绿色斑点植被,那是桐花树、秋茄和白骨壤组成的混合种群,白骨壤是种形状奇特的植物,在没有长出叶子之前,它的茎秆就像是插在灰色沙滩上的根根白骨,青春期的男孩用它的树皮胶来避孕,它的气根很发达,所以能在泥土很少的地方生存,沿着它气根伸展的方向,很容易就能找到沼泽。 约瑟夫知道自己应该很疲倦了,但只要想起多洛雷斯,他就能精神奕奕,力大无穷。 “没人能伤害你。”他嘀咕道。 他找到了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沼泽,在一棵倾倒的粗壮树木下面,这棵厚荚相思最起码还要三年才会彻底腐烂,就算有人来踏青寻奇,也只会在树上走来走去,不会轻易掉进沼泽里。 他打开包裹,扒开漂浮在水面上的植物和藻类,把安妮的身体推入沼泽。 “愿你早日安息。”他说,一动不动地看着孔雀蓝的裙子逐渐被灰黑的污水吞没,直到最后一根蕾丝也消失了踪迹。 肯特先生再度看了看手表,也许他还能早点回去,他转身离开,脚步坚定。 *** 沼泽不断地冒着泡儿,越来越密集,在数分钟之后,一个几乎有着婴儿头颅大小的气泡浮上水面,啪地一声裂开了,一只刚从蝌蚪转化为幼蟾的海蟾蜍吃惊地呱了一声,跳下树枝,钻进腐土里逃走了。 一只惨白的小手从乌黑的水里伸了出来,随后是另一只。 它们抓住了悬挂在沼泽上方的树枝。 (待续) 第五十九章孩子尾声 大史特莱夫从晨间的灰色雾气中走出来,他比约瑟夫。肯特更为敏捷轻盈,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乌青的沼泽,一霎不霎,两只手自然地垂着,右手里抓着一根劈裂的树枝。 他绕过一蓬有毒的驴蹄草,踩着厚荚相思铺散在白骨壤中的树冠爬上树干,他在沼泽上方站定,低垂着眼睛两只小手在他的脚下徘徊,泥沼里的仆仆声越来越清晰了,史特莱夫看着沾着苔藓的小指头摸上了自己的靴子,它们就像蛇类伸出的舌头那样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一下光滑的黑色皮革面,随即受到惊吓般地缩了回去。 史特莱夫提起树枝,笔直地刺了下去。 树枝在刺入五英寸不到的地方陡然停住,它在空中形成一个半圆弧,唧唧作响,泥沼剧烈地翻腾了起来,沉闷的咆哮伴随着腥臭的水和植物、土壤四处飞溅,史特莱夫牢牢地抓住树枝,一动不动,他慢慢儿地用力,感觉着从树枝末端传来的力道——它越来越小了。 明艳的红色从黑褐色的污泥里咕咕地冒出来。 “要知道,就算是好莱坞,”史特莱夫对着沼泽说:“现在也不怎么时兴一遍遍的死而复生了。” *** 对于博罗夫人来说,这个暑假真是糟糕极了。 暑假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整个灾难的前兆。在此之前,博罗夫人从未想到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刚刚满了十岁的孩子会去诬陷她的老师,而且还是以那么可怕和下作的罪名——她可以说是满怀羞惭地恳求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对此保密无论事实如何,这都是个不折不扣的丑闻,只要传出去了,就不免会给圣托马斯教会小学带来难以估测的打击与伤害——她原本是想在暑假开始之后的第二个星期给肯特夫人写一封信:有关于多洛雷斯。肯特的,简单点来说,就是学校定额已满,所以在九月份开始的新学期将无法保留多洛雷斯。肯特的学籍这样在接下来的二个月里,肯特夫妇还能来得及为这个顽劣的小女孩找到一所愿意接纳她的公立学校。 但还没等她动笔,学校的另一个负责人,亨博特先生就出了事,他在调查第二十七区的未成年人生活状态的时候失踪,随后离奇地出现在一个远在好几里外的停尸房里,几个粗心大意的实习生把处于假死状态的哦,可怜的亨博特,据后来的验尸官说,他当时很有可能是清醒着的,只是无法证明自己还活着——总之那些毛躁的孩子把他割开之后才发现他还是活蹦乱跳的——为时已晚。警察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清楚他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们试图联系亨博特的家人,却发现亨博特太太“据说”正在一个“风景美丽,氧气充足,有温泉、有游泳池的地方”进行封闭式减肥训练(也就是说,没有邮筒,没有电话,没有网络),而亨博特的女儿失踪的比父亲还要早。作为亨博特最亲近的朋友和同事的博罗太太不得不担负起前两者的工作,她去认领尸体,做笔录,写信将这个噩耗转递给各个亲友以及她的本分——向学校的董事会和教师家长协会的上级部门通报亨博特的死讯,暂时接手他未完成的工作,处理他的非私人事务那一星期她忙得喘不过气,好几次都想直接爬进棺材里和亨博特一起好好休息休息——如果不是怕亨博特夫人误会,她也许真得这么干了。 等到亨博特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博罗夫人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开始享受一下悠闲的假期生活时,肯特家又出了事。 虽然博罗夫人不喜欢多洛雷斯。肯特,可她本质上还是一个温柔,和善,满怀热情的老好人,而且她喜欢安妮。肯特,对肯特夫妇的印象也不错,所以说,她并不希望看到肯特家遇到些什么不可挽回的祸事所以当她接到肯特夫人在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她立刻放下和交托了手上的其他工作,驱车赶到肯特家,为她看好整个家还有两个小女孩。博罗夫人衷心希望肯特夫人以及她腹中的孩子能够安然无恙,但事与愿违,那个婴儿没能活过二十四个小时,肯特夫人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她的思想中充满了悔恨、不安和忿怒,这种不良情绪及其由此产生的妄想症状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多洛雷斯和安妮。 “所以说,您从那天以后就没再见过多洛雷斯和安妮?”史特莱夫柔声问道。 “是的,”博罗夫人说:“那天真是混乱不堪,我把两个孩子领回肯特家,送进各自的卧室时都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了,”她停顿了一下,没好意思告诉史特莱夫先生她在肯特家的客厅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肯特先生回来了,我就回去了,”她叹了口气:“后来我接到肯特先生的电话,他把两个孩子送去伊利诺斯他姐姐开的农场里去了,他姐姐会代为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的,等玛丽出院了,玛丽也会去,最后他们可能会在哈盛顿特区团聚。” “也就是说,他们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博罗夫人说:“我会想念安妮。肯特的,至于多洛雷斯,我想我偶尔也会想她的,她曾经是个很好的小女孩儿,可我现在更多的是担心,据说伊利诺斯那里的学校纪律异常松弛,学生们随心所欲,老师得过且过,我怕她会在那儿变得更坏——如果可能,我是想要和她好好谈谈的。即便她不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假如您是担心这个,”史特莱夫说:“我担保她今后不会再那样做了——我和她谈过一次,虽然时间不很长,但多洛雷斯很聪明,也许她一时间还不能完全理解我的意思,但她已经能够明白很多东西了。” 博罗夫人惊讶地挑起眉毛:“可那之后就是暑假了,您是在什么时候和她谈话的呢?” “一次极为偶然的相遇。”史特莱夫说:“就在亨博特先生遭遇不幸的那几天,我不是答应您代为完成亨博特先生的调查工作吗?在回去的路上我遇见了正在社区篮球场和一群男孩子打球的多洛雷斯,我请她吃了冰淇淋,还有果汁——我想她在离开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 “您是个好老师。”博罗夫人赞叹道:“接下您的求职信是我此生做出的最正确的事情之一。” “深感荣幸。”史特莱夫愉快地回应道:“同样地,我也认为投出那封求职信是我作出的最好的决定之一——我和撒沙都很喜欢这里。” 他从教室的窗户往外看去,为了迎接九月初的开学日,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勤劳的校工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些地方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树木剪了枝,被水浇的透透的,每片叶子都那么碧绿可喜,而所有的玻璃,金属和瓷砖都是那么光亮璀璨,在阳光照耀到它们的时候几乎能把人们的眼球灼伤。 “纯净、幸福,而且安宁。” 他说。 (待续) 下卷预告:借用简。奥斯丁的一句话:“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需要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第六十章圣母诞辰一修 艾弗里是个极其淘气的男孩子。 他在多洛雷斯还未离开圣托马斯的时候与她平分秋色,在多洛雷斯离开之后更是一举接收了她遗留下来的全部“势力”就连给撒沙。史特莱夫时不时找点麻烦这一传统也被很好地继承了下来,甚至大有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的劲头。 可不是么?看看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九月八日,圣母诞辰节,若是以往的圣托马斯,这样的庆日也不过是集合起全校师生向圣母敬献玫瑰经、百合,念诵相应的经文而已;但今年,也许是为了尽快摒除暑假中的种种意外所带来的阴影,博罗夫人倡议并慷慨解囊,以“庆圣母诞辰暨开学日庆典”的名义,联合校董与一些家长教师协会的委员们承办了一次规模不小的园游会;就像校庆日那样,学生和老师们各有个的任务,而作为圣托马斯教会小学一大利器的宗教剧也同样必不可少——鉴于史特莱夫先生在整个混乱不堪的暑假中所给予的无私帮助,博罗夫人投桃报李,撒沙。史特莱夫成为了此次宗教剧的主要演员。 剧目取材于“受胎告知”借助宗教故事中天使加百列与圣母对话这一段情节(虽然不是最合时宜,但在圣母诞辰日这天总得演点什么与其相关的),撒沙。史特莱夫受命饰演那个手持百合,降临凡间向圣母玛利亚传达神旨的天使加百列,才一出场,便获得阵阵赞叹——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出色的演技,宗教剧,特别是这种取自于圣经中的宗教剧,几乎没有演员发挥的余地,就连诵读台词也必须完全遵照福音书上的每一个字母乃至标点符号——最先引起人们关注的是他的容貌和神态,那是个多么可爱又沉稳的孩子!当然,作为人类他们是无从将其与真正的天使相比较的,但就在撒沙。特莱夫走出帷幕的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人能认为会有别的孩子能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之所以说一瞬间,也不过因为人们自私自珍的心理在作祟而已,毕竟这儿的大多数人都是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学生家长——于情感而言,每个人都只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好最妙。 其次便是他的演出服,史特莱夫先生婉拒了其他人的好意——撒沙当然不可能使用那种被四处转手,不知道给什么人乃至畜牲穿过的租借用戏装,史特莱夫也不信任别人的手艺,虽然他之前暂时还只做过尿布,但他认为缝纫不会比波斯宫殿中的细密画或是据说早已失传的儒尼文字更为复杂,难以掌握,事实也是如此,他自个儿在一台老式的脚踩踏缝纫机(就是曾经的“野牛比尔”用来做一件带奶/子皮背心的那种)上摸索了两个晚上,终于通晓了其中的诀窍。对历史、艺术与宗教颇为熟悉的史特莱夫先生从意大利的卢多维科?卡拉齐,而不是达。芬奇所绘制的受胎告知一画中取得灵感,挑选了带有着珍珠色光泽,质地轻盈的浅莲红色薄纺丝绸为自己的孩子做了件无领长袖的宽大袍子,从束腰的细腰带到袖口、前胸、下摆上面的金丝刺绣花纹都一丝不苟地进行了复制,然后他还为小加百列做了对如图所示的翅膀——数千根日光黄羊毛白象牙黄苔藓绿珊瑚红灰湖绿的染色羽毛层次分明,它们就像云雾那样轻轻地覆盖在孩子的肩膀和脊背上,因为里面用了纤细且富有弹性的鲸须撑的关系,走动的时候两支翅膀会富有生命力地徐徐摆动。 博罗夫人对此大加赞赏,并由此对这次的宗教剧充满了希望,就连最无法无天的孩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扫了这位和蔼老妇人的兴致;所以恶作剧发生在谢幕之后,回到临时充作更衣室的教室里准备换回衬衫长裤的撒沙。史特莱夫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 “你可以继续穿着你那条漂亮的小裙子!”艾弗里站在教室外边的走廊上大声嚷嚷道,得意洋洋,他是个分量十足的小胖子,一个就能占据整个走廊的二分之一“但挺碍手碍脚的,是吧?”他用那种明显带有午夜电影痕迹的下流腔调说道:“娇滴滴的没用的撒沙小娘们” 他身后的男孩子们就像被卡住脖子的小鸡仔那样粗砺地笑了起来,十来岁的男孩还停留在往喜欢的女孩子辫子上放毛毛虫的阶段,但也已经懂得如何对付太受欢迎的潜在敌人,尤其是这个敌人从来不会“欺负”女孩而令得他更讨人喜欢的时候。 撒沙走出教室,羽毛翅膀的末端拍打着他的脊背两侧。懒得去关心那些淘气鬼们在说些什么——父亲说的对,孩子们的记忆力是很差的,他记得自己在暑假前已经和他们谈过了——用舌头,还有更多地,用拳头。 史特莱夫家的孩子平静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睛,点了点他们的人数,一、二、三、四一共五个,不难应付。“小娘们撒沙”一言不发,绷紧了自己的肌肉,只用了几秒钟就冲到了男孩们的面前——男孩们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根本没有时间做出正确的反应——艾弗里的下巴被他猛地向上推去,胖男孩失去了平衡,在闷哼的同时挥舞着双手向后直挺挺地栽倒,他身边的男孩,一个被撒沙踩住了脚,又被他狠狠撞向墙壁,另一个在企图挥动拳头的时候被弯腰闪过的撒沙结结实实一肘子敲在了肋下,他当即疼得叫喊了起来;第三个被撒沙伸足绊倒,连累了第四个人,他们面对面彼此紧密地拥抱着摔倒在地,撒沙跳了上去,站在后者满是肥肉的肩膀上,一个八岁男孩的分量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垫底的家伙立刻发出了一声惨痛的呻吟。 撒沙从两个重叠着的脊背上跳下来,第五个男孩要比撒沙高近一个头,但他马上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翻出纠缠成一团的衣服物归原主。 “谢谢。”撒沙说:“另外,这不是裙子,而且它也不会碍手碍脚。” 撒沙抱着衣服跑进了教室,但男孩们的霉运并未随着他的脚步远离,在他们哼哼唧唧地,正在彼此帮助着爬起身来的时候,从走廊末端走来了另一个人——男孩们必然是在心里大声祈祷着她什么都没有看见了,可惜的是此时无论是上帝还是圣母玛丽亚都不在线,年轻而秀丽的,新来的女老师弯下腰来,检查了他们的情况,确定先前的事故顶多只会给他们留下轻微的淤青后她微微松了口气:“明天、后天和大后天中午的活动时间,到我的办公室来。”她温柔可亲地说道:“抄写伯多禄前书。每人一遍。” “公平点,凯米拉老师,”小胖子艾弗里叫道:“我们什么也没干,准确点说,是撒沙。史特莱夫打了我们。” “没错!”男孩们跟着一齐叫道。 “嗯,我看见了,”女老师笑咪咪地点了点头:“一个殴打了你们四个。” 男孩们立马儿没声音了。 “我惩罚你们不是因为这个,”凯米拉老师说:“我惩罚你们是因为你们歧视女性。‘娇滴滴的没用的撒沙小娘们?’”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艾弗里的调子。 “就这样。”在男孩子们的哀叫声中,她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已经做出了终审判决——驳回所有申诉。 凯米拉有着一双明亮的,又圆又大的眼睛,深碧绿色的虹膜,眼线深重,眼梢妩媚地微微上挑,就像一只变种的金吉拉波斯。 男孩子们抽着鼻子,突然觉得这个后果也许算不得很坏。 *** 凯米拉也要换衣服,她所扮演的是圣母玛丽亚,博罗夫人赞助的服装,白色略带点杂色的亚麻里衣和仿若弥撒中所穿的老式祭衣的深蓝色绣花外袍,层层叠叠,罗罗嗦嗦,它们就像爱琴海上的泡沫簇拥着维纳斯那样簇拥着年轻的教育系实习生。 穿着这身最起码有着二十磅左右的衣服,她走路都困难,别说参加接下来的舞会了。 换了衣服,经过教室的时候她略感意外地看到“小加百列”依然滞留在课桌椅之间,她好奇地走近,发现这个稳重如成人(除了某些特殊时刻)的孩子正板着脸整理自己的衬衣,但这必然是徒劳无功的,衬衫是棉绸的,被胡乱塞进书包后已经皱的如同干海带,单靠双手根本弄不平整。 她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儿子也未必会样样像父亲——凯米拉来了没几天,和史特莱夫先生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但博罗夫人十分健谈,凯米拉是从她哪儿知道那件被男孩们称之为“漂亮小裙子”的长袍出自何方的,据说史特莱夫先生还是个出色的厨师和园丁——相比起父亲,小史特莱夫在这方面的能力就差多了,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凯米拉看着他把那件衬衫愈弄愈糟(她无法理解男孩为什么要把衬衫套在课桌板上,难道他以为这样就能把衣服给拉平整了?),终于忍耐不住了。 “我带了便携式熨斗,”她举起一只手,温和地建议道“让我来帮帮你,小天使,别人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正准备召唤父亲的撒沙。史特莱夫停顿了一下,他想了想,从课桌边退开。 “抱着这个。”凯米拉说,把自己的演出服交给撒沙抱着,柔软温暖的布料立刻把孩子淹没了。 撒沙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嗤笑,完全是忍俊不禁,没有恶意。 “坐在那儿,从一数到一千。” 凯米拉说,从自己的皮包里取出黑色的折叠熨斗。 *** 史特莱夫先生与博罗夫人看到的就是这一场景。 “噢,挺美妙的,不是么?”博罗夫人开心地说道,她向史特莱夫先生挑了挑精心描绘出来的细长眉毛。 史特莱夫不知道她是否意有所指,他明智地保持着沉默。 他并不怎么赞同博罗夫人的话——凯米拉小姐固然美貌,也许也足够贤惠,但对撒沙来说,她太老了。 (待续) 第六十一章圣母诞辰二 第六十二章圣母诞辰日(二) 在撒沙尚未出生前,安东尼。霍普金斯经常在晚餐的时候和撒沙的母亲跳舞,有时候没吃完晚餐也跳,只要他们愿意,有一次凯瑟琳跳上了桌子,霍普金斯随后也跳了上去,他们在银餐具,烛台,水晶玻璃杯,暗色的餐巾,鲜花当中移动脚步,背景是红色天空中的月亮,他们不需要音乐,因为所有的音乐都储存在他们的脑子里。 音乐响起来了,人们移动到草坪上,成双成对地跳起舞来,曾经的安东尼。霍普金斯,现在的克劳德。史特莱夫从自己的记忆中走出来,他向凯米拉小姐伸出手去,邀请她跳舞。 他握住了女实习生的手,女实习生个子高挑,大约在五英尺八英寸左右,骨骼和肌肉都发育得很好,史特莱夫先生先是将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但旋即发现这样会令她僵硬,于是他接着一个转圈的机会,改而将自己的手指摆在她的后腰上,就像在轻轻推着她那样——这让他们的距离无可避免地拉近了一点,但避开了敏感的腰侧,凯米拉小姐的肌肉终于不再那么紧绷了,她跳起舞来既轻盈又温暖,身上传来干净的肥皂味儿,还有yvesrocher的栀子香水,这是产自法国的一种中低档香水,价钱不贵——史特莱夫重新沉入他的记忆中去,那时凯瑟琳和他一起跳舞,他们靠的很近,膝盖偶尔碰撞在一起,他们经常会停下来,懒洋洋地摇晃着身体拥抱在一起,丈夫的头放在妻子的肩膀上,他鼻子下方就是凯瑟琳柔软丰满的胸/脯,细小的汗珠挂在金色的肌肤上,过高的体温将用传统的手工方法制作的香水完完全全地蒸发了出来,它们就像一双双柔软的触手那样拉扯着霍普金斯的头,他被它们诱惑着,胁迫着,他弯下腰,闭上眼睛,让自己的面孔紧贴着凯瑟琳心脏跳动的地方。 舞曲慢慢停止,人们纷纷停止移动,史特莱夫先生有了一个有趣的发现,凯米拉小姐也同样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神色忧郁,动作迟缓,眼睛紧紧地盯着一个地方,好像那丛葡萄里随时会跳出一个山羊蹄子的“潘”(希腊农牧神)。 “您没事吧,”史特莱夫先生说:“您的脸色很差,我觉得您还是应该休息一下为好。” 他半强制地把凯米拉带到一个阴凉浓密的树荫下,近一打孩子聚集在哪儿,他们拍手欢迎两位老师的加入。 “你们在玩游戏吗?”凯米拉说。 “只是在聊天,凯米拉老师。”一个女孩子羞涩地回答道,她紧挨着树根坐着,手指上缠绕着一朵小小的紫葳;“我们在谈食物。” “我们在说自己吃过得最奇怪的东西。”一个男孩插进来说道:“妈妈曾经有一次弄错了果酱和胡椒酱,我和爸爸吃到了果酱牛排和胡椒酱馅饼。”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另一个男孩说:“我和外祖父去过每年三月在新西兰霍斯蒂卡的美食节,在那里吃到冒着烟的鳗鱼和蠕虫巧克力糖。” 先前的男孩露出了想要呕吐的表情:“那玩意儿你也吃?蠕虫根本不是食物!” “我想我们讨论的正是‘奇特的’食物,”一个女孩反驳道:“蠕虫当然可以吃,我还曾经吃过蝉和蜜蜂的蛹。” 孩子们都知道蝉和蜂蜜的蛹是什么,他们的生物课本上有着最详细的解说与彩色的插图,他们还在老师的指导下亲自观察过这两种昆虫的蛹。 “味道怎么样?”说话的是个明显体重超标的男孩子,他满怀渴望,好像随时会流下口水。 女孩耸肩:“蝉蛹挺香,吃起来像是炸过头的虾,蜂蛹有点甜,总之味道还不错。” “呃你在那儿吃到的我是说,还有没有其他的,好吃的玩艺儿?” “唐人街。”女孩兴致勃勃:“我的中国家教带我去那儿的夜市,你绝对无法想象,他们居然能创造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吃过鸡的爪子,很辣,但没有骨头,非常鲜美,还有猪的耳朵,和醋还有香菜搅拌在一起,又脆又嫩我在此之前一直以为那是给小狗吃的零食我还看到了放在蒸笼里切成一片片的牛的胃,他们把它叫做牛的叶子” “中国人什么都吃。”“最先说话的男孩不满地咕哝道,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他们还吃鱼的鳍和鸟窝,他们迟早要吃光整个地球” “汤姆!” 孩子们被严厉的声调吓了一跳,特别是汤姆,他不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让凯米拉小姐突然勃然大怒。 凯米拉小姐秀丽的面孔毫无预兆地涨得通红,她尴尬地望着满脸迷茫的学生们,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句子好让彼此尽快摆脱现今的糟糕局面——及时伸出援手的正是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 “你说得并不完全对,亲爱的汤姆,”史特莱夫客客气气地指出:“而且这种说法对中国人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因为其他国家的人所划定的食物范围并不比中国人更小一点——假如将时间更提前一点的话,那么就更大了——中世纪的人们会很珍惜地吃掉动物的每一部分,猪在那时是很常见的牲畜,耳、舌、尾、嘴巴以至**,全部会入馔;而肠、膀胱、胃会用来做肠衣,又或复活节时的人造巨蛋。”孩子们睁大了眼睛:“所有狩猎而得的雀鸟和动物,天鹅、孔雀、鹌鹑、山鶁、鹳鸟、丹顶鹤、百灵鸟,其中天鹅和孔雀并不怎么可口,但它们会被连同着漂亮的羽毛一起被端上桌子;动物们包括熊、猴子、野猪、鹿、兔子还有刺猬和箭猪,这可以从他们的名字里都包含有猪这一元素中看出;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鱼,那时的鱼泛指所有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所以鲸鱼、海豚、海狸也算是一种鱼类,人们在守斋日吃它们。”史特莱夫先生想了想,补充道::“如果再往前面推一点,罗马人的食谱更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他们吃睡鼠,蜂蜜胡麻口味的榛睡鼠,还有猪血做成的黑布丁。” 现在就连凯米拉小姐都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巴。 “即便是现在,整个地球上仍然布满了人类的食物,冰岛人吃晒干后发酵的鲨鱼肉,撒丁岛人用蛆虫来制作他们的酱式奶酪,意大利很多酒吧里都有着驴肉三明治,吃起来像是熏火腿,非洲人吃鸵鸟的肉和蛋,挪威人吃泡在碱里面的鳕鱼肉,澳大利亚沙漠地区有一道菜肴的主材料是木蠹蛾幼虫,墨西哥人把蚂蚁卵放到玉米卷内食用,韩国人的章鱼端上餐桌的时候还是活的——这道菜很讲究,最好能让人们在吞噬章鱼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它们的吸盘吸住自己口腔和舌头。” 孩子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像那条章鱼正在他们的嘴里蠕动。 “我的天哪,”首先喘息过来的还是那个迷醉于鸡爪和牛胃的小姑娘,她两眼发光:“难道这些您都吃过吗?” 史特莱夫看了她一眼,一个口味独特的孩子——他知道有些人从唐人街购买密封包装的鸡爪、牛胃——拿回去和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很多孩子会因为它们古怪的外表而哭泣:“是的。”他的承认换取了一片近乎于崇敬的叹息声。 孩子们自然而然地追问起史特莱夫先生,他所品尝过得最奇特的食物一定很有趣,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 “嗯,”史特莱夫先生有点困惑地偏了偏脑袋,他思考了一会,张开双手;“可对我来说,”他温和地说:“没什么食物可以称得上奇特。” *** 孩子们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但出于某种趋吉避凶的天性,他们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凯米拉。 “鸡胗。”凯米拉回答。 “那是什么?” “鸡的胃,”女老师回答道:“一块强健的肌肉,在超市里有售,和鸡的心脏摆在一块,如果你们想要尝试一下,”她微微一笑:“切片,放点辣椒一起炒,味道还不错。” 史特莱夫可以断定她没有说真话。 他细致地观察着这个新同事,就像在检查一块著名的火腿或奶酪——凯米拉的容貌是很值得称赞一番的,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虽然没有凯瑟琳的金发那样美,但胜在细密光滑;一双罕见的,苔藓绿的眼睛,就像女巫养的猫那样精光闪射,人们喜欢绿色的眼睛,仅次于蓝色,很多作家在赋予自己笔下人物高超的智慧与令人称道的勇气的同时也会赐予他们一双绿眼睛;高而端正的鼻梁,然后是嘴唇,她的嘴唇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宽阔丰厚,也许会让亲吻她的人感到不舒服,却很适合她略显瘦削的脸庞;她的脖子就像天鹅那样细,但看不见骨头和筋脉。 她的脖子上有着两道绳索,一道暗红色的,丝绳,史特莱夫往下看,绳子的末端系着一个翠绿色的饰物,它大部分被遮盖在凯米拉的白色衬衫里,史特莱夫无法确定它究竟是个什么材质与形状。另一样东西就好确认的多了,那是一枚两英寸左右长度,在牙根处穿孔的兽牙。 (待续) 第六十二章中秋摆街会一 新约克市的第七区几乎被中国人占据了,最早从十八世纪起,他们在那里建造起自己的王国,他们有着自己的法律、宗教、文字、语言、常识与道德规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既不与外界接触,也不允许外界的任何东西进入这个近乎于半封闭的世界。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中国人的第六代甚至第五代人明白他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他们开始试探性地向第七区乃至新约克市之外伸出触角——这并不是很难,他们的祖辈在之前的数百年里积累起了可观的财富,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后辈聪明而勤奋,他们的神秘文化令人好奇与赞叹——很快地,新约克市有了第一个华人议员。 据说这位议员当选时已经年近半百,但这并不妨碍他积极表现——他提议并督促市政府同意改造第七区——方便行人的街道,新的,干净明亮的市场空间、户外就餐领域以及更好的步行和单车道连接,作为回报,第七区将一改以往淡漠、保守的态度,向新约克市或更为广阔的范围有步骤地开放,更多的中国人将走出第七区,而第七区也会容许更多的“外人”进入到这里工作和居住,市政府的各项议案与想法也会得到第七区居民尽可能大的支持和相应。 九月份中旬至下旬的摆街会就是其中一项最为鲜明有力的措施,连续一个月报纸与电视的宣传,三百个室外商铺,四个临时舞台,二十万人。 种类与数量均难以计数的食物、丝绸、手工艺品甚至黄金被它们的销售者慷慨地摆放在天空之下,地面之上,被它们吸引而来的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他们之中有很多还是第一次如此之近地接近这个独特而喧嚣的市场,大部分货品都被直接摆在摊档上,可以直接尝、碰触、试戴或者试穿,愈来愈多的人滞留在感兴趣的摊档前,以至于原本宽阔平整的步行街街道变得拥挤不堪。 撒沙。史特莱夫与一条晒干的马友鱼面面相觑,它和其他不同种的同类挂满了整个摊档的顶棚,上百双灰白土黄色,向内凹陷的眼球紧紧地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类。 克劳德。史特莱夫品尝了一块被摊档主人称之为“梅香”的鱼肉块,发现它非常松软,又咸又香,虽然不明白它究竟和那类在冬季开放的花卉以及它的香味有什么关系他点了点头,购买了大约五分之一磅切成块状的鱼肉,他把它交给骑在自己肩膀上的撒沙,撒沙好奇地拿过去闻着,浓重的海盐味让他猛烈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周围的人们笑了起来,咸鱼摊档的老板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了一根竹签,竹签上穿着一条扭曲的小鱼,他把它递给大史特莱夫,并指了指他肩膀上的小史特莱夫。 史特莱夫接过来,嗅了一嗅,发现那是油炸过,非常酥脆的小黄鱼。他把它交给了撒沙。 “谢谢。”撒沙说。 “欢迎再来。”老板说,这是史特莱夫们猜测的,因为那个肤色黝黑的老人口音实在是太重了。 史特莱夫们走出摊档,人群就像摊档里悬挂和摆放的咸鱼那样紧密——在新约克市这种状况很真是难得,史特莱夫牢牢地握住撒沙的小腿,防止他被擦肩而过的人撞翻——他们只偶尔在某个特别的摊档前面驻足,即便如此,还未曾走完这条街的三分之一,小史特莱夫的手里和背包里已经被此次的战利品塞满了。 “我们也许应该找个地方晚餐。”没能获赠零食的大史特莱夫遗憾地说,他们从人群中分流出来,走进另一条比较安静的街道。 他在数分钟后发现自己这次的判断或许有误,整条街道充溢着香气——但不是油、肉类或是八角、桂皮这些可食用的香料所散发出来的,诱惑着人类肠胃的香,而是更善于深入人类身体与内心的香甜润的檀香和珍贵的沉香,史特莱夫身边全都是中国人,他们的面容看上去愉快但肃穆——但时不时有人略带惊讶地投过一瞥。 他们随着人流一直走到街道的末端,迎接他们的是一座巨大的,金色的庙宇,它被成千上万的灯照耀着,大门上的顶棚覆盖着半透明的琉璃瓦片,下面是黑底金字的牌匾,鹅黄色的墙壁,深褐色的大门上钉着黄铜色的圆头钉子,下面有大约一英尺左右的门槛,人们进去之前会在一个杏色布幔笼罩着的小摊挡上购买成束的线香。 史特莱夫先生注意到在庙宇的外围有着不止一处的警示牌,上面用英文写着“谢绝参观” 一个只允许信徒进入的圣殿。史特莱夫先生想,他并不准备打搅这些虔诚的人们,如果不是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而这张面孔,尤其是此刻出现在此地的面孔引起了他的兴趣,也许他会立即离开。 他看见了新同事凯米拉。 她站在一群中国人中间,确切点来说,一群中国女性之间,男性站在距离她们稍远的地方谈话,但史特莱夫确信他们的注意力始终放了一部分在她们的身上。 每个女性,包括凯米拉,都打扮得非常奢华,她们穿着丝绸或是丝绒的旗袍,挽着轻薄的披肩,脖子上带着镶嵌着珍珠和翡翠的黄金项链,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用和项链相配的发簪或插梳固定住。 在一堆乌黑的发髻中,凯米拉的浅色头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还有她的绿色眼睛和雪白的皮肤,她并不局促,但有点恍惚不安,她的手里拿着香,香猛烈地燃烧着,白色的烟缭绕在周围——如果不是一个中国女性的提醒,她也许会让线香一直烧到自己的手指——她用两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香杆,大姆指抵着香的头部,举高,直到超过眉毛她的动作既优雅又准确,至少史特莱夫看上去是如此(虽然他并不懂得如何膜拜中国人的神祗,但他可以拿她和旁边的人作比较),另外他锐利的眼睛还捕捉到了一样东西——那根暗红色的绳索下吊着的是一只翡翠神像,中国人的神像。 中国人的礼拜方式安静,但繁琐,每个人都至少要拜伏四次,每个方向一次,凯米拉在最后一次朝拜的时候看见了史特莱夫,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身边的中国女性察觉到了,沿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然后是那些中国男性,凯米拉把手里的香匆匆插进那个熊熊燃烧的四脚铜炉里,和他们交谈了几句后,这些人向史特莱夫走了过来。 “您好,史特莱夫先生,还有撒沙。”凯米拉勉强地笑了笑,她似乎并不怎么希望在这里看见史特莱夫:“这是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老师,我的同事,克劳德。史特莱夫这是我的父亲,凯盛国先生。” *** 凯盛国,新约克市第一位华裔议员。 他非常高大,双鬓斑白,声音清晰宏亮,不带口音。他对史特莱夫的关注超过了对一个普通人所能达到的,也许是因为对女儿的关心,他邀请史特莱夫父子与他们共进晚餐。 “好极了。”史特莱夫想,当然,并不单单是因为他们的晚餐终于有了着落——他的一个疑问得到了回答,从头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注意到凯米拉最大的违和之处,她有内眦褶——一种在眼内角的特殊皮肤褶皱,在或多或少程度上把泪阜遮盖住,又名蒙古褶。很多中国人都有这个特征,但其他国家的人则很罕见,史特莱夫曾经推测凯米拉有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北亚血统,但没有想到凯米拉继承的有那么多,她的外部特征几乎完全属于波罗的海人种,现在看来,最多也只有二分之一,因为凯盛国先生是个纯粹的中国人。 还有她的姓氏,史特莱夫曾经以为她是冰岛人,所以没有姓氏,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凯米拉玩了一个小花招,她把自己的姓氏巧妙地隐藏在了名字里。 晚餐地点被安排在一个精致而安静的小花园里,一座外表幽暗的二层小楼。 一进门,史特莱夫父子就看到了一座被投射灯照亮的玻璃罩,里面矗立着一块三角形的大翅膀——比撒沙还要高一点,象牙黄色,边缘丝丝缕缕,在灯光下几乎是半透明的,在它的中段捆扎着红与金色的绸带。 在另一个玻璃罩里,是相比起来更为细洁小巧的东西,乳白色,它看起来就像是一片丝线织成的花瓣,或小精怪使用的小船。 “鱼鳍和鸟窝。”撒沙在父亲耳边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没有故意隐瞒的意思,走在他们身边的一个年轻的中国人听到了。他转过头,笑容十分爽朗:“是的,”他说:“就是鱼鳍和鸟窝。” (待续) 第六十三章中秋摆街会二 在克劳德。史特莱夫出现之前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对中国的了解并不像对其他国家那么深——霍普金斯看过一份来自于中国的有关于心理医生的最新调查报告,有21。2%的受访者认为,心理医生是能解决问题的专家,他们可以比朋友和家人更深入地与求助者讨论问题并帮助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32。3%的人认为,找心理医生仅是一种情绪宣泄的渠道,因为他们可以聆听,而且因为互相不认识,倾诉时可以减轻顾虑,但真正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另外32。9%的受访者则认为,心理医生根本就是江湖骗子——中国人含蓄、内敛、谨慎,他们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依赖心理医生,更有甚者,他们认为疯子才会需要心理医生,也很少与非同一种族的人太过亲密,就连还在襁褓时就被外籍人收养的孩子也是一样,他们或许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开朗活泼,但他们身上总有点格格不入的地方,就像黑头发与黄皮肤,血液和骨髓中的某些东西总是那样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就像凯米拉,史特莱夫在她身上所感受到的那份违和感,在这个可以说只属于中国人的地方变得更为强烈了。她被安排和史特莱夫走在一起,但暗绿色眼睛投出的视线很少触及到她的同行者,似乎廊外的竹林、廊下的灯笼,阴沉的木制走道和走道边的溪流,甚至溪流中的锦鲤都要比身边的人更具吸引力;她很少不开口,除非必要,但即便说话,声音也是既轻又细;动作缓慢,优雅,肩膀微微下垂——但她仍旧有着即便在微弱的灯光下也依然光彩熠熠的亚麻色发髻与雪白的皮肤。 他们往里面走了不算很短的一段路,进入的房间位于走廊的末端,房间很大,有一整面墙的窗户都向外开着,它们由细长的木条按照有规律的花纹排列组合而成,中间镶嵌着玻璃,窗外是一片波光潋滟的湖面,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拥簇着难以计数的莲叶,其中数枝几乎伸进了窗户,可见这个房间最少有三分之一是在湖面之下的,多么特别的奇思妙想!史特莱夫在心中说,他随即注意到房间中的桌子,那是张直径四英尺左右,镶嵌螺钿的黄檀木圆桌,以及同样质地与形式的十二张椅子,他敏锐的鼻子可以清晰地嗅到它们所散发出来的清雅温柔的香气。 “请坐,”凯盛国对史特莱夫说,然后转向凯米拉:“照顾小客人。”史特莱夫注意到,他对凯米拉说话时带有命令的口吻。凯米拉闻言立刻低下头,露出纤细的后颈,这是一个象征着屈服的姿势。 凯米拉被安排在她母亲(他们应该没有血缘关系,凯盛国的妻子也是一个纯粹的中国人)身边,她的左侧是撒沙,几个柔软的丝缎垫子塞在他和椅子的空隙之间,他的面前摆放的不是其他人使用的蛋白色瓷器,而是一组小巧的银器,匙子、碗、碟子,撒沙的左侧是克劳德。史特莱夫。 前菜非常精致,清淡,但不失鲜美。 在等待正餐的时间里,两位侍者抬进一个扁平的木箱,它被放在地毯上打开,里面铺设着潮湿的蒲包,一个侍者小心地提起蒲包的一角,让所有人看到里面的东西——两条有着成人手腕粗细的蛇。黑色的鳞片中间夹杂着白色的斑点,三角形的脑袋。等坐在接近进门位置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重新覆上蒲包,关紧木箱,慢慢地退出去。 “蕲蛇,你们叫它白花蝮蛇,今天我们选择椒盐,”坐在史特莱夫身边的年轻男子说:“它们对人类的身体有很大的好处,同样地,也非常美味。” 史特莱夫表示同意,不过这道菜需要等上近半个小时,因为蛇类需要宰杀、剥皮、清洗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得傻乎乎的等着,其间有各类各样的美味送上来,侍者在展示过菜肴的美妙形态后,在分割送到每个人的盘子里。令撒沙印象深刻的是一道青菜,青菜被剥的只剩下菜心,里面酿着鲜嫩的鱼肉,外面浇着汤汁。 除了白花蝮蛇之外,还有其他的,譬如鱼、虾和螃蟹,都被活着送上来,请他们观赏过之后才送下去做成菜肴。在品尝过一道仍然扇动着腮和尾鳍的鱼菜之后,蛇被送上来了,然后是每人一盅的鱼翅,半透明的,金黄色的细丝鱼骨,撒沙好奇地尝了尝,汤汁非常粘稠。 “鱼翅阴气重,小孩子尝尝就可以了。”凯盛国的妻子说,她的英文说得很好,一样没有口音,但语调缓慢“试试燕窝粥,加一点牛奶。” 撒沙觉得燕窝粥更像是布丁,特别是加了牛奶之后。 饭后甜点是一个装满了各色时鲜水果的西瓜盅,西瓜盅的表面雕刻着蝙蝠和竹节。 这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一餐。大小史特莱夫都这样认为。 “我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评价,”凯盛国说:“曾经有人对这样的一餐始终心怀耿耿,他认为其中的一半菜肴充满了野蛮与残忍的毒素。” 史特莱夫察觉到间隔着一个座位的凯米拉开始不安。 “我认为,”他真心实意地说道:“人类有选择心爱食物的自由。” *** “对不起,史特莱夫先生,”凯米拉急匆匆地低声说道:“我很抱歉,是博罗夫人,”她紧张地搓了搓手指:“她对我父亲提起过您” “没关系。”史特莱夫和善地回应道“也许你愿意在回到学校后再给我一个详尽的解释?”他向那群距离他们不远的人点了点头。 凯米拉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色,她饱含忧虑地向史特莱夫门道了再见,转身回到凯盛国的身边。 第七区的摆街会尚未结束,人流涌动,漆黑的天空被五彩斑斓的灯光照亮,精雕细绘的“牌楼”上空悬挂着被弯曲成云彩形状的氖光灯管,它们中间是两个巨大的方块文字。 “那是什么?” “中秋。”大史特莱夫用中文读出这两个字的发音,然后解释道:“中国人选择在这一天全家团聚。” “所有的?” “所有的。” *** 出租车把史特莱夫父子送到距离他们家还有一英里远的地方就停下了,史特莱夫不怎么喜欢让陌生人接近他的领地,他把撒沙重新抗到肩膀上,小撒沙已经快要睡着了。 负重快速步行一英里对史特莱夫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五分钟后,他就已经踏进了树林的边缘。 夜间的树林并不安静,微风吹过史特莱夫的耳朵,他听见了牛头梗们压抑的吠叫声。 牛头梗是一种不怎么喜欢吵闹的狗,就算遇见敌人,它所发出的吠叫也只有短促低沉的一声,距离攻击间隔不过零点几秒,也就是说,等你听到它的叫声,你已经被它紧紧地咬住了。 这点已经长眠于近海湿地沼泽中的安妮。肯特或是芬达。华顿可以作出最有力地证明。 牛头梗们的叫声越来越密集,充满了恐惧。出于忠诚,它们无法逃离,但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在威胁着它们的生命。 史特莱夫在树林中如同一缕风或是云朵投下的影子那样无声无息而又迅速地穿行,在走出树林之前,他轻轻抬起手臂,撒沙就像只小松鼠那样轻盈地爬上了一棵枝叶茂密的苹果树。 他把自己藏在密集的枝叶后面,关注着树林外的情况。 在他们的房屋前面,半打牛头梗正与一个年轻的人类男子对峙,史特莱夫轻轻地走到他的身后。 他猛然回过身来,脖子上悬挂的饰物在月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真令人吃惊。”他说。 “说这句话的应该是我。”史特莱夫轻柔地说道,带着咝咝的余音:“您在这儿干什么?想要偷窃,还是抢劫?我也许应该报告警察。” “我只是来看看。”年轻的男人咕哝道,他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史特莱夫的敌意:“我不久前才搬过来,也许您还不知道,我是希雷诺斯.索米特雷,是个兽医。” 他放松肩膀,双手自然垂下:“我只是好奇,先生,您养了这么多的牛头梗,我只是想要观察一下,您是如何让它们和平相处的?” 史特莱夫没有做出回答,他注视着男人的胸膛,那个饰物他看起来很眼熟——一个白色金属质地的带根兽牙。 (待续) 第六十四章秋一 这已经是开学后的第五个星期了,载满孩子的校车已经开走,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庭院中突然变得安静而干净,浓密的梧桐枝叶中已经出现了几点金黄色,它们中的一些依然顽固地攀附在树枝上,但另外一些已经被风吹落地面,掉在暗绿色的草坪,蓝宝石般的泳池或是橄榄棕色的篮球场上;前几天一直在下雨,芙蓉树已经开花,这种属于灌木类的植物能长到和梧桐一样高,花朵看上去就像是一球茸毛,一根根的细丝从浅黄色的底部伸出来,根部透明,然后从下至上,由浅及深地呈现出高锰酸钾的颜色——也就是那种漂亮的透明紫红色,它们三三两两地在细长的枝头集合成更大的一团,像是有色的云朵,在这些粉色云朵的身边身边密密匝匝地铺散着形状极其类似于含羞草的羽型叶,它们在早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张开,在晚上七点以后合拢。 芙蓉树的花是很香的,但不像桂花或者槐花那样甜,也不像玫瑰那样浓郁,它在史特莱夫的鼻腔中有着草药茶的味道——在这种香味中,凯米拉走了进来。 她看到史特莱夫正坐在教室中的一个座位上,那个座位是属于孩子的,他坐着的时候必须把两条腿曲起来,他的面前是两张拼凑在一起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纸张,她走近,才发现那些都是孩子们的画作。 各种各样的树,很多孩子在树边画上了房子,狗,鸟孩子,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很喜欢画自己有些孩子把自己画得非常高大,甚至超过了树木和房屋。 “请坐,凯米拉。”史特莱夫说:“请坐,请坐,”他殷勤地说道:“介意陪我看一会画儿吗?” 当然,这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凯米拉和史特莱夫一样,坐在孩子的椅子上,她的膝盖紧紧地并拢着,两条小腿交叉在一起,用脚趾轻轻地抵着地面。她的注意力很快从孩子们的图画那样转移到了史特莱夫身上,她的同事与前辈不仅仅是在观赏孩子们的作品,他自己也在绘画,用炭笔和定在软木板上的一张纸,他移动炭笔的速度非常快,而幅度很小,从凯米拉的方向看过去,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一棵枝叶稠密的落叶树,有可能是棵香樟,但也有可能是棵没有经过修建的柏树。 “看看孩子们的,”史特莱夫说:“也让孩子们看看你的。”他递过来一份同样的笔和纸,凯米拉接过来,她把炭笔戳在浅玉米黄的纸张上,夹杂着芙蓉树花香味的晚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在她的脸上,那些笔法幼稚的画纸被吹得哗啦啦的响。 “我是凯盛国的女儿,他的长女,第一个孩子。” 史特莱夫点了点头,他没有停止手里的工作,也许不怎么礼貌,但这个时候,一个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态度远比专注的凝视或入神的倾听要来的好得多,虽然他确实兴致盎然。 “我的母亲是爱沙尼亚移民后裔,一个模特,我的出生是个意外,因此我的父亲与我的母亲有着一段不过一年左右的短暂婚姻——为了我,凯盛国坚持他的女儿不能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女,他们在结婚前就签订了极为苛刻的条约,母亲得到一大笔钱,但她不能和我发生任何接触——她不能和我说话,不能出现在我的身边,甚至不能承认她就是我的母亲。我一出生就被抱走,由凯盛国的未婚妻——也就是我的继母抚养,她是个好人。即使我不是她的孩子,或更过分点的,对她而言,我根本就是一个耻辱,但她仍然对我很好——” “你觉得她爱你吗?”史特莱夫突兀地问道。 凯米拉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 “那么你呢?”史特莱夫说:“你爱她吗?” 这次犹豫的时间更长了点“是的,”凯米拉终于说:“我想是的。” “好啦,继续说吧,”史特莱夫温和地说道:“我们随便聊聊,你在第七区长大吗?在某个时刻来临之前,你是不是从未想到过你不是一个纯粹的中国人?” “是的。”凯米拉说:“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的继母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后来我的弟弟和妹妹们出生了,他们都有着黑头发和黑眼睛,象牙黄色的皮肤,从他们身上,我看不到一点点与我相似的地方。正好在那个时候,我上学了,老师告诉我,两个中国人是不会生出一个有着白色皮肤,亚麻色头发以及绿色眼睛的孩子的,无论他们是向菩萨或是耶稣祈祷,这都是不可能的。” “你感到愤怒吗?” “是的。”凯米拉说:“我砸碎了房屋里所有的镜子。我想那个时候我的表现很糟糕,凯盛国因此而狠狠地责打了我,我发烧了,整整一个月没能再去学校,在昏睡中,我听到有人提到了我的生母,他们说‘有种出种’,”她用中文说:“即是说,我继承了生母品行中不良的那一部分。” 史特莱夫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些同情:“不是这样的,对吗?” “为了否认这一点,我整整努力了十五年。”凯米拉说:“我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不管是什么,成绩、衣着、举止、诗词、书法和绘画但他们还是说‘那个洋人养的’。” “无可否认,”史特莱夫说:“世上总有些东西,是很难被改变的。那么之后呢?” “我原名凯永安,”凯米拉没有直接回答:“凯家永字辈的,我的妹妹叫做凯永乐,弟弟叫做凯永平。”她说,而后重新用英文将这三个名字解释了一遍。 “你的父亲还是很爱你的。”史特莱夫说。 “是的。”凯米拉说:“我不愿意看到他伤心,而且更多的,我无法放开——很多东西,如果我把它们抛弃了,就等于杀死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但这不妨碍你做一点小小的改变。” 凯米拉狡黠地笑了笑“只是为了方便,特别是进入大学后,我不想一遍遍的解释我为什么要使用一个中国名字。” “你的父亲和家庭显然容忍了你的小花招,那么应该还有些其他的,”史特莱夫说:“譬如,一个令得凯盛国先生耿耿于怀至今的‘好朋友’?” “我的男友。”凯米拉坦率地承认道:“我的父亲对他深恶痛绝。” “为什么呢?“史特莱夫说:“如果是因为种族的关系,我同样不是中国人。”但凯家人并没有表现出不欢迎的样子,准确点说,对史特莱夫来说,他们的热情已经超乎寻常。 凯米拉耸了耸肩膀,她看起来很少那么做,动作很僵硬:“事实上,父亲并不希望我嫁给一个中国人。” 史特莱夫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因为我的外表,”凯米拉说:“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他认为一个有着近似外表的丈夫以及夫家才能令我幸福。” 即便她的内里是个中国人,史特莱夫想,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他明智地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所以你选择了一个非中国人的男友?他是黑人?” “不,他是玻里尼西亚的欧裔,和我一样,有着浅色的头发与蓝色的眼睛。” “他吸毒?” “绝对没有这回事。” “低俗无知?” “他毕业于康奈尔大学兽医学院,那座学校是伊萨卡的私立研究型大学,我想您听说过,著名的常春藤盟校成员。” “他不够爱您不不不,”史特莱夫自我否认道:“我相信你们彼此深深相爱,那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呢?” “他是个动物保护协会的会员,那个协会嗯,我想,他有点偏激——总之,我起初没料到事情会往如此糟糕的一面发展——我带他去见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兄弟姐妹。” “而他们盛情款待。”史特莱夫用包裹着小布条的炭笔顶端摩擦着自己的下巴:“他往桌子上泼洒油漆?” “不,”凯米拉虚弱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拍下了很多照片——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我的父亲,然后寄给了报社,我父亲的竞争对手利用了这一点,特别是嗯,那些看上去比较残忍的我父亲的选票因此陡然下滑了一大截,他差点就彻底失败了。” “噢。”史特莱夫说。 “父亲怒不可遏。”凯米拉说:“他命令我即刻与那个疯子分手。” “啊,”史特莱夫说:“你没有,对吗?” “正如您先前所说的,我们彼此深深相爱,”凯米拉说:“我并不想和他分开,但我也不会带他去任何我父亲所在的地方,我们两个人会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是您的父亲并不轻信,除非您已经有了新的爱情。” “他委托博罗夫人为我寻找一个更为合适的人选。”凯米拉张开双手:“就是您。” “所以在摆街会上,您就拿我来安您父亲的心,”史特莱夫说:“您利用了我。” “只是暂时的,”凯米拉急忙说道:“我必须作出一个姿态,令他们满意的。” 史特莱夫用软木板挡住了自己鼻子以下的部分:“难道现在的父母还能强迫子女缔结婚约吗?” “不,”凯米拉说:“比那更糟糕,他,我是说,我的男友,他已经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的朋友一直在努力寻找,但始终一无所获。” “嗯,”史特莱夫平静地说:“所以你在怀疑你的父亲。” (待续) 第六十五章秋二 凯米拉停顿了一下“当然不,”她突然间变得有点怒气冲冲:“我以为现在不会再有人相信十九世纪的电影上所描绘的东西了——我父亲不是青帮的大佬,他的下属既不会舞动手指打暗号,也从来不喝掺了鸡血的白酒——犯了错误的人只会被解雇,而不是被砍下脑袋!” “当然不,”史特莱夫跟着她说道,年轻女性的勃然变色他压根儿没放在眼里:“但凯盛国先生是个议员,对吗,有一打机构愿意帮他解决点麻烦事儿。也许还要包括警察局与联邦调查局——你的男友有固定职业吗?纳税情况如何?他是不是很爱参加那类脱光了衣服往身上浇红色颜料的游行?他有没有剪断过养鸡场的电线,或是打开实验室和动物园的笼子?要么就是其他更出格点的?之前警察或许不会去注意那个淘气得过分的小子,但如果一个议员,一个议会所有委员会的当然成员,有权利在市议会上单独或者联署提出法律草案,有权利出席市政府所有重要的会议的,值得尊敬的议员先生对他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关心,我的意思是,负面的那种,他会发现他满身都是窟窿,而每个窟窿都能让他在牢里呆上个把个月,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很有可能被其他犯人当成个姑娘或是沙包,要么就是突发疾病什么的,不致死,但活着比死了更遭罪。”他注意到凯米拉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的眼睛中开始累积起恐惧:“你明白的是吗?所以你才来找我——一个初至贵地的老好人。你希望我能跑去对凯盛国先生说,我爱上了您,并在纯洁而正常的恋爱中,半年之后订婚,一年之后结婚。对吗?您今天来找我,就是这个原因,这样凯盛国的注意力就会从你的小男朋友那里转移到我这儿来了。”史特莱夫摊开双手,他用小手指代替面包擦拭和模糊炭笔的线条,所以指头的边缘变得黑黑的,他的左手一侧有个疤:“这样,那条幸运的小鱼儿就能从凯盛国的大网中逃脱了——即便您最后发现他并不在那张可怕的网里,您也可以借着我的掩护逃离您父亲的监视与控制。但令人讨厌的是,我就得卡在凯先生的眼皮子底下了,而且毫无疑问地,当您和您的小男朋友在某张报纸上**着为鲸鱼寻求生存空间的时候,他会将大半怒火都倾泻在那个敢于和他女儿联合起来欺骗他并酿成了极大恶果的外人身上。” 玫瑰色的红晕从凯米拉的脖子弥漫了上来,一半是恼怒,一半是困窘,史特莱夫所说的完全正确,近一年多来她确实在担心这件事情——史特莱夫所说的各种行为希雷诺斯几乎全都干过,他被警察拘捕过很多次,但很明显的,他在失踪前被强行扣押的次数大幅度地上升了,而且每次都会遭到羞辱与殴打。 “您是否憎恨您的父亲?”史特莱夫静静地问道。 凯米拉抬起头,她惊讶地看着他,好像他突然变成了一只熊猫。 “您憎恨过吗?因为他做的事情,不仅仅是您的爱情——他从您还是个婴儿时就开始控制您了,他原本可以把您扔给您的母亲,给她一笔钱,让她和您自生自灭,这样您或许还能像很多个单亲母亲抚养长大的女孩儿那样——有着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爱情,自己的生活。但他的道德观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娶了您的母亲,但他不要她,他只要您,让您姓他的姓氏,起一个属于中国人的名字,一个中国女性成为了您的养母,您在她的教育下像个真正的中国少女那样长大,您的骨头,血和肌肉里充满了檀香和墨块的味儿,有一段时间,您认为自己是个纯粹的中国人,并为了这点而感到骄傲与愉快。但突然之间,他要您去嫁给一个外人,因为您有着一张外人的脸,也许还有皮肤和眼睛他是今天才发现了这一点吗?他难道从来没注意到您有着一双苔藓绿的眼睛,亚麻色的头发和白色的皮肤吗?” “不。”史特莱夫用那种蛊惑人心的声音继续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对您了如指掌,从身体到内心。可是,他为什么要关心这些呢?他有他的标准,所有的事情都得按照他的标准来,不然就是错的,甚至是罪恶的。” “父亲是一个固执的人。”凯米拉说,她的声音非常干涩。 “您恨他的固执,”史特莱夫说“没有他的固执,您会幸福的多。” 凯米拉站了起来。 “我很抱歉,”她说,睁大了眼睛:“对您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努力了好几次,却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赤金色的阳光从窗户哪儿投照到她的身上,她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凯米拉离开了教室,史特莱夫没有挽留。 她说了再见没有?也许,史特莱夫没去在意这个,他抬起那颗如同水貂般光滑的头,细长苍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软木板的边缘——就像抓着一条毒蛇的脖子,他把它提了起来,对着窗外的光线。上面有着凯米拉的画,她在离开的时候企图不动声色地把它拿走,但皮质的画纸是用小圆钉钉在软木板上的,她不能拿走公用的软木板。 他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喷嚏声。 史特莱夫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走到那张酷似不锈钢尸解台的办公桌边往里看——黑色的小牛皮椅子是从一个旧货拍卖会上买回来的,高靠背可以放下,放到和座垫一样平,附赠同材质的脚凳,三样加在一块儿,就是一个非常舒适隐蔽的小床。撒沙。史特莱夫蜷缩在里面,裹着温暖柔软的毛毯,一朵绛红色的芙蓉树花粘在他的嘴唇与鼻子之间,让他不断地轻轻打着喷嚏。 孩子的眼球颤动着,眼睛睁开了,史特莱夫看到了美丽的紫色。 “醒了,醒了,静静地醒过来了,在一个愉快的房间里。”史特莱夫说,他绕过桌子,向撒沙伏下身来,他检查了孩子的体温,发现因为换牙而引起的低烧仍然没有退去,然后他又查看了撒沙的牙齿,整齐的,小小的,白色的乳牙,一颗前切牙已经掉了,而旁边的侧切牙与第一磨牙也有松动的迹象,他停下手,思索了一会,努力不去想那些掉落在白雪与黑色污泥里的牙齿——第一个撒沙没有活到换牙的时候就被那些溃兵拖出去宰杀掉了,不比对付一只小鹿更难,锅子吊在屋梁下面,锅底烧着精美的画框与扶手椅的脚,呼噜噜,白腾腾,他们把她捞出来吃掉,既香又甜。 这次撒沙应该能活得更久些,非常久,他会小心谨慎的。 史特莱夫拉开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那里有个便携式的针剂盒,他从里面取出针筒,针头就像头发丝那样细,他给撒沙。史特莱夫做了注射。史特莱夫不相信其他的医生,所以他没有自己的私人医生,撒沙当然也不可能有——他用棉球擦拭并按住针眼,等了几秒钟,翻开来的时候上面只有几乎无法看见的一点粉红,即便有着十来年经验的护士也未必能做的这样好,现在他又想起给凯瑟琳注射时的景象了,正是从那天起,他确信撒沙能够在凯瑟琳的身体里获得重生。 “是凯米拉吗?”撒沙迷迷糊糊地问道:“栀子花。” “没错,marcjacobs,栀子花为核心的香调,”史特莱夫说:“是她。” 他让毯子留在撒沙身上,他把孩子抱起来,带到那张拼起来的课桌前。 撒沙坐在他的膝盖上,史特莱夫隔着毛毯捉住他的脚,就像握着一对小兔子,他的另一只手从撒沙的肋下穿过,按在课桌上。 撒沙的精神要比几分钟之前好得多,他翻看学生们的作品,然后凯瑟琳的画儿引起了他的主意。 在撒沙的记忆之宫里同样有着一个庞大的图书室,画画心理学画与精神世界图画所揭示的秘密心的画等等,这些在市面上颇受欢迎的,据说能够从研究图形图画而通悉人类心理的畅销书被他存放在一个角落里,但并不妨碍他在必要的时候取出比照——虽然站在以前的霍普金斯医生的角度来说,这些作者和巴尔的摩暴力精神病院的契尔顿大夫是一路货色——‘权威而专业’,‘无所不能’,就是缺少一张正式的医学文凭“我不能说它们是错的,这也许是这些习惯于虚张声势的家伙在某本大部头里找出的唯一一丁点儿他们自以为能弄明白的东西——但问题是,如果你愿意追根究底的话,最后你会发现里面的东西只是些狗屎,”撒沙记得自己的父亲曾以那种惯常的轻蔑口吻说道:“臭不可闻。” ——唔,还是然让我们来看看里面的内容吧“画面大的,有攻击性,画面小的,拘谨害羞,画在纸的中央,富有安全感,画在上方,非常乐观,画在边缘哦,太糟了,你极度缺乏自信;画笔越有力就越自信,断续,弯曲则说明执笔者柔顺怯懦树干粗壮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树干细小代表生命旅程中缺乏支持,假如下落的果实,真糟糕,你是被迫离开家的,而且是在非常不愉快的情况下看看掉了多少果实,这将说明你的年龄——完了?抱歉没,还没有,我们还可以看看树上的伤疤,有多少伤疤就表示你有多少悲惨的往事这道代表失业,这道代表离婚,还有父母离世,孩子入狱小狗被车子压死算不算?当然算,也许还要加上涂坏的指甲油和过期牛奶。” “一群耍把戏的。”史特莱夫立起那张画:“还把自己的小秘密来了个兜底翻——既然这类书能够达到数万册的发行量(真是不可思议),难道那些阅读者中,没人会就此变得警惕点儿吗?当某人拿出纸和笔,让你画上一棵树,一栋房子和一个人的时候——我从不认为会有人高高兴兴地撕开自己的胸膛把内脏掏出来供人参观好吧,让我们先来看看这个,它里面包含了很多内容——第一是那棵树,你看到过这种画法吗?几乎没有一根挺直的线条,它从画纸的左下角延伸出来,伸向画面中心,根部暴露,枝条下垂,随风摆动,然后是断断续续的线条,从树的下方开始,一直延伸到另一端,最后是一块很小的东西,仔细看,这是一个房屋吗?是的,这是一座房屋,很小的屋子,没有门窗。 那么,假如我们愿意按照那些书上的指示来做分析:画面边缘的树代表没有安全感,暴露的根部表示执笔者心态不够成熟,下垂的枝条隐喻着她仍然停留在过去的生活中,没有果实象征着对自己要求不高,没有目标,断断续续的线条说明她缺乏自信,太小的房屋代表她对家庭并不憧憬,不愿与人交流。” 史特莱夫露出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这个笑容会令很多人暴跳如雷的。 “但这是真的吗?”他用小手指尖轻轻地蹭蹭撒沙的面颊:“凯米拉的血管里只有着一半属于中国人的血,但她接受的教育要比很多中国人都更为纯粹。撒沙,就像她的名字那样,她利用了一个显而易见却很难被识破的花招,她把自己学到的一些东西应用在了画面里,她真正的想法被隐藏了起来。所以我们看到倾斜的树,垂落的枝条——但我想她画的应该是一棵柳树,而柳树是一种众所周知的,容易繁衍,能在许多地方顽强生存下去的植物;还有树根,树根在东方所代表的意象是完全正面的,他们并不介意描绘它,并且把很多树根制造成常用的器具,因为它象征着坚实可靠至于那些无法连接起来的,虚浮无力的线条,它们应该所表达的应该是水,充沛的水,也许是条宽阔的河流,因为房屋会变得很小就是因为它在河流的对面——中国人的绘画讨厌将所有东西全部一丝不苟地描述出来,所以门窗很可能是被省略而不是没有河流上没有船和桥,她的家与世隔绝,但很安全,而且靠近水源,这是个好兆头——瞧,假如我们不够仔细,或者对她以及她身后的东西不够了解的话,就会被轻而易举地耍了。”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 “是那个家呢?”他若有所思地咕哝道。 (待续) 第六十六章秋三 史特莱夫先生的思绪并没有过多地停留在凯米拉和她的画上面,也许这个正卡在**与灵魂罅隙间无法动弹的,悲惨哀鸣的小动物确实有着某些地方值得深究及品尝,但他无法找到想要干她、杀她或者吃掉她的**——十年前或许有,但现在没有——准确点说,撒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未产生过那种对于旁人来说异乎寻常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食欲。 食尸鬼从自己的牙齿间伸出了尖细的,红色的舌尖,就像蛇类那样嗅着空气中的各种成分,晚开的芙蓉树花,洞石的庭院座椅,梧桐的落叶被雨水浸润产生的腐蚀气味,橡胶与沥青铺设的跑道与操场,还有金属物件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出的锈味,它们是多么地近似于人类的鲜血味儿哪——还有撒沙身上传来的**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的味儿,史特莱夫没有按照交通法则所规定的,把孩子放在后座然后加上安全带,他让撒沙坐在前座,身上盖着小毯子,孩子在干净温暖的车里很快打起了盹,金褐色的小脑袋湿漉漉地,史特莱夫偶尔能够看见他的面颊鼓起一小块,那是他在不自觉地用舌头舔抿牙齿。 短暂的小睡在亨利家的车库门前结束,正如我们先前所说,史特莱夫所购买的房屋没有车库,他必须将车子停放在别处,亨利家是距离史特莱夫最近的邻居之一,他们愿意为自己孩子的老师提供一个免费的车位,每天史特莱夫在这里寄存车辆,而后和撒沙一起,徒步三英里回到自己的房子里。 “晚上好。”亨利太太站在自家的蔷薇花从前面,和善地和史特莱夫与撒沙打着招呼,她带着塑胶手套,黑色的水管从她的臀部垂下,清水从里面汩汩地流出,在草坪上积聚成一个临时的小水洼。 “晚上好。”史特莱夫说,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天似乎与平常有着些什么不同,是亨利家的两条狗,这两条狗都是杂种,据说是拉布拉多与牛头梗的混血,它们精细地继承了双亲的所有低劣之处,除了庞大的身躯与那股子让人类无法承受的热情——它们嗜好热烈地钻进每一个看到的人的裤裆里,狂热地嗅和舔,往上拱,一次次地试图将他们背起来,而那些可怜的客人多半会一头栽倒在门廊或草地上,如果他们没有疯狂地喊叫着逃出亨利家的前院的话假如不是食尸鬼体内总是有着一些令它们畏惧不安的东西,史特莱夫大概也很难从这种令人尴尬的欢迎仪式逃脱出来——即便如此,它们还会在每天下午倾听与等待史特莱夫的雪弗兰在车道上发出的轻微轰鸣与刹车声,并急不可待地冲出来迎接。 亨利太太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她的嘴唇在面颊上拉长:“您是在找那两个淘气鬼儿吗?”她美滋滋地说道,显然很高兴有人能和她一样惦念那两条色/情狂与疯子综合体的大狗:“它们在挤肛门腺,上帝保佑,总算找到一个有点技巧的兽医了,以前的几个总是笨手笨脚,弄得它们直叫唤您要看看吗?没关系,我想它们不会太害羞的,您也算是老朋友了,”她咯咯地笑起来:“就在游泳池旁边。” 史特莱夫眨了眨眼睛,他把撒沙包裹的更严了一点“好哇,”他说:“我们就去看一看好了。” 他们几乎只绕了一个小弯子就闻到了那股臭烘烘的味儿,史特莱夫没有走近,兽医和狗正在游泳池的另一边,兽医非常年轻,亚麻色的头发和胸前的兽牙挂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一条大狗的屁/股,一只手拉着它细长的尾巴,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挤压着肛门两边的皮毛,史特莱夫可以听见他在喊号子:“一二、一二、一二!嘿,好了,干的真不错。”不知道是在夸奖自己还是那条丑陋的狗,但也许真的是不错,因为史特莱夫可以看见垫在狗屁/股下面的餐浇上已经堆积起不少灰黄色的分泌物,就像是人类的鼻涕。 “看,好大的一陀。”亨利太太感叹道“以前的兽医可没这小伙子能干。” “确实。”史特莱夫说,他注意着大狗的眼睛,腹部和尾巴,发现它正处于一种恐惧状态,与之前恰恰相反,以前的兽医总是在这两条顽劣暴力的动物面前感到恐惧,它们没有咬过人,但如果谁敢去动他们的脑袋和尾巴,就得准备接受巨型头骨的冲撞洗礼,另外它们也很懂得如何轻轻咬住人们的脚,把他们拖倒,然后在他们的脸上排泄。 “哎呀,您是要走了吗?”亨利太太说:“也许您愿意留一会儿,我好为您介绍我们的新兽医呢?听说您也养了一群牛头梗,你需要兽医,特别是能够懂得如何应付这些小可爱的。” “啊,您说得没错,”史特莱夫彬彬有礼地回答:“但我们已经认识了,他叫希雷诺斯。索米特雷。的确,他非常擅长对付动物,我想我会尽快联系他的。” “这可真是太好了,”亨利太太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您了——或许是应该早点回家,”她突然放低了声音:“史特莱夫先生,刚才是我疏忽了,您瞧,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前两天人们才从河道里捞出了一具尸体真让人恶心,是没有脑袋的。”她忧心忡忡地说道:“最近这儿特别的不太平,可怜的亨博特先生,还有这个无名氏——好吧,我没听到那家先生失踪了,希望他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上帝保佑您。” 她端端正正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 要回家有两条路,史特莱夫们可以沿着柏油车道两侧的人行道走回去,也可以选择穿过近五分之一个滨海湿地公园。 湿地里原本就有这一条几乎可以贯穿整个公园的古老道路,下面的路基很坚实,上面铺设着石板,但几百年过去了,没有持之以恒的维护,很多地方都沉没在了沼泽污秽不堪的水塘里,后来市政府重新整修了那条道路,他们谨慎地增加了支路,设立路标,在沉陷的地方立起桥梁,这样既不破环湿地原有的景观也不会让人在里面轻易迷路或陷入沼泽。很多人是愿意经常在里面走走的,一边呼吸湿润新鲜的空气,一边欣赏湿地里以千万计的树木、花卉,昆虫与动物。 史特莱夫父子在很多时候会选择穿过这片湿地,这里在某些时候和他们曾经待了好几年的亚马逊丛林非常想象,而有的时候完全相反,这令他们感到安慰和有趣,史特莱夫经常会在穿行在郁郁葱葱的芦苇,柳林和灌木丛的时候摘取浆果——在浓密的泥炭藓群落上面必然生长着浓密的高灌蓝莓,它们有时候不过一肘方圆,有的时候能绵延数百英尺,第一颗果子在五月末的时候出现,八月份的头几天达到高峰,但在九月末还是能找到一两捧生机勃勃蓝色带果霜的果子,它们并不是很甜,带有浓重的酸味,但果肉很厚,史特莱夫会把它加在牛肉里,牛肉会因此变得格外鲜嫩多汁;还有和越橘生长在一起的另一种蓝莓,它要比前一个亲戚甜的多,也小得多,一大串一大串地悬挂在枝头,还有茅莓,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也没有香气,但果实粒粒饱满,口味甚佳,问题是你必须抢在小鸟和老鼠之前把它们采摘下来,一丛足足有三公斤之多的茅莓全部消失也不过就是一晚上的事儿。 黄昏的时候湿地里的人并不多,但今天史特莱夫们似乎总能遇到些意想不到的人物。 “史特莱夫先生,”亨利先生高高兴兴地喊住了他们,他站在一个沼泽的边缘,一旁的抽水机轰隆轰隆的响着,他的儿子正站在桥梁边兴致勃勃地观望:“晚上好。” “晚上好。”史特莱夫有礼貌地回答,他停住脚,左右看了看,发现安妮。肯特的坟墓距离这儿不过五十英尺:“您在干什么呢?亨利先生。”他语气平静地问道。 “一位先生在这儿丢了他的表。”亨利先生回答:“他愿意出五百元换回这个有纪念价值的小玩意,所以我弄来了两台抽水机。” “这儿所有的沼泽都不是连通着的吗?” “不,不全是,”亨利先生指着那个正在急速下降的水面“这个就不是。”抽水机发出了铿铿的声音,他猛然低下头去,好象要跳下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面,泥浆在沸腾着,他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我们走运了,史特莱夫先生,我们今天的晚餐可以加一道大菜。”他把自带发电机的强光探照灯指着沼泽的某一处:“看看那些小尾巴!”他愉快地喊道:“鳗鱼!至少有二十条!” “只怕不止。”史特莱夫说。 亨利先生敏捷地从抽水机后面拿出了网兜和经过加工的长鱼叉:“幸好我有准备,”他在树枝与树根间危险地跳来跳去,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 长鱼叉刺了下去,那些小尾巴翻腾得更厉害了,但鱼叉被什么卡住了,亨利先生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他的面孔在灯光下变得金灿灿的,满脸都是油汗“被卡住了!”他喊道,他从树枝上笨拙地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副橡胶手套,这副手套很长,一直到他的腋下,荧光黄色。他又趴下来了,这次他放弃了鱼叉,而是直接将手臂伸进了泥沼,抽水机仍然在工作着,鳗鱼扭动的身体在水面上忽隐忽现。 “抓住了!”亨利先生喊道,他抓住头上的树枝,用力把自己拔起来:“好家伙,太沉了!” 一样水粼粼,黑乎乎的东西在他胳膊的末端颤抖着。 亨利的儿子扑在了栏杆上,撒沙走过去,把同学拉开,男孩子表示不满,但他惊讶地发现这个矮他一头的小孩子力气大得惊人,他压根儿不能动弹。 那样东西逐渐暴露在灯光下,几条青灰色的小鳗鱼仆仆地从上面掉进水里。 泥水很快流干净了,所有人都能看见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畸形的狗头,非常大,灰黑色的皮毛紧紧地贴在庞大的颅骨上,它的下颌被撕开,露出大马哈鱼肉那样古怪的红色,可以看见下颌骨,牙床,还有起码有着成人手掌那么长的黄色牙齿,它只有一小段脖子,里面黑洞洞的,鳗鱼的尾巴缠绕在垂下来的气管、血管以及半截脊椎骨上面,亨利先生的手指插在它的眼窝里,一颗眼珠被人类的手指驱赶出来,滑溜溜地悬挂在茶褐色的鼻子前方。 亨利先生的儿子猛地呕吐了起来。 (待续) 第六十七章鳗鱼一 “好家伙!”肥墩墩,满脸油汗的亨利喊道,他的眼睛反射着金黄色的灯光,他发出沉闷的呼喝声,一鼓作气支起了身体,他所依靠的树枝在突然增加的分量下吱吱嘎嘎地唱起歌来,它们向下弯去,接近极限,好像随时都会折断或者直接陷入沼泽——万幸的是,它们终于还是坚持住了。 男人以绝不符合其年龄与体形的灵巧和强壮从那些岌岌可危的临时桥梁与充满陷阱的地面上快步走过,拎着一个至少有着二十磅的,满是泥水的脑袋,挤过树枝与树枝,以及附生植物之间的狭小空隙(一些枝条会在被推开后跳回来抽打他的面颊),他在抽水机边找到了自己的网兜,急匆匆地将那只头和里面的鳗鱼一起装进去,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但鳗鱼一路上不断地往下掉,现在虽然有了网兜,但一些比较细小的长条鱼还是能穿过网眼,它们噼里啪啦的,雨点儿般地落在地上,就像一根根被施加了魔术的麻绳那样扭动着,没两三下就钻进了酥松的苔藓和淤泥。 “我应该带两只网兜来,一只大眼儿的,一只小眼儿的。”他说“西班牙人喜欢小鳗鱼,他们在新年前后会把小鳗鱼和大蒜放在一起炒,加上橄榄油,嘿,那可是道高档菜。” 暂时不去管那两只抽水机,亨利拎着网兜转了个弯儿,他走上桥面,然后在灯光不能达到的地方停住了:“哎呀,”他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我忘记还有孩子在这儿,”他殷切地说道:“抱歉,但我得赶快拾掇一下,不然它们就都要回家了,老师,您能带着孩子离开一下吗?或者让他往后瞧?只要十分钟就够了。” 大史特莱夫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孩子,然后是另一个:“我想不需要,”他略微提高声音:“但您的孩子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好,要我带他走开吗?” 亨利站在黑暗里,史特莱夫们清晰地听到他在抽鼻子:“不,不,”他反应激烈地说:“他更不需要,他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小魔鬼,他只是突然间有点儿不舒服,对不对,汤姆?”他严厉地问道:“好啦,我要过来了。” 他哗啦哗啦地走了过来,投射在桥梁上的灯光把他照的纤毫毕现,这时候史特莱夫们才能看清他的装束——他穿了一件双排扣的短大衣,哪个款式有点儿眼熟,假如史特莱夫没有弄错的话,那是军队里的配备,短大衣,坚韧的如同铁皮,而且防水,服役后不必退还。外套里面是件黑色的橡胶围兜,带裤子,鱼市上的屠夫经常穿着的那种,裤子被压在长统雨靴里,接口处应该被绷带,要么就是其他什么东西绑住了——之所以说应该,那是因为自鼠蹊以下的领地都已经被黑褐色的泥浆一寸不留地侵吞了,它们紧密地附着在亨利的腿上,就像是流动着的第三层或是第四层皮肤。 那颗脑袋被亨利小心翼翼地向上放着,鳗鱼褐色的头不断地从肿胀的舌头与黄色的牙床里伸出来。 网兜被轻轻地搁在了桥面上,亨利扭动了一下头和肩膀,脱下身上那件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双排扣短大衣,他从口袋里拔出一小捆绳子,先扎住领口,然后是袖子,又牢牢地扣上所有的纽扣——这样他就有了一个极为宽敞的口袋——他提起网兜,抖动着,把那样东西倒进里面,狗的脑袋在口袋里以很小的幅度左右翻滚,更多的小鳗鱼从湿漉漉的黑色皮毛里钻了出来。 一股酸臭味儿弥漫开来,但可以忍受。 亨利喜悦地俯下身去,他抓住狗的下颌,把它的嘴巴扳开,鲜黄色的手套消失在黑洞洞的地狱入口,手套的前端有着防滑刺,他轻松地抓住了一只小脑袋,把它拖了出来。 这是一条有着一英尺半左右长度的鳗鱼,它有着小孩的手腕那么粗,滑腻腻的粘液从疯狂甩动的尾巴上掉下来,亨利先生把它塞进了其中一只袖筒,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站在撒沙身边的男孩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他面色苍白,冰凉的汗从头发丝间沁出来,嘴唇边残留着呕吐的痕迹,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他并不像他父亲夸耀的那样有勇气,但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失望和丢脸,所以他只能呆在这儿——但就大小史特莱夫看来,他就快要崩溃了,不是在下一秒,就是在下一分钟。 最后攻破了这堵并不怎么坚固的城墙的是亨利先生的一个举动,在清理完口腔后,他的手指伸进了那两只空洞的眼眶,并愉快地在里面搅动,或是竭力向下压迫。 狗的耳朵忽然竖立了起来,就像它还活着,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声音那样,但随即,一只褐色的脑袋从白色的绒毛团中滑了出来,鳗鱼的小眼睛就像是两粒发光的芝麻,它张开嘴,在灯光下显示自己细小密集的牙齿——亨利先生粗鲁地抓住了它,把它拉了出来,一样很难说是什么颜色和质地,黏糊糊的东西也随之冒了出来,就连撒沙,也要思考一下才能明白那是狗的脑浆。 亨利的儿子张大了嘴,而后一股灰白色的,夹杂着半固体食物的液体经由喉咙笔直地喷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浇在兴高采烈的亨利先生身上,还有脸上。 撒沙抬起头,史特莱夫立刻把他抱了起来,那股味儿可比未曾完全腐烂的狗头难闻多了。 亨利先生恼火极了,因为两手都已经脏了的关系,他抬起肩膀擦拭自己的脸,但那儿也都沾上了鳗鱼的粘液和他儿子的呕吐物。 他作出个恼火的神情,试图以此控制住那个丢脸的儿子。他身边还有一个更小,看上去更娇嫩的孩子!人家可没呕吐,而且面色如常,甚至没有转开视线! “现在的孩子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他干巴巴地说道,刚才的喜悦荡然无存:“你就不能消停点儿么?”他斥责自己的儿子:“看你弄得脏死了!” 孩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而后无法控制地继续低下头去呕吐,先前吞下去的食物,不管是已经消化还是没有消化的,都已经差不多吐干净了,现在轮到黄褐色的汁液从他的舌头上流下来。 撒沙的手插进了口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蓝莓,很酸的那种,递给了亨利的儿子。在他看来,亨利的训斥引起的精神紧张是呕吐的后续原因之一——说不定没有之一。 在接过浆果的时候,男孩哭了,不断地打着嗝。 “噢,很多时候,孩子的行为并不受他们的思想控制。”大史特莱夫说,他把撒沙放下来,让他和那个男孩在一起:“让他们在一起吧,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不,不需要。”亨利紧绷的额头略微放松了些“我一个人就行,您看着孩子吧,或许你说的对。”他重新俯下身体,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鳗鱼身上,虽然他已经不是那么快活了。“您想带两条回去吗?鳗鱼,孩子和女人,男人吃了都有好处您不愿意?您介意它们的来历?” “您怎么会这样认为呢?”大史特莱夫说:“我只是不怎么擅长料理鳗鱼而已。我不喜欢浪费食物,特别是原应十分美味的那些不,我并不在意捕捞方式——只有近几十年来人们才开始使用锥形网或是在水流处设置叉形阀捕捞鳗鱼,在此之前,渔夫们都是使用新鲜的猪头抑是别的什么头来诱捕鳗鱼——新鲜的腐肉会令它们不顾一切地蜂拥而至,我在某个出生于一九二九年的德国作家那里看到过极为详细的描写,在那儿使用的是一匹黑马的头。” “我祖父用羊头作为诱饵,附近餐馆提供羊肉,但没人会吃羊头,也很少有人知道羊头能够这样用,”亨利说“那时候我可以一点都不怕,我喜欢鳗鱼,您真的不要?太遗憾了。今天的鳗鱼又肥又壮。”他补充道:“又多。” 亨利从狗头里拽出了十几条有着一英尺长短的鳗鱼,小鳗鱼也有几十条,抽水机还在轰隆轰隆的响,这个沼泽快要被抽干了。 他突然变得若有所思,大史特莱夫发现他正在凝望其他几个小沼泽,安妮.肯特的坟墓正在其中。 “您觉得我把它们一个个抽干怎么样?”亨利兴奋地说道:“里面会有更多的鳗鱼。” “也许。”大史特莱夫表示同意:“但我必须提醒您,正如您刚才所说的——狗头不是蘑菇,不是沼气,它不会自动长出来或是转化出来——很有可能,它是被某人有意识地丢在这儿的。” 亨利转过脑袋,他在灯光下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是的,”他喃喃道:“是的,”他搓动手指,在明白自己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作了一个盗贼的时候,他的圆脸涨得通红:“我没想到我甚至不是有意来捕捞鳗鱼的,这只是个巧合,您看,我想要的是一块金表,但它突然出来了,它堵住了我的抽水口,我又能怎么办呢?” 大史特莱夫把声音放低,在必要的时候,他的声音会变得异常有说服力:“没错,”他说:“没错,只是个谁都没能料到的小岔子,我们只要恢复原状就行了,”他瞥了一眼那只已经被掏空的脑袋:“它还没被完全的吃干净,不是吗?” (待续) 第六十八章鳗鱼二 亨利先生立刻表现出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但,但这些鳗鱼怎,怎么办呢?”他结结巴巴地说,显然他不想放弃这份意外奖品,但又不想因此背上盗窃的罪名:“鳗鱼可是件娇贵东西,”他的两只手不断地翻来覆去:“就算把它们扔回去也活不了多久娇贵的东西。”他重复并强调道。 “那您就自己留着呗,”史特莱夫说:“亨利先生,毕竟是它先妨碍了你的工作,一点小补偿,我想这没什么。”他漫不经心地提点道,顺带打量了一下那只破败的脑袋:“而且很有可能,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正如您所说,这种捕捞方法只在数十年前流行——也许某人只是砍下了这个头,然后把它扔在沼泽里,他并不希望能从这里得到些什么。您只管把它恢复原样就成。还有,如您先前所说的,可以试着抽干这几个沼泽,看看会有什么惊喜?除了鳗鱼,鲶鱼和鳝鱼也挺青睐这种地方的,这两种鱼料理起来比鳗鱼更简单些,味道则各有千秋,我想您和您的家人会喜欢它们的。” 亨利先生有点心动,他的眼睛在强烈的灯光与周围的黑暗间不住地转来转去,但几分钟后,他好像想通了什么:“不啦,”他说:“我觉得今天的收获已经够丰富了。”他显露出普通人常有的那种狡狯来:“我觉得已经够了,”他大声说:“我不准备去动那几个沼泽,也不准备用那种法子捕捉鳗鱼,不,五十年前可以,那时候是渔夫和猎人的好时光,但现在,”他摇了摇头:“我们还能从哪儿找到新鲜的动物脑袋呢?肉店没有,餐馆也没有,是的,我们可以去屠宰场,但那些激进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会把我的脑袋拧下来扔进沼泽里——因为他们一直在叫喊着动物需要和人得到同等待遇。”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仿佛想到了什么,他迅速弯下腰,拎起那只空荡荡的脑袋,飞快地越过桥栏,回到那口已经被抽空的沼泽边“让我们好好找找好啦,太好啦,”他直起身体,向史特莱夫展示那只满是污泥的猎获物:“我的任务完成了。”他说:“我会把这支脑袋放回去。一切恢复原状。” 他确实这么做了,狗的脑袋被扔回沼泽底部,抽水机重新开始轰响,与之前不同的是,它们是在往里面注水。 史特莱夫发现他有点忐忑不安。“有什么问题吗?”他客客气气地问道,手扶在桥栏杆上。 “您真的不要吗?”亨利先生答非所问地说道:“鳗鱼?两条最大的?” “不,”史特莱夫颇有耐心地回答:“不,我不要鳗鱼。您确定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如果可以的话,”亨利先生愁眉苦脸地说:“请您不要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不但是狗头和鳗鱼的事儿,其他的也一丝儿都不要漏。” “好吧,我不会。但为什么呢,”史特莱夫说:“就算这个沼泽或这个狗头是有主的,您的行为仍然是合法并正确的,他们不能不让失主取回他的财物,就像有人不慎将一包现钞落在您的花园里,他仍然有权索回那样,当然,您或许要为那包鳗鱼付款,但那也要等他们证明这几条讨人喜欢的小东西确是此地出产之后。” 亨利先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单是这个,”他说:“最近这儿似乎又多了些人,您没有听说过?一批动物权益保护主义者,非常激进,据说他们在大学研究所里纵火,在医院里面放炸弹,就在附近,有一家豚鼠养殖场的老板遇到了抗议和袭击,有人往他家里扔砖头,他岳母的坟墓被拆毁,尸骨不知去向——真糟糕,您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害怕他们。”他做了个手势:“我怕他们会认为这件事儿是我干的——上帝知道,我家有两条健壮快活的大狗,我对它们就像待亲儿子那样。” 史特莱夫点了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好吧,我会保密的。”他补充道:“我可以向上帝发誓,这个秘密绝不会从我的嘴巴里泄露出去。” “对您我放心。”亨利先生确认般地加重最后几个词语的音量:“您别太介意,我是怕了那些家伙了。撒旦作证,我不会高兴起来就给狗儿们开个膛或者砍下它们的脑袋什么的,但我偶尔也会给它们一脚,或是取消一顿晚餐什么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不然你怎么能让它们乖乖儿地——您也养狗?那您知道它们会有多恶毒,乱跑,咬拖鞋,在泳池里撒尿,无缘无故大叫大嚷,故意吓唬每一个路过的人它们是一群性情顽劣的小怪物,你可以给它们吃饭,陪它们睡觉,和它们玩儿,可也得记得教训它们,不然它们就要变成长尾巴的小恶魔了。可那些人,”在说这些活的当儿,他把金表擦拭干净,严严实实地放进自己的外套内袋里:“看看他们的宣传单,你得像服侍贵族老爷那样盯准它们的每一项需要——生理与心理的,好吧,前面那条还好,我知道它们深爱沃尔夫牌的狗粮和肉骨头,但谁能知道一条狗的心理?它失恋了?工作压力大?或是晋升失败?还是太害羞了以至于无法展开社交活动?就算是撒旦亲自来施下妖法我也未必能做得到哪?!”他不满地咕哝道:“如果能做到我也更愿意用在自己的老婆身上,至少我能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整整一个月没给我好脸色看,是因为我没和她一起去探望岳母(那个养了一屋子猫的老巫婆!)还是我没去理会那张摆在床头柜上的促销优惠广告(珠宝店的!)?” “噢,听您的话,”史特莱夫说:“您以前和他们交过手?” “我曾经在那家大学的研究所担任过保安。”亨利先生说:“我以为那会是一个平静安全的工作,可我错了,警察在那儿,就在我们的宿舍右侧,发现了两枚炸弹!两枚!” 他有点激动,看来那份回忆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不美好了。 “您是个有学问的人,”亨利先生愤愤不平地说:“您认为他们做得对吗?嗯,对吗?”他从桥栏下转了个弯,艰难地跨过树根草地,步履蹒跚地走上来,他的鞋子上挂满了泥巴和苔藓:“难道人类不是万物之主吗,难道不是上帝给予了人类治理自然万物的荣耀地位吗?而他们却要我们去讨好一条狗、一只老鼠或是一条鱼!是我们给它们提供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一日三餐,清洁的饮用水,还有同伴和医生!——在法律层面上,它们还是我们的财产哩——可现在,看看,居然会有些人类要求我们把它们当作“人”对待,老天爷,那么人呢?我们的同类呢?” “当然是当作食物啦。”史特莱夫嘲讽般地轻轻说道,声音低得就算凑在他嘴唇边都未必听得到,但撒沙听到了,他抓住了父亲的手,发现他指尖炙热,掌心冰凉。 在亨利先生能够看清自己的脸之前,史特莱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这种笑容我们都已经很熟悉了,它能让很多人恐惧到四肢瘫软甚至失禁呢。 “那么就这样吧,”他说:“已经很晚了,我和撒沙还没有吃过晚餐呢。”他望了望天空,将近十月,暮色来的既早又快,无声无息。 “抱歉,”亨利先生说:“是我耽搁了您,如果有可能的话,下次请来我家晚餐,您订时间。”他说:“真可惜,没有那些该死的动物保护主义者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尝试一下我祖父干过的活儿。现在的鳗鱼您知道已经到了什么价儿了吗?一磅十块钱,还不是野生的,是养殖的。中国人在鱼塘里养它们,五年就能长到两英尺,可以想象,肉味寡淡,吃起来像是棉花,或是麦片,绝没有野生的鲜美有劲道。”他喋喋不休:“当然,如果没有那个养殖场就更好了,鳗鱼,”他摇摇头:“以前可是贵族和有钱人才吃得起的东西。” 已经抱起撒沙,准备走开的史特莱夫停住了脚步,他略微转过身来:“啊,”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光:“中国人?” 就像从凯瑟琳兀长枯燥,女中学生日记类型的童年回忆中搜寻到一点如同硬脂松香般会发出亮光与香味的珍贵特质那样,魔鬼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要点,即是说,值得去注意和深究的某个词语。 “对啦,”亨利先生拿下自己的手套:“你来这儿不过两年,我说的就是那个中国人议员,他在喀迈拉岛上建立了一个鳗鱼养殖场,起初没人以为他能成功,可事实是,那个养殖场从三年前就开始为他赚取数十万美元的利润,每年。 他养灰头鳗,比褐鳗更容易活,但那味儿,啧啧,只要是真正的老饕,只要嗅嗅气味,连尝都不必尝,就能知道东西不对,但有些人不在乎,他把它们卖给七区的中国餐馆和二十区的社区食堂,中国人有他们的烹饪方式,而那些二十区的人,舌头和肠胃早就被酒和毒品弄垮了,他们连鱼肉和猪肉都分辨不出来。”他低头去拾掇那些滑溜溜的美味:“您真的不要带两条回去?还有,天已经黑了,我想你会需要手电。” “不,谢谢。”史特莱夫心满意足地说。 他抓紧了撒沙,步履稳健地向黑暗中走去。 (待续) 有大人问到更新问题,最近工作较为繁忙,基本两日一更。如果有机会,会努力加更,谢谢! 第六十九章鳗鱼三 史特莱夫家今天的晚餐迟了一个小时,不过在那之前,撒沙得到了一小盆子酸甜的矛莓作为额外的前菜,史特莱夫又为他烤了一小块面包。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些已经够多了,但等到糖泥生菜和蘸着乳酪和鲜美酱料的炸虾被端上桌子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吃了点,又吃了点,但按捺住没有去动那块小羊排,可最后上来的那份蓝莓冻奶糕实在太对他胃口了(虽然它也只有两三汤匙的分量而已),所以当这顿姗姗来迟的晚餐结束时,撒沙感觉有点轻微的消化不良——这点小麻烦还用不着开药,只是饱胀的胃部汲取了大部分血液以供消化,头脑那儿难免不足,撒沙的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覆盖着金棕色软毛的脑袋在肩膀上摇摇晃晃。 史特莱夫将餐具收拢起来,一古脑儿堆进厨房水槽。 在被温暖蓬松的浴巾裹起来之前,撒沙就几乎已经睡着了。史特莱夫拿来了漱口水:“喝一口,”他说“但是不要吞下去,数十下,然后吐出来。”薄荷漱口水的辛辣滋味让撒沙清醒了几秒钟,但很快地,他被塞进了细软厚实的毯子里,它们就像有热度的云那样托着他,孩子愉快地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已经被吸过水分的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他的面孔微微地向一侧倾斜着,呼吸轻软的几乎听不见。史特莱夫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倾听着,等孩子的呼吸稳定下来——他匍匐下身体,让自己的耳朵隔着毛毯紧贴着撒沙小小的胸膛,他可以清晰地听到那颗只有鸡蛋大小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怦怦,怦怦幼童充沛的热量从毛毯下面散发出来,渗进他的皮肤和血液里。 “哎呀,撒沙,”他悄悄地,欢喜地说:“撒沙。” 孩子在睡梦中摩擦着自己的牙齿,撒沙本来就有这个坏毛病,在换牙期间这个问题更严重了。 史特莱夫抬起头来,他考虑了一会,将灯光调的更暗一些。 他走出房间,一点声音都没出,厨房水槽里的餐具消耗了点时间,但也没多久,至少在史特莱夫弄干净自己,坐到小书房里,在滚热的咖啡里加进白兰地的时候,时间对于一个成人来说,还不算太晚。 小书房位于一层,有一扇双开的带框玻璃落地门,通往花园,但现在它被关得紧紧的。从玻璃周围的黑色木框中看过去,可以看到一个用来储水的大理石喷水池,在它周围盘绕着一大蓬生长到彻底失去控制的木芙蓉,粉红色,或红色的花在夜风中颤抖,两只牛头梗在稀疏杂乱的梗子和叶子下面睡觉,它们睡的不怎么安稳,每隔一会就会挠脸,从鼻子里面喷气。 史特莱夫坐在椅子上,那把椅子是他从一个拍卖会上买回来的,一把小扶手椅,上面套着绣花的套子,深绿色的套子边缘有点磨损了,但还是看得出,缝制它的人是用了大心思的。 他没有开灯,黑暗对他没有妨碍。咖啡和白兰地的混合香味充斥着鼻腔,但没过多久,书房里其他的气味也参与进来了——潮湿的泥土、种植在泥土中的兰草,生着蛀虫的书本、新的和老的油画、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木板、布料和皮革的气味。 两个小时前的事情像在月亮的引力下涨起的潮水那样奔涌上来,他在大脑里细细地整理和挑选着,将那些有用的东西分门别类,这些事儿他每天都要干上这么一次,免得什么时候要拿出来用——极其突然地,那个在金灿灿的灯光下翻腾着的沼泽扭曲了,它喷发出难以想象的臭气,同时变得又黑又深,它在逐步变成那个地窖——停止,史特莱夫对自己说,停止,但他没能掌握住,地窖的盖子打开了,隐藏在里面的东西伴随着类似于尸体发酵后的气息蠕动着溢出来——他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坚硬的胡桃木在疯子、罪犯与精神病学家的手指间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安东尼。霍普金斯再一次听到小鹿在哀鸣,那些逃兵在吃掉撒沙之前吃掉了它——他被抓住了,士兵在抚摸他,脸,臂膀,身体,腿,看他身上还有多少肉他闭着眼睛,眼球在眼皮下飞快地转动——被带出去的是撒沙,他追上去,却被砰然关紧的木门夹断了手臂。 手臂传来剧痛,食尸鬼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他倒在冰冷的硬木地板上,一个声音在说话。 你不高兴吗?他们没选中你,你不会被杀死,你还活着,你没有被吃掉。 但撒沙被吃掉了。 一声尖锐的嚎叫透过了玻璃,牛头梗们被惊动了,它们站了起来,向声音的来源处张望,但那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 史特莱夫有点后悔,也许他应该放点音乐,在唱机上面摆着一张黑胶碟,维也纳国家广播交响乐团在1998年演奏的门德尔松的作品,其中有非常著名的仲夏夜之梦、赫布里地群岛,唱片包装的灯面上写着“优美恬静的旋律与完整严谨的曲式富于音乐最诗意的幻想”——它们是轻快的,愉悦的,充满阳光和星辰,幽默、谐谑,它们会引导着他往好的地方去,譬如那天在森林公园里,他藏在汽车里,看着绑了马尾的凯瑟琳从披满了落叶的小径跑进树林里,一个几乎能够代言瓦尔基里(北欧神话中的女性战神)的漂亮女孩,肌肉有力,皮肤光润,眼睛里闪烁着光彩,金色的马尾在灰色的带兜帽套头衫上方甩动,就像是母鹿的尾巴一甩,一甩,那个时候他还是她的狩猎目标呢——他小心翼翼地从房间中提出记忆,他进了凯瑟琳的车,车里全都是凯瑟琳的味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把凯瑟琳收进自己的肺部,带了回去。 他为那天的凯瑟琳建立了一个房间,距离地窖很远。 木管乐器打响了切分音,和弦乐器不断上升的音调衬托着铜管乐器以宏大丰满的音响再次奏出主题。然后那个中央c下的d调再次出现了。 史特莱夫不情愿地回忆起那枚贯穿了凯瑟琳头颅的弩箭,它和贯穿了小鹿脑袋的弩箭一模一样。 食尸鬼侧着身体卷缩在地板上,他的面颊紧紧地贴着地板,在鼻子前面的那部分木头被喷出来的热气与地面下的寒气所造成的水滴润湿了,那份滑腻的感觉一直延伸到他的颧骨下面。 一股子**就像沼泽里的苔藓那样从他的心底孳生并蔓延出来,它已经很久不出现了,带着点尘土和霉斑的味儿,但作为罪犯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对此是欢迎的——他计划着杀掉某个人,然后吃掉他/她。 他可以选择亨利先生,他们才谈过话,这个男人很健康,也很壮实,但霍普金斯能够抓住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亨利先生每天清早都要沿着那堵隔开了公园与住宅区的柏油路慢跑兼带溜狗,呼哧呼哧地,转回来的时候他会变得格外疲惫,如果霍普金斯愿意的话,可以从树林里抓住他,那个时候树林里除了鸟什么都没有。那两只狗?没问题,藏在史特莱夫里面的霍普金斯一眼就能瞧出那是两个徒具庞大身体的胆小鬼,在第一次走入亨利家庭院的时候他就发觉了,狗儿们有着强烈的趋吉避凶的本能,它们会逃跑,在公路上哀叫游荡而不是扑上来拯救自己的主人,它们也许会吸引别人走进树林,但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料理好一切走路了。 让食尸鬼苦恼的是他不能像以往那样明明白白地割去他想食用的那部分,如果是肋条或是胸腺,肝脏这类部分——这些很容易让警察或是联邦调查局探员产生一些令人不快的联想——现在的验尸官很聪明,很仔细,他们几乎一上手就会先调查尸体有无残缺,想要隐瞒是不可能的事儿或者他可以将整件事情伪造成野狗袭击。这儿的野狗很多,也很凶猛,前几年也曾经出过因为毒/品或是喝醉酒而倒在地上的人被野狗袭击,并吃掉某部分身体的意外事件。 野狗喜欢哪儿?它们很少撕开人类的衣服,特别是那种厚重的冬季运动衫和牛仔裤,它们会啃咬牺牲品的脸,手和脚,但如果对方敞着怀,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食尸鬼苍白细长的手指在地板上如同蜘蛛那样簌簌地爬动,小书房的门摇动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呈暗红色,就像是魔鬼从地狱里夹起的煤块。 门打开了,暗红色的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在灯光下显得更为柔软朦胧的一团头发,然后是深紫蓝色的眼睛,有点苍白的面孔。 “撒沙?”声音在房子回荡,嗡嗡嗡,像是一支大蜜蜂在飞来飞去。 “是的。”孩子说。 食尸鬼的绍缭绕着黑暗的,不祥的气氛,但这对撒沙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神态安详,一手拿着玻璃水杯,另一只手里握成拳头。 “撒沙?” “我在这儿。”撒沙说,夜风从走廊里穿过,刺透了他的睡衣。他的脖子和手臂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食尸鬼垂下头,他的眼睛里反射出撒沙的影子:“噢,”他说:“真抱歉,我吵醒你了。” “没关系,”撒沙干脆地说“但我有点冷。” 食尸鬼立刻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拖鞋遗留在地板上,他用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孩子的脚,撒沙没有穿袜子,脚跟很凉。他走回书房,坐在那把扶手椅上,撒沙被放在他的膝盖上。 “你要喝点水吗?”撒沙说。 “是的,”食尸鬼说:“是的,我很需要。”他从撒沙的手里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水里加了新鲜的薄荷叶子。 “不错,”他说:“还有什么吗?”撒沙举起手,伸展开那只小拳头,柔软的小手指碰到了他的嘴唇,食尸鬼温顺地张开嘴巴,一粒药片放在他的舌头上,他合拢嘴巴,品尝了一下:“有点酸,有点冲鼻子,感觉像是苏打片,又像是指甲油,亲爱的,是阿立哌唑(一种精神疾病用药)——好的,再给我两片,我想,三份。”他吞下药片,又喝了两口水“是的,”他说:“现在我们需要等待,你愿意陪我一会吗?” “好哇。”撒沙说。 他们就这样依偎了一会。 撒沙能够感觉到身体下的胸膛缓慢地(但确切)松弛了下来,搂着他的手臂也不再那么紧。 食尸鬼的头向后仰着,药物发挥作用了,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有点迟钝,他说:“你还感到饥饿吗?撒沙?”那个声音就像是从水面上漂荡下来的:“你需要食物吗?” 他究竟是在问那个撒沙呢?很有可能是那个没能长到换牙期的撒沙,撒沙曾经在父亲的记忆之宫里看到过她,父亲的小妹妹,胖墩墩的婴儿,阳光,铜盆,紫色的茄子。 地窖从未在他的面前打开过,但他看见过那颗白色的乳牙。 “不了,”撒沙平心静气地说:“我不再饿了。” (待续) 在这里解释一下: 安东尼.霍普金斯是食尸鬼的原名,史特莱夫是他的化名。 前一个撒沙,也就是女性的,没有活到换牙期的撒沙是食尸鬼的妹妹,在大战后期,被溃兵当作食物吃掉。 后一个撒沙,也就是我们的撒沙,他是食尸鬼与凯瑟琳所生,被食尸鬼视为前一个撒沙的转世。凯瑟琳在撒沙未满月时就被食尸鬼杀死,她在此之前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 凯瑟琳有一个同名孪生妹妹,她是“机构”成员(机构是一个以追捕变态罪犯牟利的半民间半官方组织),现正努力追索食尸鬼及撒沙中。 还有,写疯子可真是不容易 第七十章鳗鱼四 天空是灰白色的,就像是没有开场之前的电影屏幕,一整块幕布,从此方垂至彼方,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变化,看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帷幕的末端沉没在灰色的海水里,海水同天空一样安静,空气的质量仿佛在今天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人类的眼睛看不见它们,但能够感受到那无所不在的压力——细小的无法捕捉的空气分子碾压着波浪和蒸汽,海水变得黏稠,每次涌动都要耗费更多的力气与更久的时间;乳白色的气泡从海水劈裂的间隙里钻出来,就像发酵茶上的泡沫那样翻滚着不断膨胀与扩增,最终堆积成连绵的低矮山峰,前一秒钟成型,后一秒钟崩溃,难以计数的蛤蜊壳色痕迹在海面上延伸漫延成细长的镣铐与铁索,被禁锢的灰蓝色的海失去了以往的活力和颜色,海面上没有飞鸟,也没有海豚。 将视线往回拉,玻璃窗外是黑褐色的鳗鱼养殖池,正方形的水池,四周围绕着翠绿蓬勃的水浮莲,在儿童的意识里酷似机械怪物的供氧机停息在池塘一侧,每隔三小时,它们就会自动工作,在低沉的轰隆声中为面积广阔的鱼池打入氧气。鳗鱼的小脑袋,小尾巴和身体出现在水面上,它们群聚在一个巨大的木棚下面,无数条滑腻的长条儿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生满了细小牙齿的嘴巴伸向空中,这是一个会让很多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但事实上,它们只不过是在祈求食物罢了——每天的这个时候,工人会在食棚处投下蚌肉、猪脾或鲜鱼——从食棚底部伸出的深绿色细格网垂挂在水面下不过数厘米的地方,肉块落在网上,鳗鱼们会从网的间隔中拖出饲料吞吃下去。 鳗鱼从不吃掉落入水底的食物,也不喜欢在太光亮的地方觅食。它们对水质也有着很高的要求,每个池子要求注、排水系统分开,而且整个鳗场的注、排水水源也必须严格分开。否则,会因鳗鲡粪便及大量微囊藻死亡而引起自身污染,导致鳗鱼严重死亡;它们同样极其厌恶高温,过热的池水会令鳗鱼腮部溃烂;另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疾病——线虫、红点、开口、弧菌工人们不得不打足精神伺候着这些娇贵的长条鱼——从不到一根手指长的玻璃鱼苗到18英寸的成鱼,需要整整五年,但其间只要有那么一次疏忽——一切就都完啦。撒沙想,他有点疲惫,也许是因为这个房间几乎密封的关系,氧气的补充远远跟不上所消耗的——虽然还不致死,却足以令大多数孩子昏昏欲睡。 这个房间是养鳗工人居住的,四个人,他们都是中国人,踏实,沉稳,寡言少语,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年轻人是无法忍受养鳗场的孤寂与繁琐的;房间里摆着简单粗陋的铁架床,有一个小浴室,但没有电视,只有几本中文杂志,其中一本的封面上是位面容秀美的东方女性,她抱着一只白兔,背景是一轮圆形的月亮,脚下踏着抽象的云彩,还有两个方形字。 “中秋。”撒沙说,记忆之宫里的相关记忆还十分新鲜呢,这幅画让他想到那天的凯米拉,还有她的姐妹们。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就没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东西了,床铺上有着毯子和枕头,称得上柔软,但它们和这里所有东西有着一个共通点,都是潮湿的,并且带着浓重的鱼腥味儿。 孩子们已经顾不得太多了,他们被迫呆在这里,又热,又闷,之前还有几个号啕大哭了一场,哭泣也是需要力气的,特别是他们之中大部分都只有十岁左右的时候。进了房间没多久,他们就爬到床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了。 只有三个孩子还能勉强保持清醒,撒沙,小胖子艾弗里(他只在刚被丢进来的时候大声诅咒了几句),还有马瑞安,她的表现要比其他孩子好(除了撒沙),她没有哭,没有反抗,几乎不说话。 这栋钢筋混凝土建筑已经存在了近十年,飓风,海浪,暴雨都是它的死对头——虽然它现在看起来还算不错,可一些细节部分已不可避免地出了岔子,譬如变形的窗框与墙壁之间的裂缝——工人们用白水泥和硅胶来解决这个小问题,省得冬天的寒气从那些大大小小的缝隙里钻进来往工人们的脊背上戳刀子。 撒沙的脖子上悬挂着一只硬质合金的十字架,大小正适合孩子的手,他用它刮开窗框与墙壁之间的填充物,这个工作不容易,幸而撒沙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到了足够的耐心和力量,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虽然那味儿绝对和清新宜人搭不上什么关系,但至少里面有着充足的氧气。 艾弗里小胖子胆战心惊地观望着那些巨大的水池与因为饥饿而变得愈加狂暴的居民们:“他们会不会把我们丢进那里面?” “鳗鱼不吃人。”马瑞安说。 撒沙耸耸肩膀:“我不知道鳗鱼会不会吃人,但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独裁者屋大维在一名下属家里做客时,有个奴隶不慎打碎了珍贵的水晶酒杯,主人将他扔进了池子里喂鳗鱼。” 马瑞安立刻抓紧了撒沙的胳膊,小胖子艾弗里颤抖了一下,他把头扭了过来,浑圆的面孔涨得通红“我想上厕所。”他喃喃道。 “那就去吧,”撒沙慢吞吞地说:“放心,不会有鳗鱼突然从马桶里窜出来在你的屁股上咬上一口的,它们比你想象中的更爱干净。” 小胖子充满恐惧地瞪大了双眼,而撒沙只是投去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当然不能邀请一个女孩子陪他上厕所,敌人更不行。 “后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些鳗鱼?它们真的吃了那个奴隶?” 撒沙眨眨眼睛“书上没有记载,”他诚实地说:“这件事情之所以被记录下来是因为这个奴隶曾经向屋大维哀求,屋大维也确实代他向主人求情了。” “他逃脱了惩罚。” “没有,”撒沙说:“主人拒绝了屋大维,那个奴隶还是被丢进了鳗鱼池里,变成了鳗鱼的饲料。” “他们不会那么做的,是吗?”一个虚弱的假设,也许连它的主人都不会相信:“我们是孩子。”马瑞安搅动自己的手指:“我真后悔,撒沙,我不应该来这儿。” “说的对,”撒沙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女孩有着一头乌黑的卷发,漂亮极了:“一次快活而又短暂的旅行——如果能在昨天结束的话。” *** 本次海岛野营活动是博罗夫人提出的,只有十个名额——她得到了凯盛国议员的支持,他在十二年前买下了一座小岛,在那儿开了一家养鳗场,现在由他的女儿凯米拉管理,因为拥有产权的关系,岛上没有杂人,只有几个信得过的工人,也没有野兽,没有悬崖,没有嶙峋的礁石,或是暗藏祸心的急流与漩涡——圣托马斯学校的孩子们可以安安心心地在那儿呆上一整天,他们可以在工人和老师们的监督与看护下游泳、垂钓或是采摘海菜,还可以参观养鳗池,捕捞、品尝鳗鱼。 十个博罗夫人精心挑选(必须成绩优良,品行高尚,举止从容)的孩子在昨天早上登上了小岛,诚如博罗夫人所预想的,他们度过了充实而满足的八个小时,虽然几年来也未必会踏上大陆一步的养鳗工人们所掌握的英文单词甚至比不上一个牙牙学语的幼儿,但他们有凯米拉。还有史特莱夫,他也许并不真正懂得如何正确地饲养一条鳗鱼,但他有着丰富的知识,敏捷的身手和强壮的身体,他几乎能够回答孩子们的每一个问题以及做好每一件事情。 傍晚的时候,凯盛国议员准时抵达海岛,随行的还有记者。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凯盛国向圣托马斯小学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的野营场地,或许还有部分花销——圣托马斯小学负责在这个中国议员的脑袋后面增添名为温和慷慨的光环。 记者们得到新闻,以及酬金。 一次成功的野营活动能够为博罗夫人的工作记录增色不少。 孩子们得到新的经验,感受,营养——精神与**的双满足。 暴徒则抓到了机会。 他们几乎是紧跟着记者走进房间的,身上套着粗糙的灰色牛仔服,带着口罩和兜帽,握着枪,他们一进门就打开了保险,勒令所有人,包括孩子,双手举起站到墙边上去。 他们不想和任何人交谈,无论是哀求、痛哭、诅咒或者斥责统统听而不闻,通讯工具与可能成为武器的东西被收缴,受挟持者被强行分为3部分,孩子被关在工人的房间里,然后是男性和女性,博罗夫人和凯米拉被关进了储藏室,而凯盛国,大史特莱夫和工人们被关进了地窖。 史特莱夫的鼻腔被鳗鱼的腥味充满了——地窖里摆满了已经装箱完毕等待运走的鳗鱼,为了让它们保持安静免得再运输中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箱子里除了水还有大量的冰块——青灰色的鳗鱼懒洋洋地飘浮在水和碎冰之间,连尾巴都懒得动弹一下,箱子和箱子排布的十分紧密,除了进门处的那一截走道,就连让人好好站着的地方都没有。 门被关上后,温度的下降更是显而易见,不用看墙上的温度计也能觉得出来。 史特莱夫轻轻触摸了一下墙壁,冰冷刺骨:“真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开局。”他咕哝道,声音不比工人们的呼吸更大。 “他们是什么人?”一个工人结结巴巴地(他不自觉地使用了自己的母语)问道,他看着凯盛国,眼珠子一动不动,好像答案就在他老板的口袋里,只要摸一摸就能拿出来念“他们想干什么?抢劫?” 史特莱夫垂下双手,安东尼。霍普金斯有着非凡的语言才能,在多年前,他的中世纪意大利语和拉丁语轻而易举地让佛洛伦萨的艺术委员会会员们倾倒在他的脚下,他还会说法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据说要学习三百年以上的阿拉伯语和欧洲最保守的冰岛语(古挪威语)。 他也懂中文,简单的说和写,但这里没人知道。 进入捕捞期的鳗鱼每磅可以卖到十元,而这个养鳗场里最起码有着十吨鳗鱼,一艘中型渔船能够把它们全部偷走。以前也有过养鳗场的工人被人偷袭绑起,捞走所有鳗鱼的事情发生。 凯盛国沉默了一会:“很抱歉,”他转向了史特莱夫:“我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 “我有点儿弄不明白,”史特莱夫用那种令人胆寒的天真态度说道:“您觉得这儿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凯盛国明显地迟疑了“也许是抢劫。鳗鱼最近的价格又有所上涨这里最少有二十万元。”他停顿了一下,嘴唇很快地动了动,这次用的是中文。“但愿如此。”他说:“破财免灾。” 没错儿,假如只是单纯的抢劫就好啦,盗贼们要的只是鳗鱼。 但如果真的只是那样的话,他们没必要作得如此精细——把所有的人绑在一起关在屋子里就行了。就算有人能够挣脱报警,那也是几小时之后的事儿了。谁又能在茫茫大海中准确地找到一条没有任何鲜明特征的中型渔船? “我觉得像是海盗。”史特莱夫说。 因为原先正在屋内工作的关系,工人们没有穿着那件鼓鼓囊囊的羽绒衫,身上只有一件或两件品质低劣的毛衣,随着时间流逝,傍晚摄取的食物带来的热量消耗殆尽,他们不得不轻轻地跺脚,搓手,将身体靠拢在一起来驱寒,史特莱夫的话令他们干脆发起抖来。 在海上与海边工作的人不可能没听说过海盗,他们挟持运输船、渔船、油轮以及上面的工作人员,不付赎金的话,他们就会沉船杀人,最糟糕的是,海盗们会给每个人标上价格,那些孩子的父母会给钱的,凯盛国议员和他的女儿当然也会安然无恙,他们——即便全家工作上一辈子也拿不出那笔对他们而言近乎天文数字的赎金。 他们会被杀死,或许还是残忍的虐杀。 “不可能,海盗不会到这儿作案,这儿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凯盛国说:“国家不会放过他们的。” 史特莱夫耸耸肩膀“谁知道呢?最近索马里也不怎么好混。” *** 有人打开了储藏间的门。 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兜帽仍然严严实实地带着,脸上蒙着口罩。 他向凯米拉作了一个手势:“出来!”他喊道。 博罗夫人拉住了凯米拉,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年轻女性被一个暴徒单独喊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凯米拉伸手按住了那只瘦削,微微颤栗的手,她摇摇头,拉开它,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不要伤害她!”博罗夫人嚷嚷道。 没有人回答她,门被关上,重新锁紧。 (待续) 第七十一章鳗鱼五 凯米拉被带出去不久,她的父亲凯盛国议员也被带出了地窖。 他的身体因为地窖的寒冷与窘迫而变得僵硬,双腿尤甚,他的脚跟一落到地上就钻心的疼,押送他的人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毫无同情心,他们不断地敲打他的脊背,命令他快步向前走,不许停,他们沿着房屋外围的棕褐色小道一直走到餐厅里——这间餐厅是供来养鳗场参观游玩的客人暂时休息和用餐的,非常宽敞,布置的非常舒适,也没有浓重的异味,一个开敞性的厨房紧挨着它,厨房的炉子上正炖着一锅热汤,带着口罩的暴徒之一正在烤箱边忙碌,从里面抽出大块的面包,那香味令凯盛国的胃部一阵阵的痉挛——他已经多少小时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他的手表被拿走了,而匆忙间瞥见的昏沉天色甚至不能告诉他现在是早晨还是中午。 温暖的房间里暴徒们零零散散地或坐或站,但可以看得出,他们是有中心的,唯一一个坐在餐桌旁边的人是他们的首领,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往他那看——凯盛国被推入房门的时候,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一个精致的方块玻璃,这是给客人们准备的小礼物,晶莹透亮的有机玻璃里凝固着一条孵化了没多久的鳗鱼苗,它全身透明,就像片水晶叶子那样弯曲着,黑色的眼睛周围包裹着一层纯粹的金黄色,颈部有一点鲜艳的红色,这表示它来自缅因州的达马瑞斯哥塔湖,只有那个地方的鱼苗才会有这种特征。 “漂亮的小东西。”首领说,他带着口罩,声音有点模糊“鳗鱼是一种奇异而顽强的生物,”玻璃方块在他手心里转来转去“每年九月,最炎热的两天里,飓风来临,河水上涨,洪水肆虐,成熟的鳗鱼借着朔月的黑暗顺流而下,游向大海,它们的**官在海里才能发育完全,然后交配、产卵,死去;再过上几个月,藏在海藻里,没有被鱼虾吃掉的卵孵出透明细小的鱼苗——它们会随海流漂泊,直至到沿岸河口,那时它们会发育成白色透明的线状“玻璃鳗”而后逆流而上——一路上它们要面对一连串危险:岩石、泥土、水电站大坝、河流改道、污染、疾病、遭遇(多纹鲈、白鲸、特别是鸬鹚)捕食,还有愈来愈多得人类捕捞——但它们仍然会奋力向江河上游游去,不久,体色加深变黑,成为“线鳗”到达淡水生长地后,经生长发育身体体色又转变为褐色,又称为“褐鳗”整个过程需要跨越近四分之一个地球——一些幸运儿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湖泊安下身来,等上五到八年,它们体内会产生一种激素,促使它们走上祖辈的道路,到那时候,它们的身体会变成银白色。” “当然,”他说:“我刚才所说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和这个小家伙无关了,”他举起一只手,比出自己的拇指,向屋外指去:“和那些也无关,人类费尽力气捕捞幼苗,把它们关在池子里,精心喂养,为的就是一饱口福。”他摇摇头:“它们永远不会得到洄游入海,繁殖后代的机会。” 那个有机玻璃小摆件被他放回到桌面上,小心翼翼,好像那条鱼苗还会受到惊吓似的。 他的视线转到了凯盛国身上,凯盛国沉住气,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有着一双干净冰冷的蓝眼睛,姜黄色的头发从兜帽下面溜出来,挂在白皙的额头上。 “您好,凯盛国议员,”年轻的首领说:“我们是ealf。” ealf,地球动物解放阵线,一群激进狂热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们所聚合而成的松散组织,是被全世界以动物之名采取直接行动的动物解放行动分子们,所广泛应用的名称。他们将动物带离实验室和毛皮养殖场、人为破坏与动物试验以及其他以动物为基础的产业相关的设备。根据他们的声明,任何能促进动物解放事业,并采取一切合理的预防措施以避免伤害任何动物(人或其他动物)的行动,都可以冠上ealf的名头。 乍一听似乎还不错,但近二十年来这个组织的行为越来越过激了,一些具有特殊利益的极端主义分子——最为臭名昭著的是在动物权利和环保主义运动当中的“暴徒们”他们使用破坏他人财物和恐怖主义活动的手段,以声明他们的主张——他们连续制造了十来起已经完全不能用“恶作剧”来形容的纵火案与投毒案、爆炸案,造成了数千万元的经济损失,近万人因此失去工作机会,另有数十人因此死亡或受伤——这已经不是保险,赔偿与囚禁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他们的行为直接威胁到了人类自身(无论为了什么),愈来愈多的机构(包括绿色和平组织与国际动物保护协会)和国家开始快速地疏远与漠视这个日益疯狂的保护动物团体。 二十世纪中期,联合国1562号决议将ealf列入恐怖组织名单。 他们失去了大部分人类的支持与纵容,但这并未形成障碍,ealf继续盲目但坚定的前行,他们的手段日新月异,层出不穷。 凯盛国张开嘴巴,想要说话,随即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首领点了点头,一个暴徒端来了一杯温水递给凯盛国,凯盛国喝了一口,惊讶地发现里面还少许放了一点糖和盐。 “谢谢。”他说,心里不由自主地衍生出一丝希望来,他们不是海盗,他慢慢地喝着水,思考着,这些人需要我做什么?释放那些鳗鱼?这并不是不可以。但这他们自己也能做,他们还想要点什么,资金?应该是的,他们需要钱,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钱,但他必须设法让别人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是一笔赎金,因为这些人手里有人质,而不是他自愿捐赠——一个支持恐怖组织的议员?哪怕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臆测与猜想呢,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得到头儿了。没人会信他的话,支持他的决议,投他的票,甚至有可能会被联邦调查局或其他什么部门监控与询问(讯问)。 凯盛国并不擅长谈判,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贸贸然地抢先开口,尤其是关于钱,ealf的成员们也许会感到受到了冒犯或是轻视,他们也许会因此变得暴躁,混乱,冲动,而这里还有着他的女儿和无辜的孩子们。 他略微垂下头,双手握着玻璃杯,竭力摆出温顺平和的姿态。 出乎凯盛国意料之外的,那双敏锐的蓝眼睛并没在他身上逗留过久,视线很快移开了,伴随着一个无声的命令,一个暴徒打开了门,一个人在两名暴徒的押送下走了进来。 凯盛国站在房间中央,那个人看见了他,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顿,他身后的暴徒立刻伸手用力推他,完全不顾他已经鬓雪白,皱纹满面。他狼狈不堪地踉跄了几步,两只脚绊在了一起,如果没有凯盛国,他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玻璃杯掉在地上,碎片和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老许?”凯盛国惊讶地低声喊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老许靠着凯盛国的手臂站稳,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番,而后脸上浮现出安慰的神情:“我受托付来亲眼看看你确定你安然无恙。” 凯盛国和这位老许先生是将近三四十年的老朋友了,每年的圣诞节和春节他们都会阖家互相拜访,许家在第七区有着两家面积广阔的酒楼,本人在华人中也有着不低的位置,加上他们的年龄,他们从未被这样粗鲁而轻蔑地对待过,怒火从凯盛国的脚底一直燃烧到脖子,几乎将他的狼也一起烧掉,但最后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怎么能让你来?!”凯盛国怒不可遏:“凯家的人都死绝了?” “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恐怕只有我来。”老许苦笑:“他们只容许一个人来但有些事情,只怕单单一个凯家还做不得主。” 凯盛国蹙起他的眉毛,他的眉毛既粗又长,当它们搅在一起的时候会令他的方脸显得十分凶狠“这话究竟怎么说?” “也许是我们要的太多了点,”那个首领突然说道,语气轻快:“他们不得不谨慎些。” “你们要多少?” “我们不要钱,”首领摇摇头:“我们要第七区排名前十名的饭店和酒楼配合我们的行动。” “什么行动。” 首领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在口罩上方弯了起来:“收缴所有的鱼翅、燕窝、网鲍,野生动物,蛇,鸟,狗,猫,甲鱼和鳖我们已经整合了一张清单。”他快活的说:“按照我们的要求,把这些货物和动物们分别装好,运达我们指定的地点。” 老许碰了碰凯盛国的胳膊,从口袋里拿出那份清单,凯盛国接过去匆匆看了看,他的脸上迅速地写满了不可置信与不可思议,这份清单齐全的就像是酒楼的盘点单子,名列首位的几乎都是三尺以上有价无市的“天九翅”各家用来镇店,其中几对三代相传,年纪比凯盛国和老许还要老一些。难怪需要老许来——确实不是一个凯家可以做主的事情。“你们准备如何做?” 首领闭着嘴巴,似乎没想好是不是要回答这个问题,几分钟后,他轻轻地摆了摆手:“标本和死物会被销毁,活的会被释放。” 那么,每一家的损失至少超过数百万乃至上千万,这还是明面上的,如今鲨鱼捕捞已被多个国家禁止,特别是天九翅的“产地”巨型姥鲨,现在所谓的天九翅多半是从海虎鲨翅中捡粗长的捞出,真正的天九翅大概只剩下玻璃橱柜中的那些了,相比起食材,它们更接近于一种荣誉,或是象征。 凯盛国怒极反笑:“只怕我凯盛国还值不了那么多!” 老许用力拉住凯盛国。 首领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暴跳如雷或作出什么激烈的反应,他伸开手臂,两只手就像鱼儿那样轻快地来回划动:“这里有很多人,”他平静地说:“其中有十个孩子,两个女人,四个工人。如果他们不按我们所说的做,或是动什么手脚,我们会公开处死所有人质——就像你们对待鲨鱼那样,砍下他们的手脚,然后抛入海底。你觉得怎么样?凯盛国先生?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您认为还会有谁走近第七区的饭店吃饭?还有谁会善待一个中国人?他们的餐桌上染满了血!” 他的话就像是一盆混杂了冰块的凉水,只一下子,怒火也没了,侥幸也没了。 “疯子。”老许说,他声音颤抖,不自觉地用了自己的母语。 “钱不行吗?”凯盛国做最后的努力“不管多少,我们可以设法筹款。或者,容许各店留下一两件标本。” 首领盯着他好一会“你还是老样子,凯盛国先生,面子,死物和钱永远比生命更重要。” “好啦,”他做了一个手势,两个暴徒走上前,抓住了凯盛国:“没什么好说的,许先生,你已经看见了活着的,没少些什么的凯盛国,你可以回去了,我给你们两个小时——别插嘴,我知道,足够了,你们有固定的地方储存那些干尸,随时都能供货——当然也能提出来交给我们。你可以告诉警方你看到的东西,但要记住,之后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和你的嘴巴密切相关。” “孩子们呢?”在被迫离开之前,凯盛国喊道。 “和你一样好,”首领说:“对不对,许先生?” 老许点点头。 “博罗夫人呢?” “还好。” “我的女儿呢?” 老许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我没有见到她。” 首领再次用那种含义不明的眼神瞧了议员一会:“我以为你已经把她忘的一干二净了呢。”他仿佛自言自语似地小声儿说,然后提高了声音:“她也很好,非常好。” (待续) 此文部分内容取自百度及维基百科。 另外,书评区好像有其他书的书评错走进来了 第七十二章鳗鱼六 “可我没有见到凯永安。”老许先生插进来说道,迄今为止,他所见到的这个首领还是挺和气的,他因此鼓起了些勇气:“我没有见到——我要见到她,”他转动脑袋,寻找到被拉到门边的凯盛国“还有” “还有?” “我们会按你们的要求去做的,但我希望这儿的人,我是说,你挟持的这些人,待遇能够好点儿,假如你一定要把他们关起来的话,至少要有食物、水和御寒的东西——” 首领向老许举起一只手,这是一个“禁止”的手势,老许迟疑着闭上了嘴巴——首领回过头去,低低地喊了一声,也许是汤姆,也有可能是托马斯。坐在房屋一角,正百无聊赖的玩弄着一只玩具海豚的暴徒站了起来,他弯下身体倾听首领的吩咐,然后朝老许走过来,直到距离还有一两步的地方,他的个子并不高,和老许基本能够面对面,手臂却像长臂猿那样可以垂到膝盖。老许看见了半张丑陋肥胖的脸,肥肉堆叠在口罩上面和末端枯黄的深色头发下面,额头布满脂肪造就的皱纹,深得可以塞进去三分之一根小指头,浑沌得无法辨识出虹膜颜色的鼠眼恶毒地眯缝着。 毫无预警地,他短促地挥动前臂,用纱布包裹着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了老许的脸上。 老许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喊,他耸起肩膀,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双膝向前匍匐跪倒,就像在朝拜佛像那样——深红色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滴在乌亮的青石板地面上。 暴徒从口罩后面发出一声胜利的嘶吼,他向首领点了点头,转向凯盛国。 凯盛国身后的暴徒抓住老人的肩膀,施暴者可以从容不迫地殴打他,沉重的拳头落在老人的脸、肩膀、胸口与肚子上,声音响亮,就连屋外逐渐凄厉起来的风声都遮掩不住。 他打了一拳,又一拳,再一拳——凯盛国的眼角、鼻子和嘴唇都破了,流着血,额角和颧骨上面乌青了很大一块,身体被衣服遮住了,看不见,但每一下都是实实在在的,凯盛国痛苦地呻吟着,他弯下腰去呕吐,浑身颤抖,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他的双腿已经支持不住自己的体重,完全靠身后那两个助纣为虐的家伙支持着。 “住手,住手。”看到这个情形,老许可吓坏了,他含混不清地叫道,一颗牙齿从鲜血淋漓的嘴巴里掉出来:“您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哪?” 首领第二次举起了手,暴行停止了,凯盛国已经瘫软了,两名暴徒提着他的胳膊,他花白的脑袋摇摇晃晃地冲向地板。肥胖的施暴者站在旁边,意犹未尽地揉搓着手,观赏和嗅着纱布上的血迹。 “我只不过突然发现了一个错误,”首领说:“把它纠正过来而已——许先生,”他在座位上倾下身体,对着仍然跪在地上的老人:“请记住,许先生,这不是交易,或者买卖。而是命令,我们命令你们,你们必须接受命令,并且尽快去执行,否则我们就会杀死这里所有的人质——没有拖延,没有宽容,没有讨价还价。时间一到我们就杀,数量不对我们也杀,种类品相不对我们也杀,那些义务人员——如果他们被抓或者被监视了我们也会动手,我们不畏惧残害人类,就像人类不会畏惧残害鲨鱼或是穿山甲那样,我们说得出,做得出,刚才只是一个警告,或说演示——我看过中国电影,他们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往往会斩下人质的手指,怎么样?需要我们砍下凯盛国的手指吗?或者挖出一只眼睛?噢,你在摇头,那么,那么好吧,就这样回去吧,记住,我们不接受谈判,无论是什么样的。” 鲜血污染了凯盛国的眼睛,议员看到的东西都带着红色的影子,老许被拖了出去,而他也被两个暴徒提了起来,让他能够勉强用自己的脚站稳。 “我的女儿呢?”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凯永乐,凯米拉呢?叫她出来见我。” 首领看着他,似乎有点惊讶:“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你在这里没有任何权力。” “她是你们的同伙对不对?”凯盛国愤怒地喊道:“是她,你们才能拿到这样详细的资料!还有我的行踪!” 他的态度引起了暴徒们的不满,两个人(不包括刚才的施暴者)站了起来,他们向凯盛国走去,但首领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 “如果我说是,您又准备怎么样呢?”首领发出轻微的笑声:“她心甘情愿。她和我们一样,是个罪犯。” 疼痛消失了,更正确点说,它被更重要的东西掩盖了。老人眼中露出了了然而又绝望的神色,也许他所期望的答案与之大相径庭,但他终于还是没让自己真正的情绪浮现到肌肉和皮肤上面,他保持着冷静,嘴唇和眉头倔强地拉成一条直线。 “希雷诺斯。索米特雷?”以一个从政者必有的敏感与迅捷为依凭,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名字“一个教唆犯,一个诱拐犯!”新约克市近两百年的历史中第一个华裔议员就像一头受伤的老狮子发出最后的咆哮:““他在哪儿?我女儿在哪儿?” “你的女儿属于ealf。她已经成年,勇敢而头脑清醒,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也愿意承受由此而来的后果。”首领作了一个突兀的动作,他拉下了自己的兜帽“至于希雷诺斯。索米特雷?他就在你面前。” 首领的面孔展现在金黄色的灯光下,那是一张年轻的,白种男性的脸,浅色头发,宽鼻子,圆润的面部轮廓令他看起来有点孩子气——凯盛国竭尽全力眨着眼睛,试图弄掉弥漫在整个眼睛里的红色影子,他想要看得清点,希雷诺斯。索米特雷和他也不过见了短短的一面,正如很多西方人难以辨别出东方人的面孔那样,东方人有时也很难弄明白眼前的脸究竟该和那个名字对起号了来,凯盛国只记得那个莽撞无礼的年轻人有着浅淡的亚麻发色,蓝眼睛,白皮肤,但他真的是长成这个样子吗? 那双蓝眼睛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惨白的皮肤往外渗透着阴气,就像深夜在墓场上空飘荡着的鬼魂。 *** 凯盛国被重新丢进地窖,门几乎是在打开的同时就被关上了,史特莱夫略微抬起头,一股劲道十足的狂风从他耳边刮了过去。 议员先生趴在地上,面朝着潮湿的水泥地面,工人们急忙将他搀扶起来,当他们看见那张惨不忍睹的面孔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担忧和紧张的神色,其中一个人甚至用母语低声诅咒起施暴者——马上被另一个人制止了。另两个人就像对待婴儿那样轻柔细致地让他们的老板躺下来,躺在毯子上——因为事情太过突然与可怕,他们差点忘记这里储备着作为保温措施之一的毯子(这些廉价毯子都是化纤制品,在冰块不足的时候覆盖在箱子上保证冷气不会逃逸过快),是史特莱夫发现了它们——现在他们可以用这些毯子来保暖了。 始终站在墙角处,抱着双肘沉默不语的史特莱夫走过去,在议员身边屈膝跪下,借着昏暗的灯光为他做了一个简略的检查,老人的情况很不好,他的脸肿了起来,下巴就像淤泥那样黑,不止一颗牙齿摇摇欲坠,胸膛和后背都有胀痛发热的地方,右手的中指和左手的食指折断了,髋骨可能脱臼了,凯盛国无法抬起自己的左腿,幸好所有的肋骨经受住了考验,它们或许有些裂纹,但没有折断。 鳗鱼的储藏箱里有冰块,工人们依照史特莱夫的吩咐取出冰块,敷在凯盛国受伤的地方。但凯盛国的体温在下降,他们只得将冰块拿走。 从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像是有一打巨人在扛着参天巨树做成的攻城木撞击着那扇坚固的金属门,整个地窖都在随着响声颤抖。 “什么什么声音?”凯盛国断断续续,充满希望地问道:“有人来了?” 工人之一微微侧过头,仔细地听了听:“不,凯先生,”他说:“是风。”他又听了会:“风越来越大了,凯先生,飓风就要来了。” (待续) 第七十三章鳗鱼七 “如果我们要干些什么的话,那就必须赶在飓风前面,”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身着灰色粗呢外套的男人从有着一面墙壁那么宽大的投影幕布前转过身来说,喀迈拉岛的轮廓,地形,周边海域以及岛上的建筑——餐厅、工人宿舍、工具及储藏间、地窖(用虚线和阴影描绘出来)有一大半映射在他的胸膛和小腹之间,一块距离小岛不远,突出海面的礁石在他的面孔上形成一块苔藓绿的色斑。 “当然,毫无疑问。”另一个人低声咕哝道:“魔鬼作证,我们确实应该干点什么。”他一边不耐烦地用厚底短靴在光洁的地面上按着michaeljackson的某个著名舞曲打拍子。 姜黄色的眼睛就像秃鹫那样傲慢地俯瞰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战士,带着大约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统,耐火战斗套装外面套着最新投入使用的拦截者防弹衣,这种防弹衣除了原有的正面与侧面弹道防护插件之外,还在三角肌、腋部、腹股沟和喉部增加了防护模块,它们藏在深色的,涂有弹道纤维的布料下面,如十五世纪的哥特式全身甲那样一块块地高高凸起——穿着者因而变得更为彪悍威风,甚至有点恐怖,静止的时候就像是一尊用于纪念世界大战的花岗岩雕像,移动的时候则不免令人想起成年的科迪亚克棕熊(人立起来的时候有三米高)。 “您对我的计划有什么意见吗?”灰外套准确地抓住了声音以及声音的主人。 强壮的混血百无聊赖地张开自己的双手:“不,长官,”他说:“计划听起来很完美,而且,上头有过指令,”他诚恳地说道:“这次行动swat(警察局特种装备与战术小队)得听hrsf(联邦调查局人质解救队)的,是的,是的,我很清楚。” “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或是建议的话说出来,立即说出来。”灰粗呢外套严厉地说道:“现在可不是玩花样或消极怠工的时候。” 虽然知道这不好,很不好,新约克swat的负责人还是无法控制地生出了厌烦的情绪——哦,那群浑蛋加低能的官僚们,他们以为行动小组是什么?随时可以添加的菜肴配料?嗨,伙计,我的批萨需要多加一份起司——嗨,伙计,我们觉得您还需要点支援!嗨,我们给你找了一个新老板;嗨,您有什么想法吗?嗨,您的情绪很不对头!嗨,您也许需要再回到学校去进修!上帝的破内裤! 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脖子:“蛇不能有两个脑袋,”他歪了歪脑袋:“我无权置喙,无论是行动计划或是别的玩意儿,虽然我确实有个问题——嗯,您确定我们的情报没问题?” 武装力量、作战地形、火力配置、人质状态、现场情报、犯罪嫌疑人人质心理素质评估——他们得到了有关于ealf组织和几个嫌疑人的资料,并不怎么充足,这个激进的动物保护组织十分松散,人员彼此之间的联系几乎只靠电邮和电话,他们就像是一团无处不在的蚊子,嗡嗡嗡,人们不胜其扰,可想要动真格的时候,他们就会一哄而散,不,你抓不到他们,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和尾巴——即便这次他们干得确实过火了,警方仍然无法明确参与其中的是哪几个人,遑论他们的身份,组成和可能拥有的武器。 凯家提供了岛屿建筑的平面与结构图,新约克市政府找到了岛屿、岛屿邻近海域和交通详图,但没人能知道岛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经过交涉,ealf允许一个(只能一个)他们所指定的人上岛确认人质情况,一个老迈的中国人,他虽然也有着眼睛、鼻子和耳朵,但一个不曾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又能从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取得些什么值得一用的东西呢?他甚至无法分辨突击霰弹枪和自动步枪。 hrsf小组的长官采用了一个让swat难以置信的方法——他们请来一个灵媒,是的,一个灵媒,虽然他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但他号称能够将自己的一部分感官附着在别人的身上——他能够看见别人看见的每一点细节,听见别人听到的每一个声音,领会到别人所接收到的每一种感觉。他附着在那个中国人的身上,上了小岛,然后带回了大量的情报。 从ealf成员的组成,方位,情绪到人质的位置和身体情况,还有罪犯们所使用的武器,禁锢手段与伪装成皮箱的炸弹。 灰外套没说话,他低下头按按自己的眼镜“这次的情报来源确实有些特殊,”他抬起头来,茶褐色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瞥向房间角落:“但我可以保证,我们可以相信他们。” 坐在角落里的男人闻言轻轻撅起嘴唇,他打开一个烟盒,从里面抓出糖果塞进嘴里,浓郁的甜香味儿就连站在屋外的特别行动人员都能闻得到——多么幼稚的举动和爱好,但他瞧起来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华尔街人士,只要往他臂弯里塞上一个牛皮公文包就能把他打发到随便哪家证券交易所或是金融机构上班。 那只被食尸鬼以及他的孩子打开的潘多拉之盒导致了很多人的不幸,其中包括曾在机构最大的医院,也就是“巴别塔”里就任最高首脑的“头儿”严重失职的他被机构的上层人物狠狠收拾了一顿后踢进了行动组——这没什么,十年前他也在干这活儿,他有信心再一次爬上去,只要他能建立足够的功劳——把那些逃出笼子的小鸟儿一只接着一只地抓回来?或许不够,但这无疑是必需的途径之一。 swat的负责人抽抽鼻子“希望如此。”他说,如果能够有更多时间,天气也不是那么恶劣的话,也许他会坚持使用其他更为可靠的方法来获取,最起码的,核实情报,但现在的情况已不容许再拖延了。 “谈判怎么样?”一般而言,此类事件最好还是能用银弹而不是子弹来解决,谈判专家会努力到最后一分钟。 “他们拒绝谈判。”灰外套回答:“这正是我们必须将武力营救方案摆上桌面的重要原因之一。” “看来我们只有干了,”swat负责人小幅度上下摆动手肘,做出代表“赶快”的动作“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小时不到,”灰外套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五十六分钟,也许能够更长一些,那些中国人保证满足ealf的要求并已经付诸于行动了,这是ealf的第一个要求,但我想不会是最后一个。上次那家伙提出了十一条要求。” *** 金黄的鱼翅从密封的玻璃展柜和库房里搬了出来,ealf的义务人员已经准备好足够的汽油、木柴和焚烧场所,他们将这些天价乃至有价无市的食材堆积起来,然后点火。 金红色的火焰逐渐旺盛起来,焦臭味儿和黑色的烟雾弥漫在暗灰色的天地之间,风很大,火星就像小鱼,一串紧接着一串,在人们的身边快速地游来游去,企图引燃头发和衣物,义务人员不得已一步步地后退去,他们中的一些人在鼓掌。另几个人打开了电脑,将摄像头对准焚烧现场进行直播,这是ealf成员的要求。 凯家与许家的人也在现场,他们的损失最为惨重。 几个女性忍不住哭泣起来。 凯永平紧紧地挽住了母亲的手臂,承担她大半身体的重量——这其中两付最大的天九翅还是她的嫁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语气淡漠地说道“德国、西班牙、葡萄牙、北欧及北美的工厂里,鲨鱼肝被提炼成鱼肝油、鲨肝醇,鲨鱼皮被做成皮革制品,软骨被制成骨粉,市场公开贩卖整条的鲨鱼肉,斯里兰卡家家户户会用盐腌的鲨鱼肉做成肉扒,加拿大渔民每年捕足大量狗鲨——他们取下肉块,将鱼翅出售给我们——这儿的人吃熊,野牛,鹿,山羊,松鸡,大马哈鱼,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头野生驴子和马被杀死做成狗食猫粮,难以计数的动物皮毛被剥下制成裘衣,可这些都有谁在乎呢?这是他们的传统,规矩以及习俗。”他轻微的摇了摇头:“我们被谴责,被仇视,被贬低,只因为我们偏爱鲨鱼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但我们的传统,规矩和习俗呢?根本没人会去关心,也没人愿意了解,无论我们在这里过了多少年——我们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属于我们。” “您不必伤心。”他低下头,将嘴唇靠近母亲的耳朵:“传统不会如此轻易死去的。”他甚至露出一丝笑容来:“鲨鱼还不曾完全灭绝呢——我们总能拿回来的——母亲,有句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待续) 抱歉,抱歉,最近工作实在是太紧张了,回来的时候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连续半个月加班连带没有休息天,连轴转——这真是人过的日子吗? 某天,领导天真无邪地问我:“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加班呢?” 口胡!我差点就掀桌了啊! 第七十四章鳗鱼八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 走出由一个渔村小酒吧临时改造成的憋闷指挥所来喘口气的男人们能够感觉到风的力量——就像无形的壮汉正在努力推搡你那样,他们必须分开脚站着才不会东倒西歪——街面上只有寥寥几个强壮的成年人在走动,他们手上拎着网兜,网兜里是食物和水,某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提了两个,其中一个装满了盒式录像带,有着姜黄色眼睛的swat负责人眯着眼睛瞥了一眼,都是些小制作的限制级录像带,封面上的女人有着夸张到不合情理的胸脯,它们会令人无法遏止地联想到悬挂在天文台上的风球。 细小的砂石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的脸上,偶尔间杂着水滴,机构曾经的“头儿”舔了舔嘴角,发现水滴是咸的——大风从海里卷起海水,一路裹挟到这儿——道路尽头是灰白色的防波堤,高耸入云的水墙就像泰坦的军队那样轰隆隆地逼近陆地,就在人们以为它们会在几秒钟之内击溃这个海边城镇的时候,它们却从最高点开始坍塌,成千上万吨海水从空中倾泻下来,砸在泥泞的滩涂上,势能转化成的动能深入地底,并沿着泥土、岩石与地下水开辟出的通道向内陆进发——结果就是远在数英里之外的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地下传来的,跳跃式的轻微震动。 “海边的风势会更强烈。”swat负责人说,他的声音被风拉扯的支离破碎。 “有问题?”hrsf小组的长官正死死拽着一条眼镜腿儿,防备着这架在鼻梁上的脆弱玩意儿在下一个瞬间被风卷走,摔得粉身碎骨或索性一头扎进某个下水道里。 “我们?不,”swat负责人朝“头儿”微乎其微地歪了歪脑袋,与常人相比,后者很难被归入矮小纤细的行列里,但在他身边恰好是两个swat的特种人员,他们和自己的上司一样全副武装,配置齐全——夹在当中的头儿不免显得有点单薄,狂风穿过他的脖子和肋下,西装紧贴在衬衫上,头发就像疯了那样在空中毫无规律的摇摆着:“也许我们该找个挡风的地方让他呆着,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派人开上几天的车到处搜索只为找回不幸被飓风吹走的先知。” “我说过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长官说:“放心,他们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合作伙伴,他们自己负责自己,我们也是,行动的时候你只需要看着你的小伙子们——没人会给你找麻烦的” swat负责人的厚嘴唇飞快地嚅动了一下,或者两下,他或许能够容忍hrsf,但那些一看就知道大概只在童军营里接受过所谓训练的家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会和我们一起行动?” “没错,”长官停顿了一会:“这次很有可能会出现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很有可能,也会很难解决——对于我们来说。” swat负责人皱了一下鼻子,好像嗅到了什么臭不可闻的味儿“swat和hrsf?” “swat和hrsf。”长官确认道,:“配合他们,队长,这是命令。” “遵命,长官。”姜黄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灰外套,他非常不满,而且一点也不打算掩饰。 hrsf小组的长官犹豫着,推己及人,他知道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的了——你必须去完成一个任务,你有责任,也有义务,可你没有权利,还得带上一帮子莫名其妙的外行人——但swat属于各地方警察局,他们的脑子还够不上上面所设定的保密权限,假如他现在说了些什么,而这些东西又被swat里的某个人泄漏给网络或者报纸,并因此卷起某些令人不安的漩涡或是风波的话,作为这次任务的真正负责人他会被一路左迁到冷战前线去。 拯救了最高长官的是一条消息——hrsf的情报分析官从酒吧里探出头来:“他们提出新要求了!” “他们要什么?” “船,他们要船。” “不要钱?” “不,不是您所想的那样,”情报分析官说:“他们并不准备逃跑,事实上,他们正在继续行动——他们索要的是大船,渔船,回港避风的船,40吨至100吨的流网渔船,竿钓鱼船,延绳钓渔船以及捕鲸船。” “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要求我们把那些船开出港口,开到这个位置。”激光笔在投影幕上打上一个红色光点。 “他们疯了,这里是飓风的必经之路!” “那正如他们所愿,飓风会帮助他们彻底地破坏这些船只——他们允许船员在船只到位后乘坐其他的船离开。” “这可算不上什么优惠——他们给我们多少时间?” “立刻。” “不可能!”hrsf小组的长官喊道。”没错儿。”swat负责人嘟囔道,他是本地人,他很清楚,这些船不是鱼翅燕窝这类不值得上流人物注意的偏门东西,它们是不折不扣的摇钱树,每隔一个小时就能给它们有权有势的主人带来数百元乃至上千元实打实的利润——至少会有三家大型渔业公司受到不可挽回的损失,除了船只本身的价值,还要加上整整两个甚至更多的捕捞期空窗——海洋渔船不是小舢板,不是今天订货明天就能进港的小玩意。 上一个要求所影响的不过是一个第七区,而这个要求波及的范围则超过了整个新约克区,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而不是有色人种或少数民族——这事情不好办。 情报分析官看向谈判小组,两个谈判小组成员无可奈何地对望了一眼:“这事情确实难办,”其中一个回答道:“他们几乎,不,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愿意和我们交谈——但我们在努力,希望能争取点时间。”他看向电脑屏幕——他们正在使用即时通话软件联系。 空白的对话框里正一个一个地跳出字母。 “和上次一样,”谈判专家说,他的脸被电脑屏幕的光照的又青又白:“二个小时,看不到第一艘船到位他们就杀死一个人质,然后每小时一个。” “不可能。”长官轻轻地,绝望地说道:“我们做不到。” *** “他们说做不到。”ealf成员之一转述道:“单要联系船主就得耗上不少时间。” “它们都是属于大型渔业公司的。”索米特雷从口罩后面发出声音:“有权利的人做出决定只需一秒钟,用不着给太多时间让他们思考。汤,”他打了个响指:“带一个孩子出来,”他若无其事的说道:“我有预感,他们这次不会太干脆,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个深刻尖锐的提醒。” 被叫做汤的男人站了起来“孩子?”他迟疑着:“我们还有工人。要不然还有那个议员。” “孩子。”索米特雷用那种令人无法生出反抗意志的声音冷酷地说道,他的蓝眼睛在黄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孩子在我们这里没有特权,但别人那儿有,他们总是说‘我的小天使’‘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花朵、希望、种子——不管是什么,现在就是让他们拿出诚意的时候了——等等,”他举起手,阻止汤走出房间:“你对这个任务有疑问,我的朋友,这件事情不能交给你了——杰米,去找个孩子出来,记得带上口罩。” 杰米,也就是那个矮胖的,乐于殴打老人的施暴者开心地咧开了嘴唇,他的口罩在进食的时候拿下来了,白色的带子挂在一只耳朵上,他朝汤投去挑衅的一眼,快快活活地打开了房门,狂风从门外扑了进来,差点没把推倒,这让他兴奋地叫喊了一声。 “小波比丢失了她的小绵羊,”外面的风可真是大极了,就算有着口罩,也能一下子灌满他的嘴,但这并未影响到他的心情,他扶着墙壁,踉踉跄跄但顽强地朝着工人宿舍走去,混沌粘腻的音调从他的鼻子里冒出来:“无处诉说找寻它们的方向;留其独自在一旁,它们将回到家中,遗留其尾于身后。”粗胖的手指抓着墙面,风化的水泥嵌入了指甲,路面上已经积起了水,他的鞋子潮了,有点冷“小波比快快进入梦乡,梦见听到羊群的鸣响;梦醒后,惊觉不过虚幻一场。嘿嘿,索米特雷叫我来带人,一只小羊,”他哼哼道,和警惕地坚守在宿舍外的同伴打了个招呼:“只因羊群全在未知的地方,随之便收敛其不幸的想法,波比,下定决心要找到那些小羊。”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海风连带新鲜的空气冲入室内,他们听到了细小的欢呼声。 杰米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睛很小,灰色,现在就像螃蟹那样灵活地转来转去。 工人的床紧靠着房间一侧,几个孩子蜷缩在上面,距离他最远的地方,那扇能够看见养鳗池的窗户旁边挤着三个孩子,他们的面孔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红扑扑的。 (待 第七十五章鳗鱼九 她确实寻觅到却心力交瘁。 只因在它们走后留下羊尾。 某天发生的事,小波比迷失彷徨之时, 走在一片干草地上—— 于此她看见它们的尾巴,紧密相连。 全挂在树上等待风干。 她轻声叹息,她抹去泪光,, 她奋力越过小丘之上; 她尽她所能,如同一位牧羊女一样, 每条尾巴被整整齐齐陈放。 —— 杰米走到仍然迷迷糊糊和清醒着的孩子中间,就像屠夫走进羊群,羊羔蜷缩在他的脚下,乖乖儿的,他可以挑一只,随便哪只。 他当然可以从那些睡成一堆的小羊中找到一只合适的,索米特雷曾给他暗示,要找一个会令很多人为之伤心顿足的祭品,要小,要可爱,要楚楚动人,只要弯下腰来——他伸出手,抚摸着一个褐发小女孩的面孔,他的手几乎能够覆盖整张小面孔,小女孩反应迟钝地转动着脑袋,试图摆脱杰米的手,肥墩墩,热乎乎,油腻腻的手——但没有挣扎,也没有哭泣,软绵绵的反应让杰米失去了继续的兴致,他推开小女孩,让她跌回到同伴身边。 小眼睛停在了玻璃窗上,然后向下滑去,杰米眨着眼睛,直到三个孩子在他的瞳孔深处形成清晰的影像。 一个小天使。一个漂亮的小天使。一个漂亮的,脆弱的小天使。 杰米发自内心地笑了,他敢拿母亲的墓地起誓,这个小家伙会令很多人印象深刻的,他会造成轰动。 杰米向前走了一步,现在他距离撒沙已经很近了。 “来吧,”杰米甜腻腻地说道:“来吧,可爱的孩子,你真幸运,我们决定先释放一个人质——表示我们的诚意。能听懂我的话吗?一个人,他可以先回家,”他张开手臂:“但只有一个。谁来?么么么胆子大点,你们的爸爸妈妈正在外面等着你们呢。” 孩子们睁大了眼睛,睡意消失了。 谁也没有小胖子艾弗里的动作快,撒沙没能来得及抓住他——他跳了出去,动作迅疾的就像只青蛙,连带着撞开了撒沙,撒沙身边的女孩及时接住了后者,不然撒沙的脑袋很有可能在墙壁上狠狠地来上这么一家伙了。 “艾弗里!”她尖叫道。 因为之前一直坐着的关系,艾弗里的腿没他想象得这么听话,他摔倒了,鼻子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开了花,但回家的**战胜了痛苦,他急急忙忙地爬了起来,用袖口擦着自己的鼻子。 “让我走,”他热切但混沌地喊道:“我是个好孩子,上帝作证,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好的孩子!” 血从他的鼻子里汹涌地流出来,袖子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它们全部吸收掉,一部分血液嘀嗒嘀嗒地落在了黑色的地板上。 “他撒谎。”女孩嚷道。 “也许。”杰米试图耸耸肩,但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有点困难,他的肩膀和脖子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还有人吗?你呢?”他盯着撒沙:“你怎么样?你是个好孩子吗——” 他突然闭上了嘴巴。 靛蓝色的虹膜深处闪烁着深红色的光,小史特莱夫的眼睛看起来像是紫色的——是外面的光吗?杰米看向窗外,外面黑沉沉的,他迷惑地拉回自己的视线,养鳗工人的房间里悬挂着廉价耐用的日光灯,灯光是牡蛎白色的,灯光下的一切都会褪色,没有红光是自己的错觉?但记忆非常鲜明,在金褐色的头发下面是一双丁香紫的眼睛——现在是深普鲁士蓝色,明亮而犀利。 一把冰透了的锥子穿过了心脏。 杰米移动着双脚,他在犹豫,他本能地觉得自己选中的猎物不怎么好对付,但又不愿轻易放弃。 食尸鬼向撒沙敞开的记忆之中,有着这么一段——怎么才能在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且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通过凶暴的兽群?很简单,只要你比它们强,或表现得比它们强。野兽们要比你所想象的更胆小,更珍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特别是有着更好更容易对付的猎物时,它们决不会避易就难,自寻烦恼。 它们会给你让出一条道来的。 蟹灰色的眼睛和蓝色的眼睛彼此对望了一会,蟹灰色的眼睛退让了,杰米调转过头去,艾弗里太胖了,不太合他的心意。 “选我!”入门处那个曾被杰米抚摸过面孔的小女孩及时地叫出声来“我比他更好!艾弗里是个骗子,坏孩子,他的功课从来没及格过,他还打过架!博罗夫人是因为得到了赞助才容许他加入我们的!他不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是!”艾弗里愤怒地扑了过去,杰米抓住了他:“这可不好,”他严肃地说:“我只要好孩子。”他看向小女孩:“你是个好孩子吗?” 小女孩疯狂地点着头。 撒沙身边的女孩不安地蠕动着,她的嘴唇在颤抖,似乎也想说些什么。撒沙阻止了她。 杰米带走了褐色头发的小女孩,艾弗里被留在了房间里,他的鼻血流个不停,没人去帮他。 *** 时间过的飞快,两小时过去了,除掉高耸的海浪与狂风,海面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干吧。”索米特雷简短地命令道。他有点心烦意乱,在他的组织里,竟然只有屈指可数的两三个人才能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其他家伙他们不在乎直接冲击捕鲸船,往农场丢掷燃烧瓶,或是给研究室寄送炸弹包裹,也不介意给那些靠着虐待动物发财的家伙一点面对面的,直接的教训——但他们不敢杀人,就算有明确的命令,他们也不干,他们顶多袖手旁观。有几个愿意动手,可对象不能是孩子。 愚蠢的懦夫! 他们根本没弄清楚——ealf所代表的是动物,是那些被人类所伤害、抛弃、残杀的动物的守护者,他们站立在人类的对立面,人类是他们的敌人! 怜悯敌人是一件危险而可笑的事情。 孩子是未来的人类,他们需要吃,需要穿,需要享受,每个孩子从呱呱坠地到寿终正寝葬入墓地最少也需吃掉50吨食物,将近1百万公升的水,看掉的书报杂志约等于24棵大树,同时还会消耗掉350公斤锡(用于汽车电池和电子设备等)、300公斤锌(用于制造青铜、钢铁构件镀层以及橡胶、染料工业)和700多公斤铜(用于电子工业、发动机、导线等)。铝的消耗更大,平均每人一生中要耗费约1。5吨,消耗12吨粘土(用于制造砖瓦、纸张、涂料、玻璃和陶器等);还有盐,食品工业、塑料工业、医药工业以及交通运输业等都要使用盐,据计算,平均每人一生要用盐13吨;另外,一人一生中还需要500多吨石头、砂石和水泥等建筑材料。 其中很多,都是需要很长之间才能再生,甚至再也不能出现的宝贵资源。 而且他们还会繁衍,生下更多的寄生虫。 地球已经快要被挖空了。它的原住民,也就是那些可爱的动物们,却在被人类驱逐,圈养,迫害,屠杀。 动物不需要人类。 每一个ealf成员都是为了这个伟大而光明的目标而聚合在一起的,他们应该更坚决,更果断,更坚强,而不是在紧要的时刻畏畏缩缩,举棋不定。 幸好他还有杰米和另几个比较信得过的同伴。 他们在鳗鱼池旁架设起一个临时的迷你摄像棚。祭品被带过来了,小女孩发现事情并不如杰米所说得那样美妙,她开始大哭大嚷,没关系,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灯光对准了小姑娘泪水模糊的脸,她的衣服被脱掉了,光溜溜的,手脚上绑着绳子,两个人握着绳子站在两边,感觉就像是放风筝,这样就能把她整个儿拉起来了。 动手的还是杰米,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可能还有索米特雷)愿意和能够下狠手的人。 风大的几乎让人站不住,雨点儿也越发的密集起来了。 “我们得快点,”拉着小女孩的人中的一个高声催促道:“雨水会模糊镜头的。宣言我们可以等会再编辑上去。” 杰米点了点头,他戴上了口罩,举起了一把形容古怪的刀子,它像是逆刃的镰刀,能够轻易破开鲸鱼皮肉,他们从某只捕鲸船上缴获的。 动手之前,他念了一段祷文,给自己的“妈妈”——一条雌性的伯恩山狗。这是规矩,他每次行动前都会背一段。这是一个宣告,看,这是为你做的,亲爱的玛丽! 杰米没有父亲,只有母亲,但他的母亲并不喜欢这个生相丑陋的儿子,她住得很偏僻,也没有什么朋友,这给了她一个好机会,她把三岁的儿子锁在花园的工具房里,想起来的时候就往里面丢些食物和水,但更多时候她不记得,救了杰米一命的是半流浪状态的“玛丽”她也不得主人的喜欢,但她是自由的,她从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然后带回来和杰米分享,在她怀孕生小狗的时候,杰米还能分到八个乳/头中的一个。 人们要等到四年后杰米的母亲因意外身亡才发现车房里还有个孩子,他们带走了杰米,把他送进了儿童保护收容中心,他在那里得到了还算不错的治疗和照顾“玛丽”被送进了流浪动物保护收容所,杰米以为它也能和自己一样得到房间、床、充足的食物,水和阳光,可实际上,因为玛丽又老又秃,在进入收容所的第二个星期就被电死了。它的尸体可能被送进了某个食品加工厂,变成了猫食或者狗食。 一开始杰米不知道这个,他一心期待着和“玛丽”的重逢,他努力读书,认真工作,希望能买上一栋带花园的小房子,这样“玛丽”就能和他一起安安稳稳,快快活活地过日子了。 他的美好希望破灭于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所在的流浪动物保护收容所开始“清理”那些不受青睐的猫狗,因为安乐死的毒针太贵了,他们淋湿动物然后通电,或者将它们成批的送入一氧化碳炉毒死,狗食厂的车子就停在收容所后门。 杰米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失踪”的“玛丽”了。暴怒的他按住了收容所负责人的脑袋,把它推进一氧化碳炉,他的同事不得不拿电棍制服了他,他被提起公诉,伤害罪名成立,在监狱里呆了一年半后获假释。 自此他没能再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他曾试着帮人照顾宠物,但他总会为了那些不负责任的主人大动肝火,进而强行带走它们或对它们的主人使用暴力——后来他又进了两次监狱。 他在监狱里的时候,他收养的流浪狗和猫们被收容所带走了,他出狱后找过,还发过启事,但没找到,它们都不是什么名种狗,也不漂亮,没人愿意收留它们。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残忍的惩罚,难道那些人就不该得到些教训吗?他们强迫它们穿鞋子,衣服,带项圈,拖着它们走,打它们的屁股和头,不给它们吃饭,喝水,把它们关起来,甚至阉割它们! 人类为什么可以对这些罪行熟视无睹呢? 杰米思考了很久,最后他得出结论。 动物太弱小了,而人类又是那样的卑劣无耻。 他要帮助他们,他要为他们说话,让人类懂得动物也是不能受到伤害的。 杰米挥动砍刀。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滚热的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转瞬间就被冲走了。 正如索米特雷所宣告的,第一个祭品被砍断手脚丢进了饥饿的鳗鱼群中,整个过程被拍下来,配上短小有力的演讲后发给了各新闻媒体。 完成了任务的杰米拉下了口罩,口罩浸透了血,很难闻,他直接就着雨水搓洗。 一只小黑鼻子从碧绿的海菜里冒了出来。 杰米发现了它:“嗨,”他欣喜地喊道:“来这儿,来爸爸这儿。” 小黑鼻子钻了出来,这是一只吉娃娃,浑身湿透,它是从哪儿来的?渔民们不养小狗,他们只养凶猛的大狗,这些狗和工人一样,矮,宽肩,强壮,沉默寡言。 杰米猛地抓住了小狗,他的动作很轻柔,小狗没有受到太多惊吓,它在他的怀里嗅着。 “好,”杰米说,他爱怜地抚摸着小狗:“我们回房间去,那儿又干又暖和,还有香肠和奶酪。你喜欢什么?” 小狗被浓重的血腥味儿冲得打了一个剧烈的喷嚏。 (待续) 回来了 第七十六章鳗鱼十 幼小的祭品在狂风暴雨中喊叫,她的声音纤细的就像根蚕丝,它是那样的轻薄,却又是那样的锐利,足以刺穿任何一个还残存着些许良知的心脏。 食尸鬼笔直的站着,手臂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他的眼睛望着洞窟的顶端,好像哪儿写着上帝的旨意。 围绕着凯盛国盘坐在毯子的工人也因为低温和饥渴而昏昏欲睡,出乎意料的,凯盛国却在此时醒来了,他被皱纹和淤血挤压着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痛苦:“什么声音?”他问道。 “羔羊在尖叫。”史特莱夫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外面的声音:“再坚持一下,凯盛国先生,”他说:“很快就要结束了。” *** 正如索米特雷所预计的,这是一道足以劈开一座钢铁堡垒的晴天霹雳。 在此之前,除了一些喜好耸人听闻、胡言乱语的小报之外,没人会(前者的心里也未必会)把那些血腥阴冷的威吓和臆测当真——人质劫持事件在六十年代兴起,二十世纪达到顶峰,绑架人质案件数量持续攀升,范围不断扩大,呈现出愈演愈烈的趋势——但除了少数某些极端激进的民族主义分子之外,很少有人质会在这类恐怖行动中受到伤害或者被杀死,劫持者们并不嗜好杀戮,他们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而通常情况下,他们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假如之前的突发事件应急机制和应对行动小组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的话。 ealf,全称为地球动物独立及保护组织,的确,它在联合国公文中被称之为恐怖组织,它的成员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制造过各种经济与人身伤害事故——但没几个人会认为他们真的个个十恶不赦,它甚至有很多同情和支持者,大部分人都会说:“他们不是坏孩子。”虽然有些时候太过激动。 在华人们被迫焚烧珍贵食材的时候,第七区以外的人们正在报纸、媒体和网络上大肆赞扬他们的“温和、善良、慷慨”对他们“富于人道主义精神”的行为表示认可与支持——精神上的,保险公司第一时间拒绝给付相关赔偿——被投保物品的五十六项意外损毁可能中当然不会有“投保者自行损坏(无论什么原因)”这一条。 更多人在ealf的论坛上发言:“他们早该这么做了!”并提出申请,希望参与这个大行动。他们很容易便如愿以偿了——他们为此得意洋洋,兴奋不已。 直到死神准时前来赴约。 不是好莱坞的三流恐怖电影,也不是蛮荒地的老旧纪录片,它近在咫尺,迫在眉睫。 一个不过在这个人世间呼吸了短短十年新鲜空气的小女孩被剥光了衣服,系上绳索(就像对付一只小羊羔似的),被两个男人拉扯着,雪白的小身体悬挂在黑暗里。戴着口罩,蒙着帽兜的刽子手挥动砍刀,刀刃在炙热的灯光吓短促的闪光,鲜血喷上半空,和那些闪闪发亮的雨柱相撞,宝石红色的水珠与透明的水珠四处飞溅,一些打在了镜头和录音孔上然后才是尖锐细嫩的叫喊声,左侧的手臂连着绳子掉在地上,发出极为响亮的啪声,小女孩就像个被损坏的塑胶娃娃那样在空中翻了半个跟斗,她的脸冲着地面,绳索随即再次拉紧,这次被砍掉的是右腿,紧接着右臂也被砍掉了,刽子手的助手提起绳索,剩下的,唯一的肢体被孤零零地展示出来,砍刀继续履行它的职责,这次不太顺利,也许是因为先前的皮肤、肌肉、筋络和骨头令得刀口发钝,或是施刑者的力气不足,更有可能是因为剩下的地方太小,受力不足——他们不得不把她平摊在地上才能完成这项残忍的工作——最后一刻,雨势变得很大,镜头模糊,但每个观众都能勉强看清被雨水冲刷成粉红色的创口,那块光秃秃的躯体仍在抽动——在它被扔进鳗鱼池的时候。 饥饿的鳗鱼瞬间淹没了它。 惨痛与惊慌也随之覆盖了整个新约克市,并向四周飞快地蔓延。 志愿者们曾如潮水一般地涌来,现在则如潮水一般的退去。隐晦的支持者闪电般地消失无踪,旗帜鲜明的同盟军立刻发表声明——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力求彻底切断关系;ealf组织坚决地否认了索米特雷的存在,至少是这个索米特雷,因为它的成员希雷诺斯。索米特雷早在两年多前就已死在了菲尔班斯克州的冷杉原始森林里,为了抗议与阻止当局的砍伐行动,他和一批志同道合者居住在树木上,当地林务局和警察局联手行动,清除了他们的地面供应,往树上打强光,播放高分贝音乐,砍掉所有他们不曾占据的树枝,索米特雷在转移到另一棵树上的时候,因为多日没有进食连带睡眠不足,失手摔在了地上,折断的肋骨刺穿了他的肺,在送到医院前就已经死了。 所以喀迈拉岛上的一切,人、事、物统统与ealf没有关系。包括那场卑劣冷酷的谋杀。 ealf的首脑愤怒地谴责了那些无耻地冒用死者身份与ealf名义的匪徒,称他们为骗子、凶手、小丑。 一个小时里,整个世界在喀迈拉岛前冷漠地转过了身。 *** 唯一不能转身的只有焦头烂额的谈判小组与新约克市政府,两艘捕鲸船在飓风暴雨中起航,驶向指定地点,船主的损失由市政府与保险公司共同承担。 谈判小组继续谈判,他们必须稳定住恐怖分子的情绪,弄明白他们的思想,拿住他们的软肋——小女孩的死亡已给谈判专家们覆盖上一层失败的灰色面纱,如果在行动之前,又有第二个人质死亡的话,他们的前途会像此时的天空一样黯淡无光。 行动,是的,行动,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和规定,在这类劫持事件中,只要劫持者开始杀死人质,当局就可以准备以武力解决此次事件。 冲入飓风的捕鲸船上,除了船员,还有swat和hrsf,以及机构的人,他们在距离喀迈拉岛最近的地方下船,靠着单人水下推进器潜入指定位置。 主攻的是swat,hrsf辅助,这个安排让有着姜黄色眼睛的混血男人略感安慰,问题是每三个特种作战人员后面都跟着一个机构成员,在swat,hrsf队员挑剔的眼睛里,他们是些迟钝、愚蠢、反应迟缓的外行人,是讨人厌的累赘和障碍,但上头有命令,他们必须被随身携带。 值得庆幸的是,迄今为止,他们还没弄出什么乱子——他的意思是,还没弄出影响到行动的乱子。 希望这种好情形能够坚持到行动结束,swat的负责人默默地吻了吻交叉的手指,上帝保佑,那儿还有孩子、女人和老人。 将近11月,海水已经很冷,队员们从海里爬出来的时候,感觉尤为强烈,那份寒意就像身上的潜水衣那样紧紧地包裹着每个人的身体,雨水不断地冲刷着他们,试图带走每一丝热量。 因为是养鳗岛的关系,喀迈拉早已失去了海岛的原始面貌,它的周围被修建得非常平整,没有树木,没有礁石,只有平坦的,一望无余的棕褐色滩涂,滩涂上只看得到还不足手掌高的碧绿海菜(现在它们已经被海浪或是狂风卷走了),只有岛屿中央还有些矮小的植被,它们被作为篱笆和挡风墙环绕着养鳗工人的菜地。 雨水根本不能在用大小来形容了,潜入喀迈拉的人类根本就是被浸泡在暴雨中,即便隔着潜水服,特种队员们仍能清晰地感觉到飓风裹挟着雨水打在身上造成的疼痛;除此之外,无处不在的风还会堵住他们的口鼻,抢夺他们的武器,剧烈地摇晃他们的身体,就像一个顽劣的无形儿童拨弄着他的玩具兵,而混沌的地面陡然间伸出了无数双细小灵敏的触手,企图把每个不够谨慎的家伙直接拖进咸涩黑暗的地狱里。 他们所能看见的,也只有那么两三尺距离,无论前后左右上下,都是如此,灰白色的雨幕就像墙壁那样围绕在他们身边。 swat的负责人低下头,把手臂藏到胸膛下面。打开了固定在手臂上的定位仪,小岛的平面立刻在平滑的屏幕上显示了出来,房屋里有着代表着生物的红点,岛屿的周围也有,但房屋外面没有,没有警卫。 令他觉得奇怪的是,显示屏上的红点正在不断增加,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座岛屿。 它们是从他们身后来的,它们把他们包围了。 单调的雨声中突然插进了喘息声,咻咻咻,带着热气。 毛骨悚然。 下一个瞬间swat的负责人快速轻巧地转过身,动作之快会让人以为他原本就是面朝海岸站着的。 一条湿透了的大白熊犬,皮毛紧贴着壮硕的身体,牙齿咬得咯咯响,乌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swat的负责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没人会相信一条狗的眼睛里能包含得了如此之深的恶意。 它近乎于歇斯底里地吠叫着扑上来的时候,姜黄色眼睛的混血男人一点儿也不吃惊。 “行动!” 他冲着通讯器喊道,同时将带有锯齿的匕首插入了大狗的眼睛。 (待续) 第七十七章鳗鱼11 “看,”一个游人指着某处惊讶地喊道:“那多么狗!” 小半个新约克市的家养狗应和着人类无法听到的呼召声,从自己的狗窝或是房间里爬了起来,它们置主人的哀求与命令于不顾,径直穿过湿漉漉的草地,树林,街道,毫不踌躇地向着码头的方向来,它们在水泥的防波提上集合,一群一群地下了水;风浪很大,但狗儿们聪明地集成了团,大狗,譬如大丹犬,大白熊犬,苏格兰牧羊犬或是寻血犬和圣伯纳犬在最前和最外面,中等大小的狗,萨摩耶犬、贝林顿梗、哈士奇等等将更小的小狗围在当中,或咬住他们的耳朵或脖子上的皮,它们相互倚靠,彼此救助着穿过了一堵堵连绵不断,巨大的海水墙,直到四只脚爪都踩上了陆地才分散开。 有近五分之一的狗溺死在了凶猛的海水里,但最终爬上了喀迈拉岛的狗只数量还是超过了四百只,其中大部分都是大型犬。 它们紧张不安,疲倦却凶狠。 就像盯上了swat负责人和他身边人的这几个几条,几只,它们几乎和人类一样狡猾,懂得观察,衡量,配合,协作,行动迅速,在灰色的雨水中攒动跳跃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影子或是幽灵。 他的匕首准确地插进了大白熊犬的嘴里,锋利的牙齿割开了手掌没有被手套覆盖住的部分,而在他拔出匕首之前,一只黑色的拉不拉多犬跳起来咬住了他的小臂,火热的疼痛令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松开,狗悬挂在他的手臂上,左右摇晃着身体,它的一只后爪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最后踩在了他的腰带上,男人声音低沉地诅咒着,他抬起那只自由的手,沿着那条后腿摸索上去,抓住了狗的睾丸和**,他狠狠地拉扯它们,这次轮到畜牲发出哀鸣了,它松开了牙齿,人类握了一下那只受伤的手,满意地发现它仍然有力——拉不拉多犬属于中大型犬,牙齿在穿透了六毫米厚度的潜水服后又遇上了五毫米厚度的防寒衣,最终嵌入身体的也只有那么一点——虽然伤口带来的疼痛确实造成了一点影响,但至少还能用。 负责人听见了咆哮声,他拔出枪,微微放低身体,移动脚步——一条软绵绵的东西缠绕在他的足踝上,他被绊倒了。 那是条身体细长的腊肠犬,它悲哀的叫唤着,从负责人的腿间跳起来,逃走了。 雨水灌进了他的鼻子,嘴和眼睛,枪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他喘息着想要爬起来,突然间,雨水被遮蔽了,热烘烘,稠乎乎的东西挡住了它——一条前所未见的大狗从雨幕后窜了出来,它紧紧地咬住了那条受过了一次伤的手臂——原本的目标是他的咽喉,负责人企图故技重施,可这条狗太大了,他的拳头只能够到它的腰部,那儿满是结实的肌肉,人类的力量对它压根儿形不成什么威胁,它疯狂的摆动着脑袋,牙齿越嵌越深,像是要把这条手臂完完整整地从人类的身躯上扯下来。 就这么一点儿时间,另两只狗无声无息地蹿了上来,一只咬住了他正在泥泞中摸索枪支的手指,而另一只开始撕咬他的脸。它们都是小狗,凶狠却丝毫不逊色于大狗。 这可太蠢了,负责人想,被狗咬死在一座养鳗的海岛上。 挣扎中他瞥见他的下属之一正翻滚着压住一条狗的脖子,看起来情形要比他好得多,但指望他来帮忙呃恐怕会有点迟。而另一个可能的帮手不知去向,几秒钟前还能听见他的咒骂,现在却只能听到混沌的雨声。 狗嘴冲着他喷出恶臭的气息。 一双手伸了过来,按住了那颗正准备大朵块颐的脑袋。 凶暴的畜牲毫无预兆和反抗地倒了下去,那双空无一物的手里出现了武器——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的迷你手枪,像是挂在钥匙环上的装饰品,手指屈了起来,指甲轻轻拉动扳机,细小的子弹从内径还不足一根香烟宽度的枪管中飞射出来,它穿过了空气、雨水和狗的眼睛,狗的牙齿在最后一次痉挛中咬紧,然后放松。 负责人挥动得回自由的手臂,卡住了那条仍然咬着他另一只手的大狗的脖子,他的食指与拇指摸到了它的气管,用力挤压,争取把它里面储存着的氧气全部榨干净。他强忍着疼痛整整僵持了近一分钟,大狗的上下颚松开了,身体瘫软了下来。 他低声诅咒着从狗牙里拉回自己的手臂,它已经血肉模糊,沾满了臭乎乎的唾液。 拯救者转向另几只长了尾巴的魔鬼,两条体形庞大的洛威拿犬冲了上来,它们在接触到他的同时颓然坠落。 亚伯翻转手腕,积累下来的生命力在他的手指间流动,黑色的手枪——正常尺寸的瓦尔特在雨幕中成形,他朝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虚像开了枪。 子弹打穿了一条狗的脖子,然后嵌入了另一条狗的胸膛,它被打飞了出去,在空中发出凄惨的吠叫,比前一个声儿更大的是枪声,震耳欲聋。 隐藏在雨水中的狗儿们跟着叫了起来。 *** 餐厅里的ealf成员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他们抓紧了武器,面色严肃,身体紧绷。 索米特雷还坐在他的老位置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深红色的嘴唇间衔着白色的兽牙:“没什么可紧张的,他们过不来。”他轻声说道,将目光投向门外,餐厅的门是玻璃,他们不想让人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况,激进的动物保护主义者用喷罐油漆在上面涂满了口号和图画,一个字母o里闪过了一条小尾巴“我们的盟友已经来了,”他高兴的说:“而且立刻派上了用场。” 在半个小时前被带进了餐厅的几个孩子以及博罗夫人惊恐地打量着四周,餐厅里有着不少落地玻璃窗,花俏斑驳的图案间时不时闪过黑色的鼻子与毛茸茸的耳朵,偶尔能够看见牙齿和舌头。 高高低低的吠叫声从开始就没停止过。 “杰米,带两个人,”索米特雷说:“把凯盛国还有那个老师带出来,准备摄像机,杀掉他们,我想我们先前的警告还不够透彻深刻。” 正在服侍那只吉娃娃的杰米闻言抬起头来,他把小狗还未来得及吃完的半根芥末香肠塞进了自己嘴里,在衣服上揩了揩油,向索米特雷行了一个滑稽的礼,一摇一摆的走了出去。 *** 史特莱夫活动着自己的手指,脖子和脚腕。 他突然抬起头来:“你们听见什么了吗?” “狗在叫唤。”工人之一简单地回答道,他的同伴茫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又冷,又饿,潮湿阴凉的石头地面也不是什么什么休息的好地方,即便有着毯子,一阵阵寒气还是不停地望身体和骨头里面钻。 食尸鬼的耳朵能够听到很多人类所不能听到的声音,包括频率为120赫兹的犬笛,从几个小时前就有人在吹响那玩意儿,现在他还在吹。 从此起彼伏的吠叫声中判断,狗只的数量相当可观,史特莱夫快速地作了一下比对,索米特雷出现在这儿的时间并不长“忙碌的正义使者。”他喃喃自语道。 地窖的门又一次打开了。 首当其中的是猛烈的风和雨水,紧接着它们小了点儿,因为有人站在门口。 “你们被释放了。”杰米说“凯盛国和史特莱夫,走出来。” “凯盛国恐怕不能走动。”史特莱夫说:“他受伤了。” “你扶着他。”杰米说,他有点儿不耐烦。 史特莱夫抓起凯盛国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左手抓着凯盛国从肩膀后面伸出的手,右手揽着他的腰。 他们步履缓慢地出了地窖,地窖建造在宿舍和工具间之间,从出口开始,有着那么十来英尺的走道非常狭窄,一个成年男人支起手肘就能碰到两侧的墙壁,而且光滑的路面还有着极其轻微的倾斜——为了便于沉重的鳗鱼箱进出。 杰米警惕地看着他们,肥胖的身体紧贴在墙壁上,他握着一把wildey公司出产的0.45英寸狩猎手枪,枪管有点长。他身后的两个人耸着肩膀,拿着武器——史特莱夫眯起眼睛,雨水从他浓密的眉毛上连续不断地滴落下来,一些侵入了他的眼睛,里面的盐分刺激着黏膜与角膜——长长的枪管上包裹着黄铜,木质护手,美国长步枪?或许,这也是一种颇受人喜爱的狩猎用枪,史特莱夫很熟悉它们,虽然他更常使用弓弩,追猎的猎物也与常人有所不同。 史特莱夫扶着凯盛国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三个人几乎挤在了一起。 凯盛国的两脚突然绊在了一起,他往前跌倒,身体从史特莱夫的身上滑下来,史特莱夫侧转身体,双手垂下,像是要去搀扶他,一柄钢制冰锥从垂下的袖管落到有力的手指间,它是史特莱夫从冰块里找到的,看上去更像是一根超大的钉子,工人们用锤子敲它,用它破开整块的大冰块——他握住圆钝的头部,在极小的空间里骤然发力——这是食尸鬼的拿手好戏,他的肌肉绷紧,就像是弓弩上的钢丝,嘣!冰锥弹射了出去,刺入了杰米腹腔正中,也就是第十二胸椎至第一腰椎段,分布着太阳神经丛的地方,这种疼痛是能令人发疯的,杰米疼的叫不出声,他腹部连带胸部的肌肉痉挛着,他站不起来,也拿不稳枪,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史特莱夫从容不迫地捡起了他的枪,打死了另两个——他们正在手忙脚乱的摆弄着手里的武器——这种枪需要前退然后拉回才能上膛,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扣动扳机。 凯盛国按住膝盖,艰难地从雨水里爬起来,那个曾经肆意殴打过他的恶徒就躺在离他不足一英尺的地方,惨痛的呻吟着,胸口淌着血。他快要死了,而他的另两个同伴已经死了。 “我要去找我儿子,凯盛国先生,”史特莱夫彬彬有礼的说:“我想您能照看您自己?” 议员点了点头。 杰米弯着身体,躺在雨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要站起来,但总也不能成功,太疼了,疼得足以让人放弃一切。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凯盛国回地窖里去了,他没有杀他,但也没有救他,他的血流个不停,然后一眨眼间就被雨水冲走。 杰米想要为自己念一段祷文,但他记得的不太多,其中还包括饭前感恩祷文。 一个很小的黑色的东西从墙角转了出来,它靠近他,呜咽着。 杰米努力睁大眼睛,但还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他伸出手去摸。 竖起的大耳朵,短的几乎看不见的尾巴,尖尖的嘴巴,它舔着他的脸,唾液里带着芥末香肠味儿。 “噢,是你,”他哭泣着:“是你。”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他快要无法呼吸了。他怕极了,他不想死。 在活着的最后几秒里,他说:“呜汪汪。” (待续) 第七十八章鳗鱼12 一个人从走道末端的小屋子里探出头来,他看见了同伴的尸体,惊恐的喊叫了一声,然后拿着枪跑了出来,雨水灌进了他推往肩膀的兜帽里,他的左手紧抓着咖啡杯。 史特莱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虽然雨水还是很大,但他身上那股浓重的,由臭虫、发胶、油汗和廉价香水混合起来的味儿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标志——这家伙是地窖的守卫,嗅觉灵敏的食尸鬼苦恼地跨过他仍在喘息的身体,走进了那个阴暗的小屋子——屋子里堆满了晒干的渔网、空箱子和高大的柳条篮子,一块完整的三明治和已经被咬去一大半的同类被丢弃在一个拖拽到屋子中央的木箱上,箱子上铺设着漆布,白底子,上面布满了轮廓模糊的黄色雏菊,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咖啡的辛甜气息,咖啡被装在保护壶里带过来,现在已经被打翻了,在石头地面上形成亮闪闪粘呼呼的一滩。 可以想象,杰米和另外两个人受命或是自愿地给坚守在暴风雨中的同伴带来了热腾腾的食物和饮料,并体恤地请他进小屋子休息休息,喘口气。 原本他可能只有短暂的五分钟到十分钟,现在他可以安心的长时间休息了,没人会再去打搅他。 食尸鬼走出小屋。暴雨陡然间停止了,地面上的积水反射着阳光——他抬起头,看见正在被迅速溶解分散的云层,就像投入水里的乳液,旋转着,飞驰着,由厚转薄,自浓变浅——从它们的缝隙间可以看见天空,天空干净极了,呈纯粹的矢车菊蓝色。 地窖的左右两边是养鳗工人的仓库,而后从仓库的末端又延伸出两排房子,与仓库呈九十度,就像两条伸直的手臂,左边的是工具间,右边是工人宿舍,它们圈起了一个巨大的方形院子,院子的角落里有一口人工挖凿的井,井口距离地面只有一英尺不到,上面有着铁栅,也许是怕人掉落下去,正对着仓库和地窖的是餐厅,也就是ealf成员盘踞着的地方——按理说,先前的两记枪响早就应该引起他们的注意了,但直到现在,也没人从餐厅里出来。 餐厅里传来了小小的震动,食尸鬼听见了玻璃碎裂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和沉闷的枪声,餐厅后面没有窗户,院子里可没什么好景致,只有一扇黑铁的小门,灰色的雾气正从缝隙间冒出来。 史特莱夫嗅了嗅,这个气味让他想起那些会使人暂时神智混乱和含有催泪瓦斯的手榴弹,并不浓烈——餐厅里还有着受挟持的妇女和儿童。 警察或是军队正在发动袭击。 时间正合适,两者都无暇顾及其他——小史特莱夫并不在餐厅里,他仍在宿舍,和其他两个孩子在一起,非常安全。 史特莱夫转向宿舍,他看见了雷电。 就像流刺网那样密集的蓝白色电流从地面升起。 *** 让我们把时针略微拨回去一点。 将撒沙从昏迷般的沉睡中唤醒的并不是枪声,而是骤然间变得急促高亢的犬笛——超越常人的感官带来的并不都是好处,小史特莱夫醒来的时候他的头疼得厉害,他把额头贴在了玻璃上,玻璃被雨水冲刷着,水流带走了热量,坚硬冰冷的表面让他变得清醒敏锐。 宿舍里安静了很多,孩子们被带走了大半,一个ealf成员坐在房间的另一端监视着剩下的三名小人质,他的脚下放着一只破旧的皮箱,这不是房间里原有的东西,撒沙眯着眼睛,看了它大约两秒钟,旋即移开了视线。 玻璃外面站着一只狗,雨水狠劲儿冲刷着它的身体,导致每一根毛发都尽其可能地紧贴着皮肤和肌肉,看起来就像是被人剃光了。 它有着一双忧郁的眼睛,和一个畸形的大脑袋,撒沙认得这条狗,它是亨利先生家的。 “你的兄弟呢?”撒沙低声说“你的兄弟去哪儿了?” 狗冲着玻璃悲伤地耸了耸鼻子,它的睫毛上挂满了大滴的雨水,就像是在哭个不停,但它随后张开了嘴,在雨水无法波及到的地方,黄色的牙根上镶嵌着新鲜的血肉。 “帮我带个话。”撒沙将双手按在了玻璃上,微弱的光从他的掌心渗透进玻璃里,杂/种大狗好奇地低下脑袋,伸出舌头去舔,光团是温暖的,里面还有着声音,它们经由舌尖一路上窜至大脑,在脑叶和脑干之间轰然爆炸。 比任何人,任何生物,任何意志都要重要,不可违抗的命令。 亨利先生家的狗呜咽着垂下头,表示服从,它从房屋后面走开,带着那团光和那个命令,每一只和它接触的狗都能感受和听到,它们的眼睛褪去了血色,肌肉放松,耳朵耷拉着,牙齿也不再痒痒的总想咬些什么,它们懒洋洋地,茫然地在岛屿上走来走去,无论什么,不管是人、鳗鱼、同类抑是愈发狂暴的笛声都无法再度引起它们的兴趣,它们只想找到一个干燥的角落或缝隙躲避大雨,好好睡上一觉后回家。 密集得就像是蚂蚁的狗群突然散开了,早已得到命令的行动小组扑向了自己的目标。 刚才遇到的袭击也许是他们漫长或短暂的职业生涯中最为古怪的一次,幸运的是,没有人因此丧命,这得感谢那些机构里的人——他们曾经以为的包裹和累赘——情况所限,他所得到的讯息只有只字片语,但已足够让他弄明白为什么上级会如此的讳莫如深,如果在行动之前,他被告知自己将和一群超人/蝙蝠侠/绿巨人一起行动的话,他肯定会先试着找出个疯子来——在他和他的上级之间。 “一个该死的惊喜。” swat的负责人并不为此而高兴,虽然他得救了,但这些超人显然极端缺乏经验和常识,最起码的,他们在变出手枪的时候应该注意加上消声器,现在整个岛都知道他们来了。 被惊吓到的恐怖分子或许会开始立即杀害人质。 “不用担心,”亚伯说:“头儿已经到位了。” 这次行动组成员中有个绰号“跳蚤”的家伙,他能像真正的跳蚤那样一瞬间跳出近乎于身长两百倍的距离,而喀迈拉岛的面积甚至不足一平方公里,就算携带着一个成年男人,他想要到达位于中心位置的养鳗场也只需十几秒——他携带着头儿,头儿不仅能够附着在别人身上看、听和嗅,感觉,他还能在一段时间里控制被附着者的行动。 当然,首先他要找到那个被附着者。 头儿的意识在晦暗的空间中闪动着,哈,找到了,一个精神不佳的可怜虫,他被某些事情吓着了,他呕吐过,之后没有再吃点什么补充,血液中的糖分降低,饥饿性低血糖造成了体温降低,神志模糊,行为失常,头儿的精神触/手就像渗入冰淇淋的热咖啡那样无声无息地控制了他的大脑,借助他的眼睛,头儿很快确认了人质的位置,他在电子平面图上作了标示,然后把它传送给行动组,包括那些同样受到了点惊吓的“普通人”们。 非常奇妙的,头儿和swat负责人的想法完全一样,他同样希望这次行动的成员能够比较“单一”简而言之,只要自己人,但是不行,国家和政府对“机构”一直很吝啬,他们没有执法权,他们必须和警方或是军队配合,或是得到他们的允许才能行动,不然就是非法——假如他们真犯了这个错误,会有很多人欣喜若狂的。 头儿敢用自己母亲的坟墓发誓,有上百条鳄鱼或老虎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等着机构露出一点破绽,漏洞,伤口,他们会一拥而上,撕碎它,吞掉它,一丝儿血肉都不留。 swat和hrsf的队员冲进了餐厅,餐厅里烟雾迷漫,头儿在附着者身上紧盯着ealf的首领,他站在人群后面,按下手里的遥控器——什么都没发生,电子干扰器已经覆盖了餐厅,宿舍和地窖。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侧着耳朵听了听,仰了仰脖子,微笑着拿起犬笛,塞进了嘴里。 这是一个新的频率。 被附着者的精神毫无预兆地伸出了尖刺,头儿的意识被自己猛地摔了出去,幸而餐厅里有的是人,他在短时间重新找到了一个附着者。 这是一个女性,头儿看到了脱丝的长筒袜,没有跟的高跟鞋,手上的皱纹——博罗夫人,她昏过去了,他控制着这具身体,忍耐着乳白色气体带来的不良反应滚进一个勉强还算安全的位置——卧式冰柜的后面,然后从那儿伸出半个脑袋,并痛苦地睁开充盈着泪水与血丝的眼睛。 哦,瞧瞧,瞧瞧,他看到了些什么东西? ealf成员的肌肉正在不断地膨胀,膨胀,膨胀,从脖子到屁股,它们就像波浪那样无休无止地波动,很快撑破了衣服——在此之前,浓重的毛发刺穿了皮肤,它们覆盖在脸上,脖子上,**的脊背上,还有手臂,和腿——骨骼在发出脆响,一部分人明显地长高了,脚趾从鞋子里面窜出来,手指刮开了手套,尖锐略带弯曲的指甲就像小刀那样坚实锋利。 他们的嘴向前伸长,裂缝往耳根走,粗壮的牙齿就像是一排电锯锯齿。 头儿啧了一声,他找到要找的东西了。 (待续) 嗯,因为最近工作太紧张了,所以很抱歉,更新有点不稳定,但我会努力抽时间写文的——泪奔,咆哮ing!两个月一天没得休的有木有!每天跑工地七小时,晚八点才能下班的有木有!中秋节也要正常上班的有木有! 第七十九章鳗鱼本卷完 马丁嬉笑着伸出中指,一道特别明亮并使人目眩的强光在他的手指头上成型,噼啪一声,紫色的圆球形闪电就像子弹那样发射出去,带着轻微的唿哨声,直接没入敌人的胸膛,然后爆炸。 ealf成员的胸膛被炸开了,他的肩膀连带着头颅一起滚落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味,白色的肋骨从焦黑的皮肉中窜出来,最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活着,他的指甲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他的嘴张着,舌头耷拉在牙齿间,鼻子里喷出血沫,黝黑的眼珠盯着马丁,像是要用视线紧紧地绑着他,好把他一起拖进地狱。 马丁拉开了潜水服,露出自己的衬衫,鲜红的底色,上面布满了带着小尾巴的雪白的精子“嗨,晚上好,”他胡乱说道,实际上他也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色总是阴沉沉的,对表的时候他也没在意:“尊敬的狗先生,”他好奇地用自己的脚去戳那只张开的嘴巴,并在那张嘴巴骤然闭合前倏地缩回来:“你是一个蠢货,”他捻动手指,手指间的电流呼啦啦地叫嚷着“一个蠢货,”他唱歌般地强调道,踢着脚下的鼻子:“他们把你变成了一头畜牲,”他兴高采烈地说:“但你是心甘情愿的,是不是?你以为能够变成一个英俊的狼人,却没想到他们把你变成了一条狗。” 倒在地上的人——不,或许我们不能再将之称为“人”了,因为人类不会有一个狗的脑袋,一个纯粹的,可以装满一个脸盆的,很大的狗脑袋,鼻尖发黑,深褐色的皮毛覆盖在长长的吻部,耳朵竖立起来,紧贴着头骨。 “看起来要比你的朋友好一点。”马丁说,一边用脚尖拨弄着垂死者的身体,他看过那几张照片,黑狗的头和人类男人的身体,如果不是拿着机构给出的资料,他绝对没那份想象力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一群疯子,虽然他有时候也会承认自己是个疯子,但他不会有他们那么疯——为了能够彻底地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他们甚至可以抛弃人类的尊严,身体与头脑。 没错,他们变化的可不止是身体,不用解剖马丁也能猜到那些爆发的肌肉已经把属于人类的那部分脑浆从耳朵里挤压出去了,不然他脚下的废物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枪就在他身边,他偏要完成变化后再去弄死那三个小玩意儿——也许是因为他觉得亲手撕裂或是亲口咬死几个小鬼会是件心旷神怡的事,但事实是,他的动作太慢了,他甚至还没能走到猎物的面前就挨了马丁致命的一家伙。 马丁脚下的肉块一动不动,刚才ealf的成员就已经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神经也不会做出反应,马丁无趣地散去手里的闪电,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另一样值得他注意的东西。 “那小鬼怎么了?”他伸手勾住了一名特别行动小组组员的手臂——他们正在帮助人质撤离,他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马丁的眼珠死死地粘在了那只金棕色的后脑勺上,这个后脑勺眼熟得很,但他一时半会儿的怎么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到过——马丁抓住了孩子的头发,他得看看脸,那张脸他的手突然弯了过来,狠狠地给了他自己一耳光! “你在干什么,马丁.肖德?”头儿站在门口,一张脸几乎就是“不耐烦”和“暴怒”以及“疲惫”的混合物捏造出来的,他头痛欲裂,将自己的精神撕裂,然后附着在其他人类身上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稍有不慎,他会变成一个白痴或是精神分裂者。 “我想你现在应该更为关心地上的那一堆!看在行动前我不下二十次的命令和提醒的份上!” 马丁龇着牙齿,那一耳光可不轻,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握紧了拳头,电流在拳头里反复奔流——他的能力在最近一年里得到了极为显著的提高,除了原先的片状闪电、线状闪电、链形闪电,他还能如同17世纪的科学家尼古拉特斯拉那样制造出稳定的球形闪电,并准确自如地指挥它们,这种威力强大,而且能够在一定情况下穿越任何物体的闪电令机构上层的眼睛为之一亮,一夜之间马丁得到了所有他所想要的东西,钱,荣誉,地位——但仍不足以与曾经的“头儿”相比,他只有吞下那口气“遵命,”他瓦声瓦气地说:“如您所愿。”他转过身去,偷偷散开手心里已经成形的小球雷。 “地上的那一堆”被迅速地收敛起来,按照先前的协议,他们是属于机构的。 swat和hrsf都没话说,他们遇到的东西太不可思议与难以应付了,如果没有机构的“特殊成员”这次行动失败的几率会远远大于成功的。 “但那究竟是什么?”swat的负责人问道:“创造了那些怪物的是谁?是上帝,还是魔鬼?” “上帝与魔鬼无所不能。”hrsf的长官平静地回答道,他抬手理了理衣领:“但只有人类百无所忌。” *** 亚伯深深吸了口气,咸涩的飞沫跳进了他的嘴巴里,带着些许甜腥味——想到前不久在这儿发生的事情,他不禁有点儿想要呕吐。 他低下头,往青黑的海沙上吐了一口。 有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亚伯警觉地抬起头,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身着黑色潜水服,佩戴枪械——swat和hrsf成员或是机构的同伴——后者往往会离他远远的。 没有俘虏,没有活着的ealf成员。 *** 史特莱夫收回视线,小气筏摇摇晃晃地被推离海边,他的对面坐着凯盛国,脱离险境的议员脸上毫无喜色。 他才知道,ealf成员不止杀了一个小女孩,应凯盛国邀请而来的记者连同工作人员在第一天就被打碎了脑袋扔进海里,只因他们个个年轻强壮,难以控制——而凯盛国的女儿是ealf的一分子。 “她在哪儿?” “我们也想知道这个问题。”hrsf的长官点点头:“他们的首领,也就是那个索米特雷逃走了,有可能,他正和你的女儿在一起,你知道你女儿会去什么地方吗?” 凯盛国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 hrsf的长官耸肩,并不意外:“那么就这样,如果你想起了些什么,随时可以找我。”他举了举手,走开了。 小气筏在海面上漂浮着,渐渐靠近游艇,这条游艇有八十五英尺长,雪白的船身一侧写着鲜红色的“永安”售价大约在五十万元上下。 这是凯永安,也就是凯米拉十八岁时凯盛国送给她的,作为成年礼物。 史特莱夫谢绝了旁人的帮助,他抱着撒沙,抓住绳梯,就像只携带幼崽的猩猩那样轻松自如地上了船。 撒沙小小地打着喷嚏,手指紧紧地抓着父亲胸前的布料。 早一步登船的凯盛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永安。”他嘶哑地喊道,而后在镇静剂的作用下陷入了昏迷。 *** 游艇离开不久,暴风雨再一次袭来,突兀的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一个人在距离第十九区还有两公里左右的码头上了岸,这是一个偏僻的,几近于荒废的码头,码头上有个空荡荡的,以前用来招待游客们的小屋子,他满身是水,步履维艰地走进屋子,左右瞧了瞧,朝着一个角落跪下,掀开一块木板(上面覆盖着数英寸厚度的灰尘与蛛网),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塞进怀里。 他走出来的时候雨越发的大了,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他沿着公路走了近四小时才看到第一户人家,粗心大意的主人将一辆五成新的本田车停在了车库外面,逃犯喜悦地接受了他正亟需的礼物。 在飓风中开车不仅需要技术,还得有运气,索米特雷的技术和运气都不错,虽然他几乎看不清三米以外的东西,狂风还不断地将卷起的东西扔在挡风玻璃上——安全套、杂志、铁片、水泥块无所不有——最危险莫过于一根有着成人大腿那么粗的树枝,它砰地一声敲中了车顶,敲出了一个脑袋大的凹坑,还有一根闪着耀眼电弧的高压线,它紧擦着车窗飞了过去,电花照亮了整部车子。 无论如何,一个多小时后索米特雷回到了他安全温暖的秘密巢穴中。 车子被藏进车库,索米特雷先进厨房,在那儿调制了杯牙买加咖啡酒,一半蒸馏酒,一半咖啡,喝下去立刻浑身**辣。 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爽洁净的衣服,拿掉掉了一只的隐形眼镜。刚才拿出的小包里放着一份护照和大面额的现金,护照是真的,护照上的人当然不是索米特雷,但面孔有着几分相似,只有头发和眉毛不太像,这个问题可以用染发剂和眉笔来解决。 他打开电脑,用新护照定下了明天的机票,网络上已有了人质事件的初步报道,他们暂时还没有提到凯米拉或是凯永安。 索米特雷的面部素描出现在屏幕上,栩栩如生,ealf曾经的首领懊恼地诅咒着,事实上,他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另一个身份,那个身份才是真正的完美无缺,无懈可击,但索米特雷憎恨它。 杯子空了,他从桌子前站起来,想要去加点什么,也许是纯威士忌? 他嗅到了一种特殊的味道,人们经常在宠物医院闻到这种味道,兽医们用它来麻醉动物,一团浸透了哥罗芳的棉布被一只强劲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另一只手臂则牢牢地,如同镣铐那样锢住了他的双臂,他的双脚在地板上踢腾着,椅子掀翻了,电脑被拖了下去,在地板上摔裂了外壳,索米特雷尝到了甜味,他的身体就像被加热的黄油那样变得又软又滑。 他醒过来的时候头晕陶陶的,喉咙里就像是被插了一把刀子,那把刀还在不停地翻搅。 胶带和绳子把他固定在椅子上,直挺挺的,史特莱夫坐在他的对面,跨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他身后就是窗户,暴风雨已经结束了,阳光如同黄金,枝叶犹如翡翠,露珠好似钻石,空气新鲜的就像是直接从白垩纪传输过来的。 “早上好,”史特莱夫说。 索米特雷尝试着吞咽了一下,发现自己能说话,虽然有些痛苦,但能忍耐:“早上好。”他慢吞吞地低声回应道。 史特莱夫舔舔手指:“我希望能早一点结束,”他说:“之前的事情让我们都挺操劳的,嗯?索米特雷先生,我们得开门见山。”他做了一个手势:“第一个问题,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是不是?” “在此之前,我不能确定。” “现在呢?” “爱本因州立精神病治疗中心g区,暴力精神病房的走廊上,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食尸鬼,我不能说很高兴见到你。” “可先靠近的是你,索米特雷先生。” “是的,”索米特雷说,他声音沙哑的就像是吞了木炭:“但我没想要做你的敌人,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确定什么?” “不知道,”索米特雷爽快地回答:“我不知道,也谢有再一次感受到才能明白那是什么。我没想伤害你们,我不是你的敌人。”他强调道。 “喀迈拉岛上的事儿呢?” “那是意外,”索米特雷看似真心实意地说道:“凯米拉没告诉我你和你儿子也会去。” 史特莱夫眨了眨眼睛“第二个问题,凯米拉呢?” “你来晚了,”索米特雷遗憾地说道:“她在六个小时前就和我分了手,我不知道她去了那儿,你有没有去找过她父亲?” 食尸鬼微笑,一个纯粹的笑容,眼角边的皱纹很深:“谎话连天。”他在椅背上支起手指:“要知道,诚实是美德,索米特雷先生,或更准确点的,凯米拉,凯永安小姐。” 索米特雷卷起嘴唇,想要发出嘲弄的嗤笑,但食尸鬼那双深灰蓝色的眼睛让他闭上了嘴,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最终一片空白。 “你怎么发现的?” 史特莱夫动动手指:“起先是某种感觉,然后是一些特征,我是说,眼内角的特殊皮肤褶皱和栀子花香水味,”他用力吸气:“挺让我惊讶的,这是个很有趣的能力。具体点来说,是狗和鳗鱼给了我灵感,我相信一个首领比起那些汪汪乱叫的畜牲来必然更高一筹,而鳗鱼是一种视情况而确定自身性别的生物——密度高,食物缺乏的时候是雄鱼,反之则是雌鱼,喔喔,需要索米特雷出现的时候就是男性,需要凯米拉出现的时候就是女性。” “你想干什么?” “你的父亲在悬赏你,通过一些不怎么能公之于众的途径,他想要你回家,安然无恙的,我想他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退路。怎么样?迷路的小羊羔想要回到爸爸身边吗?” 索米特雷(凯米拉)的脸上露出了恶心的表情“别开玩笑了,”他开心地说道:“这主意就像咸鱼那样又烂又臭,我不喜欢凯盛国,也不想见他,就算你已经逮住我也没用,”他讥诮地挑起眉毛:“我不会再一次成为凯米拉。” 史特莱夫怜悯地摇了摇头:“这由不得你。” 一双小手从索米特雷(凯米拉)脖子后面伸了出来,精致的手指头捧住他的脑袋,力量就像沸水那样直接灌进了他的每一根神经里。 就是这个感觉——索米特雷疯狂地挣扎着,椅子在剧烈的前后摆动中散了架,他差点就摆脱了撒沙的控制,幸好大史特莱夫及时地扑了过来,将他按在了地上,他的膝盖紧紧地压制着索米特雷的胸膛和腰,铁钳般的手扣住后者的双臂,撒沙在地毯上跪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张脸,他所促发的力量在男性的身体里奔涌,逼迫着它改变固有的形态——索米特雷的面部轮廓在数分钟内变得圆滑,四肢缩短,收细,胸部隆起,而脖子上的喉结正在迅速消失。 凯米拉回来了。 凯米拉失踪了一年多,她再次出现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有凯家人才知道这个表面柔和甜蜜,内在却截然相反的女孩儿早在一年前就回到了凯家,她的父亲和兄弟为此各自付出了两百万。 她被送回来的时候头发被剃光,脑袋上缠绕着绷带,医生检查后不无惊异地发觉她的部分脑叶被切除了,她变得十分温顺,但很蠢。凯家设法对外界隐瞒了这个消息,凯米拉被送入私人疗养院,一年后头发盖住了伤疤,至少表面已经痊愈的她回了家。 凯家人对她一如既往地爱护有加,凯盛国的夫人监督她吃药,检查,一日三餐,沐浴、睡眠、锻炼——凯永平在忙于购回新的天九翅之余会记得带自己的姐姐去庭院里走走(不然她会一直呆在房间里),而正投身于州议员选举活动的凯盛国也会在百忙中抽出点时间陪伴她。 “你觉得还好吗?” “我很好,爸爸。” “要喝点茶吗?” “谢谢,爸爸。”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是很不错,爸爸。” “我爱你,永安。” “我也爱你,爸爸。” (本卷完) 下一卷——下星期三——这几天我要出差抱歉。 ps: 据说,在心理学中,画柳树的男性会倾向于变成女性,而女性则追求完美。 第八十章番外 “头儿”不怎么快活。 喀迈拉岛上的事儿办的还算顺利——那些自愿脱离人类行列的蠢货们几乎全都被逮住了——除了希雷诺斯.索米特雷,呃,准确点说,是使用了索米特雷身份和名字的那个冒牌货。机构和ealf组织里的资料上都说得很明白,真正的希雷诺斯。索米特雷早在两年零三个月前就死在了冷杉森林里,按照遗愿,他的尸体被火化,抛入大海,他的遗物被转交给他的女友,也是“这个世界上他最爱与最爱他,并彼此了解,认可与有足够的勇气与能力继承他所有意志”的人——写在一张灰黄色再生纸条上的遗嘱是这么说的。 后一个索米特雷在一个月后出现,他使用了前一个索米特雷的名字,身份,住在他暂借的破烂公寓里,使用他的电脑,ip,继续亡者的“工作”“事业”不断地联系他的朋友和志同道合者,以及ealfealf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新的索米特雷表现出色,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连续策划了好几次大行动——为了抗议其动物研究室内那些不为人知的、惨无人道的残害动物的恐怖行为,他们在大学实验室及可移动办公室附近放置了爆炸物;制药公司总裁在阿尔卑斯的假日别墅发生了火灾;宣布计划建立一所大型生物实验室的城市里的汽车被砸烂,船坞被放火烧毁;在实行动物实验的医学院图书馆、教室外连日举行游行示威,长鸣警报,甚至公开诬陷大学雇员是娈童癖者;给动物研究公司的职员寄送炸弹,威胁信件,其中内容包括:““你的小命有危险!”“无论何时,当你离开酷刑室走向你的汽车,你的小命随时有危险。”“别指望会放过你的孩子们,如果你有孩子。要查到他们上学和生活的地方不费吹灰之力。”等等,将亨廷顿实验室(培育小白鼠的公司)合作者的岳母遗骸从墓地里面挖出,抛掷荒野(后者整整找了四年才得以将其重新埋葬);甚至发展至动用木棒和催泪瓦斯直接殴打他们认为欺辱虐待了动物的医生、商人、老师和学生或其他任何一个人最终连ealf也感觉有点儿失控的是他的一份计划,他计划在在几百管消炎膏里加入毒药(这家制药公司使用兔子和猴子进行皮炎实验)。许多父母用这种膏药治疗孩子的小伤口——这个计划立即被ealf的高层管理人员喝止了,他们要求这个新索米特雷清醒一下头脑,但在警察找上门来到的时候,他们还是用沉默保护了他。 警察对其无能为力,富有且愤怒的巨头们找到了机构,飞速累积的悬赏金让机构在三十天内就采取了行动,但这个索米特雷并不怎么好对付——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强悍,事实上,是他太狡猾了,每次情报组堪堪捉住他的尾巴,一转眼间他就能消失无踪——后来机构不得不让行动组和情报组一起行动,他们在一次动物保护主义者的聚会里抓住了索米特雷。 这个目标原本并不怎么引人注目,问题出在之后的例行讯问中,这个黄头发,蓝眼睛(实际上是绿眼睛)的年轻人居然和“萨麦尔”有关。 “萨麦尔”在五年前还是机构的一部分,但它的负责人显然有着更为复杂和自我的想法,就和“x战警”电影中的万磁王那样,他认为变异后产生能力的人类是世界的“新希望”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更多的变异人类,他们的作为——无论是犯下何等罪行在他的眼里都是可以原谅的,他认为他们会在一段时间(上帝才知道那是多久)后达成一种平衡(魔鬼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平衡)——在地球被变异人类覆盖之后。 这恰恰与机构的意旨相背——机构更着重于控制和消减,于是在力量成熟之后,他窥准机会从机构里分裂了出去。 他隐藏了起来,就像是埋藏在机构体内的一颗毒瘤,除了会随时发作之外,机构还得担心它的仇敌们会不会率先找到这个疮疤——和弱点。 索米特雷被关进了“巴别塔”的暴力精神病区,那儿本是个极其稳妥安全,万无一失的地方,噢,当然,在事情发生之前,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包括索米特雷在内的九名危险至极的病人(罪犯)还是成功地逃走了(在把整个巴别塔弄得天翻地覆之后),机构好不容易找到了索米特雷,可他又一次从“头儿”的手指缝儿里溜了出去。 “头儿”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吃掉了阿本恩里泊新推出的半磅装新鲜口味混合奶糖(咖啡+巧克力可乐和桃子牛奶的),按下了电话:“叫亚伯和凯瑟琳来。” 机构现有的,唯一能够追溯到索米特雷身上的线索就只有凯米拉了。 凯米拉失踪了,回来了,也许这段时间她就和索米特雷待在一块儿,她可能知道索米特雷在哪儿,或者去了哪儿。糟糕的是她被挖去了部分大脑,她忘记了很多东西,对前段时间的事情更是一片空白,而且警方也没有确切证据表明她不是个受害者而是帮凶,由此凯家拒绝和警方或是机构合作,他们把她送进了疗养院,这所私人疗养院以及环绕着它的森林都是凯家的,被多方擎肘的警方难以介入,万幸的是还有机构。 亚伯和凯瑟琳,还有另外几个行动组成员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疗养院。 他们没费太大劲就找到了凯瑟琳,她坐在露台上,穿着浅灰色丝绸的吊带睡衣,她瘦的非常厉害,肩膀上的骨头被皮肤包裹着,耸立着,就像白色的山峰那样孤零零直挺挺地暴露在夜晚冰冷的空气里。 他们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只是漠然地瞧了他们一眼,说了声“晚上好”就转过头去,凯瑟琳略微侧过一点脑袋仔细打量,凯米拉的绿眼睛就像是一对光亮的玻璃球,头部扎裹着绷带,头发被剃光了。 “我们时间不多,”亚伯催促道:“快点。” 凯瑟琳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把它往后梳了梳。 她站到凯米拉面前,然后双腿分开,直接坐到了她的身上,她们贴的很近,呼吸打在脸上,体温透过丝绸睡衣和棉布衬衫彼此传递,凯瑟琳抬起双手,托住了凯米拉的脸,她的脸真小,凯瑟琳在心里说,然后她伸出大姆指,摩挲着凯米拉的面颊,或许是因为有着东方人的血统,凯米拉奶油色的皮肤非常细腻,大拇指停留在鼻梁两侧,停顿一下,轻轻按住了眼睑下方,一部分眼球暴露在空气里,凯瑟琳靠了过去,舌尖探出嘴唇,碰到了眼球的表面——她尝到了眼泪,还有柔软的眼球表面——舌头顺着眼球的曲线向下滑,从鼻梁骨开始一点点地移动到鼻尖,它落在了嘴唇上,凯瑟琳手指用力,强迫凯米拉张开嘴唇,她的舌头潜入其中。 凯米拉睁大了眼睛,她似乎感觉到有所不对,但也只是轻微的挣扎了几下,如今她的力气大概只能和七八岁的孩子相提并论,她推不开凯瑟琳,几秒钟后就放弃了抵抗。 一个隐藏在视线盲点的行动组员噘起嘴,向另一端的亚伯作了一个吹口哨的假动作,换来严厉的一瞥。 两个美人儿之间的纠缠亲昵看上去确实挺诱人的,而现实可没那么甜蜜——凯瑟琳只不过是在搜索机构所需要的“记忆”情报而已——有什么能比人类本身的身体使用的更多,更久,更细致的东西? 一分钟后,凯瑟琳结束了亲吻,她张开眼睛,迅速地离开凯米拉。 “有收获?” 凯瑟琳点点头。 “我们能带走她吗?” “怎么说?” “她就是我们要找的希雷诺斯。索米特雷。”凯瑟琳说。 *** 凯米拉垂着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认真地思考过了。 陌生的接触就像搅动水池的手,记忆从沉积的地步泛上来,有些还算完整,有些则缺损的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更有些只是些零散不成形的边角料儿。 她记得头颅被骨盆和肌肉积压的感觉,记得出世后吸进的第一口阴冷的空气,记得惨白的走道与父亲低沉的声音,记得红色与金色的锦缎襁褓,记得套在手腕上的手镯和手镯上的铃铛,记得阳光从玻璃窗外投进来,在拼成楔形格的深褐色地板上框选出金色温暖的方块,记得母亲的手指缓慢地抚摸过自己的面孔,记得刚刚学会走路时,扶着墙壁和椅子,嗅着空气中飘缈的栀子花香味,急切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母亲她找到了了没有,好像有,好像没有,母亲很快有了更小的孩子,她经常抱着婴儿在走廊里走动,轻声歌唱。 她记得自己向母亲伸出手臂,但母亲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行哪,不行,我抱着弟弟呢。”她说,然后她叫来了保姆。 保姆把她抱回了房间,她希望保姆也能抱着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保姆把她放到床上,脱去了她的鞋子,要求她乖乖睡觉。 床很大,被子很重,她的身体很冷。 她不喜欢弟弟。虽然之前母亲也从未抱过她。 但弟弟和妹妹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生了。他们有着很多她没有的权利,其中最为好奇的一条是他们会被叫去见客人。 她曾经尝试过悄悄地跟在后面,父亲发觉了,他很不高兴,母亲不置可否,但她也就去过这么一次——客人们奇异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更大一点,她能听到人们在窃窃私语:“不像凯盛国。”“像足她母亲。”“面孔像就算了。万万不要”“确定是凯家人?莫要给别人养了私孩子。” 她在大穿衣镜前面站了半天,她觉得自己很像母亲。除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不太对,也许是因为她还没有长大的关系,长大了她的头发和眼睛就会变成黑色的,像母亲那样黑。 她一直那么以为,直到她开始上学。 那里的孩子有着各种颜色的头发和眼睛,她的想法遭到了孩子们的嘲笑,从老师哪儿她知道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里她就逃了课。 她回到家里,砸坏了每一面镜子,推倒了前来劝阻的母亲,母亲摔到了地上,流血了,她失去了一个未成型的小妹妹。 父亲狠狠地责罚了她,他用鞭子抽打她的手心和屁股,她在床上痛苦地躺了很久,并且知道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等她重新回到学校,几乎每个孩子都有了自己的朋友,有段时间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甚至不能跟上他们的说话节奏,他们说的是他们的母语,而她在家里的时候说和听的又是另外一种语言。 升上中学后她才勉强被周围的人们所接受,而不是永远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因为经济方面她要比其他孩子宽裕的多,也愿意请别人享用美食,买礼物或邀请他们旅行,而且她本人也长得很漂亮,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朋友,他们一起跳舞,唱歌,露营,聚会但麻烦也随之而来,一个男孩企图亲吻她,在遭到拒绝后动了手,另一个男孩勇敢地帮助了她,他们扭打起来,然后一起进了警察局。 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她又一次挨了鞭子。 她被立即转入一家远离第七区的有大学预备课程的私立全日制寄宿女子学校,休假日家里的司机会准时前来迎接,以及送回,整个假日,她被禁锢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每天都有大量的功课需要完成,如果没有完成,她会被取消晚餐或是遭到体罚。 新学校里的生活也是非常枯燥的,但幸运地,她们有个很好的老师,一个神情严肃,性情却很温柔的中年男性,有着一双平易近人的褐色眼睛,他叫做特里。赛穆尔。 赛穆尔负责她们的文学课,孩子们喜欢他,他才智横溢、知识渊博、交际广泛,富有耐心,他愿意并善于倾听,更能保守秘密。但这时候的凯米拉已经很习惯将所有的事情藏在心里,契机在于一次偶发的事故,赛穆尔发现了她身上的伤。依照1974年确定的预防虐待儿童法(capta),他应该立即报告警察和当地儿童保护部门。可凯米拉不想看到自己的父亲进监狱,也不想离开家——即使它并不如其他人所以为的那样温暖美好。 赛穆尔最后什么也没说,他们因此而变得亲密,不,他们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赛穆尔就像个完美的父亲,或是兄长,他保护她,开导她,指引她——在他的帮助下,凯米拉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不愿意接受那些所谓的传统教育,她觉得从她的父亲凯盛国开始,家里的每个人都带着虚伪与腐烂的味儿。 她姓凯,却从未被真正地被视作一家人,她竭尽全力想要融入,却始终遭到排斥,她放弃了,想要走出去,却又被粗暴地拉扯回来;没人愿意接纳她,但同样地,也没人愿意让她自由。 所有的一切都在令她痛苦她想要摆脱他们,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她没有存款,没有住所,没有工作经验,没有一张正规的文凭。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仍然爱着他们。 她问赛穆尔:“我能做些什么?” 她是从赛穆尔那里知道ealf的存在的,在一次反皮草集会上,她遇见了希雷诺斯。索米特雷。 她狂热地爱着索米特雷,这个热情单纯的男孩让她感觉她还活着,她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还有意义——但她的父亲凯盛国则恰恰相反。索米特雷在他眼里就是引诱他女儿走向堕落之路的垃圾和渣滓。 在她的劝告下,索米特雷离开了新约克市,他们仍然在约会,隔一周或者两周见一次面,在汽车旅馆狭小的房间里,他们相互倾诉,呢喃,亲吻,抚摸,做/爱。 凯米拉开始备考普瑞克西斯(教师资格认证),她想成为一个教师,这样她就能彻底地从凯家脱离出来,她会和索米特雷结婚,他们会有孩子,她会有一个完整的家。 没人想到死亡会如此之快且毫无预兆的来临,转眼间索米特雷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给她留下的东西只有一台七成新的便携式电脑,一间屋子的半年租约,一箱子内外衣裤,一柜子碟片,一个床垫和两条毯子,几份简单粗略的计划书和半盒苏打饼干。 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坐了很久,她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凯盛国,没有她,那么希雷诺斯。索米特雷是不是会继续活着?而不是在寒冷的冷杉森林里被树枝戳穿胸部,喘息着绝望地死去? 相比起凯米拉,凯盛国,希雷诺斯。索米特雷更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赛穆尔一如既往地支持她,但他建议采用更为妥当安全的方式,没有手术,没有药物。 “只是一个实验,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的身体里被融入了鳗鱼和蓝条石斑鱼的奇妙特性,她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变性别——随着性别的改变,肌肉、骨骼和内脏器官也会随之变化,她成为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希雷诺斯。索米特雷。 索米特雷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更为年轻、强壮、漂亮、聪明。 他做了很多事情,值得人们为之惊叹崇敬的事情,他站在弱者的一方发出咆哮,任何事物都无法动摇他坚定顽强的意志。 他曾被机构捕捉,讯问,囚禁,但他还是成功地逃脱了。 一个声音,他很清楚,是它激起了他身体与精神深处的力量,他凭借着这份力量逃出了那座森严的监狱——但它很快就消失了,可他还想要多感受点,多点,再多点,那种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无所不见的力量! 他以凯米拉的身份接近史特莱夫父子,他在他们身上嗅到了一种味道,一种值得注意的味道。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 史特莱夫,更确切点的,安东尼。霍普金斯。 手指离开了水面,接触正在远去,凯米拉或是索米特雷想要抓住它,但她(他)的四肢就像是融化了的奶油。 水池恢复了宁静,记忆的碎片反射着最后一点光芒,一层层地沉淀进黑暗的池底。 *** “只有这些?”“头儿”问,他对凯米拉没有兴趣,悬赏者要的是索米特雷,不是凯米拉,凯米拉一钱不值。 “不,”凯瑟琳干脆地回答:“还有安东尼。霍普金斯。” 机构的行动组立刻扑向了圣托马斯和那栋矗立在密林深处的二层住宅。 史特莱夫父子早就离开了,圣托马斯小学档案室里的相关资料不知何时被抽走,史特莱夫曾经使用过的办公用品和桌椅被他捐赠给了当地的慈善机构,捐赠站当天就把它们拆开,皮座椅送进了廉价商店,其余的则被一户波西尼亚移民家庭接收了,凯瑟琳找到它们的时候,黑色的办公桌被五个年龄从三岁到十二岁的孩子们占据着,他们在上面吃饭,写作业和玩耍,抽屉里塞满了女主人的酱菜和香料瓶子。 食尸鬼的暂居地已经化作了焦黑的废墟——据说是流浪汉撬开房门后在里面点火取暖导致的火灾。 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一个签名、一个偶尔泄漏的名字或地址,一丝记忆抑是可供追索的任何线索。 (番外完结) 补充性番外,因为这卷延续时间比较长,牵涉的人物也比较多,所以在这里详细地梳理说明一下。 第八十一章兔子一 邦妮脱下丝绸睡衣,小心地把它挂在缺了一只腿的三脚挂衣架上(它倾斜的厉害,但还算立得住),白色的丝绸从黑色的木头顶端垂下来,衣带末端有点脱线,后背的位置绣着两条金色的龙,龙的眼睛是黑色的塑胶珠子,在肉红色的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两个污点。睡衣的下摆不知什么时候被粗糙的东西挂伤了,几根半透明的纤维就像是从衣服上生长出来的某种菌类那样向空中延伸,邦妮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她蠕动着嘴唇,一边无声地抱怨和诅咒,一边站起来,走进散发着陈腐的烟草味和令人作呕的酒气的小客厅,她在茶几烟灰缸的旁边找到了打火机,它被掩藏在几张被燎过的锡箔和沾着口红的烟头下面,昨天她的同居人卡西又用那玩意儿提神了,邦妮警告过她,但她总是不听。 把打火机紧紧地捏在手里,邦妮的心思重新回到自己的丝绸睡衣上,她点燃打火机,然后轻轻地让火焰擦过那几根不听话的小东西,它们几乎在高热逼近的时候就开始蜷缩,然后是很轻的嘶的一声,露出的纤维卷成一个小球,邦妮用手指按住它们,让它们成为一个个灰色的小点——所谓的丝绸睡衣根本就是件廉价的涤纶制品,裹在身上又闷又热,但它便宜,又好看,至少在这间铺设着厚实地毯,墙壁涂刷成粉色,到处垂挂着羽毛轻纱,照明不足的房间里,它会和真正的丝绸那样闪闪发光——和这儿所有的一切(包括人在内)一样,只有表面光鲜——足够了,对于到这儿一掷千金寻欢作乐的蠢货而言。 “邦妮,快点,我们要迟到了。” “就来。”邦妮冲着门外喊道,她打开衣橱,取出已经经过清洗熨烫的制服,这套类似于紧身胸衣的制服大部分都是由皮革制成的,外面覆盖着亮光的缎面,内置罩杯的材料则是一种泡沫橡胶,坚硬,但有着一定弹性,它同样被应用在汽车座椅上。邦妮艰难地将自己装进去——所有制服的尺寸都被限定在36。24。36英寸,这儿没有为人定做的制服,只有为制服定做的人,如果你穿不上衣服的话,你就可以直接滚蛋了,甚至无需暗示或者通知(譬如在日程表上取消你的名字)。 看来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兔女郎的最高纪录被保持在三十岁,邦妮想,她扭转身体,往臀部装上着婴儿脑袋那么大的兔子尾巴,在蓬松的头发上卡上缎子做的兔子耳朵,最后是有着三英寸高度鞋跟的黑色高跟鞋——在双脚套入鞋子的时候,她的脚跟条件反射般地疼痛了起来。 她试着做了一个深呼吸,呼气的时候小腹和肋骨位置立刻感觉到紧绷,这只能说是个开始,一两个小时后,紧勒住腹股沟的布料会阻碍血液流通,她的大腿会变得冰凉。三个小时后,她的制服会像一件真正的金属盔甲那样沉重,四个小时后,她的小腿会开始抽搐,而双手会不断地颤抖并试图将所有重于空气的东西丢到地上或者某个人的脸上,还在“兔子”夜总会的时候她就这么干过,一个会员不厌其烦地在她每次经过身边的时候伸手拉扯她的兔尾巴,她忍耐了三次,在第四次的时候倒掉了托盘里的东西,然后把托盘敲在了那个混账醉鬼的头上。 当然,这不是说,她在这儿也能这么做,和“兔子”夜总会里那些只要付出五百元就能登堂入室的普通会员完全不同,在“兔子”杂志、俱乐部、夜总会以及其他附属机构创始人的大宅里,出没的都是些既富且贵活有着显赫名声的大人物,他们弯弯手指,她们就得提供服务任何服务,要显得热情、甜美、温顺,最好还有点傻乎乎的。这是特色,必须贯穿始终的那种。俱乐部对兔女郎的要求堪称不厌其“繁”:从坐姿、站姿、口红的颜色到与客人打招呼的方式统统列入了兔女郎手册里,包括名字。 兔女郎不用自己原来的名字,固定在右侧臀部上的名牌上写着的都是些不会令人扫兴或联想起什么不愉快事物的词语——邦妮代表着美丽,有这红色头发的苏格兰乡村女孩,充满活力,和善而且甜美,她的同屋是卡西,人们心目中的卡西是可爱,受欢迎的大学女生,快乐而甜美,还有最小的,只有十九岁的贝蒂,这个名字让人在脑中浮现一个金发女孩的影像,傻的可爱,又风趣。 没那个男人会愿意在一个旖旎浪漫的夜晚遇上伊迪萨(不受欢迎的老师),爱立卡(所向无敌),杰妮(老古董般的家庭主妇或是老祖母)抑是蜜莉恩(忧伤,苦难之洋)的。 “邦妮!” 邦妮冲出房间的时候,踩上了一个药瓶,幸运的是她在无数次练习中取得的平衡感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在她身后,上百颗绿色小药丸从变形破裂的瓶盖里跳出来,飞得到处都是。 她和卡西到达指定位置,准备好随时面带微笑托上盘子的时候距离真正的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但所有的兔兔都已经到齐了。 “立正,微笑,”兔妈妈,也就是负责训练管理这些兔兔的中年女性严厉地命令道,反反复复地仔细打量每一个兔女郎,从鞋子,背面(从脚跟到臀部)有着一条深色线条的黑色丝袜,绒毛尾巴,紧善服(她帮两个女郎调整了一下内置罩杯里的填充物),一直到兔耳朵“打起精神!” 贝蒂做了一个鬼脸。 兔妈妈不悦地抿起了嘴唇,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二十年前她也是一个兔女郎,她比任何人都干的好,但梦幻般的三年后之后她也只能黯然退场,大部分兔女郎都是如此,只有一小部分能够达成愿望——成为兔子杂志的封面或插页女郎,当选当月或是当年最佳玩伴,就此打入演艺圈和模特界,或是得到一个体面的婚姻,几个女孩在摇滚歌星或体育明星那里找到归宿,更少的一些搭上了亿万富翁,一个,也许两个,她们就像是中了百万大奖的人那样天天被人们挂在嘴上,记在心里,谁都想成为下一个幸运儿。 十七个女孩里最有可能达成目标的是贝蒂,她得天独厚,面孔看起来只有十三岁,一头金发,钴蓝色的眼睛又大又亮,饱满的嘴唇总是像是随时都在期待着接吻般地微微撅起,鼓涨的面颊像是可爱的小面包,粉色的肌肤细腻柔滑,散发着婴儿般的奶香,身高五英尺一英寸,无论四肢还是身躯都是那样的匀称绝妙,唯一不合比例的只有乳房,她的胸部有36d,邦妮看见过她赤身**的在大宅里那只如同透明鱼缸的游泳池里游泳,两只乳头和点缀在象牙上的宝石一般无二,在场的男人们目瞪口呆,他们盯着她,就像是盯着一块酥软可口的香草奶油布丁。 听说她已经被初步选定,下两个月,或是三个月贝蒂就会出现在兔子杂志的封面上,顺利的话她会一举成名,再不然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如果她再次回到这里,所得到的小费和接待的人也会上一个档次。 可真是个令人嫉恨的家伙。 相比起其他女孩,邦妮的感觉要好一点,她已经有所打算,再干半年,半年后她就会回到普通人的生活里去,还算丰厚的积蓄足够她上完大学,买一栋公寓或是小房子,然后开个店或是酒吧什么的。 大门打开了,带着领结的兔子剪影在门扉上好奇地打量着第一个登门的客人,晚上九点,俱乐部开始营业,长腿、翘臀的兔女郎,老式的费力牛排,美酒,音乐,精妙的表演在此恭候任何一个持有钥匙卡的会员,它是一个投射到现实里的绮丽梦境,一个成人的童话世界,所有的一切持续至次日凌晨四点。 两个小时后,面带微笑端着托盘周旋于会员中的邦妮已经感觉到有点疲惫,她若无其事地为一个客人送上了杯白兰地,而后曼妙的转身,脚步轻快地带着剩下的两杯香槟走进被丝绸幔掩盖着的露台。 俱乐部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它允许兔女郎在可能的情况下略微休息上那么几秒钟,但对姿势有要求,她们不能坐在沙发上,也不能靠在墙壁上,她们只可以把臀部小心翼翼地靠在座椅的扶手或是栏杆上,嗯,双腿微微弯曲,就像是一只人立的兔子——不然就会被罚款和减少值日的机会(也就是减少了获取丰厚小费的机会),这种惩罚对于兔女郎来说非常严重,毕竟她们出现在这儿最大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钱。 露台角落里的阴影动了动。 邦妮吃了一惊,现在场内正值**,很少会有客人在这个时候进入露台。 幸好她训练有素,及时稳住了托盘和情绪:“晚上好,先生,”她声音甜蜜地问候道:“兔女郎邦妮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她抬了抬托盘:“香槟?或者其他的?” 客人在黑暗中站着,一言不发。 邦妮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她是不是应该让他出示一下钥匙卡?或是询问一下他的姓名,看看他有没有被列在今天的宾客名单上? “安东尼.霍普金斯。”客人说道,红褐色的眼睛闪烁着,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我是安东尼.霍普金斯。” (待续) 暗无天日的加班生涯终于告一段落,关于上一卷我会找时间进行些许修改,将事情写的更明白一点,事实上文里我已经给出了不少暗示也许是这个能力太过古怪的关系,所以谜底揭晓的时候难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但说到凯米拉的心境,我以为我已经写得很多了,这个悲催的孩子,还有谁的身份经历能比她更扭曲畸形一些的吗? 至于那个预告,没错,每个富有的单身汉都该有个妻子,但她未必就是凯米拉——虽然很多人都认为她和史特莱夫,也就是我们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很般配——表面上的。 ps:我喜欢兔女郎的尾巴。 pss:这些36.24.36的家伙真的是人吗,是人吗,是人吗无限循环中 psss:国庆快乐。 第八十二章兔子二 一个星期前,兔子杂志、俱乐部、夜总会以及其他周边附属机构的主人古奇海夫纳失去了他的私人心理医生,后者在度假的时候喝醉了酒,从三楼的阳台上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了游泳池——没有水的,出席葬礼让他感觉很不好,他急需一个新的心理医生,他最新一任的未婚妻莉莉丝。梅尔向他推荐了一个。 新的心理医生欣然应邀而来,他的名字就叫做安东尼。霍普金斯。 古奇海夫纳和他短暂地谈了一阵子,走出房间的时候他显得容光焕发。这个新“伙计”显然投中了海夫纳的脾胃,他喜欢他,信任他,甚至允许他住在大宅里,以往只有最漂亮的姑娘才能有此殊荣——古奇海夫纳是头性情古怪暴躁的老公狮,他会招待一些必须和自己不讨厌的朋友来这儿玩玩,可顶多只能是一两个晚上,再多点?不行,就算你是巴林银行的贷款部主任或是下届总统候选人都不行;保安人员、修水管的、推销员与送牛奶的被远距在大宅外围;不管哪个姑娘,再年轻的,再漂亮的,再前途无量的,只要被发现和那个小伙子私下里约会她就完了,海夫纳连给她收拾行李的时间都不会给,立刻滚蛋,就这样——他一向专注于驱赶那些敢于侵犯他领地的雄兽们以及那些不够听话温顺的雌兽们。 安东尼。霍普金斯并不在宾客名单上,他是这座大宅的主人之一,至少暂时如此。不过邦妮还是第一次看到他。 “抱歉,”邦妮说,她换了个站立的姿势,重心调换到另一只脚上,这个姿势会加重膝盖的负担,却能更好地展示她的身体曲线:“我打搅您了吗?”她用虚假做作的甜蜜声调说道。 安东尼.霍普金斯摇了摇头,他从阴影里走出来,邦妮迷惑地看着那片逐渐扩大的影子,她旋即发现,那片影子并不仅属于一个人,还有一个孩子,他(她)原本坐在露台角落的一个小平台上——那个小平台上摆着一尊仿制公元前三三八──前三三五年呂西普斯原作的厄洛斯大理石雕像,年幼的神看上去只有人类的十岁左右大小,站立着,侧转着光裸的身体,手指把持着弓箭,背负着翅膀,稚嫩的面孔上流淌着的是肃穆与庄重——他知道自己掌握着人类乃至于神的最重要的命运之环,爱情带来的不仅仅是温暖、快乐与玫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记录里,更多的,爱情所带来的是残酷的伤害,眼泪和难以拔除的荆棘。 小小的人类坐在他的身边,云层消散,淡金色的月光笼罩在他和塑像的身上,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相像,只不过一个有生命,一个没生命。 霍普金斯转过身去,向厄洛斯脚下的孩子伸出手臂。 邦妮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犹豫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海夫纳先生并不希望这儿出现未成年人。”她在撒谎,海夫纳先生只是不提供十八岁以下的兔女郎和玩伴,因为这会引起没完没了的诉讼和民众的强烈反感,但他并不介意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人们的变态嗜好,无论如何,兔子杂志上越来越丰满的胸部与越来越幼稚的面孔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他的倾向——他只是不想在出版物和聚会上出岔子,但如果有人自行携带着那么一两个比较适合自己口味的玩伴,并能够保证不出什么问题的话,他是有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霍普金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面前的兔女郎,和他怀抱里的孩子一起观察,既不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不愉快的样子。 邦妮发觉自己进退两难,他待会儿就要发怒啦,他会向兔妈妈或是海夫纳直接投诉,她会被扣除奖金和当月的薪水,被赶出大宅,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会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这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我想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邦妮。”一个声音突然在邦妮身后响起,邦妮吓了一跳。 一个美人儿走进了露台,丝绒的幔在她身后垂着,像是一个奢华的背景,衬托着一顶无以伦比的宝石皇冠——美人儿的金发,那是真正的金发,和邦妮以及其他几个兔女郎染出的头发不一样,它们从毛囊里钻出来的时候就是金色的,在月光和灯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它们被高高盘起,包裹着一张精致的面孔,天鹅般优雅的脖子,牛乳一般的肩膀和手臂赤裸着。 “这是安东尼的孩子,亲生的儿子,我想他不需要一个兔女郎来指手画脚告诉他该怎么做。”她毫不客气地说道。 邦妮的脸突然变得血红,而后又变得苍白,她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幸好她没说得太多,太明白,不过之前的那些也已经够了,她向上帝祈祷霍普金斯没弄清楚她的提醒中隐含的另一层意思。 她的反应似乎取悦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心理医生在月光下露出他白白小小的牙齿“啊,没关系,”他大方地说道:“我想她并无恶意。”他转向邦妮:“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来这儿没多久,所以暂时找不到能够照看撒沙的人,嗯,正如你看到的,我必须随身携带,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做了一个简短但清晰的解释,然后补充道:“而且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感谢主人的盛情,但接下来的活动对于撒沙还早了点,或者十年之后?”他亲昵地用鼻尖摩擦了一下撒沙的鼻子:“你觉得怎么样?” 那个孩子令人吃惊地露出了邦妮原本以为只会在大人身上看到的那种极其无可奈何却又十分温柔与纵容的神色。他伸手抚摸了一下父亲的脸。 “可是”美人儿说:“海夫纳还在外面等着您呢,他希望能把您介绍给他的朋友们。”她稍带急迫地说道:“他的那些朋友们,您知道的,他们对您充满了好奇,海夫纳对您推崇备至——他几乎从未这样做过,我是说,用如此之多的词语去赞美一个同性,”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的就像是钢琴键盘上最右侧的一个音:“时间不会太长,毕竟他们接下来还会有别的紧要事儿要干。”她意有所指地说道:“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为您照看这个可爱的小天使,”她向男人臂弯里的孩子俏皮地眨眨眼睛:“撒沙,你叫撒沙.霍普金斯,对吗?” 霍普金斯向后退了一步“谢谢,”他说:“但不了。”他轻柔但干脆地拒绝了她的殷勤:“莉莉丝.梅尔,我想海夫纳先生并不愿离开您太久。”他把撒沙放到地上:“邦妮小姐,您是叫做邦妮对吗?请过来一下,我想我得把撒沙暂时交给您。”他弯下腰,双手放在撒沙的肩膀上“一个小时,我想足够了。” “当然,我非常愿意。”这意味着她会损失很大一笔小费,但现在的邦妮只希望这位深受海夫纳先生喜爱的霍普金斯先生能够尽快忘记刚才她说出的那些蠢话。 安东尼.霍普金斯垂下脑袋,和撒沙.霍普金斯悄声说了几句话后,挽着莉莉丝.梅尔走出了帷幕。 莉莉丝.梅尔的后背没有一丝遮盖物,一枚钻石吊坠垂挂在那两块深深诱发男性触摸**的蝴蝶骨中间,它闪烁着,就像是一颗真正的星星,邦妮的注意力被它引开了几秒。 最后她坚决地调转了自己的视线——随即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上帝哪,她是有准备在三年或五年后和一个情投意合的男人生养半打孩子,但在此之前,她从未亲密接触过哪怕一个幼儿。 他会不会尖叫着要爸爸,推翻所有他能触及的东西,抑是抓花她的脸,把她推到露台外面然后冲进聚会里到处乱跑? “别紧张,”撒沙不得不出言安慰,这个兔女郎似乎随时都会跳起来(字面意义上的)不顾一切地抱住自己:“我会呆在这儿,直到父亲回来为止,哪儿都不去。” 邦妮紧张地笑了笑,她把托盘放在露台宽阔的大理石栏杆扶手上“您想要喝点什么吗?”她说:“我不能走开,但我可以请我的朋友给您弄点牛奶或者果汁。”吧台里有用来调配鸡尾酒的无害辅料,卡西应该愿意帮她这个忙,鉴于她无数次地帮她藏起那些小药丸和药包的份上。 “谢谢,但不了。”孩子认真地回答道,脸上的表情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现在没人能说这两人不是父子,但他们确实长得不像,霍普金斯的脸会令人联想起鹰或者狼,而撒沙的面部轮廓则要柔和的多了。 “我们可以谈一会话,”撒沙.霍普金斯说。 (待续) 嗯继续,另外说声抱歉,前几天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要陪父母,所以更新略缓,接下来看公司10月底的交房情况了,如果不是很紧张的话,尽力恢复隔日更新。 第八十一章兔子三 亚米奇司在爱的教育一书中如此写道:“能做出好鞋的鞋匠,比之于无能的律师、无智的大学教授或拙劣的医生,地位要高。官署的好书记比之低能的上议院议员,价值不止百倍。”很多父母会用这一篇章来宽慰自己,阻止自己对想要做垃圾清运工的孩子大吼大叫,而更多的年轻人,在他们生命的最初那一阶段里,也是这样认为的——问题是现实生活很快就会给出完全相反的例证,譬如满是香槟、音乐、牛排和兔女郎的俱乐部里,你只可能看到后四种,而不是前两种,无论你的鞋子做的多么结实,或是记录做的多么完美,都不行,这里只招待有钱有势者。 近百尺长宽的厅堂中央摆放着一张丝绒沙发,深红色的布料被缝制和填充成丰满完美的嘴唇形状,比起一般男人来说有点矮小却精悍的轻易让人联想起一块生铁的海夫纳先生就像罗马皇帝那样松弛地倚靠在上面,一如既往,他身边簇拥着数位年轻漂亮几近**的女郎,她们尽所可能地用胸膛和大腿来包裹他,这个男人就像花朵儿中间的一枚坚果。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带着卷,深褐色的皮肤暗而且粗糙,紫色府绸的衬衫一直敞开到腰部,胸膛毛茸茸的,下面是紧身的裤子,非常紧,几乎能让人清晰地辨识出大腿肌肉与生/殖器的轮廓,一对结实的腿懒洋洋地沿着沙发边伸下去,两只没有套着任何鞋子的脚拖在地上,霍普金斯注意到他的脚趾分得很开,脚掌也很宽,看上去就像是鸭子的蹼爪——海夫纳在发迹后几乎从来不穿鞋,不受束缚的双脚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各类上等区域的酒吧、影院、剧场和餐馆或是名流宅第的地板、大理石或是厚实美观的地毯上小部分人认为这是种值得褒扬的个性,另一部分人则要么扭过头去要么闭上眼睛或嘴巴——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有求于他的人太多了。 霍普金斯倒有点自己的小小看法,事实上,古奇海夫纳更多地让他想起了曾经在佛洛伦萨遇到的两个追捕者,一对儿残忍暴躁无所不为的屠夫,他们和海夫纳有着极为相似的皮肤,眼神和口音,还有气味——来自于火辣辣阳光充沛的岛屿,哪儿盛产小麦、葡萄,柑橘、柠檬、沙丁鱼、金枪鱼以及黑手党——古奇海夫纳不止一次地坚决表示兔子杂志及其周边与任何非法组织毫无干系,没有投资,没有股份,没有主要经营人员,但很难想象,几乎在每个值得捞一把的行业中都插进过手脚的黑帮成员们会对摆在面前的大盘美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唯一的可能,古奇海夫纳是他们中的一员,是他们的“家里人”这也能很好地解释日进斗金的兔子杂志与俱乐部、夜总会迄今为止为什么从来没遭到过骚扰与勒索——无论是来自于哪一方面的。 哦,还有,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并敢于容留他——古奇海夫纳是否真的对之一无所知?食尸鬼可从未这样想过。不过这关系不大,虽然两人之间的交谈和观察还有点简单和短浅,但霍普金斯已经发觉了,海夫纳是个喜好刺激并善于寻找刺激的家伙。 直白点讲,这个满身黝黑肌肉的老混蛋也许会在四处呼啸飞窜的子弹中性/欲勃发。 他几乎是大笑着为霍普金斯介绍他的朋友和合作伙伴们,此类应酬对于安东尼。霍普金斯来说简直就是驾轻就熟,自从他离开实习的医学院后,他所面对的人类差不多都是这一阶层的,他熟悉他们,了解他们,也很容易取得他们的好感与兴趣非常浓厚的。如果不是时间和场合不允许,其中的几个客人几乎要向主人暂借他的房间和心理医生两个小时,或许一晚?其中不乏有人给出一些邀请,有关于某个非正式较为轻松的聚会,它被称为munch,或是“livinginleather”、“tesfest”和“blackrose”即使说,会出现刀子、蜡油、冰块、晒衣夹、手铐以及大麻等软性毒品的那种——霍普金斯想着该不该告诉他们,上次某个穿着一身皮革行头(包括皮茄克、皮裤、皮靴、带链子的臂镯)想借助些镜子和断头台来把他拉下水的蠢货与淫/虐狂在他的建议和帮助下用打碎的镜子割下自己的脸喂了狗——鼻子则归他自己,咀嚼时发出的声音脆生生的。 霍普金斯确定自己听到了咀嚼声,脆生生的,他在人群中寻找了几秒钟,才发现是莉莉丝。梅尔正在享用一份生菜胗肝。 *** “法式夹心糕点、奶油香蕉馅饼、蜂蜜冰淇淋,榛子巧克力,加柠檬的可口可乐。” 摆脱了那些兴高采烈的宾客——并不是很难,今晚的重头戏上演了,一群漂亮的康康舞女冲进了人群中,齐刷刷地高踢大腿,撩起裙摆,每呼吸一次就要变换一次造型——海夫纳要求她们完全按照十九世纪红磨坊舞女来装扮——那时候的舞女会故意撕开内衣,当她们掀起裙子的时候哇哦,可以想象那些若隐若现,颇具诱惑力的部分——她们就像磁铁吸引铁末那样吸引着客人们的眼睛和大脑,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消失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霍普金斯一一点数着盘子和杯子,他向自己的儿子撅起嘴;“你差点就让我有点小小的嫉妒了,”他说:“我的胃里只有两杯香槟和半杯白兰地。外加一打冰块。” 他环视四周,邦妮兔女郎做的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好些,撒沙得到了一把精致舒适的扶手椅,摆着点心和饮料的小圆桌,一个游戏机,在安东尼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发现孩子身后还有个可爱的长耳朵爱心靠垫。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撒沙的胃部,掌心反馈过来的情况令人满意。 “看来真得很不错,”霍普金斯强调般地说道,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卷钞票,数量之多只怕已经超过了邦妮今晚可能得到的那些“谢谢,”临走开前,他还彬彬有礼地道了谢。 “是个真正的绅士。”卡西说,充满羡慕。 *** 真正的绅士抱着孩子走在夜晚的花园里,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红色的微光,一点儿不受是时间和地点的影响。 撒沙在离开前抓了一把榛子巧克力,恰到好处地安慰了老爹的心情和肠胃,他也没忘了往自己嘴里放上一两个,咬得咯咯作响,连绵不断,弄得霍普金斯总觉得自己抱着一只大松鼠。 “莉莉丝。梅尔出现在这里大概有一年多点儿,”撒沙说,甜香的气息轻轻地扑打在大霍普金斯的面颊上:“如果说大宅里的兔女郎们会被两千个被拒之门外的女孩妒嫉,莉莉丝。梅尔的敌人人数绝对不会少于前者的十倍——她只在夜总会里干了两个星期,就被挑到这里,然后没几天就成为了古奇海夫纳的新宠儿,而就当人们以为她也顶多只能支撑一个月的时候——喜新厌旧的毛病就像毒瘤那样深植于古奇海夫纳的骨髓里,不管你有多漂亮,多年轻,多丰满,每月一次的更新换代永远雷打不动,他身边总有新面孔——但出乎人们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她保住了自己的冠冕与宝座,甚至还能更上一层楼,古奇海夫纳愿意和她结婚。 虽然古奇海夫纳的财产她暂时还没份儿,可她已经拿到了平民百姓干上一辈子也未必能挣到的钱,还有房子、家具、珠宝,名贵的服饰和中上流社会的入门券,要知道,一年前她还只是个可怜巴巴的快餐店店员。 假如她生了孩子,这是很有可能的,毫无疑问的,古奇海夫纳还会给出一份慷慨的奖励,海夫纳喜欢孩子,他前妻所生的女儿在成年后就拥有了兔子杂志高达百分之八的股份,而且海夫纳曾表示,自己年满六十后会将所有的一切逐步转交给自己唯一的孩子。即便他一直深深地痛恨着自己的第一个妻子。” “说实话,这可真是有点出乎意料,”霍普金斯在一丛老式五瓣玫瑰边放缓脚步,好让自己和撒沙能充分地呼吸到混杂着香茅醇、橙花醇、香叶醇、苯乙醇及苄醇的清新空气“你令我惊讶,撒沙,”他有着那么一点点得意洋洋:“我可没想到你能从邦妮小可爱那里得到那么多。” “这可不算一道难题,”撒沙承认道:“那是一个装满了一肚子倾诉**的兔子。”他耸了耸肩:“尤其是她面对着的还只是个无需防备和顾忌的孩子——只需略加引导,她便会滔滔不绝,无所” 小小的总结会曳然而止,撒沙陡然抿起嘴唇,他的眉毛皱了起来。 他不安地嚅动了几下,然后在大霍普金斯关切地目光下抬手蒙住了自己的嘴,过了一会,他在月光下张开手指。 一颗门齿。洁白的小铲子。 “我的牙四” 撒沙敢拿母亲的坟墓发誓,他看到安东尼。霍普金斯笑了。 他面色阴沉地闭上了嘴,紧紧地。 之后整整三天,撒沙。霍普金斯再也没有发出过哪怕一个音节。 (待续) 嗯好吧,再次抱歉,我遇上了点麻烦——我的智齿造反了,牙防所建议我到正规医院检查拔除,拔牙之前要确定消炎消肿,我整整一个星期没能睡好,白天还要工作,实在没力气所以,空了那么多天。 今天拔掉了一颗,还有一颗希望它在被拔掉之前不要再出问题了。 ps: 亲爱的小撒沙,请你与我同甘共苦吧。 第八十二章兔子四 第八十三章兔子(5) “我说,我得躺下吗?”古奇海夫纳说。 “不,”霍普金斯不以为意地做了一个手势:“您爱怎样就怎样,只要别妨碍听和说就成。” “太好了,”海夫纳作了一个鬼脸:“以前我遇到的心理医生都喜欢让我躺下,但我想我永远也无法习惯在一个男人面前躺下。那会让我感到紧张,根本无法放松。” “您可以选择一个女性心理医生。” “那更糟。”海夫纳挑选了一把转椅,就像个十七岁的小混蛋那样横着坐,膝盖挂在一边的扶手上,脚趾在空气中张开、合拢,然后再张开:“很快她也躺下来了。来点儿喝的?” “确实有点麻烦。”霍普金斯表示肯定:“威士忌还是白兰地?或者圣三一(苦艾酒)?” “可以的话,圣三一,意大利杜林还是法国,瑞士,捷克,西班牙?” “我个人的密制,茴芹、茴香和苦艾之外还增加了薄荷、香蜂花和肉豆蔻。” “ummmm,我几乎要急不可待了。” 海夫纳说,一边拨动着转椅,让它像儿童乐园里的旋转木马那样呼呼地转动。 霍普金斯短促地挑动眉毛,他走出房间,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翠绿色的酒。 海夫纳的肩膀挂在另一边的扶手上,脑袋向下垂着,在他的眼睛里,颠倒的心理医生站在嵌在墙内,呈半圆形状,琳琅满目的吧台前面,他手法娴熟地将苦艾酒分别倒在酒杯和开槽匙里的方糖上,而后划着了一枚火柴,点燃了浸满酒精的糖块——火焰澎地一声爆开,海夫纳闻到了香甜的焦味“至少有80度,”他嘟哝着说:“波西米亚饮用法,医生,您是个善于享受生活的人。” 方糖噼里啪啦地冒着泡,颜色从雪白转为金褐色,霍普金丝紧紧地盯着它,就如每一次那样,他掌握住了一个绝妙的好时机——将吱吱作响的融化的糖倾入杯中,并及时地弄熄了火焰,迅速地倾入矿泉水,祖母绿色的液体转眼间变成乳白色“多少?”他问道:“一剂(大约一液盎司,约30毫升),一剂半?” “如果多出来的那15毫升是水的话,请给我一剂的。” 他很快得到了他的酒,并立刻吞下一大口:“噢,万恶的上帝,就像是在吸吮一块生锈的黄铜!”海夫纳叽叽咕咕地抱怨:“你放太多肉豆蔻了但很不错,真得很不错,霍普金斯,你是个善于创造生活的人你觉得我还能来根雪茄吗?” “当然,为什么不?荷兰的辛美朋尼,我比较喜欢这一种,很袖珍,很可爱。” 细细索索的声音。海夫纳一口咬掉了烟草卷儿的屁股,而霍普金斯则用自己的指甲在肥胖的烟卷上开了一个小切口。 长长的火柴沿着雪茄头儿绕了一圈,浓厚成团,带着香气的烟雾在男人们的舌头上停留了一会,就被轻轻喷了出去。它们缭绕在充满阳光的房间里,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因为在霍普金斯的印象中,只有深冬夜晚的沼泽上方才会浮游着这种泛着灰蓝色的雾气。 “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安东尼。霍普金斯,你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古板不近人情,活得像个苦修士。”海夫纳美滋滋地享受了好几分钟“现在,请帮我倒满好的,谢谢,我觉得我都快爱上你了。”他又安静了一会:“你在看什么?” 霍普金斯一直站在窗口,一动不动地往下看。 “看你饲养的小鸟。”心理医生说。 海夫纳伤感地抽了抽鼻子:“羽毛艳丽,不是吗?”他摔掉了一截烟灰,烟灰掉在地毯上,地毯烧着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和焦臭味,海夫纳把雪茄塞进嘴里,用大拇指按熄红色的火星。 大宅被草坪、丛林与树木包围着,但以房屋为中线,一道大约五英尺高度的蔷薇花墙将整个地域划分为了两块,朝外的那块有着停车位、喷泉、雕像,还有那个全透明的立体泳池,而里面的这块是海夫纳的私人领地,没有接到任务以及被允许外出的姑娘如果厌倦了在房间里睡觉或是看电视、喝酒、跳舞和练习**的话,就会出来在草坪和玫瑰花间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可以去游泳——在房屋的右侧,也就是海夫纳与霍普金斯共处的房间下面,有着一个细长方形的泳池,它凹入地下,分有三个深度,可以同时容纳二十个人而不显得拥挤。 4月的阳光还不能说炙热,但泳池整个儿暴露在阳光下,充分地接受了它所带来的热量,一个姑娘正走上踏板,在空中敏捷地翻了半个跟头,跳进水里。她的同伴们拍打着水面,为她大声喝彩。 另外半打姑娘显然更喜欢阳光而不是水,她们穿着比基尼,带着墨镜,俯卧或者仰卧在泳池边的藤质矮榻上,全身放松,好像已经融化在暖洋洋的暖色光线里。其中就有古奇海夫纳的未婚妻,莉莉丝梅尔,她身上的布料要比其他女孩更多些,也更为昂贵,今年的最新款式,金属质感,镂空,镶嵌细小的钻石,连带着金羊毛般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转椅在旋转木庐后又成为了轮椅,海夫纳就像划桨那样垂下手臂在地面上划动,驾驶着椅子靠近霍普金斯,他从窗口伸出脑袋,嘴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觉得怎么样,”他叹息道:“我是不是该换些新鲜货色了?” “包括莉莉丝梅尔?” “不,决不。”海夫纳说:“我准备和她结婚,魔鬼作证,这个想法暂时还没改变。” 霍普金斯将视线重新转回到泳池边,说实话,莉莉丝梅尔是个美人,如果是在田纳西州的某个小镇或是新约克市的某条街道上,她完全可以被形容为魅力过人,独一无二,但如果是在这里,在这个充斥着脸蛋漂亮,身材曼妙的年轻女郎的大宅里,她绝对不能说是突出的一个,至少不是最突出的一个,最重要的,她的年纪也很大了,25岁,一朵开足的花,假若是个普通的兔女郎,她顶多再干三年就得滚蛋——这一点并不仅仅是霍普金斯或是别的什么人有所察觉,莉莉丝梅尔身边的女孩们同样有着犀利刻毒的眼睛。 譬如说:贝蒂。 也许是两个人的视线过于直接了,莉莉丝梅尔和两个较为敏锐的姑娘发现了站在窗口的霍普金斯与海夫纳,其中一个就是贝蒂,她朝窗户丢去一个灿烂的笑容,确定两个男性的注意力——或者说,一部分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之后,她轻盈地向后翻,跳进泳池。这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但几秒钟后,女孩们开始惊叫和大笑,贝蒂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比基尼在水里迅速地融化,一丝不挂的她就像只小白鳍豚那样在泳池里游了整整一圈才爬上岸来,毫不遮掩地走过来——朝着窗户,越过莉莉丝梅尔的时候,她还故意撞了她一下。 湿漉漉的金发披在胸前,美妙的胸部若隐若现,水珠顺着弹性十足的臀部和双腿匆匆忙忙地往下流,她高高地抬着头,如同天空那样蔚蓝的眼睛里充满自信。 “嗯,美景。”海夫纳说。 霍普金斯观察着另一个人,莉莉丝梅尔,她的脸色真是糟糕极了。 贝蒂等待着,她希望能够得到海夫纳的召唤,宠爱甚至于取代莉莉丝梅尔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她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她很美,身材无可挑剔,而且健康、聪明。 莉莉丝梅尔在海夫纳做出任何表示之前就跳了过来,她不带一丝犹豫地给了贝蒂一巴掌,贝蒂尖锐地惨叫了一声,仓惶地往后退,她惊慌地擦摸着自己的脸,在发现新鲜的血迹之后嚎啕大哭。 “婊子!”莉莉丝梅尔怒气冲冲地骂道。 其他的姑娘们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场好戏。 “滚出去!”莉莉丝梅尔压低了声音,就像一条眼镜蛇在嘶叫:“从我的眼前消失!” 贝蒂给出的回答非常明了——她挥舞着胳膊企图反击。 令人惊讶的,莉莉丝梅尔几乎可以说是彻底地压制住了贝蒂——她们的身高和体重十分相近,但贝蒂根本靠近不了莉莉丝,更确切点说,每次靠近都会被她打出去。 贝蒂想要逃走,莉莉丝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小女孩拉倒在地,她扬起手臂,手指上的钻石戒指晶光闪烁,她把戒指镶嵌着钻石的那一面朝里。 这时候有人冲了过来,肩膀撞上了莉莉丝的后背,把她推开。 “邦妮!她想杀了我!”贝蒂哭喊道:“她想杀了我!”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邦妮喊道,她转过头去,小心地站在两个暴怒的女人之间“请您冷静一下,梅尔小姐,”她说:“我代贝蒂向您道歉。我担保她以后不会这么干了。” 莉莉丝梅尔笑了笑,她要比贝蒂好一些,但雪白的手臂上同样残留着贝蒂指甲留下的痕迹“你可做不了贝蒂的主,”她旋转着自己的戒指,让钻石重见阳光:“好吧,老好人邦妮,我想今天的教训还是能够让她安静一两个星期的,我会在此之前尽快建议海夫纳让她滚蛋。”她轻蔑地瞟了一眼抽泣个不停的小女孩:“另外,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管太多闲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记你的好。” “特别是这种愚蠢的小傻瓜。” *** “令人叹为观止。”霍普金斯说:“您真地确定要和莉莉丝梅尔结婚?” “事实上,”海夫纳说:“我挺高兴的,她真是像极了我的妻子——第一个妻子。” (待续) 第八十三章兔子五 霍普金斯用一种轻柔的语调说道:“您有一颗真挚的心。” 海夫纳停顿了两三秒来确定霍普金斯是否在讽刺他“我想你知道我早在二十年前就离了婚。”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海夫纳又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性格不合,我猜。”霍普金斯说。 “你对我不够关心,”海夫纳悲哀的指责道:“你失职得厉害,我的新医生,你应该对我了如指掌。”他抬起手,画了一个圈:“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未来。” “我不是您的律师,不是您的财务顾问,不是您的遗嘱执行人,”霍普金斯温文尔雅地回答道:“我只是您的心理医生,我只需要倾听,您现在愿意说吗,如果您愿意说,我就在这儿听着。” 海夫纳有点拿不定主意,可他着实是喝多了三圣一,抽多了雪茄,苦艾、肉豆蔻和烟草连带着过去的事儿沉积在他的肚子里,一个劲儿地沿着肠胃向上顶,他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不然就要爆炸了:“我头次结婚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在此之前我服了二十四个月的军役,”他举起一只手,示意霍普金斯给他加酒:“从出生到十八岁成年,我一直呆在首府巴勒莫南部的一个小镇里,镇子很小,也没有什么名气,主要依靠几条小船和周围三百公顷的油橄榄树林过活。”喔,霍普金斯抬起头来,他果然没弄错,海夫纳身上所有的,独特的怪味儿,鱼,油橄榄的渣滓,火药所混合起来的臭味。 “马莲娜和我一样,也是在那个小镇上长大的,她很漂亮,也很聪明,从十四岁起我就和她有约定,等到我成年,服完军役后就结婚。”海夫纳抿了一小口苦艾,把它压在舌头底下,从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拥抱着他,来自于小渔村的男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他离开家乡足有三十多年,所有的一切仍旧记得那么清楚,灰蓝色的小码头,牡蛎白色的沙滩,陡峭而游人稀少的石头海岸,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的道路,狭窄的街巷,攀爬着鲜花的阳台,墙壁被涂刷成金黄色的房屋,褐红色的屋顶,碧绿的橄榄树林与紫红色的油橄榄,还有正值豆蔻年华的马莲娜,她的皮肤不像其他的女孩那样红润中带着棕色,她暴露在外面的小腿、手臂、脖子和脸就像陶瓷那样洁白润滑,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回到家里的第二个星期天,我就在我叔叔陪伴下上门拜访马莲娜的父母,带着一条金项链,请求他们将女儿嫁给我。一开始他们有点犹豫”海夫纳歪了歪嘴:“我以为这是老习俗的一部分,来自于女方父母的小小刁难——是的,我坚持要娶马莲娜,最后他们同意了。” 霍普金斯转过身,背靠着窗台,阳光被他遮住了一部分,他的绍围绕着一圈毛茸茸金灿灿的光线,酒杯被他放回到吧台上,细长的手指交叉起来,摆在腹部。 “结婚以后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忧心忡忡——马莲娜不是处女。” 霍普金斯耐心地听着,一动不动,他有预感,很快就要出现有趣的部分了。 “我从未怀疑过马莲娜不是个处女。”海夫纳阴沉沉地说道,他把空了的酒杯扔到地毯上,白色的地毯上立即出现了一块深色的污渍:“我一直喜欢着她,在我参军之前,我们曾经无数次地在橄榄树下亲吻,但我从未跨越雷池一步,我爱护她,珍惜她,并且牢记着约定——我履行了我的承诺,在走进婚房之前,我没有碰过其他女人,哪怕为此被军队里的伙计嘲笑和轻视——但这一点我敢以我父亲和母亲的坟墓起誓,我是干干净净的,我发誓要忠诚于我的妻子,我的婚姻,我的儿女,但我得到了些什么呢?隐瞒,欺骗,耍弄,没错,就是耍弄,她和她的父母,成功地把我变成了一个人所皆知的小丑,还有那些镇子上的人,面包店里的马格,肉铺的吉利雅,邮电局的科洛斯,我的叔叔乔托,他们都知道,一清二楚,可没人提醒我,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二十岁没爹没妈的小蠢货满心喜悦地把一个十五岁就和个流浪歌手搞在一起,还为他堕过胎的浪荡货色当作圣母玛丽亚迎接进家门。” “但你并没有立即和她离婚。” “不,不,不,霍普金斯,那时我并不想和她离婚。”海夫纳真心实意地说道“虽然我很痛苦,但我确实是爱着她的,我以为我能够坚持——和她所说得那样,以为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她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她承认她爱过那个男人,但她也承认,那时候是她太蠢了,她被那个表面光鲜内心卑劣的家伙所诱惑和强迫,她也是个受害者她跪在地上向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背叛我和我们的婚姻我又能说些什么,干些什么呢,我是个懦夫,我原谅了她。 可我们不能在镇子上过活了,每个人都知道马莲娜的脏事儿——想想看,他们会在背后说些什么?可怜的傻瓜海夫纳!我讨厌看到那些同情并沾沾自喜的眼神儿,真该死!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我会像维苏威火山那样爆发出来,用灰白色的烟尘和火红的岩浆淹没所有的一切,我,还有我的耻辱,让马莲娜和整个小镇在一瞬间里化为灰烬——假如没有唐的话,也许我真地会这样做得——唐是个善人,他给了我这份工作,这份事业,我将为此终生感激他,愿上帝保佑他”海夫纳从椅子上站起来,亲吻了一下手上的戒指:“我到了这儿,我有了新的生活,和马莲娜有了一个女儿,我出名了,成功了,我的手里聚集起以往无法想象的财富,然后这些财富为我带来了权力,权力又为我敲开了名流的大门你得承认,我干的很不错。”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古奇。海夫纳是个不折不扣的传说人物,即便他有着唐的支持,但最初的时候这份支持并不是那么有力而坚实的——谁都知道,兔子杂志的第一期是在厨房里手工拼凑完成的,每份只有五角钱,质量欠佳,内容繁复却缺乏吸引力,假如不是海夫纳灵机一动,大胆地使用了当时被誉为“性感小猫”的明星**做封面以及拉页的话,这只先天不足的小兔子也许还未起步就夭折在巢穴之中了。 附带提一句,这份杂志卖出了近六万本。 古奇海夫纳顺利地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杂志的封面和拉页女郎每月调换,年龄限制在18岁至21岁,每一个入选的姑娘必须有如处女的气质,健康而丰满,过去从未登过**,也没当过无上装女郎或脱衣舞娘,一定不是吸毒者或酒鬼。兔子的摄影师从街头,校园,海滩寻找对象,许以重金和一步登天的机会,很少有女孩能够拒绝,甚至会有人毛遂自荐;再后来,古奇海夫纳创造出了兔女郎,开设了夜总会,俱乐部,将兔子企业的股票推向市场 海夫纳的事业蒸蒸日上,与之成为反比例的是他的婚姻。 他几乎是在站稳脚跟的第一天就开始出轨。 “也许很多人会认为我无情又无耻,但每晚我都在想,我为什么要迁就一个曾经背叛过我的女人?”海夫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挥舞手臂“虽然她在结婚后一直很安分守己,对我也是体贴有加,还给了我一个天使般可爱的女儿,可我总是无法控制地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一想到她的身体被别人碰过我就恶心,还有她的欺骗与带给我的耻辱等等等等,我无法忍受和她呆在一个房间里,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脸,呼吸同样的空气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一个更好的?这个念头就像蜜蜂那样在我的脑袋里整日地转来转去。” 他强调般地握紧了拳头“我决定换一个妻子。”他突然摇了摇头“你相信吗?”海夫纳说:“我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不怎么快活,但人生在世,总得有得有失。”他耸了耸肩:“而且我已经给了她婚姻,孩子的探视权,两栋海边的房子,可观的现金,每年她还能得到一笔随通货膨胀比例增减的赡养款,哪怕我已经死了。” 还有十年里,近两千多次随心所欲,报复性的出轨,冷淡、漠视、隔离,最后是毫不留情的抛弃,霍普金斯想,这个男人痛痛快快地惩罚了他的妻子。 不过马莲娜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比起海夫纳的后两个妻子来说,她的结局还算好的,她的两名后任几乎是被海夫纳赶出去的,因为婚前有过财产公证的关系,她们只能拿到协议里约定的可怜巴巴的一小笔钱。 “那么,”霍普金斯好奇地问道:“恕我冒昧,您已经确定了莉莉丝梅尔确实足够完整——无瑕得如同一个婴儿?” “当然。”海夫纳露出了一个骄傲而又狡猾的微笑:“可靠的医生,可靠的仪器,可靠的眼睛,它们确保我不会遭受第二次欺骗。”他抬起手,用手指梳理他铅黑色的卷曲头发“我会谨慎从事,在宣誓前还会有一次检查,确保我的宝物依旧完好无损。”他叹了口气,心满意足:“你看,霍普金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她是上帝给我的补偿。” “我将会有个纯洁的妻子,那是我三十年前就该得的。” (待续) 第八十四章衰老一 “而且我还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孩子,”海夫纳确定道:“最好是一个男孩。” “恐怕很多人都以为您对您的女儿很满意。”一个女孩,但足够出色,本科毕业于范德堡学院,1996年获得哥伦比亚大学法学博士学位,曾做过律师,三年后转回父亲的公司——作为一名高级职员,负责打理部分豪华酒店、唱片公司、赌场和书籍出版公司。据说海夫纳非常疼爱这个女儿,虽然从三十年前起他就开始身体力行地扮演着花花公子的代言人角色——染指每一个在生活中邂逅的美貌女郎,身边的女伴如走马灯般的轮换,甚至尝试过一次同性,抽雪茄,品尝美酒,车库里塞满各类型的新款跑车,但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他一直是以一个慈爱正统的父亲形象出现的,他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和女儿的关系——从不允许任何一个女伴出现在女儿面前,参加每一次社区或是学校举办的亲子活动,按时带她看牙医,去游乐园,给她购置另一处清静高尚,比邻学区的房子,为她配置司机、保镖、佣人,在她成年之前,每次她想要去父亲的公司或者大宅瞧瞧时,这两个地方就要经历一番如同翻天覆地般的清洁和整理,人人衣着整齐,没有兔女郎,没有烈酒,没有香烟,没有比基尼,连一本稍微暴露点的插页或封面都看不到。 她是海夫纳的小面包,小宝贝,他的骄傲。尤其是最近两年,海夫纳已经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他更乐于藏匿在俱乐部和夜总会里无所事事地享乐与分享,很多人猜测/确定他会在十年内将这座建立在无数美艳女郎**上的宫殿整个儿交付给自己的继承人。 “莫妮卡出了点事。”海夫纳瞪着天花板,十根手指飞快地轮番交叉着“这件事我还没对外公开。” “噢,”霍普金斯露出了一丝纯粹的同情之色:“这可真是让人伤心。” 海夫纳沉默了一会:“我想再要个孩子,如果可能的话,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卷了卷嘴唇,唠唠叨叨:“我还没到六十,身体健康,医生检测过我的精/子,数量不少而且非常活泼,我会有继承人的。” “当然,”霍普金斯诚恳地说:“当然。” “你想去看看她吗?” “谁?” “我的女儿,莫妮卡。”海夫纳站起来,走到吧台前去,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他往杯子里加了好几块冰,没用搅拌匙,直接伸手指进去搅了搅,而后一饮而尽:“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我每天都会去看看她。” 霍普金斯给予他怜悯的一瞥,这个男人确实在女儿身上投注了很大的心力,他爱她,他依然对她有幻想,以为她能在某一天突然站起来,继续如常的生活,那是种痛苦而希望渺茫的事儿。 不过这可不妨碍他狼而清醒地管理生意,招待宾客,和女郎们约会以及准备结婚和生下另一个或者更多的孩子。 “什么时候?” “你决定吧,”海夫纳耸耸肩膀:“我可以在任何时间探望莫妮卡。” “晚上如何?六点,要么就是七点。” “六点,”海夫纳做出决定:“我们可以将晚餐提前,然后在俱乐部营业前回来。” 两个男人离开房间的时候听到角落里传来古怪的声音——细微的抱怨、指责还有**间的碰撞什么的。 “你觉得那是什么?”海夫纳问:“霍普金斯?” “小老鼠在吱吱叫。”食尸鬼回答道。 “我喜欢你的幽默感。”海夫纳说。 他们谁都没有往哪儿看上一眼。 *** 邦妮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拉住想要冲进房间的贝蒂(她只裹着一条浴巾),她打心眼里不认为古奇。海夫纳会被贝蒂所影响——就算她是最有可能成为本年最佳玩伴的姑娘也不行,这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现在海夫纳宠爱的是莉莉丝梅尔,而前者是个必要时能够非常深情专一,也同样能够冷血无情的男人,他不会高兴自己的权威和眼光被一个卑微的兔女郎质疑。 “最起码你得把自己弄的干净漂亮点!”邦妮低声说道:“你看上去就像是被汽车碾过的猫!我不认为海夫纳先生会那么及时地变换胃口——就算他突然开始对鬼魂或是僵尸感兴趣了!” “我知道你只是想息事宁人,”贝蒂恼火极了,但邦妮说得对,她知道,而且邦妮的力气也很大,如果她坚持自己原先的想法,就得再和邦妮打一架:“你就快滚蛋了,所以你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 邦妮深吸了口气,贝蒂说得也不算完全错误,她对这个莽撞天真的小姑娘确实有点责任,她是贝蒂的介绍人和指导者,鉴于她们之间那层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如果真的闹到不可开交,她会被扣掉所有的奖金——特别是离职前的那笔,海夫纳先生亲手颁发的,数量从一百元到五万元不等,具体得看那个姑娘以往表现的如何,最主要的,海夫纳先生当时的心情。 邦妮需要那笔钱。 “我只是不希望你撞得头破血流。”邦妮抓紧了贝蒂的手臂,后者龇牙咧嘴地叫痛,愤怒地扭动身体,企图从她的压制下挣脱:“听着,贝蒂,”邦妮凑近了那张鲜桃般的面孔:“别那么好高骛远,你已经干得很好了,你得到了海夫纳先生的赏识,在不远的将来,你的照片会被登上杂志封面或是插页,甚至是两者皆有,你可以得到很大一笔钱,在这之后,你也许能在俱乐部里找到一个愿意和你结婚的橄榄球明星抑是摇滚歌星,几年后,你就什么都有了,别墅、游艇、钻石、环球旅游想象一下,亲爱的,你的将来会是多么美好所以,现在,立刻回房间去找医生,让他好好看看你的脸和身体,争褥痊愈——在痊愈之前和之后,尽量不要再出现在莉莉丝梅尔的面前,这也许并不容易,但试试?如果你不想被她一脚踢出去的话?” “你是个蠢货,邦妮。”贝蒂轻蔑地说道:“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现成的货色就在面前,我干嘛还得等?莉莉丝梅尔也没长着个钻石屁股。我只是没机会——我警告你,你再来给我找麻烦,我就” “你就怎么样?”邦妮松开了她——反正海夫纳已经走得足够远了,她面色严峻地抱起自己的手臂。 “总之你等着瞧。”贝蒂有点畏缩地退后了两步“你会看到的。” “我建议你从今天起就一天三次的祈祷,祈祷莉莉丝梅尔的记忆力就像金鱼那样糟糕。”邦妮冷冰冰地说:“不然你会比我更早滚蛋。” 贝蒂贴着墙壁,朝她唾了一口后动作迅速地窜进了走廊,一边用眼角打量着身后,没看到邦妮跟上来,她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一路上东摇西晃,骂骂咧咧,大呼小叫,还差点撞倒了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的卡西。 卡西吹了声口哨“她又犯毛病了?” “她老是去招惹些不该招惹的家伙。”邦妮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她的头在隐隐作痛。 “你管太多闲事了,就算是你介绍进来的——也未必会有人把你们联系在一起。”卡西大大咧咧地说:“海夫纳先生会明白的。” “希望如此。你要去哪儿?” “健身房,怎么样?一起去消遣一下?” 邦妮只想回房间休息,但卡西实在是太热情了,邦妮被她拽进了健身房,时间选择得不错,健身房里只有她们两个,她们先打开了蒸汽浴室的阀门,然后才走上灰色的传动带慢跑,大概十五分钟后,邦妮感觉累了,她跳下跑步机,缓步走到落地玻璃前,在洒满阳光的软垫上做起了瑜伽——比基尼并不适合这种运动,她索性把它们全部脱掉。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周身**,肌肉紧绷,皮肤光滑,汗水淋淋泛着金光。 “真美。”卡西说,她跟着邦妮做起了瑜伽,她的皮肤要比其他人更黑一些,但更细腻。 邦妮看了她一眼。卡西可不是个会恭维别人的人,确切点说,这里的每个姑娘都是骄傲自负的小气鬼,她们从来不会指出别人的优点,并恨不得把别人的缺点编成歌来唱。 她显然有话要说,邦妮坏心眼地直到进了蒸汽浴室才给了她一个机会。 经过一番运动,两人都是大汗淋漓,白色的蒸汽(混合着红松的清香)一下子淹没了她们。 卡西殷勤地为邦妮弄了一杯冰凉的柠檬苏打水,然后吞吞吐吐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正如上文所述,每个有幸进入大宅的姑娘都能向海夫纳申请一笔美容基金,用来完善自己的脸和身体。 邦妮不喜欢整容,对自己的身材也比较满意,所以还没动用过这份权利,而卡西想要的就是这笔钱。 “我想你上半年才做过手术,”邦妮真心实意地说:“你又对那儿不满意啦,胸部还是屁股?” “不,”卡西沮丧地摇了摇头,她伸长脖子,把脸凑到邦妮面前:“看看我的脸。” 邦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卡西的额头和眼角出现了皱纹,又细又密,却很深,周围的皮肤也变得暗淡而且粗糙,两颊的肌肉耷拉下来,在嘴角两侧形成鲜明的八字型线条,她侧过脸,邦妮看到了她的脖子,她的下巴处也出现了褶皱。 邦妮拼命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她完全不记得看到过这些令人厌恶的小东西——在今天,在这个时间之前。 卡西比她还小四岁呢。 “上帝哪。” 邦妮满怀同情地轻声喊道。 (待续) 第八十五章衰老二 衰老之突如其来甚于死亡。 *** 古奇海夫纳愿意给莫妮卡最好的,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衣服,最好的住宅,最好的佣人,最好的汽车,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医院,最好的药物和设备,最好的医生和护士。 但无论是谁,只要站在监护病房外面的玻璃窗前看一看,就能知道,躺在雪白病床上的那个人已经没救了——如果他能看出大半淹没在床单下的那样东西是个“人”的话。 莫妮卡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富有活力,前途光明,原应是一朵盛开的玫瑰,一只刚成熟的好苹果,一头鲜嫩的卷毛小母羊,但霍普金斯所看到的只是一具缭绕着臭气与绝望的活骷髅,没有毛发,没有肌肉,凹陷的眼窝里突出着蒙着白翳的眼球,嘴唇干瘪,纵横交错的深刻皱纹把她的脸分割成无数不规则的小块,灰黄色的皮肤就像肮脏的抹布那样从骨头上柔软地一层层地耷拉下来——她早该死去了,却被巨额的金钱拖拽住了解脱的脚步,先进的医疗机器填满了近半个房间,数量惊人的管子从她的身体里穿出来或是插进去,帮助或说强迫她呼吸、摄取营养和排泄,而另外半打专家、医生、护士昼夜不停地轮班看守着这里,随时准备着扑上去与死神搏斗,以防其带走他们最大的财源。 “那天晚餐后她还去参加了一场通宵舞会,第二天一早佣人走进房间时她就已经陷入昏迷——就像是被人整个儿煮过,头发落了一床,”海夫纳悲哀地用手指尖碰了碰女儿的面颊,皮肤在塑胶手套的轻微按压下滑动,薄而且皱,就像一张使用后的保鲜膜“他们说是哈尔福德早老综合症,嗯,也许是这名儿。” “哈钦森-吉尔弗德早老综合症。” “没错,医生和我说过,可我总是记不住他说一般此类患者早在婴幼儿时就会表现出相应的症状,譬如血管发脆,身体矮小,头发和牙齿脱落等等,他们说这是种打受精卵成型起就存下的隐患——因为一部分基因有致命的缺陷,这种缺陷会随着分裂扩展到胚胎、胎儿、最后是婴儿的所有体细胞中——但莫妮卡一直很健康,她几乎没有生过什么重病,我和她妈妈的身体也都很强壮,而我们各自的父母,也就是莫妮卡的祖父母与外祖父母也顺顺遂遂,快快活活地活到了八十岁以上,我们家族里没有短命鬼,除了我的小舅舅,但他的死亡和任何疾病无关,他太大意了,被人捅了一刀子,正中肾脏” 霍普金斯耐心地听着他翻来覆去,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他的一部分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了莫妮卡。海夫纳身上——哈钦森-吉尔弗德早老综合症在成年之后爆发的,在这个世界上还不足百例呢。 *** 探视病人,特别是那种几乎没有了希望的病人总是会令人情绪低沉,幸而古奇海夫纳有着不少能让人瞬间振作起来的法子。 用手指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探索年轻富有弹性的身体,抚摸蓬松光滑的头发,注视着明亮的眼睛,嘴唇彼此摩挲,舌头绞缠,空气中满是汗水与麝香的味儿海夫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喜欢在水里和阳光里展示美妙**的小女孩,他的小宝贝,他的小马驹,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触摸到她,他想要看到她在自己身上蹦跶,她的青春和热量应该能够轻而易举地驱散这次探望所带来阴影与寒冷——可等他回到大宅,吩咐某个经过身边的女郎通知贝蒂上三楼(整个三层都是他的卧室)的时候,那个女郎颇为希奇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啦,”海夫纳好脾气地问道“她有什么问题,”没关系,他可以换一个“出去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哦,”他快速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他不该忘记那场精彩的近身肉搏战:“那么邦妮呢?她应该有空。” “我想邦妮她也有点事儿。”那个大概有这四分之一非洲血统的混血儿有着一双黑色的,形状如同橄榄那样的眼睛,结实丰满的身体上覆盖着光洁紧绷的褐色皮肤,让人联想起那些质地精良,价格高昂的名牌皮具——她用视线指示了一下方向“您可以去看看,但我想她可能抽不出身。” 海夫纳卷起了嘴唇,他很不高兴。 霍普金斯发现混血儿所指的方向很像是自己的临时居所。 海夫纳的光脚板在拼出图形的细木条子地板上啪嗒作响,脸色阴郁,霍普金斯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起上了楼,在二层最东面的房间里,他们找到了贝蒂、邦妮、卡西、莉莉丝还有似乎已经脱离了低热与疼痛的折磨,在一旁安安静静,兴致勃勃(这只有大霍普金斯能看得出来)的撒沙。 真是太妙了,济济一堂。 邦妮出现在这儿不算太奇怪,自从霍普金斯父子得到海夫纳的允许住在这儿之后,她就被指派为撒沙的保姆,很多姑娘对此幸灾乐祸,邦妮倒不怎么在意,她一样能够拿到钱,而且她比较喜欢服侍这样而非那样的客人——她已经受够了那些从夜晚九点起到凌晨四点出没于古奇海夫纳的大宅、俱乐部以及夜总会的男人们,当然,还有香槟、香烟、大麻或是床。 另外她还能提前练习和适应一下,嗯,正常人的生活——晚上九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简单地打理自己(不化浓妆),清扫和整理房间,沐浴着晨光吃早餐(面包、鸡蛋、牛奶而非一杯威士忌),照看孩子(异常轻松地),在孩子午睡的时候借用空闲着的厨房尝试着制作一份苹果馅饼什么的——上帝知道,她十年之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那时候她对这种单调贫瘠的生活简直是深恶痛绝,而现在,它又成为她最为渴望的东西了。 邦妮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个小镇的,可以想象的事,当初她一定和现在的贝蒂一样美丽、充满活力且野心勃勃。 这简直就是一个说不上好坏的循环,她出去了,她回来了,然后另一个人补上她留下的位置,然后再过几年,如果后者不够走运的话,她也会回来,而后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会决定出去试试——用自己转瞬即逝的青春,她也许会成功,也许不会。 但总有人回来,总有人出去。 我仍然抱有着一丝奢望,邦妮想,我希望我的梦能够成为现实,在我不能的时候,我将这个希望寄托在了其他人的身上——不然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非得帮着贝蒂,这个没脑子的小蠢货已经给我招惹来了不下一打的麻烦,而且从不知道感恩,可我还是会在必要的时候伸伸手,譬如刚才,譬如现在。 也很有可能,是我在嫉妒莉莉丝。梅尔,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我乐意给她找点麻烦。 “你们在干什么?”海夫纳怒气冲冲地问道:“在我客人的房间里?”房间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一头喝醉酒的大象在里面跳过舞。 “她要赶我走!”坐在地毯上的贝蒂尖声尖气地喊道:“她没这权力,海夫纳先生,她要解雇我!” “我有,我能。”莉莉丝。梅尔在说出“能”这个单词的时候龇出了雪白的牙。 两个保安人员无可奈何地站在莉莉丝的身后。他们是被莉莉丝。梅尔派来驱逐贝蒂的,但见势不妙的贝蒂立刻躲进了霍普金斯先生的房间。 而邦妮与卡西坚持要等古奇海夫纳先生回来——不管莉莉丝。梅尔想要干些什么。 莉莉丝梅尔固然是新宠,但邦妮和卡西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在进入大宅之前,她们也都曾是颇为著名的兔女郎,到这儿后也挺受欢迎的(无论哪方面),最起码的,海夫纳先生知道她们叫什么。 他们同样记得海夫纳先生提到过下周的封面,最佳玩伴——那个内定人选好像就叫做贝蒂。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在这儿工作了好几年的他们对古奇海夫纳很了解,这个小个子黑皮肤的男人出了名的喜怒不定,薄情寡意——谁知道一分钟后会发生些什么事?他们谁都不想得罪,干起活来自然磨磨蹭蹭。 不得不说,他们的选择还是蛮正确的。 古奇海夫纳皱着眉,跨过一个打碎的玻璃盘子,凑到贝蒂面前一手拧起了她的下巴,他就像个老练的古董鉴定商那样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道还没来得及找医生好好处理过的伤口“还行,”他低声评价道,然后提高声音:“赶快去找威廉,该死的,让他给你弄弄!” “我没被解雇,对吗?” “你很想被解雇吗?给你三十秒!”海夫纳咆哮道:“从我面前消失,不然你就能愿望成真了。” 贝蒂跳了起来,就像只秋天树林里的兔子,敏捷穿过人群,之前还来得及发出一声嗤笑。 “你说过,”莉莉丝嘶嘶地喊道:“我有权力我有权赶走任何我不喜欢的人!” “我是说过,”海夫纳满不在乎地回答:“现在我收回这份权力。莉莉丝,别讨人厌,如果你不想先于任何人滚出这里的话。” 莉莉丝猛然闭上了嘴巴。 (待续) 对不起工作实在太紧张了,累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从这周起会略微轻松些,我会尽量保持两天一更得鱼鱼鞠躬ing 第八十六章衰老三 第八十六章衰老(3) 莉莉丝梅尔抿着嘴唇,转动着眼珠,看看海夫纳,看看邦妮,看看卡西,甚至还有退进角落里的两名警卫,最后盯住了霍普金斯,小的,还有大的——眼神儿阴沉怨毒,她在指责他们,他们欺骗了她,嘲弄了她,伤害了她,对她所遭受到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可惜的是,除了那两名警卫(他们故作无所谓地转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莉莉丝梅尔碧蓝色的眼睛中所射出的,那股难以平息的愤怒眼神并未能取得其他人的关注,片刻沉默后,他们自顾自地行动起来,大霍普金斯越过她的面前,走到沙发前抱起了小霍普金斯,短暂地向海夫纳以及旁的什么人动作很快地点了点头就走进了里面的卧室,邦妮转过身去提起在厮打中被丢到茶几下面的电话,通知下面的清洁员来打扫和整理房间,最令她难堪的是——海夫纳邀请卡西去三层,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淫/荡的,满是肉/欲的狂欢的开始。 “你怎么能?”莉莉丝的嘴唇疯狂地颤抖着,她简直不敢置信:“您怎么能!” “我为什么不能,”海夫纳平静地反驳道:“你坚持要在新婚之夜前保持你的贞洁,我理解并且支持,嗯哼,这也是我的希望,但你不能强迫我履行同样的义务,我们的婚前协议里可没这一条,你早该知道,我不能没有女人,一天不行,一晚不行,一刻不行。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么亲爱的,你愿意和我一起分享我的卧室和床吗?,当然,我是说,现在。” 他略微等待了一会,没有等到回音或是任何表示,海夫纳拉开嘴唇,露出尖锐的牙齿:“非常明智,莉莉丝我的小宝贝,好好珍藏,这是你最大的财富。” 这种直接而剧烈的羞辱是可以让任何一个意志坚强的女人崩溃或是昏厥的,值得我们称赞的,莉莉丝梅尔坚持住了,她粗重的喘息着闭上眼睛,好避免看着她的未婚夫和另一个无耻下贱的娼妓搂抱着走向门口、楼梯以及卧室——如果说刚才是因为她的愤怒而让别人不敢接近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因为她使劲儿压抑着的悲哀和痛苦——警卫们同情地看着莉莉丝梅尔独自一个人摇摇摆摆地穿过整个房间,就是五分钟之前,这个女人还以为她是这里的女王呢。 *** “我觉得她想要对我们说些什么。”撒沙说,声音有点含混不清,他的门牙还没有长出来,几个小时前又掉了一颗,是第一尖牙。不知为何,他换牙的时间比其他孩子晚,秩序混乱,而且过于频繁,不可避免的,这引起了持续的低烧,所以这几个星期来,他总是有点恹恹的,不爱吃东西,也不怎么爱说话,就连最喜欢的阅读也从每天的数小时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数分钟——超过这个时间他就会头晕。 大霍普金斯的嘴唇抵上孩子的额头,冰凉的,撒沙快活地叹息了一声。得查一查原因,霍普金斯医生想,他手臂间的身体软绵绵的。 “但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用额头摩挲着撒沙柔软的头发:“不是吗?” *** 莉莉丝梅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二层的,略微大点,豪华点,舒适点,但无论是内部布局还是楼层都和其他姑娘毫无二致,她知道这是古奇海夫纳的警告,免得她被未来海夫纳夫人的头衔冲昏了头脑,可他白费劲了,莉莉丝梅尔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和将要得到的东西,她能,她有资格是的,也许现在不行,但结过婚之后,她必定能够分享到海夫纳的所有,不只是床,他的财富、权力、地位,每一份每一毫都必须有她的痕迹在里面,她对着镜子笑了起来,她很了解这个男人,他既残酷又自私,可是也很注重传统,基于后者,他绝对会给自己的妻子一点面子,尤其在外人面前。 如果他们结了婚,那么今天她的要求就不会遭到拒绝了——一个妓/女,和一个妻子,他的孩子,海夫纳王国继承人的母亲,海夫纳分得出轻重。 那么说是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了?莉莉丝懊恼地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又点了根烟,几分钟内享用殆尽,然后她抽出一根新的香烟,用前面那根的尾巴点燃了它,她还想要喝酒,但这次不用杯子,她直接抽出了酒瓶。带有浓浓的烟熏味道的威士忌美味无比,这种由麦芽发酵经蒸馏而成,最少于木桶内酿藏三年(这条被写进当地法律)的苏格兰威士忌价格不菲,放在几年前她可不敢这么喝——不仅仅是因为钱的关系,谁都知道,香烟和酒是锥子,它们在你的身体上钻孔,好让青春和健康从那些洞里汩汩流出。 香烟也很不错,连带着酒,它们一起发挥着作用,莉莉丝很快就觉得飘飘然,所有的东西都在放大,又倏尔缩小。她的身体在空中飘来荡去,踩不到地面。 身体热腾腾的,莉莉丝按住了自己的喉咙,她拉开了发髻,而后是拉链和纽扣,丝绸长裙从她的身体上滑落,她没有穿内衣。 古奇海夫纳是个混蛋,但他没说错,如今的身体是莉莉丝梅尔最大的财富——他看不起她,但他无法拒绝那份诱惑,这具身体,丰满而纯洁的身体就像吸引熊的蜂蜜那样紧紧地吸引着他,无论如何,他会和她结婚,和她生儿育女,共享一切——莉莉丝着迷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她从上到下,小心翼翼地抚摸自己,一边情不自禁吃吃发笑,她的母亲说过,她的小洋葱身上的每一部分都是上帝精心选取上等料制作的,每一寸,她张大了嘴巴,朝镜子吐出红润的舌头,每个地方,从胸部到屁股,完美无瑕“小可爱,小可爱,”她对自己说,所有的疲惫、懊丧与委屈都不翼而飞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骄傲与光彩。 “只有你才能弥补他的缺憾。”她对着镜子小声地说:“只有你,没有别人,没有。” *** 这天晚上莉莉丝梅尔一如既往地挽着海夫纳的胳膊出现在俱乐部的会场里,虽然时间短暂——几乎只能容许人们干掉一根雪茄,她就消失了。 “她有点不舒服。”海夫纳说:“别介意。” 宾客们当然不会介意,这儿还有着成打的兔女郎,最重要的,海夫纳暂时不会和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位结婚,只要付出些许钞票,你可以自由自在地邀请她们中间的某一位共度良宵。 莉莉丝梅尔在离开大厅前转动脑袋看了一眼,依照老规矩,海夫纳懒洋洋地靠在那张嘴唇形状的红丝绒椅子上,几个兔女郎占据着他身边的位置,最靠近他的是卡西,很显然,前两个小时的优秀“服务”让她博得了海夫纳的欢心,她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用自己的大腿为海夫纳的脑袋提供支持,不停地咧着那张嘴,愚蠢的就像个小丑。 她的妆有点浓了,特别是粉,太多了,莉莉丝怀疑如果自己给她一巴掌她会不会感觉到痛,或者就是脑震荡,就像那些被罩在全封闭防毒面具下的人——她居然还能露出笑容,真是太难得了。 等她和海夫纳结了婚,她也许可以留下卡西,把她全身擦上粉摆在厕所作装饰如何? 还有贝蒂,这个不安分的小娼妇,她盘着腿,坐在沙发前面,抱着海夫纳一条垂下的胳膊,使劲儿地往怀里带,恨不能把它镶嵌进自己的身体,天真无邪的笑,就像个八岁的小女孩抱着她的洋娃娃。 莉莉丝深深地吸了口气,总有一天,地狱的火会烧到她们身上的,别急,她真正想要确定的目标还没找到好了,她找到了,他正站在一群衣冠楚楚的绅士中间,虽然从莉莉丝梅尔的角度,她只能看到那些惊讶与崇敬的眼神以及那只光溜溜,如同鹭鸟背那样灰白整齐的后脑勺,但这确实是安东尼。霍普金斯没错,看样子他们的交谈正入佳境,也就是说,最起码有半小时,霍普金斯会停留在这个会场里。 就像只技能娴熟的老猫那样,莉莉丝梅尔悄无声息地走上了楼梯,二层,末端,那个最大的套间,也是唯一一个居住着男人的房间。 *** 撒沙。霍普金斯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房间里静悄悄的,但他听见了两个呼吸声,一个是他自己的,而另一个 “莉莉丝梅尔?” “是的。”莉莉丝往床前走了两步,现在她距离撒沙仅有两步之遥。“我需要帮助,你的,还有你父亲的。” 撒沙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两只手摆在毯子外面,眼睛闭着,好像还在睡觉,但莉莉丝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他冷漠地低声说道。 “忘恩负义的混球,”莉莉丝低声喊道:“是我找到了你们,是我让海夫纳雇佣和庇护了你们,如果不是我,你们现在会在哪儿?红灯区?贫民窟?还是机构的巴别塔g区?” “我做了我所能做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如今是你们回报的时候了!” (待续) 晚上还有两章,这么本星期做到基本两天1更了,谢谢诸位大人的不懈支持! 第八十七章衰老四 莉莉丝重又向前走了一步,覆盖在撒沙身上的光线被丰满的女性**遮挡住了。 撒沙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睁开眼睛,在这类情形下,他从霍普金斯身上所继承的一点会极为鲜明地凸现出来——孩子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红色的微光,就像猫、狗或是猫头鹰那样。 “没错儿,”莉莉丝着迷地说:“就是这双眼睛。” “你也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是其中的一个。”莉莉丝梅尔语气和蔼地说道:“先是警报声,然后就是火焰和爆炸,房门打开了,我走了出来,但一时半会的,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烟雾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跪在地上——你们从我身边走了过去,霍普金斯医生紧紧地抱着你,可爱的小囚犯——我一开始没想逃,因为我知道那地方充满了嗅觉灵敏的厉害家伙,而且非常粗暴,非常粗暴(说到这里,她微微颤抖了一下),但突然之间,一股力量击中了我,难以想象,就像是高/潮,你明白吗,不只是两腿之间的,是全身性的不不不,应该说它不止于**,它深入骨髓,浸润神经,轻而易举地占据了我的整个灵魂,我舒畅、快活、兴奋,感觉自己强壮且无所畏惧,而事实上也确是如此,我成功地逃了出来,虽然伤痕累累,但我自由了——可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它了,告诉我,我的小天使,我的小宝贝,我该怎么得到它?你要什么?你的父亲要什么?我能给你们很多东西,很多,一个安全的,长期的庇护所,钱,女人,当然,或许你还没到那个年纪,那么玩具,游戏机还有书,怎么样。我知道你喜欢看书。” 撒沙盯着她瞧,只需一丝微弱的光线,他就能瞧的很清楚“你想要什么?莉莉丝。”他轻柔地问道:“说得明白点。我几乎完全听不懂或者你应该去找我的父亲谈谈。” “不要你的父亲,那不是你父亲的力量。”莉莉丝笑了笑,非常狡猾:“起初我也以为那是你父亲,但后来某个人告诉我,那是你的力量,你利用了我们,你控制了我们的情绪与力量,煽动我们逃亡,唆使我们杀人,而后在一片混乱中轻松地逃走——你亏欠我们,撒沙。霍普金斯,还有你的父亲,你们欠我们的。” “你们得帮助我,”莉莉丝说,她慢慢地抬起一只膝盖,然后是另一只,她就像已经成功捕获了猎物的母豹那样缓慢从容地爬上了床,她的手和脚深深地卡进了毯子,身体笼罩在撒沙上方,她的脸向下,向前倾斜,距离孩子的面孔仅有一寸不到,她的呼吸扑打在撒沙的脸上:“帮助我,站在我这边,高高在上,身不关己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就像今天这事——你们应该帮我赶走那婊/子,而不是在旁边看我的笑话——让你的父亲和海夫纳好好谈谈,让她明白我有多么珍贵,多么重要,多么的不可或缺,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还有,我需要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你的力量,撒沙。霍普金斯的力量。就像你在巴别塔干的——让我再次无所不能,我需要这份力量给我,亲爱的,让我好好尝尝,我还清楚地记得它的滋味。” 孩子抿起嘴唇,因为两只门牙都掉了,当他作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嘴唇上方会出现一个小小的凹陷,不明显,但只要发觉了就会感觉很可爱。 莉莉丝呼呼地笑,她吐出来的气息发臭,污浊,一点儿也不好闻“给我力量,”她说“不然我会让你们很难过——你们会被赶出这里,无处藏身,警察和机构会跟在你们屁股后头,没有热腾腾的可口饭菜,没有温暖的毯子和床,没有书,没有学校,没有固定的住所,蜷缩在地铁站和公园里,浑身生满跳蚤,蓬头垢面,惶惶不可终日你们会” 有人打开了灯。 骤然而至的光明很难受到人们的欢迎,特别是他们并不需要这份光明的时候,莉莉丝用手掌遮挡住眼睛,歪着脑袋看向进门的方向。 邦妮站在门口,手指还按在吊灯的开关上。 她神情严肃,皱着眉,没有化妆,也没有穿着兔女郎的制服。 “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楼下,”莉莉丝恼火的说道“难道海夫纳已经仁慈到允许你们肆意旷工的地步了么?” “海夫纳先生交给我的工作是照看撒沙.霍普金斯,”邦妮说,她放下手,脚步轻快地向床边走来:“您喝醉了,莉莉丝小姐,请您从床上下来,他已经很不舒服了。” “你听到了多少?” “很多,莉莉丝小姐,”邦妮轻蔑地伸出了胳膊:“别让我动手,这样事儿会弄得很大,你不想让海夫纳先生知道吧。” 莉莉丝梅尔从床上溜了下来,着地的时候没站稳,酒精正在发挥作用,她摇晃着抓住床头的柱子:“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坏我的事了,”她打了一个嗝,阴沉沉地说道:“从贝蒂到这小子,我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好吧,让我们猜猜,你关心贝蒂,除了她和你有点关系之外——我是说,一个青春已逝,年华已老的女人对某个还是小可爱的女性特别关爱,一般有3个原因,”她伸出一根手指“1。把最不大可能实现的希望,寄托在比你更为年轻美貌的同性身上,你希望从她的身上得到好处,支配她,掌控她——有可能,但恐怕会有些困难,因为这个对象可不一定会那么听话,到头来你可能一无所得,但你也许有着她的一些比较出色的照片甚至录像带,如果她能够一夜成名或是找到一个橄榄球明星作丈夫——你拿在手上的东西能让你下半辈子都过的舒舒服服的,”伸出两根手指“2。可怜的小女孩被你视作自己的再生,她得到的每一个赞美与成功就像是人们给予另一个你的,她只是一个替身,一个代表,但她能做到你没能做到的事情——这或许会令你很不舒服,但她同样能让你看不惯的人吃大亏,譬如我,她有可能会代替你狠狠地教训我一顿,你会感觉非常欣慰——因为比起她你更恨我,看到我摔跟头你就能哈哈大笑,她是你的帮凶,你的武器;”伸出三根手指“3。你确实对这个姑娘充满了无需任何代价的爱,她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嫉妒她,你把她当成精神上的女儿,就象养育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鸟那样,教育她,纵容她,你希望她们能够过上一种美好而单纯的生活——这比前两者更辛苦,因为你所付出的往往很难得到回报——或说所期望的实在是很难实现,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美好与单纯太少了,但掩盖在美好与单纯下的**和黑暗又比前者多得太多。而思想简单浅薄自私自利的蠢女孩们总是不管不顾地往她们所向往的对象冲刺,哪怕是要把那些曾经保护和爱着她们的东西统统践踏在地上,碾得粉碎——她只会嫌你碍手碍脚,恨不得你能在一夜之间消失。” 她收回伸出的手指头“来,告诉我,邦妮,哪一种,还是三种皆有? 还有撒沙,你想从这个孩子身上得到些什么?他的父亲?确实,邦妮,你足够老了,你会希望有个婚姻,有个家庭,而霍普金斯医生是个文质彬彬,身体健康的有钱人——至少看上去如此。” “我啥都不想要,”邦妮板着脸,护卫般地插到了她和撒沙之间:“我只是不想看您干出那种事儿来——您可真够恶心的。” 莉莉丝站在原地,足有一分钟,纹丝不动。 “好吧,”她举起一只手:“好吧,骑士邦妮,好好护着那小宝贝,别让我找到机会。”她转向撒沙:“我们下次谈,在没人打搅的时候。” 莉莉丝梅尔走出房间,邦妮立刻上去关上了门。 “她是从窗户那儿进来的。”撒沙说。莉莉丝的房间阳台紧挨着他们的。 邦妮马上转过身去关窗。 “没事儿吧,邦妮。”撒沙说:“她挺恼火的。” “正如她所说的,我太老了,”邦妮卷起嘴唇:“我已经和海夫纳先生说过了,我得走了,海夫纳先生很慷慨,他给了我双倍的工资和一笔数目不小的奖金,只要我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工作——为你,亲爱的小先生,”她走到床边,弯下腰来试试撒沙的体温:“真糟糕,你的体温又上去了,我得给你用个冰袋。” 她很快带着冰袋回来了。 房间里多了个人,邦妮吓了一跳,万幸,不是去而复返的莉莉丝,是大霍普金斯先生。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衬衫,卷起袖子,他的手臂比想象中的结实。 “谢谢。”他接过冰袋,抹掉了上面的水珠,才放在了孩子的额头上。 邦妮踌躇了一会“或者我可以给您一个建议,孩子不适合住在这儿。”她说“这儿有点混乱,我想一个环境优良安静的社区里的小房子,带花园的那种,才是最适合孩子的。” “这是无奈之举。"霍普金斯说:“海夫纳先生需要我在这里,而我不想离开我的孩子。不过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甚至更短时间的事儿,但我还是得谢谢您,冰袋,还有刚才的撒沙说你都听见了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莉莉丝没说错,霍普金斯确实是个挺有魅力的男人,邦妮想:“这正是我给出建议的原因,那时候我在厅里看电视,他们的声音又都很低,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小霍普金斯先生在说梦话,直到我听见莉莉丝说‘**’,还有‘再要感觉一下’我很担心呃,我是说,也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我们没有发觉的时候,所以我才建议您尽快搬出去。” 霍普金斯抬起手,蒙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看起来十分的吃惊和悲哀。 “我想我得再感谢您一次,”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为了您所作的一切。” (待续) 呃,不好意思,今天的第三章看了不是很满意,需要进行大幅修改,所以有可能会放到后天,加在下星期的内容里面,抱歉了。 第八十八章衰老五 “对了,”在邦妮离开房间之前,霍普金斯突然叫住了她,他细长苍白的手指交叉着在嘴唇前面做出一个有趣的手势:“如果可能的话,最近这段时间里,尽量离莉莉丝梅尔远一点。”他努了努嘴:“对你有好处。” 邦妮眨了眨眼睛“当然,”她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把她得罪干净了不是么?”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邦妮一直小心翼翼地躲避莉莉丝梅尔,最令她高兴的是,莉莉丝梅尔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人吸引了过去,不,不是贝蒂,不是卡丽,不是任何一个兔女郎。莉莉丝梅尔关心的是古奇海夫纳——自从贝蒂的事儿发生之后,莉莉丝的地位一落千丈——大宅和俱乐部里几乎没人再会听从这位隐形女王的吩咐了,海夫纳尽所可能地冷落她,没有舞会,没有下午茶,没有狩猎,没有礼物,她手里的附属信用卡的上限急剧下降,即便两人共处在一个空间里,海夫纳的眼神也鲜少会落在她的身上,这让莉莉丝梅尔紧张至极,她知道之前的事情确实是令海夫纳不愉快了,她不得不低头屈膝,百般迎逢来显示自己的诚意——她还不能失去海夫纳,没有海夫纳,她就只是一个略具姿色的乡下傻丫头——她很清楚这一点,当然,也有可能,她指望着这种情况能够在两人正式缔结婚约后发生改变,不管怎么说,古奇海夫纳终究出生并成长于一个古板封闭,恪守传统的小镇里。 男人可以胡作非为,但他得尊重自己的妻子,孩子的母亲。 莉莉丝的想法海夫纳也歇道,也许不知道,总之在干脆利落地“冰冻”了未来的妻子足足一个多月后,海夫纳终于又一次容许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出现在俱乐部里,莉莉丝一如既往的迷人,可总让人觉得隔着些东西——就像是15世纪被人端上巨大餐桌的孔雀——皮肉骨骼一样不缺,镶嵌在眼眶里的宝石闪闪发亮,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光鲜亮丽,却既冷又僵,唯一值得人们欣慰的是她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古奇海夫纳仍然是那样风流不羁,但记者们已经很难再拍到未来的海夫纳夫人歇斯底里的模样或从大宅的女仆和警卫那儿得到些“有趣”的好消息了,更多的时候,她会垂下眼睛,闭上嘴巴,假装自己是个哑巴、聋子和瞎子。 大宅里的姑娘们已经更换了好几批,贝蒂不负所望地成为了当月的最佳伴游女郎,上了兔子的封面和插页,并接到了好几个“邀请”其中的一个家伙是颇富盛名的恐怖片导演(他最喜欢的就是让他的女主角穿上最为轻薄性感的睡衣去黑暗的地窖里探险),海夫纳对她也是青眼有加,她得到允许,继续留在大宅里,舒舒服服地享受豪华卧室、名车、恒温游泳池、鱼子酱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几乎不用工作——另一个在大宅里停留超过既有期限的就是邦妮,因为小霍普金斯很喜欢她的照料,她也确实干的不坏,还有值得一提的,卡丽顺利地转借到了邦妮的美容基金,加上她自己的,可以想象,在短暂的离职后,他们可以看到一个崭新的、光溜溜的,荣光焕发的卡丽。 可惜她基本上是没什么可能亲眼目睹了,因为贝蒂的事情,邦妮决定再干两个月就提出辞职,然后回自己的老家去。 如果可以,她希望是一个月后,这样还能赶得及母亲的五十岁生日,但不知为什么,霍普金斯先生迟迟没能找到合适的房子或是保姆,她只能再等等。 “牛奶?” “四分之一杯就可以,”霍普金斯客气的说道:“不用加热。也不要加糖,蜂蜜也不用。” 心理医生坐在撒沙的床上,那张床足够大,他脱掉皮鞋,只穿着袜子和燕尾服,黑色的肩膀与白色的衬衫,盘着腿坐在柔软的毯子里面,左手抓着撒沙。霍普金斯的一支脚——他刚才为撒沙修剪了手指甲,现在是脚趾甲,安东尼。霍普金斯心灵手巧,他无须使用那些儿童专用的指甲刀,只需一把锐利的小剪子,就能稳稳妥妥地将一共二十只的小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邦妮去厨房取了牛奶,回来的时候霍普金斯已经在料理最后一只脚趾甲了,他换了一只手,右手抓着孩子的脚,左手动剪子,巧妙地将剪下来的指甲收入掌心,邦妮发现他的左手与右手一样灵活。 “您今晚要出去?” “是的,凌晨四点前会回来。”霍普金斯放下小剪刀,他轻柔地抓住撒沙的双脚揉搓了一番,塞进毯子里:“在我回来前” “陪着撒沙。”邦妮接口道:“最近你们出去的挺频繁。” “职责所需。”霍普金斯:“不过我想这种情况不会拖延得太久。” 撒沙喝了牛奶,刷了牙后很快就睡着了,邦妮坐在他的床边看了会书,她以为自己不一会儿就会产生倦意,事实上她始终精神奕奕,作为兔女郎的几年里养成的生物钟可没这么好调整,邦妮想,她感觉口干舌燥——她走到床边看了看撒沙,孩子在轻轻地磨牙,但没有醒来的征兆,她决定到厨房去给自己弄上一杯低酒精的调和酒,加上冰块。 只要五分钟。 她走下楼梯的时候,走廊墙壁内嵌的液晶显示屏正在播放一首曲调缓慢忧伤的乡村爵士乐,一个身材匀称(除了过于饱满的胸部)的女孩正在屏幕上扭动光洁的身体,向观众忽闪蓝色的大眼睛,那是贝蒂,每个受宠的女郎所有的特权,她的形象在一段时间内会无所不在——从大宅到俱乐部,从电视到杂志。 邦妮从鼻子里喷了口气。 走廊里光线随着显示屏里的内容变换忽明忽暗,地毯上花纹斑驳,幸而这条路邦妮已经走过很多遍了,她大可以闭着眼睛走过来,再走过去。 厨房里空无一人,邦妮看了看厨房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分针正在逐步打平。 回去的时候走廊上的贝蒂热情地跳来跳去,她的胸脯就像是两支打了兴奋剂的小兔子,邦妮失去了欣赏的兴趣,她转过头去,走廊的另一侧是长达数十英尺的落地玻璃窗,将半个庭院囊括其中,虽然现在正值深夜,野蔷薇和山毛榉下的景观灯仍然亮着,绿色的光束从下往上打,最低处的亮度堪堪超越了房屋内部——这让成片的玻璃不再那么像镜子,邦妮的视力很好,她看到了嘴巴里鼓鼓囊囊的鼯鼠,低空掠过的猫头鹰和蝙蝠,可能还有一只小灵猫哦,等等,那是什么? 酒杯被临时搁置在一个大理石边桌上,邦妮轻轻旋开了一扇门走了出去,在此之前她踢掉了自己的拖鞋,**的双足直接踩在了草地上,今天早上才除过草,草茬刺着她的脚底板。 她首先看到的是两条不断挣动着的,漂亮的腿,它们被茂密的草丛与野蔷薇遮住了大半,足踝上有着玫瑰花环和一条蛇的纹身,这个图案似乎属于贝蒂——邦妮绞紧了眉毛,经常有姑娘在无需出场的时候喝的酩酊大醉,或是使用麻醉剂——假如是后者,一经发现就会被赶出去,但总是有人愿意尝试一把。邦妮看了看四周,没有人,这儿挺偏僻的,男性的警卫人员只能在外围巡逻,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又得麻烦了,也谢是几分钟,她只要想办法弄醒贝蒂,比如踢她屁股什么的,把她踢回自己的房间去就行了。 邦妮拉开了遮挡着视线与前进途径的枝条,她看见了两个人。 莉莉丝梅尔跪坐在贝蒂身上,向下俯着身体,两只手抓着小姑娘的肩膀,她陶醉地闭着眼睛,嘴唇噘起,形成一个肉喇叭,喇叭的边缘死死地贴在贝蒂的脖子上,三秒钟,或者两秒钟,是更短的时间里,一幅可怕而荒唐的景象呈现在邦妮的面前——随着莉莉丝用力收缩腮帮,贝蒂的身体和面容忽地一下猛然干瘪——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桃子被人咬开,吸吮,水分和肌肉消失无踪,没了弹性的皮肤先是紧紧地勒住了骨头,又突然松弛下来,滑溜溜地垂落在了身体的阴影里,皮肤下的血管就像蛇或是蚯蚓那样密密麻麻地缠裹干棒般的四肢上,干燥枯黄的乱发和花梗纠缠在一起——与之相反的,莉莉丝仿佛得到了回春泉水的滋润,即便是在古怪的翠绿光线下,邦妮也能看见她的身体正在散发出年轻人特有的勃勃生机,她的躯体和四肢变得柔软,滚热,光滑,肌肉有力,皮肤紧绷,她的嘴唇和面颊上甚至有了淡淡的茸毛,就像个刚完成了发育的小可爱。 莉莉丝发出一声满足的慰叹,敌人的青春在她的身体里流动——很遗憾,她不能一下子拿走那么多,莉莉丝嚅动嘴唇,依依不舍地归还了大部分——甜蜜与热量从舌尖流回原处,就像是一只充气玩偶,贝蒂转眼间就膨胀了起来。 被夺去的东西不会再生长出来,大约两到三天后,她会逐渐生出皱纹,长出白发。 但她永远都别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最后也只能归咎于通宵达旦的狂欢,没有节制的暴饮暴食,以及大量的酒精甚至麻醉品。 (待续) 这一章修改了很多次——这个礼拜的任务看来只能在星期六日尽量补充了。 第八十九章衰老六 莉莉丝在楼梯上抓住了邦妮。 她抓住了邦妮的脚踝,后者就像不幸被太阳神阿波罗一箭射中了致命要害的阿喀琉斯那样骤然失去了平衡,她面朝下撞击在楼梯上,膝盖和嘴唇、下巴那儿传来剧痛,舌头也尝到了甜味儿,脑袋嗡嗡响,除了拼命地喘着气之外竟然什么都干不了——莉莉丝沿着脚踝爬上来,她的身体柔软,湿润,凉冰冰的,让邦妮无法遏止地联想到一只油腻腻、粘嗒嗒的旱蚂蟥——她小时候在家后头的树林里玩儿的时候,那恶心的东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粘在了她的脖子上,就和现在的感觉一样——吸盘在皮肤上懒洋洋地移动着,啧啧作响,她的力气都被吸走了,邦妮的四肢无力地耷拉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阶梯上面,一动不动,完全不听使唤。 “救命!” 邦妮喊道,她以为自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声也应该很宏亮,实际上,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只未足月的乳猫在轻声哼哼。 “我已经说过了,”莉莉丝吃吃地笑着,她耸着鼻子,仔细地寻找着另一个下口的地方,力量更足,血脉更充沛,精神更旺盛的地方,她的嘴唇紧贴着富有弹性的皮肤一刻不放松,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古怪模糊,但邦妮能懂:“你总是妨碍我。” “你不能杀我。” “我当然不能杀你,”莉莉丝甜蜜地说道:“但我能毁了你,而你什么都不会记得。” 莉莉丝抚摸着邦妮,邦妮想要呕吐,她觉得既恐惧又恶心,那张嘴唇找到了好地方,使劲儿地吮了起来,邦妮在想象中听到了孳孳的声音,她的青春和活力被吸走了,她正在逐渐变成一个空壳,而她对此无能为力——她觉得轻飘飘的,浑身舒畅就像是喝多了酒,或是吸了大麻,她的大脑变得浑沌沌的,所有的声音、颜色和事物都混杂在了一起,它们搅呀搅的,终于搅成了乳白色的,软塌塌的一堆,噢,品质优良的卡门贝奶酪;这是个机会,不用思考,不用妥协,不用忍耐,她是这个世界的王,她可以为所欲为——她甚至能够变得快活起来。 大概只需几秒钟,邦妮就会像躺在冰面上的人那样滑溜而愉快地滑进名为昏迷的,黑洞洞的深渊中——如果不是被霹雳般的巨响和新的犀利的疼痛当面击中的话。 一颗子弹擦过了她的后脑勺,击穿了莉莉丝的肩膀,从她的背部飞了出去。 翻滚的子弹在身体里搅动,现在轮到莉莉丝发出惨叫了,即便如此,她仍然能够牢牢地控制着仍在虚脱中的邦妮,她用另一条派得上用场的手臂揽住了自己的猎物,把她挡在自己身前她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她找错了屏障,开枪的人并不在乎邦妮,他开了第二枪,子弹穿过邦妮的胳膊,射进她的另一侧肩膀,因为已经失去了部分冲击力,这次子弹没能穿过莉莉丝的身体——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变形的子弹卡在皮肉骨头里只会引起更大的痛苦。 撕裂般的伤害令邦妮清醒,她猛烈地挣扎起来,两个女人一起掉下了楼梯。 她们在楼梯上磕磕绊绊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在平台上停住,邦妮被莉莉丝压在身体下面,一只脚以奇怪的角度伸出来指向天花板,她骨折了,白色的骨头茬子穿出了皮肤——有人打开了灯。 那不是大宅里该有的灯光,既白又亮,犀利,清晰,所有的一切都在它的照映无所遁形,光束移动着,从装饰着金箔玻璃镜子的天花板,到深红色丝绒裹着的墙面,然后是黑色闪烁着银点的大理石,最后落到两个女人的身上停住了——古奇海夫纳一手握着枪,另一只手提着应急灯,高压钠灯头发出的光具有着很高的穿透性,不管是莉莉丝,还是邦妮,除了那一团灼热尖锐,金白色的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邦妮喘息着,她看不见,但她的手指还能触摸——她的感觉变得非常迟钝,但她仍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老,皮肤松弛,肌肉绵软,头发掉落,她想要说话,结果一开口牙齿就开始噗噗地往外掉。 “帮我。”她瘪着嘴,哭喊道。 “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海夫纳紧绷绷冷冰冰地说:“真令我惊讶,霍普金斯,虽然我愿意相信你,但之前我真没想到会有人蠢到这个地步——在这个近似于密封的空间里寻找猎物,一次,又一次,她以为别人都和她一样蠢?” “不算太蠢,”霍普金斯回应道:“或许这都得怪你,海夫纳。所有的姑娘都被你控制的严严的,包括你将来的妻子,你一视同仁,她被限制外出,每次出行都会有超过半打仆人和司机、保镖们紧跟着,还有无孔不入的记者们,她在外面不管干什么都得想法躲过上百双眼睛和耳朵。但在大宅里,因为你还有你的客人们极其注重的小小**,这儿对外戒备森严,对内——至少就我看到的,很多地方都没有监控探头,花园里没有,泳池没有,露台没有,房间则更不用提了,保镖和仆人则很少能在大宅停留,能够在这里自由自在来来去去的只有傻乎乎的小姑娘们——她们喝酒、吸大麻、蒸桑拿,彼此仇恨,最好也是漠视——最重要的,这里的小兔子们轮换频繁,她们中间的很大一部分会在露出衰老的征兆前离开大宅甚至整个兔子企业——就算衰老的程度快了些,她们和她们的医生也只会以为这是因为以往糜烂放荡的生活所致——她一点都不用担心会被人踩到那条乌漆麻黑的尾巴呃,或许邦妮是个例外,所以她得到了特别款待。”霍普金斯的视线停留在邦妮干燥杂乱的白发上。“我很遗憾你采用了这个方法,海夫纳先生,让她露出马脚的法子很多。” “邦妮什么的我并不关心,我也不想让外界插手这件事儿。”海夫纳粗鲁地说道,他抬起手,应急灯的光束在邦妮与莉莉丝之间摇来摇去,两个女人蜷缩在角落里,满身血污,一个生机勃勃,一个奄奄一息,她们凝固在灯光下,犹如一幅警世的油画。“你不明白,霍普金斯先生,”他含情脉脉地叙述道:“我不会让她上法庭,进监狱,那对她太残忍了。上帝作证,我爱她,我曾经想和她结婚,我想和她生个孩子。” “哦,海夫纳,”莉莉丝啜泣着喊道:“海夫纳” “我得说,”海夫纳的声音突然变得又尖又细:“在我把莫妮卡的事儿和你联系起来之前,确实如此。”他抬了抬枪口:“忏悔吧,莉莉丝。你得感谢上帝,我会给你一个干净利落的死亡。” “等等!” “给你五分钟,足够了,莉莉丝!祷告,不然我就立刻打死你!” “等等,不,海夫纳,好吧!该下地狱的上帝!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完全有权利,有权利那么做!”莉莉丝陡然放大了声音,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血居然已经止住了,霍普金斯伸出一只手搭在海夫纳的肩膀上,示意他注意莉莉丝的肩膀。肩膀裸露着,子弹进入的地方血肉模糊,而这些模糊的血肉蠕动着,皮肤、脂肪、组织、肌肉都在不断地变换型状,它就像是个张开咀嚼的嘴巴——金属弹头被推了出来,嘴巴合拢了——与之相对的,莉莉丝正在迅速地变老,先是眼角,嘴角,而后是耷拉下来的面颊,皱纹堆积在她的颧骨上,头发失去光泽,像暴晒过的发霉的稻草,沉积的色斑浮现在皮肤比表面她扭动了一下身体,像是要反抗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弯下了腰,拉长干瘪的乳/房从陡然变得宽松的衣服领口里掉出来。 海夫纳观察着她,他看完了整个变化的过程,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马莲娜?” “没错,”莉莉丝,不,现在应该是马莲娜,古奇海夫纳的第一任妻子,她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就是我,古奇海夫纳。”她弯曲着干枯的手指拉了拉衣领:“是我,你的妻子。” “可是莫妮卡,莫妮卡你怎么能够!?” “我为什么不能,她来找我,命令我离开你,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是莉莉丝梅尔——我可真够天真的,我向她证明了我的身分,我希望她能支持我,但事实证明,古奇海夫纳,她和你一样,是个忘恩负义的下贱货色——她拒绝了我,还骂我是个怪物!我是她母亲,是我生了她,是我含辛茹苦地把她养大,为她落下一身的病,可就是这个小杂种,她在我们离婚的时候给了我一刀子,在十年后又给了我一刀子!高兴吧,海夫纳,她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她的身上只流着你的血,我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丁点儿属于我的影子!” “所以你杀了她!” “我没有。”马莲娜平静地说:“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那是我给她的,我有权利拿回来。” (待续) 第九十章衰老七 马莲娜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古奇海夫纳身后的霍普金斯,她说出了上次没说的话:“帮帮我,霍普金斯。” 安东尼。霍普金斯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是我推荐了你。”她嘶哑着喉咙尖叫道。 “没错,是你推荐了我。”霍普金斯并不否认这一点,他略微移动脚步,和站在下两个台阶的海夫纳错开,好让马莲娜清楚地看清自己的脸:“但付给我薪水的是古奇。海夫纳先生。”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拳,它笔直地打在了马莲娜皱纹纵横的脸上“我不该找你来,”她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声音中满是懊丧与悔恨:“我以为你能帮上我的忙,没想到反而被你咬了一口。”她站了起来,躲开光束的追捕,仿佛是慌乱无措地动了动手脚。 “能够控制一切的除了上帝就只有魔鬼,”霍普金斯和善地提醒道:“而您只不过是个凡人,呃,当然,在删掉那些不同寻常的野心和**之后。” “我真得倒霉透了,我的情人,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的朋友全都是些该死,背信弃义的杂种”马莲娜语无伦次地唠唠叨叨着,应急灯的光束停留在她的胸部下方,她的脸和脚隐没在黑暗里。 “没什么可说得了,”海夫纳压低声音咆哮道:“一个突然的新证据,马莲娜,可惜的是它不属于律师,它是献给检察官的,你的罪行加重了,无耻冷酷的女巫,你杀死的是自己的女儿!” “我是你的妻子!她的母亲!我有权利处置她——一个忤逆的小鬼!没关系,我能再给你生一个,两个甚至更多,有和她一样漂亮的女儿,还有儿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等一下!别开枪!我能救她!” 海夫纳迟疑了一下,压在扳机上的手指略微松开了一点:“你说你能干什么?” “我当然能,我能夺走就能给予!”马莲娜几乎是在嘶吼:“她还没死不是吗?给我五秒钟,我就能让她痊愈,和以前一样健康漂亮!” 海夫纳不自觉地稍稍偏过脑袋,希望能从他信任的心理医生那里获得一点暗示。 他犯了个错误。 马莲娜奋力扑了上来,在海夫纳的视线与枪口不再集中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间。 海夫纳立刻压下了扳机,枪响了,不只一下,子弹穿过了马莲娜的身体,但与此同时,马莲娜已经撞倒了他,她匍匐在他的身上,就像一条狼按住了她的猎物。 应急灯掉了下去,白色的光束在天花、墙壁与地面之间摇来晃去。 女人呲出焦黄的牙齿咬住了男人的喉咙,鲜血溢出,滋润了干裂的嘴唇——诅咒般的奇迹再一次出现,马莲娜转瞬间恢复了原有的青春与健康——她骑在海夫纳的身上,挺起丰满的胸膛,面色红润,眼睛明亮的就像是宝石或是星辰“你可真是鲜美可口,营养丰富,”她说:“我亲爱的丈夫,你有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生命力,也许你原本可以活到一百来岁。”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难怪你总是兴致勃勃喔哦,你应该感谢我,我记得你曾经希望死在一个年轻纯洁美丽动人的女孩儿的怀抱里,现在虽然稍有偏差,”她伸手抓住海夫纳片刻间干瘪如橘核的脸,接着便是一连串飞快而连续的撞击——海夫纳的脑壳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碰碰作响。 “娼妇、魔鬼”海夫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吐出了极为精彩且肮脏下流的词语。而马莲娜回报以放声大笑。 墙面上的影子晃动了一下。 “站在那儿,霍普金斯先生,”马莲娜有持无恐地命令道,她的手里握着海夫纳的枪,枪里还有子弹,而保险——当然打开着,她前所未有的得意洋洋:“形势逆转。” “我看未必。”食尸鬼咕哝道,他可以说是优雅无比地向左侧的黑暗中滑行了一步,子弹穿过了空气,安东尼.霍普金斯嗖地一下出现在了马莲娜的面前,他抬起一条瘦长的腿,准确地踢中了马莲娜的下颌。 相当利落的一踢,比起wwe(美国职业摔跤)的心碎小子(该比赛的明星,必杀技之一就是下颌粉碎踢)来毫不逊色,马莲娜第二次从楼梯上翻滚下去,手里的枪因为手指撞击到墙面而被甩开,下颌至少断成了三截,她掉在邦妮的身上,邦妮一声不吭。 “或许我应该提前警告您的,”霍普金斯在跨过他的雇主时这样说:“我很抱歉。” 马莲娜挣扎着想从邦妮的身上爬起来,她的胳膊肘胡乱地到处捣,完全不顾身下还有个被她抢走了青春与生命力,垂死的牺牲品。 霍普金斯发现她扭曲变形的脸正在复原,于是他捡起掉在台阶上的枪,往她的腹部,也就是太阳神经集中点的地方开了一枪,马莲娜哀嚎着,她忍耐着疼痛噘起嘴唇,想要从苟延残喘的邦妮那儿获得最后一点帮助——就像榨干柠檬里的最后一点汁液,她一心一意地吸吮着,脑袋飞快地转动着——她能用海夫纳来恐吓霍普金斯吗?一个色情杂志的创办人可能没什么分量,但她知道,海夫纳身后站着一个庞大的组织,他们不会高兴看到一个成功的代理人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突然死掉,不,不行,霍普金斯会选择杀掉她来灭口,他完全可以将海夫纳的死亡推到她的身上,事实也是如此,虽然他可以说是犯下了渎职罪——但他还是干掉了那个罪魁祸首不是吗? 那么她该怎么办?现在马莲娜不由得开始懊悔自己竟然没有留下一条后路——她宣称自己死了,一个来自于偏僻小镇,无亲无故的金发小女孩代替她躺进了棺材,不然她可以设法衰老一阵子,在海夫纳死亡,莫尼卡失去自主行为能力的时候,她应该能以监护人的身份继承那笔巨大的遗产——等钱一到手,她就马上消失也许她可以和霍普金斯商量一下,她可以和他对半分,那是个惊人的大数字,他会考虑的最起码的,他得为了自己的孩子考虑,他爱他,他愿意给他最好的,而且他也能,只要保持沉默,直到她完成所有手续。 他会同意的,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就缺不了钱。 一只暖呼呼的小手放在了马莲娜的脖子上。 她迷惑不解地歪着眼睛,撒沙。霍普金斯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她丝毫没有发觉,但她很快就抛掉了这个念头,变得高兴起来,她可以劫持这个孩子!如果安东尼。霍普金斯不想让他的孩子在几分钟内消耗掉他余下的生命——他就得听她的——她该怎么说,命令大霍普金斯自杀还是强迫他承认是自己杀了海夫纳以及邦妮? 对了,在他死掉之前,她得问出他的密码。所有的,她很清楚,像他们这类人都有些只要报出密码就能提现或转账的秘密账户。 “你说过,”撒沙。霍普金斯说:“你想要再感受一次那种力量,对吧?”他的门牙仍然没有长出来,说话漏风,听起来满可笑的。 光芒的潮水汹涌而至,只不过一个呼吸间,它就吞没了马莲娜,它是那样温柔,又是那样的霸道,它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乃至每一个毛孔中冲进了马莲娜的身体,它令皮肤滚烫,血液沸腾,它诱惑并指引着身体深处那份蠢蠢欲动的能力——它们联合起来冲破了桎梏与枷锁,一切变得不可控制,原本细细渗入体内的生命力陡然间增强到一个可怕的地步——狭窄的通道无法承载那么多太多了,它漫溢了出来,就和真实的水那样,它向着缺乏它的地方凶猛地奔流而去。 邦妮颤抖着,呻吟着,她被夺去的,如今又回来了,她的肌肉恢复了紧实,皮肤重又光滑如瓷器,血色回归到面颊与嘴唇上,雪白坚硬的牙齿从粉色的牙龈里生长出来,她断掉的骨头在不知名力量的牵引下移动到正确的位置,被刺穿的地方开始愈合。 “你想让她活着?”她听见霍普金斯这样说。从未有谁的声音能像现在的霍普金斯医生那样令她打心眼儿里发抖。 撒沙没出声,但邦妮想他应该是点了点头什么的,因为她没有受到伤害。 “不过我们还是有点事情要做的,”撒沙说“我想我有了一个新发现,试试?” 邦妮感觉到一只成年男人的手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想想霍普金斯,想想我们,”大霍普金斯声音柔和地说道:“打开你的记忆,邦妮。” (待续) 第九十一章悬赏一 “你看到了什么?” 凯瑟琳转过身来,脸上充满了疑惑与不安:“很难形容,”她略显茫然地回答道:“我想是哪儿出了点问题?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照实说就行。”一个莽撞的家伙如此说道,轻蔑地歪了歪脑袋,同时,一只手插进两腿之间,恶狠狠地抓了抓,很显然,他并不准备掩饰自己的粗鲁与不信任——特别是对面前的这个女人。 从去年年底开始,某些不利于凯瑟琳的古怪言论正在机构内部飞速流传,比九月非洲草原的大火还要来的迅猛、难以控制——不,也许不能说那是单纯的流言蜚语,因为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真实且正确的——凯瑟琳的确有个曾在联邦调查局工作的姐姐,她的姐姐也确实曾经参与到追捕“食尸鬼”的行动中——令人不可思议的,这个愚蠢的女人最后竟然成为了“猎物”的“猎物”上帝的三角裤,这也确有其事;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弄出了一个小杂种,而凯瑟琳看见这个小杂种就会情不自禁两眼发光,她爱他,就像是她自己生养了撒沙.霍普金斯——所以也就别怪其他人会猜测她是不是和她的姐姐那样,爱上了那个下三滥的嗜血疯子,——杰克死了,巴德死了更多的人死去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却仍然逍遥自在,为所欲为——有人指责机构的上层人士对背负着重重嫌疑的凯瑟琳过于宽宏大量,照他们的意思,就算是想要利用凯瑟琳的力量,也不能让她太好过了,譬如说:最好能扒光她的衣服,在屁股上烙个印记,然后套上个生满倒刺的项圈,项圈上连接上锁链,锁链的那头再打进石头的马槽里——她可以在那里面饮食、睡觉和便溺。 反正该做的她还是得做——就像他们瞧准了这个漂亮的女孩儿不会弄出什么花样似的,亚伯想,那些家伙和散布流言的人一样的蠢,每个机构成员都应该深刻地认识到情报的重要性,凯瑟琳甚至不需要说谎,她只要轻轻地“无意”地略过一些细节毕竟没人能知道她究竟从证物和证人(死的或是活的)身上读到了些什么东西,也谢是一个烟头,一个手势,一个细微的眼神,就能判定某个成员的生死乃至整个任务的成败——如果她真的这么干了,机构会惩罚她吗?有可能,她的银行账号会被冻结,她会被停职,被软禁,被严厉的指责,削减饮食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像凯瑟琳这样特殊而极具使用价值的能力还是第一次出现,以后也很难说会不会有,即便有,凯瑟琳的珍贵程度也不会下降得太多——除非与之相近的能力者会像雨后的蘑菇那样一批批地往外冒——那会是世界末日。亚伯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大跳。但机构也不会为了凯瑟琳做些什么,事实上,她并不讨人喜欢,特别是上层人物,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性情孤僻,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太过天真、任性、自以为是,也太善于自作主张,她不是一条听话的狗,或是能让人握在手心的武器。 “说吧,”头儿温和地说道,一边往嘴里丢了一颗黄油夹心奶糖,浓郁的香味儿顿时飘散开来,坐在病床上的邦妮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她已经有七个小时没有碰到过实质上的水和食物了,她告诉护士自己饥肠辘辘,后者却只是给她吊了瓶葡萄糖:“说吧,”头儿咀嚼着糖果:“不管是什么,我们都需要。”该死的交通阻塞,他们在高速公路上足足等待了三个小时!真是活见鬼,如果是两年前,他有权随时随地调用机构“巴别塔”的直升飞机,而现在,他需要申请,等着申请被批准,然后才能拿着申请去调动直升机——上帝保佑,如果没人排在他前面的话! 而这一切都得感谢安东尼。霍普金斯! 凯瑟琳沉默了一会,她睁大眼睛,看起来很有几分不安:“我看到了他们。” 她看到了安东尼。霍普金斯与撒沙。霍普金斯,但很可惜,除了撒沙。霍普金斯的成长以外,她所获得的讯息几乎没有任何价值——大小霍普金斯站在大宅阳光普照的草坪上,微笑着,就像面对摄像机镜头那样站在一起,极具特色地挥动各自的右手,只动手腕,手肘不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能够追索的痕迹,没有标明出处的文字,没有留下些许印象的话语和行为,邦妮的大脑里,有关于霍普金斯的东西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一丁点儿不剩,只给她——凯瑟琳可以确定,那是给她留下的一张活动的照片。 她心惊胆战,语气虚弱得发飘,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说服同伴,他们是不是会怀疑她有意隐瞒霍普金斯的罪行和去向? “我说过这不管用。”警官山姆说,他是个眼神机灵的壮年汉子,高个儿,大肚皮,嘴唇就像是两片红彤彤的小香肠:“我们知道谁在那儿出现过——安东尼。霍普金斯,连带着那个倒霉孩子,我们想要知道得更多点,为什么,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他又去了哪儿?”他摊摊手:“你们不能,是吧,不是我说,伙计们,也许你们真的有两下子,我有听说过,我的一个同事曾经在一个案子里和你们合作过,他说你们个个都是超人,有的能喷火,有的能上天,还有几个能单靠着鼻子和舌头抓住穷凶极恶的逃犯——而且上头也希望我能和你们合作,所以我带你们来了,”他露出失望的神色;“结果很明显,亲爱的,你弄了个半吊子的灵媒来和我开玩笑。好吧,”他摆摆手:“不管是什么游戏,我们到此为止,接下来是我们的活儿了,一次正常的,有问有答的问讯” “让我再试一次!”凯瑟琳握紧了拳头,她的嘴唇簌簌发抖。 “不行。”警官恼火地反驳道:“整个现场只有她一个活人,而你知道,证人的记忆,最清楚最明白的记忆也谢能维持24个小时,并且很容易被后续提供的错误信息误导,我们已经浪费了最为紧要的机会和时间,我觉得已经够了,现在,请你们出去。” “不” “你得配合我们” “我已经配合过了,先生们,女士们,请.出.去。” “该死的” “等一下,”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插入其中,人们将视线转向房间的另一端,邦妮坐了起来,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床单“究竟出了什么事?什么叫做——只有一个活人?” 警官懊恼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 *** 兔女郎们是在后半夜,大约凌晨四点一刻的时候回到大宅的,她们首先发现了倒在楼梯平台上,昏迷不醒的邦妮,然后是莉莉丝梅尔,而古奇海夫纳蜷缩在楼梯上,值得一提的是,警方在辨识莉莉丝梅尔和古奇海夫纳的身份时经过了好一番周折,这两个不幸的罹难者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他们在短短几小时内度过了仓促的一生,法医检查过他们的尸体,可以确定他们的死因是衰老引起的器官衰竭——因为莫妮卡。古奇同样患有罕见的“早衰症”警方曾怀疑过这起可怕的时间或许并非人为,即便楼梯平台上布满了难以解释的子弹与弹壳。 曾有东西被它们击中过。但警方找不到那样东西。 其他能令这场可怕的事故显得不那么寻常的大概就只有散落在大宅庭院中的尸体,两具男性,一具女性,男性是外围的警卫人员,女性是当月的兔子封面女郎,可爱而风骚的小贝蒂,他们的死因相当一致——致命的电流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其中两位男性的身体几乎完全焦黑,制服荡然无存,肌肉干枯,脑浆蒸发;贝蒂则要幸运一点,她死得非常快且干脆,只有两个小小的红斑驻留在她光洁无瑕的皮肤上,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赤/裸/裸的仰躺在草地上,眼睛望着天空。 “死前她曾和人发生过性/关系。”法医说:“不止一次,她受了很重的伤,那是个相当粗暴的家伙,她或许受到了胁迫。” “食尸鬼改口味了?”山姆警官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他在世纪末之前从未强迫过女人,当然,也没有男人,他享用他们的身体,肝脏、胰腺,或是里脊,却没有过性,有专家认为他是个有着精神洁癖的苦修士我是说,在他被你们拘捕之前,他有表现过这方面的兴趣吗?” 凯瑟琳动了动嘴唇,站在她身边的亚伯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 头儿看似不经意地瞧了他们一眼“我们得互通有无,警官,”他剥开糖纸:“让我们见见邦妮,我们给你资料。” 山姆警官耸了耸肩:“好好休息。” 他摇晃着走出了机构成员的临时落脚点。 “安东尼。霍普金斯不会那么做。”凯瑟琳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真高兴你对他如此了解。”头儿镇定而专心地咬开软糖:“啊呸,柠檬夹心的”他做了一个鬼脸:“那你要我怎么说呢?告诉那位瞧我们百般不顺眼的山姆警官,干掉那两个警卫人员和强/暴以及杀死了那个小娼/妇的不是安东尼。霍普金斯,而是机构成员,也就是我们之中的一个?” (待续) 抱歉,这一章属于转接过渡,连续写了几次都不是很满意,所以空了这么几天。 第九十二章悬赏二 等亚伯以及其他人离开房间后“头儿”立刻打了个电话,事情变得有点复杂,他得尽可能快地让上层明白他所面对的窘境和取得解决问题的底线——他现在需要一根鲜明而宽松的底线,耶稣在上,他正在深切地怀疑自己的人品——否则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愚蠢而荒诞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呢? “那么说,”电话的另一头那么说“凯瑟琳的能力对那些家伙没用了?” “24个小时内,我会让她再试一次的。”头儿许诺说:“不过我认为,这应该是个特殊情况,我想食尸鬼是不会将他的秘诀公之于众的,不管怎么说,凯瑟琳还是他的小姨子,也许将来还会变作他的情人或是妻子。” “一点也不好笑。”那个声音在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响起:“我可以将之理解为委婉的道别吗?” “喔哦。”头儿无声地噘了噘嘴唇,为凯瑟琳说好话可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无论如何,凯瑟琳还是有点用处的——如今他手里能干点的人物寥寥无几,有点可观之处的,必定都有些问题譬如比双刃剑更危险的亚伯,神经永远过于纤细的麻醉师,当然,还有在猎物的陷阱边摇摇欲坠的凯瑟琳,呃,既然已经提到了这个多愁善感的软蛋,那就不得不加上总是和凯瑟琳(或者说双方皆是)只要一撇开眼睛就会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厮打个你死我活的小马丁。 凯瑟琳曾经被电得满身焦黑,而小马丁则不止一次地因为痛苦而休克甚至昏迷,感谢上帝,变异人类的身体和精神同样坚韧强壮。 他迟疑了几秒钟,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他知道那位的脾气,该说的时候不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就什么都说不了了——说了也没用,上层作出的决定永远不容置疑“我还得说说小马丁?” “叫马丁的似乎都很蠢,”那个声音说:“至少我见过的都是如此。” “对此我表示十二万分的赞成,”头儿以无比谦卑的语气回应道:“正如我前面说的,那个蠢货私自行动” “他没有成功?” “糟糕透顶,他失败了,猎物消失的无影无踪。”头儿咽了口唾沫,他的手指里不由自主地抓着糖,问题是现在不是吃糖的时候:“这还不算是最麻烦的,小马丁在行动的时候杀死了两名警卫,还强/奸并且杀死了一个兔女郎。” 电话那端传来轻轻的喷气声:“你应该先和我说这个,”对方柔和地说道,但里面没多少惊讶的成分:“这才是需要尽快处理的,他留下证据了?指纹、牙印、体液?录像,目击证人?” “有牙印和体/液,其他没有。” “真是相当的难以形容。好吧,听我说,我得先打几个电话,你可以在三个小时后行动,拿走和毁掉那些东西,不。要。(他加重了下降音)再给警局的档案室提供更多的东西了——上帝保佑,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我们与当地警察局的良好关系。”停顿一下:“我想你已经给那条到处撒尿的小狗套上项圈了?” “当然。”头儿快速地回答道。 “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头儿舔舔嘴唇;“我发誓,没有下次。” “你哥哥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头儿对马丁如是说,他的眼睛里带着点遗憾,但也只是遗憾而已:“所以某些时候我们会表现得比较宽容。”他搓搓手指:“你正在消耗我们的耐心。” “警告只有一次,”他说:“下次我会直接杀了你。” 马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他已经挨了好一顿教训,浑身疼痛,脑袋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台混凝土搅拌机。 他听到了头儿的警告,但他不以为然,更确切点来说,现在充斥在他脑子里的只有悬挂在食尸鬼脑袋上金光闪闪的悬赏——他的总金额在近两年内翻了一番,而且最近有人提出了私人悬赏——也就是说,只针对个人,谁能抓住安东尼.霍普金斯(生死不论),谁就能即刻拿到三百万的现金,税后。 这个悬赏者没有公开自己的姓名和地址,但马丁知道他是谁,因为这份悬赏的来由还是他免费提供的,一向认为自己精明无比的马丁在机构从近海公园里的泥沼里挖出的小尸体上找到了发财的契机。 芬达.华顿的死讯被他卖给了缠绵于病榻上的约翰.华顿,在确认过尸体后,马丁拿到了二十万,超出预期,可他还想要更多,令人沮丧的事,约翰.华顿不愿意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向机构和其他此类部门提出了私人悬赏,悬赏最有可能的凶手——食尸鬼,安东尼.霍普金斯。 “我会抓住你的。” 马丁喃喃说道,在纯威士忌的催化下沉入了最深的睡眠。 天空与海面都是蓝色的,天空的颜色要浅淡一点,而海面的颜色则要更为浓郁和深沉。 岛上的居民隐讳而警惕地打量着两个新来的客人,他们站在长长的木质码头上,成人的头发灰白,面容瘦削,着装严谨,即是说,衬衫一直扣到领口而裤子垂到鞋面上——他身边的孩子也同样严严实实地被织物包裹着,虽然它们看起来非常轻薄凉爽,但和那些正在码头边发了疯似的奔跑、喊叫、扭打以及不断地试着偷吃鱼干的野小子们一比(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只有一条裤子,小部分则一丝不挂),就不由得让人感觉闷热。 两个男人站在霍普金斯们的身边,他们挽起了衬衫袖子,露出和那些码头工人和渔民们一模一样的黝黑皮肤,他们个子不高,却非常结实,锐利的眼睛藏在乌黑的眉毛下面。 此地的人们认识他们,他们是“大善人”唐.切加勒.比桑地的小伙子,他们为唐跑腿干活,正是因为如此,霍普金斯父子才没有受到骚扰和驱赶——这个岛是属于马索耶(他们这样称呼自己,虽然更多人将他们称之为暴徒、流氓、黑手党)的,不接待好奇心过重的游客,私人探子或是便衣警察,所有突然的,毫无缘由和证明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被当作了钓鲨鱼的饵就是做了橄榄树的肥料。 两辆黑色的法比亚多功能型车在崎岖狭窄的街道上蹦哒着冲向码头,它的后窗被深茶色的遮光膜覆盖——灼热刺目的阳光确实是原因之一,不过更多的是因为不想让人们对车内一览无遗。 巨大的车子在码头前方的空地上停住,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皱着鼻子走了两步,让出位置,然后才是另一个,他从车子的另一边走出来,最后才是坐在当中的那一个,一个三是如许,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健壮高大的男人,他的穿着几乎与霍普金斯一样整齐,杂乱眉毛下的眼睛极其细长,甚至令人难以分辨眼珠的颜色,夹在它们当中的是一个两翼肥厚的鼻子,鼻孔略微有点朝天,非常大,黑洞洞的像个方向错误的烟囱,撒沙估计他每次呼吸都能比别人摄取到两倍以上的空气。 梅亚雷.比桑地,唐的侄子,他是依照着唐的命令,前来迎接这个“朋友”与“恩人”的。 他和霍普金斯握手,梅亚雷不无惊讶地发现这个心理医生的手指竟然和自己一样坚硬有力或许更强些? “奇妙的缘分,”他说:“我如今有点明白叔叔的想法了——你和我们有着相似之处。” “血不是水(意大利谚语:不要轻易下判断)。”霍普金斯说。 “金钱是金钱的朋友(物以类聚)。”梅亚雷回了一句谚语:“你会在这儿度过一段难以忘怀的快活日子,我保证。” 随后而至的法比亚由司机打开了车门,两个保镖下了车,恭敬地将霍普金斯父子迎上了后座,按照规矩,他们坐在客人的两侧——较为冠冕堂皇的说法,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霍普金斯注意到这两辆车都有着点异样,虽然它们磊落地上着看似正规的牌照,但唐.比桑地最大的生意之一就是走私车。 撒沙安安静静地坐在父亲的腿上,他看起来是那样的温顺,甚至显得有点忧郁,但他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保镖之一几乎想要给他一块糖,可惜他的外套口袋里只有枪。 “这是什么?” “嗯一份礼物,我想。”撒沙张开手掌,一条幼细的沙虫不安地在粉红的掌心里扭动。 刚刚在码头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给他的,他给撒沙留下的印象颇为深刻——除了眼睛和牙齿,嘴唇,指甲以及掌心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巧克力色的,身上带着浓烈的海水与阳光的味道。 (待续) 工作持续紧张中 第九十三章悬赏三 在大部分人的想象中,被人称作“唐”的人总是住在远离人群,警备森严的庞大庄园里——黑色的铸铁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灰色的水泥道路笔直地通往有着四十个房间的大宅子,面色严肃,冷酷无情的护卫们就像黑色的花朵那样潜伏在阴影中,监控探头数不胜数,密密麻麻地停伫在任何一个你想的到或是想不到的地方,高耸的门厅,光洁的大理石拼画地面,净光璀璨的水晶吊灯,深红色的羊毛地毯,雕花的硬木木门,镏金的门把手,训练有素的仆从踮着脚尖穿梭在门扉之间,一个美人儿从盘曲的楼梯上走下来,雪白的肩膀和脖子裸露着,黑色的薄纱令人遗憾地遮盖住了其他的部分,钻石悬挂在心脏上方,她微笑着,走向她的主人——一头衣冠楚楚,面目狰狞的野兽。 不不不,完全不是这样,至少唐。切加勒。比桑地不喜欢。 他和他的家人住在海神岛的山城之中,旁边层层叠叠地围绕着本地居民的住宅——老式的,大概只有一人多高的围墙斑驳老旧,和其他房屋的围墙一样,它大概已经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由赤褐色与米黄色,大小不一的石块砌筑,原有的墙皮早已剥落干净,顶部没有电网也没有铁丝或碎玻璃,只有常年累积的,雨水冲刷而成的痕迹一条条地垂下,它们几乎占据了整整四分之三个墙面,看上去就像是紧贴着墙壁而生的土黑色藤蔓;果实累累的橄榄树从墙头探出身体,在墙外的石板道上投下浓重的影子,海沙色的房屋被它们紧紧地裹在其中,如果你愿意,站在较高的台阶上就能看见二层的黑边框窗户,与前者一色的雨水斗和落水管,还有藤黄色的屋瓦。 汽车只能到达山城中部,距离唐的住所还有一段距离,必须步行过去,大霍普金斯在梅亚雷的邀请下与他并肩而行,小霍普金斯坐在一个护卫的肩膀上,他们踏着宽大的石阶一路攀上面包状的丘陵,在即将到顶的地方转入一条狭窄的小巷,沿着小巷向下,是一座圆形的天井型小广场,广场的一侧是一座微型的小教堂“后面是墓地,”梅亚雷说:“比桑地家族的人都会被埋葬在那里,我们的妇女在那里祈祷,”他凝视着教堂,拿下帽子,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但脚步不停——面对着教堂的是另一条比较宽敞的道路,镶嵌着金边的阳光从总是残留着薄薄的云翳的天空中射下,两侧的鹅黄墙壁上固定着铁质的框架,框架里放置着砖红色的陶罐,星星般的花和葱茏的叶子从里面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空气里带着隐约的硫磺味,还有海风的咸涩,四周安静异常,人们只听得到自己喋喋的脚步声。 道路两侧的住宅都属于比桑地,而唐。切加勒。比桑地就盘踞在最深处,他被自己的族人们簇拥着和保护着,十分安全。 梅亚雷抽了抽鼻子,按响了门铃,撒沙从护卫的肩膀上溜下来,把手交给自己的父亲,在大门尚未打开之前,他有着颇为充足的时间打量周围——几块黑色,满是孔洞的石块被摆放在入门台阶旁边,一个有着他那么高的车轮斜靠在它们身边。 “埃特纳火山就在我们上方,而海神岛曾经被它埋葬过七次,”梅亚雷说:“它是个慷慨而严厉的父亲,为我们带来了肥沃的火山灰,也带来了死亡,但我们不愿意离开这儿。” 大小霍普金斯一起眨了眨眼睛——与其说是富有勇气,倒不如说海神岛的居民似乎更乐于享受这种难以估测的,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的危险与死亡带来的刺激——“马索耶”会出现在这儿决不会只是个偶然。 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妇人给他们开了门,迎接男人们的是一个静谧宽敞的庭院,厚实柔软而富有弹性如地毯的矮生百慕大草侵吞了庭院最大的一部分,庭院的边缘被茂密的黑麦草霸占,一片小而旺盛的橄榄树林护卫着房屋的两翼,低矮的石墙穿出浓密的枝叶,一直延伸到庭院的另一端,和另一处住宅紧密相连,越过它们,人们可以直接看到蔚蓝的海水,石墙的下方是更多地,难以计数的墨绿的橄榄林——短短一瞥间,霍普金斯们还看见了结着金黄果实的小柚子树,房屋的门紧闭着——也许是因为屋内的主人已经来到了庭院里的关系——正如字面意义,唐从藤椅上跳了起来,朝着霍普金斯们跑了过来。 他大约在四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经花白,但看得出,他依然精神充沛,思想活跃,有着常人三倍以上宽度与四分之三高度的身体也一如既往地灵活敏捷的不合常理。 “请原谅,”他感情丰富地高声说道:“我不能亲自去迎接你们,真是不幸,最近我遇到了些麻烦事——一些莽撞的小伙子对我有些意见。”切加勒遗憾地松动自己的肩膀:“我的身边充满了危险。” “那可真是太令人担忧了,”霍普金斯就像一个真正纯良无邪的外来客人那样真挚地说道。 “没关系,”切加勒伸出手,他的侄子梅亚雷立刻乖顺的走了过来,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我还有个好帮手,我的好继承人,”切加勒说:“他比我聪明,比我年轻,比我能干,而我老了——我正准备让他来接我的班,等这件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切加勒快活地说道:“我就可以无忧无虑地放下一切——我的恩人,我的客人,我们可以一同尽情享受充沛的阳光,新鲜的空气,温泉,矿泉水,清脆可口的腌橄榄和柠檬汁,葡萄酒嗳,哪怕是这么想一想,我都觉得快活异常呢——看来我真是到了应该退下去的时候了。” “还是请别这样说吧。”梅亚雷温和地打断了自家叔叔的发言:“永远只有一个唐,那就是您。”他的声调异乎寻常的坚决:“当然,我会尽快处理掉那些讨人厌的事情的,然后您就可以和您的客人一起安安稳稳地钓鲨鱼去——您或许是需要休息一阵子,但也就是一阵子,我可不会就这样放走您,我需要学习和依靠的地方还多得很呢。” 他们面对面地微笑,然后看向客人,热情而迫切的眼神儿让人觉得实在是该说些什么——为了这份直接放在银盘里捧到你面前来的,深厚真切的感情。 “真是令人羡慕。”霍普金斯说“切加勒,你有个好侄儿。” “没错儿,”切加勒说,他的脸膛红呼呼的,比梅亚雷更为肥硕的鼻子在早晨的空气中不安地颤抖,好像随时都会打出个惊人的喷嚏“虽然我不能像你那样有个聪明漂亮的亲儿子,可我有梅亚雷,他已经足以弥补我所有的缺憾,我养育了他,栽培了他,并且会在不远的将来把我手中的一切交给我唯一的继承人——梅亚雷,他就是我的儿子,老野猪心爱的小猪崽子。”他亲昵地用自己强壮的额角去摩擦梅亚雷的下巴:“好啦,我们之后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用来说话,现在应该是发挥嘴巴另一用途的时候,跟我来,客人们,可爱的老安德里亚娜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一场决不逊色于罗马人与佛洛伦撒人的盛筵。” 确实是一场盛筵,虽然现在说早餐有点晚而午餐又有点早,那些摆放在足以供二十个人同时用餐的大理石桌上的食物却是不容置疑的。 夹着果酱和巧克力的,金黄的羊角面包、点缀着水果的曲奇、奶酪千层酥,浸没在蜂蜜水里的梨块和桃子,自制酸奶酪,烘苹果,腌橄榄,很嫩的炒鸡蛋,含酒精的cocktail,不含酒精的fruitcocktail,番茄沙拉,土豆沙拉,八爪鱼沙拉,油炸小海鱼,放了茄子和mozarella奶酪的管状面条,与奶酪搅拌在一起的贝壳状pasta,有着贝壳和虾的海鲜起司pasta,当然,因为被大海怀绕,还有着各类数不清的鱼排和牡蛎,在它们当中,摆放着一整块业已精心烤制完毕的牛后腿肉——老安德里亚娜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盘又一盘的甜品,巧克力樱桃,奶油布丁,还有做成香蕉形状的香蕉派。 依据传统,他们在户外用餐。宽阔的大理石桌子旁摆放着十来张舒适的藤椅,作为主人和首脑,切加勒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正中,梅亚雷在他的右边,霍普金斯在他的左边,老安德里亚娜也是其中的一员,还有跟随他们而来的司机和护卫们——即便如此,食物的分量也有点太多了。 他们作了简单的餐前祈祷,切加勒第一个睁开眼睛,他的声音中满是喜悦:“请吧,我的朋友,我的伙伴,我的孩子们,请吧,请充分地使用这一人类最应、本应、理应的权利,它是无罪的,是我主的恩赐,每一份可食的东西都是受了祝福的。” 仿佛是为了作出一个榜样,他率先拿起了一个圆面包,心满意足地将它塞进嘴里。 (待续) 嗯,抱歉好吧,大家都知道,工作紧张,持续中 第九十四章别西卜一 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大霍普金斯,都是标准的美食家与饕餮,他们满足而喜悦,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各色美食当中去。 作为主人,比桑地叔侄还时不时地为霍普金斯添上炒鸡蛋、酸奶酪或是一份浇上了柠檬汁的牡蛎,而其他人则乘着霍普金斯偶尔放下刀叉的时候竞相向他敬酒,用硕大的啤酒杯,公牛血色或金黄色的葡萄酒有点混浊,缺少香味但味道醇厚,力道强劲——本地所有的葡萄都深植于富含高铁元素的火山岩土里,它们结出的果实酸度极高,因此酿出的酒味也更为坚定与特殊,它饱含着的是一种不加雕琢的原始美和不羁的野性——几乎令人不可避免地联想到这儿,这儿的人,还有此处的另一特产“马索耶” 撒沙也同样乐于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老安德里亚娜,那个身体单薄的老妇人在一旁伺候他,看得出,小霍普金斯如同天使般的美貌与良好的教养已经轻而易举地攫取到了她的好感,她密切地注视着这位陌生的小客人,向他推荐自己的拿手好菜——个个都是,她殷勤地将浇上甜罗勒酱,香气扑鼻的薄嫩牛肉片夹进撒沙的盆子里,还有一小勺,紧接着一小勺的通心粉,去掉头尾的虾与不比手掌心更大一点的鳕鱼排。 很明显,老安德里亚娜已经考虑到了撒沙(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那必然有限的胃口,但数量最终还是赶上了容量,在成年男人们渐入佳境的时候,孩子不得不开始转而享用甜品,蘸酒的小饼干,香蕉派和冰淇淋。 或许是香蕉派上的蜂蜜所吸引,一只肥胖的黄蜂嗡嗡地拍打着翅膀从天而降,撒沙停下了叉子。 老安德里亚娜斜着眼睛瞄了瞄,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走错了地方的黄蜂,她的手握成拳头,里面是空的,黄蜂继续在里面发出嗡嗡的声音,撒沙勿忘我色的眼睛略微睁大了点儿,老安德里亚娜向他莞尔一笑:“亲爱的,”她甜蜜蜜地说道:“等我一会儿,我得把它放到外面去。”她这样说着,一摇一摆地离开了原有的位置,而撒沙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紧盯着她的拳头,直到她拐过一丛过于茂密的金雀花,再也看不见为止。 有样东西在餐桌下面碰了碰他的腿。 撒沙立刻竖起膝盖,抿着嘴唇垂着眼睛往下看——他起先以为是一条自由的狗,但随即发现那是一个人,一个孩子,大部分身体和脸都隐藏在餐桌的阴影下。 “嗨。”细细的声音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他抓住了撒沙的脚踝,然后借着这份力儿从餐桌下敏捷而轻巧地钻了出来。 切加勒马上看到了他。 “祝您好胃口,比桑地叔叔。”巧克力色的男孩大大咧咧地说,一边伸出双手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好让它们体面一点——他是从黑燕麦草哪儿钻过来的,头发被扯得乱糟糟的,简直可以与母鸡的巢穴相媲美了:“嗯,听说您这儿来了客人,比桑地叔叔,我想我得过来看看。” 切加勒撅了撅嘴“你就是一只闻着肉味儿来的小猪仔,小混蛋好吧,坐下,让老安德里亚娜喂饱你。还有,我说过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这可不行,老头儿会打烂我的屁股,他说过很多次,要么唐,要么比桑地叔叔,”男孩直截了当地说道:“当然,我比较喜欢后面那个,太多人叫你唐了,我不想和别人一样——太无趣了。” “别西卜。”附带上一个无奈同时又有点愉快的眼神,切加勒朝着巧克力男孩的方向歪了歪脑袋:“老伙计的孩子,他的妈妈是外乡人,很早就死了,所以每当他出去干活的时候就会把孩子托付到这儿来——老安德里亚娜喜欢孩子,尤其是别西卜。” “看得出他被照料得很好。”霍普金斯说,此类行为在马索耶里并不算罕见,至少在表面上,马索耶更像是个庞大而复杂的家庭,头目是“父亲”而其他人则是“孩子”孩子固然要尊重与服从家长,家长也要照顾孩子——无论金钱还是情感“唐”在这方面从不吝啬,如果某人出了事,被遗留下来的亲属,譬如老迈的父母和寡妇总会得到异常丰厚的抚恤金,命令下属或自己亲自收养无人照看的孤儿也是常事,更多的,获得信任的下属会像兄弟和子侄那样出入“唐”的住所——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也会被“唐”视为亲眷,妇女和妇女一同上教堂、闲聊、做家务,老人们聚在一起下棋或者钓鱼,而“唐”的孩子们则和同龄人亲密无间地厮混在一块——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在不远的将来,后者其中很大一部分必然会接替自己父亲或是叔叔的位置,成为新一代“唐”的臂膀和心腹。 但对于已经十年前就已经成年的梅亚雷来说,别西卜太小了,而对于梅亚雷的儿子来说——霍普金斯知道,梅亚雷还没有结婚——又太大了。 谁知道呢,也许这确实只是一次单纯的善行,没有任何动机和打算的那种。 “你好,我叫别西卜。”男孩自己搬来了一把椅子,紧靠着撒沙坐下,放掉了黄蜂的老安德里亚娜为他拿来了盘子和刀叉——在撒沙看来,后两者完全是多余,这个有着大恶魔之名的男孩显然更擅长使用自己的十根手指,虽然对于他的年纪和所在的场合——用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让小霍普金斯倍感煎熬的是,他每吃一样东西,就会关怀备至地为身边的同龄客人加上一份,从巧克力到碎肉饼,从烘苹果到八爪鱼沙拉完全没觉察出撒沙。霍普金斯现在需要的仅仅只是一杯消食茶。 在撒沙以往所接受的教育中,拒绝别人送至面前的食物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在此之前他得考虑他所余无几的胃容量还有男孩的手指,就他亲眼所见的,那十根比其他地方颜色略浅的手指所直接接触的地方有——黑麦草、泥土、他的脚、小腿,大理石桌面,以及在他的盘子里摞成小山的各类美食。 “你为什么不尝尝?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每样都很不错!或者你想要点别的?” 撒沙转过头去注视着他,他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人故意捉弄了——在紫蓝色的眼睛里,男孩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咀嚼,他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又有点惶恐不安:“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他用极为细小的声音说,右手反复地捏着一块浸过糖水的梨,汁水从他的手上留下来,在餐桌上形成一小滩污渍“我叫别西卜。”他紧张的重复道。 “撒沙。霍普金斯。” “突突。忽忽德图?” 撒沙沉默了,他拉了拉大霍普金斯的袖子,把那盘数量不容小觑的食物推了过去——他知道,他的父亲必定是每时每刻注意着自己的——当然,他完全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 “抱歉。”他说,然后跳下椅子,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唯一为之惊慌的别西卜看向老安德里亚娜“呃,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我想我们的小客人可能是有点累了,”老安德里亚娜理解且同情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他应该会喜欢图书室的,”老妇人抬起头来观察了一下切加勒,在得到一个赞许的眼神后继续说道:“你可以先用午餐,而后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和他说说话。我会再给你们送点薄荷茶过来。” 别西卜被迅速地安抚了(虽然不免有些沮丧),他重又猛烈地投入到食物之中,而成人们则交换着忍俊不禁的眼色,切加勒朝大霍普金斯眨着眼睛,快的就像是在打电报。 “孩子就应该和孩子在一起,”切加勒递过自己的杯子,霍普金斯和他轻轻地碰了碰“之前撒沙上学了?学校怎么样?” “总体而言不坏。”霍普金斯说:“遗憾的是总有一些事情会发生。” “他可以在这儿继续上学或是别的,”梅亚雷插进来说道:“我们的学校更讨孩子喜欢,最起码的,孩子不会被他们的老师侮辱,殴打,他们也永远不必担心作业和考试——我们这儿更注重人情,当然,如果他愿意,也可以认认真真地学点什么,我确保每个老师都是有两下子的,学士、硕士、博士应有尽有,还有计算机、实验室、图书馆——我想您会在这儿呆一阵子?” 切加勒瞥了他侄子一眼“就是这样,”他真诚地看向霍普金斯:“你救了我的命,霍普金斯,我会告诉在这个岛上的每一个人,你将会得到尊重和保护,你和我是一样的。” 他伸出手去,拍了拍霍普金斯的肩膀。 *** 这顿不知道该被称之为早餐还是该被归纳进午餐的盛宴终于在正午三刻的时候结束了。 包括梅亚雷在内的一部分人得去干活,他们向霍普金斯简短地表示了歉意后就陆续离开了,切加勒和另一些人——都是些强壮精干的小伙子,他们的眼睛很少会从切加勒身边移开,而且身边都带着武器,隐秘的——这可逃不过霍普金斯的眼睛,不过正如切加勒所说,他是切加勒的救命恩人,他在这个岛上有特权,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食尸鬼还不需要展露出自己的毒牙。 “我收藏了一些很不错的雪茄,”切加勒说:“去尝尝,一根,或者两根,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挽住了霍普金斯的手臂,非常主动——说明这决不是一个漫不经心,可有可无的小邀请——切加勒想要和霍普金斯做一个私人小会谈,他如此急切,甚至不够善解人意——霍普金斯只得把和撒沙的会面略为向后退一点。 在经过门厅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别西卜,男孩大概是在半小时前溜下餐桌的,那时候他还显得很神气,现在的他看起来可真是糟透了——他哭泣着,面孔通红(这可真不容易,对于一张黝黑的面皮来说),眼泪就像雨水那样噼里啪啦地打在大理石马赛克地面上。 “你怎么啦?别西卜?”切加勒柔声问道,他对这个男孩似乎总是很有耐心,十分宽容。 别西卜绝望地摇了摇头“他是个男孩。”他抽泣着说,伤心至极“一个男孩。” *** “我能知道中午那会儿究竟是怎么了吗?” 食尸鬼不得不将自己的好奇心一直按捺到晚餐后,他能够和撒沙独处的时候。 撒沙。霍普金斯面无表情地从书里抬起头——那是本大书,直立起来有半个撒沙那么高:“他想追求我。” “他没发觉你是个男孩?”假如是四年或是三年前那还能解释,那时候的撒沙只能以小巧可爱来形容,但现在这个已经做好进入青春期准备的撒沙。霍普金斯他漂亮的面孔尤带稚气,但肌肉和骨骼业已变得坚实,轮廓凸现,身体也因此显得瘦长——他每晚都在长高。 “他好像认为所有有着紫色眼睛的人都是女性,”撒沙的发音因为那两只可悲的,还需要近半年时间才能长成的门牙而变得模糊不清,大概也只有熟悉并擅长透析语言和心理的霍普金斯才能在第一次就弄明白他心想要表达的东西:“因为他的母亲就是紫色的眼睛——所以他也要娶个有着紫色眼睛的妻子但我想他的父亲是拿伊丽莎白泰勒的照片给他看了。”紫色虹膜往往意味着它的主人可能携带有白化病隐性基因,并不多见,那么多年里,霍普金斯所看见的人里也只有撒沙和撒沙的亲生母亲凯瑟琳有着紫色的眼睛——别西卜比撒沙还要小一点,在撒沙满月时就已经死掉的凯瑟琳当然不可能把他生下来。 “所以你解释给他听了?” 紫蓝色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并不是所有时候,所有人都能够用语言沟通,”撒沙假笑:“我想我需要一个最为简单明白的解说方式。” “我脱掉了裤子。” (待续) 第九十五章别西卜二 “来啊,撒沙!” 孩子们这样喊道,他们几乎都是赤条条的,整个身体都浸没在温热的海水里,只露出脖子和脑袋,海水是那样的澄澈干净,撒沙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覆盖在深褐或浅褐色胸膛和大腿上的,细小但密集的伤痕——海神岛的孩子不像城市里的孩子那样养尊处优,也不够天真单纯——这儿的大人很少会对孩子隐瞒些什么,或许这是因为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所作的事情是种犯罪,抑是某种不可告人的,令人羞耻的肮脏行为。无论是走私、毒品、赌博、红灯区甚至军火买卖,对于马索耶的人们来说都只是工作而已,只不过有些政府允许,有些政府不允许。 而在海神岛,政府是从来得不到重视的,他们连本地居民摆在壁龛里的圣母像都不如,圣母起码还能每天听到最少一次真心实意的祷告,面对政府官员的时候,每个马索耶的居民都会把嘴巴闭紧,就像是铸铁的贝壳那样严丝合缝。 有着大魔王之名的男孩游近码头,他在距离撒沙很近的地方拍打水面“嗨,”他热情地邀请道:“来吧,向圣母发誓,那绝对带劲极了。”他向撒沙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就像今天的阳光那样灿烂温暖,毫无掩饰,虽然其中也同样有着黑子——比撒沙晚出生不过半年的别西卜一样正处于换牙期,他在一块冷掉变硬的馅饼上损失了一颗门牙。 当初他痛哭着走出去的时候,撒沙以为他会生好一阵子气呢,如果他迁怒于撒沙——不管怎么说,一个男孩因为自己悲惨的,显然处在平均水平线之下的辨识能力而将另一个男孩错认为女孩,还向他求婚,这个糟糕透顶的小事故就算发生在成人身上也足够令人尴尬和窘迫了——这种可能性还挺大的,特别是之前那两年,撒沙已经和数以百计的同龄人充分地打过交道(过程中并非毫无趣味,但撒沙不得不委婉的表示,假如可以,他不准备来第二次),十九区的孩子们没能给撒沙留下美好或深刻的印象,在撒沙可以说业已超越了小部分成年人的思维里,他们就像一群人工精心豢养的小动物那样招人厌烦。 当天晚上,别西卜就来敲霍普金斯父子的门了,他向撒沙道了歉,还邀请小霍普金斯参加晚上的活动,哦,别误会,那是孩子们的游戏,他们等待海龟上岸产卵,等辛苦的“母亲”离开后,挖开被沙子掩埋的巢取走龟卵。一巢卵约有一百几十个,孩子们被允许每人拿走一个,第二天交给妈妈或是姐姐,她们会按照海神岛的传统加盐煮给他们吃,据说对孩子的身体都好处。 撒沙必须承认,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不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答应了邀约,却一直心存防备——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呢。 事实证明,别西卜是个好孩子,撒沙所担忧的并未发生,作为邀请者,别西卜不但保证了撒沙。霍普金斯的收获、安全与准时返回,还巧妙地将他牵引进了孩子们的交谊圈子里;撒沙当然也不是个蠢蛋,既然别西卜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善意与豁达,他也不会继续踌躇不前。 他的父亲在很早之前就以语言和行为教导过他,保持距离,不单单意味着“远” 只要有必要,撒沙。霍普金斯可以像他的父亲那样轻而易举博得别人的信任与喜爱,这次也不例外,海神岛的孩子们很快发现,这个“城市”孩子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娇弱、愚蠢、难以接近,恰恰相反,他很聪明,勇敢,有力量且善解人意。 “等一下,”撒沙说“我不能穿着这样的衣服下水哪。” 他从容不迫地脱掉了小羊皮的镂空凉鞋,赤/裸着的脚踩在码头的木板上,木板被太阳晒得热乎乎,软绵绵的,表面没有一根毛刺,只有些稀疏的沙子,撒沙紧接着迅速地将衬衫直接撩过脑袋脱下来,解开皮带,让宽松的棉绸长裤轻飘飘地落下,现在,他身上只有一条四角内裤,和海神岛的孩子们一模一样。 “圣母玛丽亚,他比我姐姐还要白。”一个孩子由衷地赞叹道。 “像奶油。” “像牡蛎的肉。” 撒沙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他做了几分钟的热身活动,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脚趾紧紧抓住码头木板的边缘,奋力向前一跳,冲进了海水里。 在一朵很大的水花里,随即将身体抱成了一个团的撒沙慢悠悠地向下沉去,海水表面是滚热的,中层温暖,再往下就有点冷了,但也只到这儿,下面就是海沙了,撒沙在水底打开身体,他的脚碰触到了海沙,白色细洁的沙子就像云雾那样在海水中弥漫看来,撒沙借助着这一蹬的轻微力道伸直,他挥动手臂向上浮去,猛然跳出水面。 刺目的光线逼迫他不得不略微闭上眼睛,他踩着水,好让自己继续漂浮在水面上,同时向外喷气,咸涩的海水从鼻子里喷出来,然后轮番按住耳朵以便排出其他多余的水分,他可以感觉到海神岛的孩子们围绕在身边,其中一个靠了过来:“你游得比我们想象的好。”别西卜严肃的评判道。 撒沙懒洋洋地微笑,他之前更多地是在淡水里游泳,身边陪伴着食人鲳、鳄鱼和水蚺;海水也不错,海水浮力比较大,特别是对孩子而言,他们无需花费太大的力气就能在海面上如同海豚那样成群结队地游向他们的目的地。 海神岛附近的环境被保护得非常之好——海神岛的居民如今不靠渔业过活,当然也不会去发展旅游业,因为岛屿周围总有拥有微型冲锋枪和短柄猎枪的走私船来来往往的关系,邻近的渔民也不怎么愿意到这儿来打鱼,久而久之,这儿的周边海域就成了海草、珊瑚、鱼和孩子们的伊甸园。 “我们今天去哪儿?” 这些日子撒沙在他们的陪伴下已经去了不少地方,包括几处秘密洞窟,洞窟浸没在海水里,连接着岛屿内部,通道宽阔,两端都有铁栅栏,黑黝黝的阶梯伸入海水形成的暗河,小型的船只可以在暗河上行驶,将大船上搭载的物件运载到这儿卸下——孩子们没有铁栅栏的钥匙,他们只能紧抓着栅栏看看里面那一片深邃无底的黑暗,但撒沙可以想象得出,走私者们是如何快速安静地将货物搬上狭窄的阶梯,上面也许就是任何一个海神岛居民家里都会有的地窖。 今天别西卜带撒沙参观的是一个砗磲群落。 能够容纳一个婴儿在里面洗澡的贝壳是挺能让一个孩子惊讶的,孔雀蓝、粉红、翠绿、棕红的肥厚外套膜以及上面密布的斑纹也确实赏心悦目,但吸引住撒沙注意力的却是另一个东西。 它既不好看,也看不出有什么意义,那只是一根金属棍子,直挺挺地插在一个水泥桩上,撒沙游过去,发现它的上端还有根横木,它和纵向的那根牢牢地焊接在一起,略微露出水面——一个简陋却坚固的十字架。 “那是基督架。”别西卜游到他身边,巧克力男孩罕见地有点焦躁不安。 “能解释一下吗?” “一种工具,”别西卜迟疑了一会,毕竟撒沙并不是在这个岛上长大的孩子,以后或许还会离开——但他最终还是开了口:“我们这儿的人从不接受警察,法律以及与之相关的东西,但有时,我们内部也会发生一些不幸的事故,譬如我的一个叔叔就曾经在酒后砍死了他的朋友,之后他万分懊悔,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死者需要得到安慰,而受害者的家属需要一个公正的判决,这个权力被我们交给了上帝、圣母与耶稣——他会在落潮的时候被绑上那根柱子,然后等待涨潮,假如那天的潮水没有将他淹死,他就能用钱和一个亲生的孩子换回自己的性命。” “他得到这个机会了?” “没有,”别西卜说:“他淹死了。” (待续) 终于抢在新年第一天发了。祝大家新年愉快,万事如意! 第九十六章别西卜三 生死从来就是一个沉重且很容易令人心情低落的话题,不管是成人还是孩子——特别是这些孩子并不像其他地方的同龄人那样思想单纯,经历浅薄,他们之中的每个人为自己的亲人或邻居穿上过黑色的丧服,一部分孩子甚至曾亲耳听闻抑是亲眼目睹过残忍的谋杀,呼吸停止,身体冰冷,生命转瞬即逝,无法挽留偶尔地,带着甜腥味的温热鲜血与脑浆会直接飞到他们的眼皮和鞋子上——这不是火热的空气,温暖的海水,灿烂的阳光、新鲜美味的食物乃至于母亲的拥抱与祈祷所能够掩盖与消弭的。 浸泡在海水里的别西卜不自然地扭动着脖子,他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点不安,也许是因为过多地暴露了海神岛以及自己的秘密的关系——但那双黑亮如油橄榄色的眼睛中并没有留下过多地懊悔——这很难得。人们经常说:“别为了打翻的牛奶哭泣,”但很多时候,连成人也会被毫无益处的悔意牢牢地控制住,整日里怨天尤人,无所事事,懦弱地沉溺于灵魂的灰暗泥沼里不能也不想自拔。 “我们还是来干些用不上嘴皮子的事儿吧,”一个男孩游过来,语气轻蔑的提议道:“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为了欢迎我们的新朋友,我们来玩个有趣的老把戏。”说话的当儿他一直盯着撒沙——这个男孩又黑又瘦,一双尖利的黄眼睛,鼻子尖长,孩子们给他起了个外号‘钉子”因为他虽然长得瘦小,却凶猛固执,假如有什么人惹恼了他可就算遭了秧,因为就算是被他老爹的皮鞭打碎了脊背他也会先恶狠狠地从你身上咬下几块肉来的——在撒沙未曾出现之前,他是“首领”别西卜最亲近的朋友,就像是身体和影子,可现在,他的地位和荣耀被一个白皙脆嫩的“城市”孩子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这让他难以接受和理解,即伤心又愤怒,这种情绪蒙蔽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他不愿意像其他孩子那样按照“唐”和别西卜的意愿接纳这个小小的外来者,他仍然死死地站在另外一面,充满了防备与仇视。 “下次吧,”别西卜说:“我感到饿了,我记得老安德里亚娜今天会做奶油龙虾和苹果派,这两样都得乘热” “用不了几分钟,”“钉子”说,在其他孩子尚未作出反应之前“我们的客人一定会立刻爱上这个游戏的,怎么样?”他向海水里歪了歪头,咧开嘴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看好了,我先来做个示范。” 撒沙注意到几个孩子在“钉子”开口之后就没再出声,并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来,他们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评估意味——从孩提起,男人们只要聚集在一起就会自觉不自觉地设法排定别人和自己的位次,只不过在十九区,孩子们所凭借得更多的是外貌、衣着、成绩、受老师和家长喜爱的程度,武力固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占不了大比重,而这里则要直白坦率的多,马索耶诞生于此,海神岛的本土居民们崇尚暴力,爱戴暴力,并将其视为一种公正——从某种意义而言,这个看法倒也没错。 “钉子”率先游回砗磲的聚居地,他在海面上作了一个深呼吸,随即毫不犹豫地潜入海中。海水非常清澈,紧跟在后面的孩子们可以清楚地看见“钉子”挑选了了一个格外硕大的圣水贝(即砗磲,因过去在教堂里,人们多用它的贝壳盛装圣水,因此而名),然后缓慢轻柔地将双腿伸进那层肥厚耀眼的,有着层层叠叠漂亮花纹的外套膜里——受惊的贝壳立刻作出了反应,鲜红的外套膜就像一张贪婪饥渴的嘴那样紧紧地缠裹着“钉子”的两根细腿急切地向内卷缩,两扇沉重带棱的壳在上百磅肌肉的带动下合拢,速度不像小贝壳那样快到肉眼难以捕捉,但也不像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慢——险些没能及时挣脱的“钉子”差点就被夹住右脚。圣水贝的贝壳边缘寄生着无数边缘锐利的螺、小海贝与牡蛎,它们就像长在圣水贝贝壳上的细密牙齿,因为它们,圣水贝无法完全密闭,但留下的空隙又不足以让人拔出自己的手和脚,孩子也不行。 普通的蛤蜊一旦闭上双壳就很难打开,何况是体形数千倍于蛤蜊大小的圣水贝,没错,用开水烫一烫蛤蜊就会打开怀抱,但除非火山爆发,否则谁也没办法烧沸整个浅海,何况那样的话最先被烫熟的只会是那个不幸的罹难者,所以海神岛居民通常的做法是直接砍断被夹紧的肢体。 孩子当然不可能带着沉重锋利的刀具入海嬉戏,即便有,他们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积累起砍断活人手脚的力量与勇气但退一步说,大出血同样能够导致死亡那么,假如他们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同伴窒息而死,他们还有第三个,也就是最后一个选择——向最近的一个或多个成人求助,问题是被禁锢在海水中的受害者往往没法子等太久——他们所能做得恐怕也只有将尸体和圣水贝一起打捞上来。 每年都有孩子因此而死,可从来就没人严厉地阻止过这一危险性极高的“勇敢者游戏” “钉子”的脚就像被铁箅子刮过,从小腿到脚趾,处处都是清晰鲜红的印记,血液很快被海水带走,他疼得面容扭曲,鼻子皱成一团,看上去会随时哭出来。但孩子们已经围绕了上来,他们抓住“钉子”的手臂,把他带上水面,向他欢呼,于是在同一张脸上,痛苦闪电般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双倍的得意与满足。 别西卜平静地眨了眨眼睛,他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围上去欢呼,却也没有露出什么不以为然的神色。他耐心地等着以往的属下们安静下来,而后才不急不忙地潜进海里,他挑选的双水贝没有“钉子”选得那么大,那更危险,因为圣水贝越小,所预留的缝隙也越小,闭合速度也要快得多。 和“钉子”一样,别西卜一次伸进了两条腿,但有着比同龄人更为高大结实身躯的他要比“钉子”敏捷灵活得多,确定每个孩子都已经看到了他所做的——比“钉子”干得更漂亮的活儿后,他就像一条活泼的章鱼那样猛地蜷缩起身体,闪电般地摆脱了那张色彩斑斓的巨大“嘴唇”没受一点伤。 “就这样,很简单。”别西卜说:“你只需要伸一只手进去就行了。挑个大的。”他提醒道。 撒沙接受了他的好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沉入碧蓝温暖的海水里,圣水贝群落的角落里有一只标准的庞然大物,矗立在那儿就像是一块爬满海藻与寄生生物的岩石,轮纹排列紧密,一层紧挨着一层,根本无法计数——依照基本等同成人身高的贝壳长度来计算,它可能已经活了三个多世纪。 它的外套膜是湖蓝、天空蓝,宝石蓝与钴蓝色的,点缀着深蓝色的小点,撒沙游近它,好奇地摸了摸冰凉的贝壳,它让撒沙联想到路易十五的情妇蓬巴杜夫人的得意之作——乳白底,金色暗花,边缘上下起伏,密布各色宝石的鲸骨裙。小霍普金斯的手指伸进了它的身体里,感觉非常奇异,外套膜是光滑,干爽(你可以想象吗?在海水里)和温暖的,它蠕动着,力道强劲,贪婪地吸吮着撒沙的手指、手、手腕、手臂蓝色在紫色的眼睛前膨胀,外套膜疯狂地翻卷着,只不过几秒钟的事儿别西卜的新朋友一头栽进了进去,转眼间就消失了一大半。 这是谁也没能想到的,包括“钉子”孩子们一下子慌了手脚,以别西卜为首,他们尝试着把撒沙拉出来——可他们根本无法与如此之大的圣水贝比较力气;或是阻止那两扇贝壳关闭——往中间填塞小的圣水贝或是埋在海沙中的碎珊瑚礁贝壳继续慢悠悠但坚定不移地收拢,小点的同类以及礁石没能给它造成任何困扰——它们一下子就被碾的粉碎。 一个孩子对别西卜做出“怎么办”的口型,紧皱着黑眉毛的别西卜大约思考了三秒钟,作出一个向上的手势。 就算发生事故的是他的亲弟弟也没什么法儿了,他还负担着其他孩子的性命,刚才的援救已经耗费了大部分孩子们的力气,再呆下去会有危险,他们已经仁至义尽。 可转眼间,令他们更为惊讶的事儿发生了,贝壳陡然剧烈地颤动起来,随后可以说是飞快地再次打开,撒沙被“吐”了出来,别西卜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即刻尽所可能快地上浮——他的肺都快炸了。 他们的速度不算快,但最后一个踉踉跄跄爬上沙滩的是“钉子”男孩看起来很不好,他的脸发灰,而嘴唇乌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感觉自己的腿就像是在油里炸着,还有人在不断地加火。 撒沙和别西卜肩并肩地倒在一起,窒息的痛苦令小霍普金斯眼前发黑,智慧生物从来都是他的朋友和帮凶,但他也不是没吃过它们的亏。 它们的智慧固然有着令人赞叹的地方,但某些时候也会显得很不够用;而且出于本能或仅仅是想要教训教训你的时候也不会太过仁慈——无论对人还是动物,大霍普金斯已经足够彪悍敏捷,但在他的看护下,撒沙还是受过好几次伤——在他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力气和能力之前,他曾经被水蚺裹断过肋骨,也曾被鳄鱼咬住过脸,小猴子和他打过架,指甲差点挖出了他的眼睛,遑论形形色色的鸟、老鼠、鱼还有无穷无尽的昆虫所酿造的各类意外。 假如不是自婴儿起撒沙的身体就可以说是强壮的超乎寻常(当然,还有那该死的痊愈能力),大霍普金斯只怕得提前好几年离开那所危险却也安全的天然避难所。 不得不特意说明一下的是,此类行为中,含有敌意的只占了非常少的一部分——更多地,成年野兽纯粹是在依照自己的本能与经验为这个奇特却令它们感觉舒适的人类幼儿提供保护,正如那只蓝色外套膜的圣水贝所做的——它是感觉到危险,才慷慨地打开了自己的怀抱。 对此既不是鱼也不是虾的撒沙很难表示感谢,他差点就溺死在那个柔软美丽的胸膛里。 他现在只想放松身体,瘫软四肢,呼吸着新鲜空气在沙滩上好好躺一会。 其他孩子,包括别西卜也是这样想的,这导致“钉子”的异样过了好一会儿才被发现——令人倍感毛骨悚然的鲜红鞭痕浮现在他的大腿和腰部,纵横交错,上面密布细小的水疱“钉子”脸色发青,呼吸困难,双手紧抓胸口。 别西卜高声询问,但每人能回答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钉子”也不能,他根本就说不出话。 “水母。”撒沙说,他现在知道是“危险”是什么了,他起初的时候还以为是被受伤的“钉子”吸引来的鲨鱼——事实要比推测糟糕的多,有毒水母细长触手上数以千万计的刺细胞里所含的毒液比鲨鱼更为致命,而且它还是无声无息,难以捉摸的。幸好海神岛的孩子对水母并不陌生,先前他们只是因为惊慌与恐惧而有些昏了头,既然有着撒沙的提醒,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别西卜带着一部分孩子握着“钉子”的手腕和脚髁走进海里,用海水冲洗他被蜇到的地方,另一些孩子去喊大人——他们会带来醋、葡萄酒和解除水母毒素的针剂。 “我们得走的远点。”别西卜喊道,那只惹事的水母可能还在附近飘荡。 “你看到它了?”别西卜问。 “只有大水母的触手才能不知不觉间留下这样鲜明宽阔的痕迹,”撒沙说:“海蜇要温柔些,而且我们能看到它——只有狮子鬃水母或是僧帽水母才会有数十英尺长的透明触手,让人来不及防备。”他感觉有点精疲力竭“你能爬上那边的岩石吗?也许从哪儿能看到它们”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叫嚷打断了。 用海水冲走触手刺细胞和毒液的法子起了点作用,但水母的毒素已经完全渗进了“钉子”的身体里,毒素带来的疼痛逐步加剧,一个小顶峰后“钉子”在海水里翻滚起来,一个孩子没抓住他,别西卜差点被掀飞出去。 别西卜来不及再问些什么,他得死死地压着“钉子”几乎用掉了最后一丝力气。 “钉子”嚎叫着,他的嘴唇和舌头两侧被自己咬碎了。“看在圣母的份上,找点东西塞住他的嘴!”别西伯喊道。 撒沙利索地扒下了“钉子”的内裤,紧紧卷成一根后,仔细而有力地把它戳进了“钉子”雪白的牙齿之间。 (待续) 第九十七章别西卜四 负责向成人报讯的孩子飞快地爬上石头的斜坡,海水在他的头发,胳膊和脊背上结成了一片片白色的碱,不断流下的汗水恶狠狠地渍着他的下巴,他气喘吁吁,在被唐的“小伙子”阻挡下来之后的几分钟内都很难连贯的说话——所幸他所需要表达的东西也没那么复杂:“‘钉子’出事儿了!”他嚷道。 “怎么啦?”那是个年轻而谨慎的小伙子,他伸手碰了碰男孩的脸,那张脸就像炉子上的烙饼那样烫的灼人“说清楚点儿,出了什么事?” “他被水母蜇了,疼得直叫唤。”男孩舔着嘴唇:“我妈妈已经拿着小苏打和醋赶过去了。”黑眼珠转了转,他有点紧张:“我去了‘钉子’的家,但没找到他妈妈——所以我想,也许能找到他爸爸——他有可能在这儿是‘钉子’说的。” 小伙子点了点头“好吧,”他对男孩说:“你等着,我去帮你看看,如果他真的在这里的话。”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如果没什么紧要事儿的话,他很快就会出来了。” 他把男孩交给一个同伴,自己独身一人沿着崎岖不平的小石板路弯进小巷,小巷彼段的门很快打开了,他走了进去。 唐的庭院里一如既往的阴凉且喧闹,受信任的人散落在牛膝草与橄榄林里,他们如同行星环绕着太阳那样围绕着切加勒。一部分人有着能够随意靠近他,和他说话闲聊的殊荣或者特权——他的侄子,继承人梅亚雷,他最心爱的打手托托(也就是“钉子”的父亲),神父安吉,老安德里亚娜,最近新增加的——霍普金斯医生,一个奇怪的内陆人,很难说是出于某种需要抑是喜好,多数时候,他都站在唐的身后,瘦长的四肢几乎完全被首领庞大躯体投下的阴影湮没,很偶尔地,人们会在唐略显纷乱的灰白卷发所留下的些许缝隙中看见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没人喜欢这双眼睛——它们会令人联想到飓风来临前的天空或是海底的暗流,一样的柔和、干净、波澜不惊,却蕴藏着难以想象的陷阱与威胁。 当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们会故作不经意地转移视线,或者直接走开。 “他们不喜欢我。”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我记得你曾和我说过,”切加勒抽抽鼻子:“只有黄金才会人人喜欢。”他滑动眼球,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而且你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你得承认,你至少没撒沙可爱。”他停顿了一下,公正地评价道:“很多人都没有他那么可爱。” 紧接着,他可以说是惊恐地发现霍普金斯卷起了自己的嘴唇:“这个我无法否认。”孩子的父亲得意洋洋地确认道。 切加勒扭开了自己的脸,做了一个难以忍受的表情。 “我得先行申明,”他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道:“我绝对不是因为嫉妒什么的当然,孩子如果我有孩子的话我的表现不会那么愚蠢,我发誓。”仿佛是为了从这个幼稚的情境中脱离出来,切加勒突然站起身,走向庭院中央。 今早唐决定将那张大理石桌从庭院的中央移到左侧去,好多取得一点橄榄林的阴凉,于是人们行动起来——他们将占据着餐桌新位置的金雀花和玫瑰移开,撒上草籽,夯实地面一切顺利,却在那张以吨计的大理石桌上卡了壳——他们出动了六个小伙子,又推又拖,二个小时里只移动了三英尺不到点,有人建议弄台小型起重机来,但如何将那种连接在重型卡车上的起重机弄上陡峭的斜坡,挤入狭窄的小巷,最终推进仅供两人并肩出入的大门又成为了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一群让人叹息的蠢货!”切加勒高声抱怨道:“就没人想到过它是怎么被放在这里的么?” 他一边大踏步地走向人群,一边脱下自己的鞋子,衬衫和帽子,露出肥壮润泽的苍白皮肉,人们敬畏地让开了一条道,看着他走到桌子前面,弯下腰钻了进去。 切加勒**的双脚紧紧踏着刚刚经过修剪的草地,断裂的草梗刺着他的脚底,他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在桌子下活动自己的头颈、肩膀和腰部——他略微低下头,脊背拱起,两条粗壮的手臂伸出去,手指紧抓着桌子边缘,温暖的皮肤紧贴着大理石桌面粗糙的底部,他的膝盖弯曲着,裤腿挽起,小腿就像是两截肉色的巨大树桩“嗨!嗨!嗨!”他大声提醒着站在桌子旁边的年轻人们:“注意了好了!让我们起来起来!” 霍普金斯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是一个非常罕见的现象,并不是所有人的脂肪都能在短短几秒钟内变成肌肉——肌肉膨胀并滚动起来,一眨眼间就取代了柔软的脂肪,皮肤在它们的帮助下变得紧、薄而光滑,大小血管清晰可见,尤其是脖颈和四肢上的——年老的参孙(圣经中以大力而著名的勇士)稍稍伸直了腿,大理石桌被雕琢成贝壳的四只脚带着泥土离开了地面“现在。”唐在桌子下面发出指示,声音嗡嗡的,就像狮子在深邃的洞穴中咆哮:“现在!” 灰白色石桌就像是一只活生生的畸形巨海龟,在人们惊讶且赞叹的眼神中再次升高了点,然后极其缓慢但稳定地向着左前方移动——负责引导与辅助的年轻助手们有些忙乱,万幸的是他们没弄错方向或在桌子落地的时候傻乎乎地将自己的脚趾垫在下面。 切加勒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头发水淋淋的,脸膛就像灼熟的龙虾一样红,他没有立即坐下或站着不动,而是慢吞吞地在庭院里转悠着,放缓呼吸,活动手脚和身体,很快地,肌肉消失了,皮肤再次松弛下来,他又变回了软绵绵的老样子——除了面颊有点潮热,气息有点急促之外,嬷嬷给他送上了大杯加了冰块葡萄酒,他喝了。 “今天的晚餐得提前了,”切加勒心满意足地说道:“再加些烤鸡和嫩牛肉。” “我怕是不能参加了。”托托说:“我儿子被水母蜇了。” 切加勒投去了一个惊讶且关切的目光:“太糟了,”他说:“情况怎么样?” “应该不算太差,”梅亚雷插嘴道:“听说他们已经给他擦过了醋和苏打。” “安全起见,还是送医院观察一下,”切加勒做了个手势:“另外,安东尼,你和他们一起去——如果我没有弄错了的话,你有研究那些玩意儿?”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五十左右的有毒植物与生物都曾被霍普金斯非常仔细地熟悉与了解过,其中不乏一刹那间即刻置人于死地的危险“玩意儿”——既然那个男孩没有立即死亡,表明那个小东西不是性情温和就是量不足,很有可能是后者,因为生活在海边的孩子应该已经习惯了轻微的蜇刺与咬伤,能够让他们惊慌失措,大喊大叫却又未能致命的东西太少了,少的霍普金斯几乎能够立刻列出一个简单明了的表格并在后面注明解决方法。 但很明显的,有人不愿领这份情。 “我觉得没这必要。”托托说,他和自己的儿子并不怎么相像——与其说他是个大钉子或是螺丝钉,不如说是一把锤子,既矮又壮,皮肤黝黑,霍普金斯发现他说话时攥紧了拳头,重心微微下挫,好像随时要和人打上一架,但他的眼睛是垂下来的,他不敢直视唐,因为无论为了什么,他都在某个程度上违背了唐的意志:“一个小麻烦而已他是您的朋友。” 切加勒看了他一眼,表情温和“不,”他说:“我亲爱的托托,不,你说错了,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们的朋友。” “你得记得这个。”唐环顾四周,强调道。 “钉子”的父亲没说错,只是个小麻烦,霍普金斯为那个外号极为形象的小男孩作了检查,基本可以确定是氰水母,也就是触须可以达到六十英尺长度,俗称狮子鬃毛的那种,它的毒素非常强烈,如果是被它直接“抽打”过,即便是个健壮有力的成年人也不免一死,但令人庆幸的,小“钉子”只是被它的触须边缘轻轻扫过,因此没有受到过重的伤害,当然,留院观察是必须的,氰水母的恶毒之处就在于它所带来的疼痛与伤害会一阵强似一阵, 听完霍普金斯的报告,切加勒沉思了一会:“让小伙子们活动活动吧两人一组,驾着小艇到海面上巡视,每天每人五十元,找到的氰水母或者其他什么危险的玩意儿按磅算,每磅一百元,从我那儿出——就这样,不然孩子们都没法安心下水玩儿了——我想你已经警告过岛上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明白,在这片水域经过彻底的清洁打扫之前下水是不被允许的?”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视线转向了自己的侄子。 “当然,唐。”恭敬地说。 “好极了。”切加勒满意地咂了一下嘴:“我希望他们能够快速,但准确地完成这个任务。” “当然,唐,我保证。” “你觉得怎么样?”切加勒靠在窗户边上,看着不比他精瘦到哪儿去的侄子步履轻快地走出庭院,他身后紧跟着“钉子”的父亲,还有其他几个人。 “氰水母?” “氰水母。”切加勒狡滑地反问道:“还能是什么呢?” “这得看那是整只儿的还是已经腐烂分解的。” “有什么区别?” “整只儿的比较好对付。”霍普金斯诚恳地回答道:“几乎所有的水母都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这一点并不仅仅显示在它们的身体上——断裂了的触手能够再生,而离开身体的触手也依然能够存活上很长一段时间,包括它们的刺细胞——一只腐烂分解的氰水母往往意味着成千上万条活泼泼满身毒刺的小毒蛇,隐蔽,灵活,难以捕捉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蛰您一口呢?” 切加勒盯着霍普金斯,直到一旁的咖啡壶呼呼地叫唤起来。 “你说的对,”他坚定地说道:“整只儿的比较好对付。来点新鲜咖啡?” (待续) 鱼鱼的父亲已经做完手术,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感谢诸位的理解、支持、鼓励与祝福! 从下星期起恢复更新。 再次感谢诸位的不离不弃! 第九十八章别西卜五 黑色的凯迪拉克帝威2001年版本的再加长防弹车在沉闷的轰鸣声中地穿过狭窄的巷子,转了一个弯,驶上深灰色的公路。 这种车总统也在用,因为有着另一购入渠道的关系“马索耶”的唐拿出去的钱只有前者的十分之一。 霍普金斯医生拉开车帘,暗红色的光投进了阴暗的车厢,这是今天的太阳所能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它会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丝绒、血和铁锈。车厢里的四张面孔都被照得红彤彤的,就像是被红酒浸泡过的梨子或苹果——切加勒的脸倾向于被揉捏过的肥厚面团,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就像深埋在地下的燧石那样阴冷,埋藏在脂肪里的嘴唇时不时轻蔑地卷上一卷,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放在桌子般宽阔的肚子上。 “逢魔时刻。”霍普金斯说。 “什么?” “日本古代极为流传的一种说法:白昼离去,阳气渐弱,夜晚来临,阴气袭来。介于两者之间的黄昏时分,即属于人类,亦属于魔鬼——在这个时间段里,他们大可以轻松自在地出现或者消失,为所欲为,几乎不受任何拘束——当然,这对于孱弱的人类来说没什么好处,所以他们将这个时段称为逢魔时刻。”霍普金斯耐心地解释道“一个不受人类喜爱的时刻。” 切加勒扬起一条眉毛:“日本?”他咕哝道:“我不喜欢日本。” 霍普金斯打开自己的双手,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据他从某些隐秘的内部网络里取得的资料来看“马索耶”的首领讨厌日本完全是情有可原的,不管怎么说,五十年前他们试图向那个顽固保守的岛国伸出触手时遇到了非常不愉快的事情——虽然日本也有着类似的暴力组织,但他们奇妙地信仰着现实中的神与思想僵化的老人,对“马索耶”的善意与宽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且他们的理念与行事手段也和“马索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最少的,那种下位者必需无条件并满心欢欣向上位者奉献一切的愚蠢想法是“马索耶”的成员所无法想象的。 日本的“马索耶”就像是个阶级分明的蜂窝,而“马索耶”可以说是个家长制的部落,也可以更直接点形容为狮群,作为首领的雄狮无需捕猎也能获得食物,它有权杀死前任留下的幼狮,赶走即将成年的雄狮,让它的后代成为幼狮中的绝大部分,只要它足够强壮有力,能够应对外来的威胁,威慑宿敌,保护整个族群,如果不能,它就会被驱逐抑是杀死。 同样地,你也不能够抢夺下属和兄弟的妻子,拿走他们的钱,让他们无偿地给你干活甚至白白送死——平心而论“马索耶”的头儿真是个既危险又无聊的活儿。 光线突然消失了,车子进入了隧道。 这条隧道是上个世纪,西大陆仍然在此驻军时挖掘的,墙壁和洞顶异常粗糙,低矮、昏暗、仅容两辆车并行,却很长,隧道那头的小亮点儿只有霍普金斯的小指甲盖那么大。 霍普金斯低头看了看手表,五点三十二分:“这条隧道可真够冷清的。” 老狮子咂了一下嘴“这也挺难说的,”他说:“得看广场哪儿有没有临时集市或是祈祷会。” 他们说话的当儿,车子已行进至隧道中央,毫无预兆地,它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哎。”切加勒低喊道,不过没人能听到,因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已经灌满了整条隧道。灼热的气浪托起了黑色的加长车,坚固的车辆就像是被火药推出枪膛的子弹那样颠簸着飞了出去,霍普金斯眯起了眼睛。 车顶篷篷作响,后窗玻璃开满了白色的花——玻璃后面贴附的塑胶片儿只能保证将受到撞击后碎裂的玻璃能牢固地粘结在膜上而不至于爆裂伤人,却不足以提供更近一步的保护,它所能承受的力道有限——更多的石块坠砸下来,声音密集“顶多只有四分之一拍甚至八分之一拍。”霍普金斯说,他轻轻翕动着鼻子,有股挺熟悉的味儿。他解开安全带,挥起手肘,打碎了玻璃窗——一个特殊的小设计——从里面敲击要比外面轻松和简单得多,这样车里的人就能在受到袭击后即时还击。 就在霍普金斯钻出车窗的当儿,伴随着沉闷的轰隆声,将近四分之一个宽的隧道洞顶掉了下来,它就像实体化的黑夜那样沉甸甸地挡在车辆的正前方,司机大叫着企图刹车,问题是在四个轮胎几乎都不着地的情况下大概只有上帝才能阻止这辆沉重的防弹车一头撞上去——短暂但前所未有的一阵剧烈震荡中,后坐的切加勒被高高抛起“噢,这个拥抱可真是太过热情了!”他高声且沉闷地叫嚷道,白色的安全气囊就像河豚那样瞬间鼓胀起来,把车子里的人挤在里面动弹不得。 副驾驶座上的小伙子立刻对准气囊开了一枪,气囊嗽嗽地缩减下去,司机按动紧急开门按钮,但车门依然文风不动,仪表盘上灯光闪烁,各处都出了问题。 更大的轰隆声传来“在上面。”司机说,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圣母啊。” 大大小小,如同暴雨般地石块坠落下来,眨眼间就掩埋了整部车。 *** 隧道中仍然充满灰尘与烟雾,但守候在外面的人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等待了。虽然梅亚雷早几年就开始努力培植自己的势力,兼之收买一切能够收买的人,但岛上忠诚于切加勒的人依然不在少数,这条隧道固然偏僻,但巨大的响声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也许再过上十来分钟,就会出现第一批前来察看的人,他们也许会被梅亚雷安置的路障挡下并依照他的命令回家呆着,可也没人能保证不会有好奇心重的家伙想方设法地一探究竟。 你可以杀死“唐”取代他的位置,前提是至少表面上你得做的不那么显眼,特别是前任的“唐”是你的血亲的情况下:他和你共享一个显赫的姓氏,十数年如一日地教养你,给你钱、权力和地位,一切仅次于他。 引进不明身份的外乡人是个错误,但这个错误可没大到能让海神岛的每个人承认梅亚雷的作为,他如果杀死了霍普金斯,人们会沉默不语,但他以这个理由杀死自己的叔叔和首领,人们会认为他残暴薄情,缺少狼。 这个缺憾很可能会被他的敌人所利用,所以他必须做的足够隐秘。 借着发展建筑业的机会,他手上有了几个唯命是从的专业人士,他们极为擅长精细爆破与光面爆破,在梅亚雷的要求下,他们精心设计了这场戏剧性极强的爆破游戏,先是前半部分的地面,而后半部分的顶面,随后才是中段整体塌方,务必要将目标严严实实地封堵在这座天然的坟墓里。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将要活埋的人就是海神岛以及周边地域/海域,势力的触角遍及大半个西大陆的无冕国王——人们称之为“唐”的大人物。 只有梅亚雷的心腹才知道这条黑洞洞的隧道里埋着谁,他们紧张、不安、却也很亢奋,他们的心就像盘旋在垂死动物上方的秃鹫,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去啄一口,又担心被最后的挣扎伤到了眼睛或是翅膀。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进去。”一个小伙子说到:“里面的人不可能活着。”再好的防弹车也承受不住上百吨岩石的碾压。 托托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他做了个手势,有人奔跑着去通知早就等候在隧道旁边的挖掘车。 年轻人有点瑟缩,谁都知道托托是切加勒最心爱和信任的打手,葬送在他手里的人命不下百来条(我是说,他亲自动手的那些),现在又要加上他的老主子,可怜的切加勒——托托如今是梅亚雷最心爱和信任的打手了。 最先进的挖掘机开进了隧道,它们的速度很快,石块被成斗的挖开,送到旁边。 “拿起武器,我一下命令就开枪。”托托说,他命令道,同时打开了枪支的保险,所有的枪都是大口径的,紧紧对准了即将被掘开的坟墓。 “我觉得冷飕飕的。”不知谁这样说道。 没人回答他,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那个洞口。 挖掘机突然挖了个空,岩石噼里啪啦地往里面坠落,操纵者惊讶极了,就算那部防弹车里面真的藏了个魔法师,临时将它变没了,那里面也应该堆满了石头才对。 可现在里面就是个光溜溜的洞穴。 一个鸡蛋形的洞穴,里面的空间有点像是落在地面上的冰淇淋球,它的墙壁、地面和顶面都是光溜溜的。 切加勒站在中央,迎着灯光微笑,他一丝不挂,臃肿苍白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没有毛发,和岩壁一样光溜溜的,膨胀的肠胃部分奇异地蠕动着。 “不管多少次金属和岩石的味道总是不怎么好,”他点评道,而后看向托托:“你觉得呢,我的朋友,来点别的?” 托托向后退了一步。 “梅亚雷说得没错,”他恶狠狠地开了口,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鼓励周围的帮凶们:“切加勒已经死了,回到海神岛的只是个魔鬼。”他尖叫起来:“开枪!开枪!” 梅亚雷的打手们开火了,9毫米、12。7毫米或是14。5毫米的子弹倾泻进那个只有数立方米的小空间,混合着石块的碎片跳起了致命的舞蹈,灼热的火光照亮了人们的脸,他们满心期望能够看到受害者被撕裂成指甲大的小碎块,但事与愿违,令人晕眩的闪光与巨响过去之后,切加勒依旧站在原地,碎裂的石片和子弹就像混入面包的葡萄干和坚果那样镶嵌在他的皮肉上,随着一阵细碎的蠕动,它们被包裹着它们的皮肉“吞”了下去,消失了,切加勒快活地睁开眼睛,他干净了,他光裸的身体上甚至无法找到一丝灰尘。 “不好,托托。我不喜欢子弹。”他说,然后放松身体,他的骨头似乎消失了,四肢与庞大的肚子落在了地面上,向四周延伸,铺展开,看起来就像是一朵肉色的蘑菇,不,更准确点说,像是畸形的章鱼,因为他是能够移动的,他的手和脚点着地面,柔韧的皮肉边缘呈现出波浪形状——向着人群而来。 这次无需托托下令,人们就开枪了,惊慌失措中竟然有人被不断后退的同伙打中,他们放声诅咒,却没注意到枪声稀疏了很多。 人们的视线与灯光几乎都被变形的切加勒吸引过去,隐藏在黑暗中的霍普金斯得以轻松且轻柔地在一个又一个的身体上动刀子,气管与动脉被割开,肾脏被刺穿,受屠宰的小羊羔被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直到一个小伙子企图扶起自己的朋友——他还以为对方只是因为受惊过度而摔倒,才发出了半声叫喊。 霍普金斯截断了剩下的半声,在枪口还未来得及对准自己之前,再次潜入黑暗。 他们有那么几秒忘记了切加勒,一个无论何时都不该被忽视的大人物,绵软的躯体缠绕上了人类的脚腕,猛地将他们拉倒,被抓住的猎物用枪托砸,匕首割,指甲抓,但不管是什么,都会被那坚韧到难以想象的**吞噬下去——来者不拒,胃口奇佳。 终于有那么一两个聪明人想起逃跑,切加勒和霍普金斯没有阻止。 切加勒的手或是脚,总之几根细长的触手抓住了托托,黝黑的“锤子”摔倒在地上,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脚,殴打着不成形状的皮囊,直到自己气喘吁吁。 切加勒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安静地等到托托用掉最后一点力气,浅色的皮膜动了动,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就像是某种发育迅速的菌类那样从里层“生长”出来,他那双深色的眼睛忧郁地看着他的老朋友,老部下:“为什么,托托?” 托托看不见他,隧道里已经恢复了原有的黑暗,到处都是灰尘,他的嘴唇和鼻子磕破了,满嘴血味,一条手臂在刚才的挣扎中折断“这是我该问你的?”他说:“为什么,切加勒,为什么你变会成这个样子?” 他们彼此沉默了几分钟。 霍普金斯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听到过一声无奈的叹息(于他而言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但他的视力不受光线影响,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托托被吃掉的全过程,这个黝黑强壮的男人一直奋力搏斗到了最后。 “不管切加勒变成了什么样子,”切加勒悲伤地说:“你都不该背叛他。” (待续) 第九十九章别西卜六 晚上九点,和平常一样,男孩子们被督促着上床睡觉。别西卜就和刷牙那样简单而快捷地做了祷告,不过他觉得自己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祈祷圣母和上帝保佑切加勒,他们的“唐”还有他的父亲,油墩墩的佩皮,做菜手艺高超无人可比的老安德里亚娜,梅亚雷,托托“钉子”——希望他早日痊愈,还有霍普金斯父子。 他平躺在床上,脸朝上,双手交叉在前胸,闭着眼睛,纹丝不动,一心一意地等待着睡意的到来。 时针嘀嗒嘀嗒走过了半个圈,有着大魔王之名的男孩认为自己早该一头栽进一个美梦或是恶梦中,可他的脑子里始终闹哄哄的,充满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儿:今天早上他去看了“钉子”这几天他一直乖乖的呆在家里,虽然看上去很不错。但“钉子”的父亲仍然不准许他出门,同样令别西卜颇为无可奈何的是,在经过那件事情之后“钉子”对霍普金斯们的敌意有增无减,他拒绝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道歉或是表示善意,即便就事实而言,他们救了他的命。 “唐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客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别西卜诚心诚意地说。 他没料想到“钉子”会脱口而出:“他老糊涂了!” 别西卜实打实地吃了一惊,他想要知道“钉子”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但“钉子”只是沉下脸,一言不发。 指针跳啊跳得又走过好几个刻度,别西卜的脑子反而愈来愈清醒,心脏在耳朵里咚咚咚地敲着鼓,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石块的声音,间歇性地夹杂着几声试探般的轻声叫唤,屋顶上悉悉索索,有可能是老鼠——岛上的老鼠能长到圣诞节火鸡的分量,也有可能是正值繁殖期的海鸟,它们会在夜里聚集到繁殖场所,以减少后代被猎食的机会。 他的后背与四肢都在隐隐作痛,脖子就像被人插进了一根铁管,柔软的床铺突然变得难以忍受。 别西卜翻下床,安静而迅速地穿好衣服,打开窗户,冰凉潮湿的空气涌进肺部,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感觉好极了——他爬上窗台,窗台很窄,他跨坐在上面,外边的腿和脚趾能碰到石质的墙面和屋瓦,瓦片的触感很奇特,像是贝壳,某些地方格外粗糙,而有些地方却光滑的如同瓷器。 城市的光线污染暂时还无法涉及到这里,海岛的夜空是纯净深厚的深紫色,星光细小、但密集,闪烁如同品质上佳的钻石,它们注视着男孩敏捷轻巧地从窗户里爬出来,踮着脚尖,踩在下层屋面的脊骨上,略带点摇晃,怡然毋惧地走到屋脊的端头,低头看去,下面黑沉沉的一片,陡直的墙壁上既没有凸出的窗台也没有楼梯或任何可以用来攀爬的东西。不过这可难不住别西卜,他仔细地辨识着,终于找到了那棵大栗树,这棵树虽然比不上生长在埃特纳山上的“百骑大栗树”(因曾容纳一百骑士在下面躲雨而闻名遐迩)庞大的惊人,却也有着相当广阔的胸襟与不凡的身高,茂密茁壮的枝叶更是轻而易举地覆盖了足有四分之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庭院,别西卜只要跳过为了不至于完全挡住阳光而特意修剪出来的三四英尺空距就可以了——孩子就像一只橄榄色的猫那样轻盈地跃出了屋脊,他的身体在空中伸展,拉长,眨眼间,他已经抓住了一根早已看准的枝条,婆娑的大树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如同一只扁盘接住了一颗巧克力豆。 一根枝条接着一根枝条,男孩在几分钟后下了树,整个过程并不比下楼梯更难。 落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后,别西卜屏息静气地站在了黑暗里,他侧耳倾听,没能听到大人们的鼾声,但房子里静悄悄的,想来也没人发觉他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其他地方不同,在海神岛上,除了某些特别的日子(譬如说搜集海龟蛋的时候),敢于夜游的孩子会遭到极为严厉的惩罚,因为他们会打搅到忙于“干活儿”的大人——好奇心和机灵劲儿可不能用在这里——别西卜并不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可同样地,他要比其他人更懂得什么叫做规则与底线,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踩踏在那条细细的冷酷无情的界线上他很清楚自己不该那么做,但不知为何,总有个声音在不断地鼓动着他,就好像芒刺扎在他的身上,逼迫着他放弃舒适的睡眠,冒着挨顿鞭子的危险在深夜时分跑出房间。 就一会儿,他对自己说,从栗子树下走出去,围绕着橄榄林走一圈,也不过就是半小时的样子,然后他就可以回房间上床睡觉了。 *** 佩皮打开了别西卜的房门,却没能看到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他不敢置信地上下左右地扫视,视线终于停留在了敞开的窗户上,他立刻走过去,发现窗户被一根没削过的铅笔顶住,没法彻底关上,唐的老伙计立刻往下看,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从黑影里伸出无数枝条的栗子树。 “发生什么事儿了?”老安德里亚娜站在门口,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披肩,而另一只手上抓着枪柄挖空以减轻重量的所谓“运动型”手枪,保险已经打开,枪口冲着地面。 “别西卜跑出去了,”佩皮说:“你知道他会去哪儿吗?” “不知道。”老安德里亚娜平静地回答道:“我们得走了。” 佩皮犹豫了一会:“等我给他留个信。”他拔出自己的枪,飞快地旋上消声器,往那扇在夜风中摇摆的实木百叶窗上开了一枪,威力强大的子弹掀飞了半个窗户——如果孩子回来了,就会知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几个年轻人,他们刚接到“唐”的通告,这栋宅邸已经不再是受保护的地方了,老安德里亚娜走在最后,关上了所有能关上的门窗,电闸,还有自来水管的总阀。 *** “唐”的宅邸在九点二十分的时候突然爆炸并燃起了大火,火光照亮了整个庭院,和别西卜的脸。 反应灵敏的男孩毫不犹疑地钻进了橄榄林,他听到了狗叫声,枪声,还有濒死者喉间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和哀鸣,他头也不回地跑着,穿过了整个橄榄林,钻进了玫瑰丛,玫瑰丛没有橄榄林那样宽容,也不够高大,别西卜只有手脚并用地在里面爬行才能躲开不怀好意者的搜索,玫瑰茎秆上粗壮尖利划伤了他的脸、裸露的手臂和脚。 别西卜没想到会怎么快就遇到人——他才钻出玫瑰花丛,就差点和“钉子”迎面撞上。 别西卜想要说话,但他之前太紧张了,一时间没法发出声音。 “钉子”向后退了一步,别西卜这才发现他衣着整齐,瘦小的男孩眼神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人,别西卜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的表情——喜悦?焦躁?恐惧?茫然?或许还有些其他的,他含糊不清地嗫嚅了几句,别西卜根本没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抓起“钉子”的手——想要伤害“唐”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托托的朋友,他不能让“钉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钉子”继续向后退了两步,别西卜抓了一个空,然后他惊恐地看着“钉子”张大了嘴巴 “他在这儿!别西卜在这儿!” 有那么一秒钟,四周安静地就像个墓地,似乎就连大火燃烧的声音都消失了,但转眼间,周遭的空气重新沸腾起来,狗群的吠叫声立刻往这儿来了。 别西卜想要逃走,可“钉子”猛地扑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他的脚紧紧地缠住了别西卜的。 假若是在几个小时前,别西卜有足够的力气摆脱这个卑鄙的累赘,但他之前已经消耗了太多的能量,他的指甲掐入了“钉子”的皮肉“钉子”一声不吭,动也不动。 别西卜知道自己应该弄死“钉子”他是个叛徒,是个出卖者,可他同时也是和别西卜一起受洗礼,一起尿床,一起挨鞭子,一起上学和逃课,捉弄老师,亲密胜过兄弟的朋友,即便是曾经的。 还有另一件更让他痛苦的事儿——海神岛上,未成年的儿子只可能是父亲的附庸,他们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旨“钉子”的出卖意味着他的父亲托托也已经背叛了“唐”“马索耶”的首领切加勒——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别西卜的手指开始用力,他能折断“钉子”的手臂,而后是脖子,那时候无论来的是谁都没用了“钉子”必定会死在他前面。 但在此之前“钉子”已经松开了手臂,他倒在了地上,面部扭曲,极度的痛苦令他浑身痉挛——撒沙背着光站着,轻轻地将一只微型无针无痛注射器抛进玫瑰花丛。 在大霍普金斯的协助下,海神岛的居民们顺利地找到并捞起了大部分已碎裂不成形状的氰水母,作为酬劳之一,那些危险的有毒触手被交给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这些材料没被白白浪费,他从水母触手的刺丝囊中成功地提取到了足量的毒素,并将其中的一部分交给了自己心爱的儿子。 “跟我来。”撒沙说。 “来不及了,”别西卜吞了口口水:“你快走。”他们还没发现撒沙,只要有自己在,不会再有人注意另一条脱网的小鱼。 两张看似憨厚且表情严肃的脸从黑麦草里钻了出来,纽波利顿獒犬的脸就像是被折叠过上百次的巧克力色抹布,它朝空气嗅了嗅鼻子,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到两个孩子身上,尤其是别西卜——别西卜知道,它下一刻不是扑过来咬住他的喉咙、手脚就是发出可怕而响亮的吼叫声——得看驯养师是怎么发布命令的。 “我很抱歉。”别西卜知道有好几个人不怎么喜欢外来的霍普金斯,撒沙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待遇,只希望不会像自己所将要碰到的那样糟。 “没关系。”撒沙说,他在别西卜未能阻止之前走过去,碰碰两条狗的大脑袋,让后者目瞪口呆的是,两条獒犬表现出了难以想象的温顺,它们用湿漉漉的鼻子擦了擦撒沙的手,闪电般地跑开了,隔了几秒钟,别西卜听到它们在另一个方向发出震耳欲聋的吠叫声,其他的狗和人都被吸引过去了。 撒沙拉住了别西卜的手,他们低下身,在滚热的空气和隐隐约约的噪杂声中溜出了密密匝匝的细密罗网。 (待续) 第一百章别西卜七 他们身后很快传来了两声枪响与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凄厉哀鸣。 “他们杀了它们。”别西卜小声地说道。 “嗯。”撒沙说,声音比别西卜更低。 两个孩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别西卜发现自己正在跟着撒沙跑——虽然后者在岛上只待了两个月不到,但他表现得就像是在这儿生这儿长的——就像是第二个别西卜。 别西卜能够判定得出他们正在往山崖下走,他不知道这是否正确,不过这也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危险的噪杂声正在逼近,四面八方的。 小霍普金斯也没有带着一个男孩在深夜练习长跑的打算,特别是在屁股后面还紧跟着一群恶狼的情况下——他们的目的地距离“唐”的宅邸并不远,它同样坐落在巷道的深处,与周边邻居一模一样的黑色铁门,高耸的围墙、狭小的庭院,房间里面黑沉沉的,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他们所经过的地方都是如此。 别西卜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本来这儿应该围绕着“唐”切加勒最为坚实与可靠的盾牌,现在这道盾墙却像被沙子堆出来的,被海浪轻轻一冲就散了架。 “有谁等在这儿吗?”也许会是大霍普金斯,别西卜这样想到,这个难以捉摸的外来者非常爱他的儿子——出于某些不可言之于口的原因,别西卜没发现自己真正的想法——他更为希望见到的是切加勒。 “最好不要有。”撒沙说:“这里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他没有开灯,两个孩子在黑暗中穿过客厅、餐厅,走进厨房,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海神岛的大部分建筑都设有地下室,地下室的出口则多数安排在厨房里,撒沙打开了有点儿烂糟糟的木门,带着咸味的风从下面直灌上来,掀起了衣服的下摆,吹在裸露的皮肤上,别西卜打了个喷嚏。 通道里传来回音,撒沙率先走了下去,别西卜跟在后面——他没忘记关门,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是否应该插上门闩,还不足香烟粗细的门闩起不到太大的阻碍作用。 “不用管它。”撒沙头也不回地说。 他们沿着黑黝黝的阶梯走下去,别西卜听见轻而清脆的喀哒声,像是锁具跳起的声音。 通道里自始自终没有亮光,但这点造不成什么妨碍,撒沙和别西卜都能像猫那样凭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看东西,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偏银色的是撒沙,而别西卜的眼睛偏金色。 迄今为止,石头阶梯上滑腻的青苔算是他们所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别西卜喃喃:“我会喝倒采的。” 纵然是撒沙,许多时候在心思缜密,虑事周全方面远胜于同龄人甚至一部分成人的小霍普金斯,也不由得出现了极为短暂的空白时间他为自己设置的路线以及洞窟已经考量的近似于完美,可问题也就出现在“为自己”上面——那道矗立在外向水道与地窖之间,撒沙特意保留,牢牢焊死的铁栅间的缝隙足够撒沙侧身出入——但别西卜不行。 别西卜的脸在栅栏上挤得变了形“肥胖是大敌,医生没说错。”他绝望地嘀咕道。 “不是皮肉,是骨头。”撒沙说:“真糟糕,如果父亲在这里,他应该能够解决这个麻烦,或许痛苦,但绝对不致命。” 别西卜显而易见地瑟缩了一下。 小霍普金斯漂浮在栅栏的另一端,头顶传来细微的响声,他伸手掠起**的头发,仔细地听了听:“他们来了。” 别西卜也听见了“没法子了,你快走,”他坚决地催促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圣母保佑” 撒沙从栅栏的缝隙间伸出手,抓住了别西卜的脸:“如果那确实是真的,”他眨了眨眼睛:“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别西卜感觉自己的脸变得热乎乎的,都有些烫了。 “试试看,”撒沙说:“假使你身上真的流着切加勒的血。” 别西卜几乎被惊吓到了。是的,他是切加勒的孩子,但他的母亲是个外来者,她没有和任何人结过婚,和切加勒也只是相处了短短数天而已,这在海神岛上很常见,只要胆子够大,年轻漂亮,又有引荐人,一年里总有这么一两月能让姑娘们大捞一笔——别西卜是个切切实实的意外,切加勒的前五十年没有孩子,后五十年他也没指望有——可既然有了,他也不会愚蠢到放弃。 切加勒考虑过和别西卜的母亲结婚,但梅亚雷已经做了他近二十年的继承人,可以说表现得还不坏,让一个毫无能力的婴儿来取代他,就算切加勒老年痴呆到尿裤子也不会这么干,虽然他的确想要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接过“马索耶”的权杖。 他给自己的儿子取了名字,然后把他交给了最为信任的下属,别西卜的身份来历差不多没有造假的内容,除了父亲。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切加勒,别西卜,佩皮(他名义上的父亲),还有老安德里亚娜,现在或许还要加上大小霍普金斯,以及梅亚雷。 一个下属的孩子还不值得梅亚雷在这个关键时刻耗费人手时间卯着劲儿地追。 别西卜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滚热的糨糊,被冰冷的海水惊醒的时候,他一时间都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穿过栅栏的。 撒沙倒是兴致勃勃,即便是他也很少有玩弄人类橡皮泥的机会,也许是因为自己就是引导者的关系,仿佛融化般扭曲变形的头颅和身体就他看来不但不可怕反而很有些可爱,虽然有点后遗症,他伸手捏住了别西卜的下巴,另一只手抓住鼻子,让它移动到正确的位置——假若不是时间紧迫的关系,撒沙也许会继续挑战和研究下去——当鼻子移动到脸颊上的时候,后面的鼻腔、鼻道、嗅神经等等难道也是跟着移动的吗?如果不,那么他又是如何维持呼吸的呢? 当然,撒沙很清楚,现在可不是做学问的好时机,上面的动静已经非常明显了,那扇经过改造,表面上老朽脆弱,内里却坚硬牢靠的小家伙给追踪者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有人在大声诅咒,狗只拼命地大声叫唤,还有枪声。 “船在哪儿?”平静的水面上空荡荡的,别西卜活动着自己的脖子,他仍然感觉古怪而迟钝,身体里面像是塞满了棉花。 “没有船。”撒沙说“我有更好的东西。” 通道里回荡起喘息似的喷水声,水面上划过两道纤细的水痕,尖长的吻部与圆圆的脑袋转瞬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撒沙示意别西卜深呼吸,然后潜下水去,别西卜学着他的样子给予那只光滑的流线体身体一个最深的拥抱,俯下身体,一侧脸颊紧靠着海豚的鳍,智慧等同于人类幼儿的生物温顺而安静地等待着他们把自己安置妥当。 可当它们猛然冲出去的时候,别西卜差点因为那可怕的加速度失声大叫,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出那种感觉的——海水迎面而来,包裹你,冲刷你,侵略你,在屈指可数的几分钟里,它能占据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视觉和听觉、嗅觉完全失去了作用,别西卜只能勉强做到紧握双手,就像拥抱自己的生命,而事实也是如此。 通道大约在一百三十英尺左右,而长喙真海豚的平均速度在每小时二十英里左右,它们带着撒沙和别西卜冲出通道的时候,梅亚雷的人刚刚冲下地窖的阶梯。 两分钟后,它们再次浮出水面,放缓速度,就算这样,别西卜仍然觉得自己都快飘起来了,相比较起来,甚至可以说是与他肩并肩的撒沙看起来要从容得多。 别西卜的大腿被什么碰了一下。他挣扎着转过头去看,什么也没看见。 海豚把两个孩子放在了一处安静的浅滩上,周围怀绕着巨大的岩石。阴影笼罩着海面,即便是白昼这儿也没有多少阳光。 他们仰躺在海水里,精疲力竭,一动也不想动,这时候别西卜才发觉身上疼的厉害,他眯着眼睛低下头去瞧,随后用手指抹了抹——他的大腿被严重的刮伤了,也许是珊瑚,或是漂浮的海草团,不管怎么说,不是水母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儿可没有小苏打或醋,何况那些玩意儿只能对付一些毒性不那么强烈的水母。 他正这样想着,就看到小霍普金斯爬了起来,步履缓慢地走向一块岩石后面。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两封巧克力,瓶装纯净水,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箱子,上面有个红色的十字——一个便携式药箱。 别西卜傻乎乎地张大了嘴。 “站起来。”撒沙拆掉一封巧克力,咬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帮你做个简单处理,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我还能坚持一下,”别西卜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梅亚雷不会忘记在海上布人,只要一个电话,随时会有游弋在附近的快艇或小船赶来搜索。 撒沙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湿透的金发在铁蓝色的天光下熠熠生辉。 “你以为刚才是什么碰到了你?” 他微微有点喘息,代价有点大,但很值得。 (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别西卜八 两个孩子啪嗒啪嗒地走在浅水里,潮水不断地冲刷上岸,冲掉了气味也冲掉了脚印。 “你准备给我个惊喜,对吗?”别西卜问道,一边扭过头去注视阴沉沉的海面,枪声突然响起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 “绝对。”撒沙回答。 撒沙现在所做的是一道测试题,他的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留给他的——试题在一个小时或者更早一点揭晓,开卷,不限时,但你必须基础扎实并提前复习且巩固,在你甚至还不知道这条试题存在之前——撒沙相信自己最起码可以拿到4分(5分满分),唯一无法把握的就是身边这家伙,撒沙的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别西卜原本并不在他的计划内。 就像切加勒的命是大霍普金斯救回来的,将别西卜从必死之境里捞出来的是小霍普金斯——不管怎么说,别西卜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如果没有他的一力担保与推荐,撒沙想要完成这分题目毫无疑问是会有点儿困难的——只是有点儿,所以他也只是在必要的时候伸出了手。 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这道非必答的附加题也许能给撒沙。霍普金斯带来不少加分他是说,不仅仅来自于他的父亲,大霍普金斯。 “他们遇到了什么?” 撒沙沿着别西卜的视线看过去,船只的灯光在海面上漂浮,却始终没有靠近的趋势,确切点说,它们好像根本没有移动过。还能有什么?一群适逢其时的鲸鲨,最小的体重也在十吨以上。鲸鲨的主食是浮游生物、巨大的藻类、磷虾与小型的自游动物(例如小型乌贼与脊椎动物),近两个月来它们一直巡游在附近的礁石区,捕食巨大巴西笛鲷的鱼卵——它们对人类,或说人类的丝毫不感兴趣。但它们愿意帮撒沙一点小忙,譬如说,用它们展开后足有小只救生艇大小的尾鳍拍翻一两艘船。 不过这并不能表明他们现在已经安全无虞。 撒沙没让别西卜等太久,在孩子们的体力消耗殆尽之前,最新,也是最后一个目的地出现在别西卜的眼前。 一个洞穴。 “你说过会是个惊喜。”别西卜说,他的脸色不太好“可我得到的只有惊吓。你真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庇护所。”撒沙平静地回答道:“据说连死神也找不到的地方。” 洞穴的名字颇具讽刺意味,因为能够在此受到庇护的只有死者——某些时候“马索耶”的成员们也是会发发慈悲心肠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敌对家族的成员可以得到一个做临终祈祷的机会或是一块墓地;警察、私人侦探、政府官员以及雇佣兵们则没这种好运气,因为孩子们经常在邻近海域玩耍的关系,海神岛的人们鲜少如西大陆联邦的近亲那样将人灌入水泥沉进海里,迷信的老人们坚信这样会导致海水污浊;为了保持清新的空气与明朗的天空,火葬是不可能的,更遑论入土为安,海神岛上的墓地本就紧缺——他们为此烦恼了很久,直到一个年轻而莽撞的探索者发现了“庇护所”洞穴。 说是发现并不十分正确,因为这个挂满了游离尾蝠的洞穴早在百年前就被当地人所熟知,只是从没人愿意进去过。碗状的小洞穴里挤着至少上百万只蝙蝠,它们密密麻麻地倒挂在洞穴顶端的岩石上,由此产生的热量令得整个洞穴常年保持在四十度以上,地面上堆积着蝙蝠的粪便,厚达数英尺,粪便中蠕动着不可计数的食肉甲虫、蜣螂、蟑螂与巨穴蜈蚣受到惊扰的蝙蝠会疯狂地冲击侵略者,它们的牙齿和爪子都很细小,但数量造就的质量依然异常可观,而且和狗、猫等温血动物一样,它的唾液中含有极其危险的细菌、微生物以及病毒——这还不是最让人不安的,让人们望而生畏的是蝙蝠与爬虫所产生的代谢物与水蒸汽结合形成的大量氨气,氨气浓度稍高就能使人致命。 尾毛被氨气漂白至略带红褐色的游离尾蝠可通过降低代谢速率,来增加血液和呼吸黏液中的二氧化碳来中和氨气,由此平安无事的生活在这个无光的洞穴里。换了毫无防备的人类,只要走进这里几分钟就会因为高浓度的氨气而引发中枢神经系统兴奋,它会造成惊厥、抽搐、嗜睡和昏迷,假如那个愚蠢的家伙还要坚持留在原地或继续深入的话,更高浓度的氨气会直接令他反射性的心搏骤停、呼吸停止。 那个探索者是带着潜水用的小压缩氧气瓶在夜晚进入这个洞穴的,他惊讶地发现,这个洞穴并不是人们所想象中的那样平淡无奇,走过蝙蝠的领地后,是一片较为平坦的洼地,洼地的中心突兀地向下凹陷,形成一个漏斗形的井道,井道深不见底,但丢下去的绳索告诉人们下面有着水,水面距地约二百英尺,水深则超过一百英尺——水里只有些变异的透明小鱼和虾,水也只是普通的海水,人们有些失望,但很快地,它的真正用途被挖掘了出来——那些无处可去的尸体被丢进了洞穴的深井里。 这个洞穴简直就像是一张连着食道的血盆大口,贪得无厌,来者不拒,也许是因为氨气与高温的关系,尸体很快就会腐烂到捞都捞不起来。 即便最大胆的孩子也很少会愿意接近这个地方,所以别西卜才会没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究竟是来到了哪儿。 “我不认为我们能在这儿得到庇护。”别西卜说。 “你要知道,海神岛算不上太大。”撒沙温和地劝说道:“如果你是在担心洞穴中没有太多可供呼吸的气体,别担心,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我们不是普通人?” “是什么让你经过了那么多不合理的事情后仍然坚持我以及你自己是个普通人?”撒沙微笑着耸了耸肩:“是的,你不是,我不是,我们的父亲也不是。” *** 蝙蝠们已经飞出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洞穴里并不安静,粪便里食肉甲虫悉悉索索,洞窟顶部飞翔着成千上万只灰色的,毛绒绒的幼蝙蝠,它们正在练习飞翔,每隔几分钟,就有躲闪不及的小家伙被自己的同伴撞下来。 “我们该怎么办?走过去?”经过最初一阶段的咽喉疼痛之后,确如撒沙所说,别西卜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适应了洞穴中恶臭且污浊的空气,他喘着气,感觉很差,但还活着。 他弯下腰,观察着越往里越深厚的粪便,一只小蝙蝠掉进了粪便堆里,爬虫一拥而上,没几分钟就把它吃成了白骨。 别西卜活动了一下脚趾,他这才注意到撒沙穿着的是双岛上罕见的小牛皮靴子。 “只是臭点,”撒沙往里面走了几步,翻滚在粪便里的虫子就像遇到了杀虫剂那样潮水般地向两边退去:“来吧,别像个小姑娘似的。”他说。 别西卜此时的表情可真是挺值得一看的。 越往里走,越冷,空气也逐渐变得新鲜,带着咸味。 “有风。”别西卜竖起手指,感觉了一下,大小不一的风从几个方向吹过来:“有支道。” 撒沙点了点头。 他们在中途转进其中一条支道,这条支道十分狭窄,到了最后几步,就连两个孩子都必须匍匐在地上爬行。 支道末端是个奇妙无比的空间,它是圆形的,就像是乳酪里的气洞那样光滑,底部有着积水。 和洞穴深处其他的地方一样,这里没有外来的光线,但别西卜确定自己看到了一根根散发着点点荧光的半透明丝线,它们从小洞穴的顶部垂下,长的几乎能碰到别西卜的鼻子,短的只有小指头长,孩子们的行动触动了空气,它们因此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 撒沙抓住了别西卜的肩膀,在他耳边翕动嘴唇:“别大声说话。” “那是什么?”别西卜尽所可能地将声音放到最低,但好像还是惊动了什么。 “萤火虫。”撒沙说。 “难以想象。” “没错。”这种萤火虫的幼虫会发光并像蜘蛛那样分泌出带有粘性的丝线,发光的丝线会引来在黑暗中无所适从的昆虫供他们大快朵颐——它们营造出来的死亡陷阱如同仙境般的绚丽奇特,但让撒沙印象深刻的并不在于此——这种萤火虫的雄性没有嘴巴,它生来只是为了交配,在繁衍后代的过程中消耗掉仅有两到三天的生命,而后,在死亡的前一刻,它们不会坠落到地上,而是扑到垂下的丝线上,为自己的孩子送上一份安全而美味的食物。 一个好父亲。 两个孩子在黑暗中安静地洗了鞋子和脚,别西卜原以为是积水的地方事实上是个连通着外界的水下涵洞。 撒沙的准备挺齐全的,毛巾、防潮垫、压缩睡袋、叉子、小刀、瓶装水、巧克力、奶酪、火腿、橙子也许还有些其他的,食物还很新鲜。 “我们得在这儿呆多久?”别西卜默默低计算着明天涨潮的时间,他可不希望自己在睡梦中被溺死在蝙蝠与萤火虫的巢穴里。 “一晚上。”撒沙说:“一晚上,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得到解决了。” (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血亲一 海神岛上总共有着一千三百多座大小教堂,基本上四个人就能平均分到一座,有些异常高大与雄壮,或是精致华美,譬如巴勒莫大教堂与神迹圣母大教堂;有些则小的只有一个房间——与其说是教堂,倒不如说是围绕着供奉着耶稣或者圣母像的壁龛建造起来的一栋石头屋子,旁边、后面也许会有一两间小屋子,那是提供给神父居住并供他履行职责的,一般而言,教堂前方的空地上还会有一个大理石的托盘,上面用水泥固定着洗刷干净的圣水贝,这样给婴儿行洗礼的时候,他(她)的亲属们才能有幸一个不漏的围观。 切加勒选择的临时栖僧所正是这样的一个小教堂。 在这儿执礼的是彼得,切加勒的老伙计之一,他也曾经是“唐”的童年伙伴,也跟随了他颇长的一段时间,但在切加勒二十岁的时候,一个仇敌安放的炸弹炸掉了前者的右脚,他不能再在切加勒身边待下去了,当时的唐安排他去看仓库,这也是个美差,但切加勒心知肚明他不在于此,在切加勒继承了“唐”的权利与地位后,便邀请海神岛地区主教到自己的葡萄园里品尝新酒,次日彼得就宣称自己感受到了圣召,他被安排到某个修院进修——值得一提的,他是个真正的“天才”需要十年才能完成的课程他只读了半年就毕业回到了海神岛,并在自己出生的小村庄里做了执事,正好那里的老神父也已经够老了,为了酬谢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服务,他被调往另一个温暖入春,富有清闲的教区——彼得名正言顺的成为了神父——一颗切加勒深植进海神岛身体内部的钉子。 当一派狼狈的“唐”与他的新朋友突兀地出现在彼得的卧室里的时候,脑袋上扣着一顶软绵绵睡帽的神父毫不惊讶地接待了他们,他一瘸一拐地从储藏室里取出了武器和衣服——切加勒甚至还是光溜溜的,然后从厨房拿来了面包、葡萄酒和奶酪、鸡蛋,两个显然耗费了大力气的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最后他端来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还有一块新拆开的肥皂、毛巾、刮胡子刀供他们洗漱。 “还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去做,”切加勒说:“帮我打几个电话。” 切加勒召唤的人还不到一打,虽然依照海神岛人的习惯,他们正应准备入睡,但每个人都来的飞快,且神采奕奕,衣着整齐——并不怎么奢华的那种,其中几个人甚至有着普通民众那样皮肤糙黑,脸上褶皱纵横,当他们弯下腰去亲吻切加勒的手时,霍普金斯医生看到了膨大的关节与开裂的指甲,很有可能,数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自己的橄榄林或是葡萄园里劳作。 切加勒非常简单但清晰地叙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包括他最信任的打手对他的背叛,但他没有说出梅亚雷,好像根本没将这个最有嫌疑的人物归纳进叛徒的名单里。 “您知道是谁干的?对吗?”一个中年男人问道,他的外套散发着浓郁的橄榄油香味“切加勒,除了您,只有一个人能够调动如此之多的人手。” 切加勒闭上嘴巴,就像个遇到了不愿回答的问题的孩子那样将视线转向另一个方向。 “这是个大事,”另一个人说道:“您必须明明白白地说出那个名字,唐,”他加重语气:“事实上您在上次就应该和我们坦白,但您坚持保持沉默,好吧,我们迁就了您,可也迁就了那个叛徒与凶手,所以他才能抓取到又一次机会,而这次,他几乎就成功了。” 切加勒抬起头,站在暗处的霍普金斯挺直了腰,他从未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真挚而深沉的悲哀、愤怒与茫然。 “梅亚雷。”唐这样说着,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了下来,他颤抖着嘴唇,手掌按着自己的胸膛,好似刚有人给了他当胸一刀——没有人感到意外,更多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切加勒再度垂下头去,像是已经不堪重负:“当然,”他虚弱无力地补充道:“也有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我们必须求证,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必须求证” “自有耶和华在我们中间明断是非。”彼得站出来说:“还要怎样的求证呢?切加勒,我们的善人,我们的首领,我们最亲爱的朋友与父亲,您现在站在哪儿?不是东联邦,也不是西联邦,更不是某个充满了仇敌与警察的岛屿,那么是谁在追赶您,要致您于死地呢?您身上的伤痕就是最好的佐证,有人正在谋杀您,以您授予他的权柄与力量,”他表情严肃地说道“每个人都能看见,您距离死亡只有一线,而且这并不是他心怀慈悲,他并不是仅仅割下您的衣襟(注1),他蓄意害您,要从你身上夺取生命与桂冠,这已经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事情了。他犯下了谋杀血亲的大罪,看看,看看,如果我们依然默不作声,蓄意放纵下去的话,地狱张开的口子准会把我们和那个罪人一起吞下去的!” (注1:这个典故来自于撒母耳记,大卫是以色列王扫罗的女婿与将军,扫罗怀疑大卫有不臣之心,率军追杀他,大卫曾有机会杀死他,最后却只是割下了他的衣襟。) “彼得说的很对,唐。切加勒,”第一个开口的男人确定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唐,您原本在第一次的时候就应该做出决定,梅亚雷违背了‘缄默法’,他把您出卖给了警察。” “不,”切加勒反驳道:“那些人并不是警察。” “比警察更糟糕,”那个男人说道:“没有法院,没有审判官,没有律师,没有任何一个我们能够追溯下去的线索与接受贿赂的人,我们对那个鬼地方一无所知,事实上,很多人都以为您已经死了。” “哎,”切加勒大度地说道:“那些家伙或许与政府有关,但绝对不是‘缄默法’中严禁接触的那几种。” “所以我们才接受了您的意见。”彼得说:“我们宽恕了叛徒,结果就是被他恶狠狠地咬上了第二口。” “有什么办法呢?”切加勒悲哀地说道:“他是我哥哥的儿子,我的侄子,我的继承人。” “不再是了。”男人咧了咧嘴“杀亲的人即便到了世界末日也不会得到救赎,他不可能成为‘唐’。” 他向切加勒鞠了一个躬,仿佛是为自己的话下一个再坚决也没有的注解。 头一批被召唤的人离开了,除了彼得,然后在一两个小时内,更多的人来了,他们向切加勒表示忠诚与慰问,接受他的命令并立即行动起来。 霍普金斯医生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在整个过程中,他始终没有离开房间,但无论是彼得,还是后来进来的人,都不曾过问过他这个外人,没有询问,没有解释,没有避让,他们以一种自然而虔诚的态度信任与服从“唐”以及接纳他认为可以相信的“朋友的朋友”(暗指黑帮成员)。这可和之前的那批人,他是说,梅亚雷以及托托等大相径庭——这些家伙才是切加勒真正的臂膀与耳目。 比起托托来,这些人要平淡和简单的多,某些看上去甚至显得有点迟钝,大多面无表情,身材瘦小,但正如一句谚语所说的“冷漠之柔,硬于一切。”在生命的前四十年,霍普金斯医生曾不止一次地遇到过这些黑瘦矮小的人——他曾经杀死过一个,另两个则成功地将医生送进了他的仇敌手里,假如没有凯瑟琳,也就是撒沙的母亲的话“食尸鬼”安东尼。霍普金斯也许早就成了一份肥美的猪食——他从未小看过这些渔民和农民,众所周知,只需要一万或者几万块,这些看上去就像山坡上的绵羊那样温顺懒散的小人物就能在瞬间变成一把锐利的刺刀或是一颗火热的子弹。 第三十五个人离开了那间并不怎么宽敞的房屋后,一个身上尤带着几分火药气息,脸上满布油汗与血迹的男人和老安德里亚娜走进了房间。 他说:“我很抱歉,唐,我没能把别西卜带出来。” “他失踪了。” *** “我想休息一会。”霍普金斯说。 他走到屋子后面,屋子后面的露台上被善于享受的神父安置了一张非常宽阔舒适的藤编躺椅,每个地方都是那样的光滑、雪白、富有弹性,霍普金斯估计其价值绝对不会低于一千块,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乡村神父有能力购置的东西,但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是海神岛“马索耶”的发源地——如安东尼。霍普金斯这个几乎在每一个国家暴力机构都榜上有名的凶神恶煞都能成为座上宾的地方。 霍普金斯在椅子上躺下来,舒舒服服地将两条腿搁到露台的栏杆上,细长如蜘蛛腿的手指交叉起来,摆在腹部,闭上眼睛。 不过十几秒钟的功夫,他就进入了自己的大脑里,掩藏在冬日迷萎中的记忆之宫悄无声息地为自己的主人打开了大门,霍普金斯沿着散发着**的深褐色阶梯一路向上,轻快地走进位于第三层,最为私密的那个空间。 房间末端,光洁油润的浮雕木质双门紧闭着,鎏金剥蚀的门把手在暗淡的光线下呈现出类似于沙砾般的质感。 霍普金斯打开了门,毫不意外地,他看见了撒沙。霍普金斯。 (待续) 嗯三八妇女节原本有半天休假,我被boss拖去考察,半夜10点才到家,周末的休息日还得加班所以还是得说声真抱歉 第一百零三章血亲二 大霍普金斯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新地方。 大约1400克重量的大脑所能创造出来的空间是无法以平方或是立方来统计的,它可以如同凹马螺那样细小狭窄,也能够如海洋那样宽阔无垠,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地出入与修改这里,因为它产生于其本身,产生于120亿到140亿个脑细胞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跳跃或是飞翔在里面,并在其中构建出你所想要的任何一样东西,包括你自己的身体,并能够随时随地让它们变化或者消失——但最大的困难在于,固定某样东西,抑是令它们有规则以及遵守秩序——人类的思想比光更迅速,而且它们总是不怎么安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它们变换的速度如此之快,一些人甚至无法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随意闯入别人的思想是件危险的事情——无论你是否收到过邀请。无关技巧,也无关经验,更与智商无关,你如何能确保自己安全?在这个空间的主人都无法掌控这头怪兽的时候。 迄今为止,能够让霍普金斯医生安安心心呆在里面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属于他的妻子,另一个属于他的儿子,而这两个地方都是在他的教导与指引下构建而成的——通过在平常时候会令他们自己惊讶万分的,喋喋不休,朴素直接的对话。 凯瑟琳的世界由三个方面组成,她和她父母的房子(在她父亲因公殉职后她们被迫搬离了那儿),后来的汽车旅馆——她母亲在里面为别人收拾湿漉漉的保险套和一车又一车的床单,最后是霍普金斯为她建立的停尸房和实验室,非常光亮,干净,她父亲的骨殖被藏在雪白的棉布下面,凯瑟琳偶尔会坐在另一张对床上恸哭。撒沙的世界要更为奇特和简单一点,也许是因为从婴儿时期就保留记忆的关系,空间的很大一部分被雨林占据,静谧浑浊的河水,湿热的空气,板状树根的乔木、附生的藤、蕨类与苔藓、色彩斑斓,数不胜数的动物、鸟类、蝙蝠和昆虫,他的记忆就像丰盈的果实那样沉甸甸地悬挂在黝黑的树枝上。 霍普金斯医生看到的是一个新世界,暗沉沉的圆形溶洞,地下水形成的小池子,上方悬挂着无数条半透明的丝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每一根都像是蘸上了钻石粉末,闪闪发光,黏液从丝线的末端落下,在水面上溅起微小的波澜。 “一个新地点,”霍普金斯说,他当然知道什么地方才会有这样的景色:“非常美丽。” “而且安全。”撒沙说。 “希望它也有着同等程度的舒适。”霍普金斯说,他宽容地接受了那点儿小炫耀。 “不坏,”撒沙说:“我并不期待更多的准备时间。”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即便是对两个人而言。” “哦,”霍普金斯眨了眨眼睛:“别西卜在你这儿。”他若有所思地微笑起来,声调柔和地补充道:“真精彩,值得一个加分。他怎么样?” “紧张、疲惫、饥饿,但我想这些都已经解决了,不过不保证他睡醒的时候不会头痛的利害,”撒沙作了个手势:“不管怎么说,今天可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第一次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在你的帮助下。”霍普金斯医生说,而后得到了撒沙的默认。他一言不发地在洞窟里转了一会,同时不露痕迹地观察着他的儿子“你有点儿心事重重。”他坐了下来,臀部下方立刻传来阴冷坚硬的触感,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撒沙盯着他“只是想到了一个可能。”他承认道:“一个问题,”他问道:“切加勒是什么时候遇到事儿的?” 霍普金斯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五点三十三分。” “主宅里的人是在九点十分之后才得到通知的。” “信号屏蔽,我们走了蛮长的一段路。”霍普金斯在下巴颌那儿撑起自己的手指:“当然,如果”他用指尖摩挲着光溜溜的皮肤:“可这也不算晚,梅亚雷的人直到九点十五分左右的时候才开始行动。” “他们差点就被堵在了房间里。”撒沙就事论事地评论道:“简直就是部拙劣的电影,巧合,再加上巧合,但事实上,如果没有我,别西卜现在就是条入网的鱼。”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霍普金斯真诚地说道。 “梅亚雷的动作太过缓慢了。” “因为他不能做的太过明显,”霍普金斯医生说:“在海神岛,杀亲是重罪。罪犯会被处以私刑。”而且假若切加勒不存在了,他无论有多少儿子都没用了,梅亚雷有自己的儿子,他也许会宽宏大量地容许别西卜继续以下属儿子的身份活下去。毕竟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问题是连梅亚雷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为了摆脱嫌疑,他不能在切加勒受到袭击的下一刻就表现出万事尽在掌握之内的样子。 他不得不裹上一副茫然失措的外皮耐心地等待结果,他等到了,切加勒安然无恙,他还活着。梅亚雷没能在这一步将军,下面就该轮到切加勒了,他必须掌握住能够令切加勒心生忌惮的砝码。 别西卜事前没有得到过任何警告、提醒或者隐晦的暗示。撒沙也没有,但他不认为别西卜也有着能够随时与他父亲连通的记忆之宫。而毫无疑问的,切加勒会赢,霍普金斯从来不会站在失败者一边,撒沙不相信切加勒真的如他所呈现给人们的那样对梅亚雷的背叛与谋杀一无所知。 “是什么让梅亚雷以为别西卜是个足以翻盘的好筹码?” “我。”霍普金斯拍了拍手,唱歌般地回答道:“是我,当然是我。”他有一个好嗓子,低音尤其美,胸腔里就像有着两个优质的共鸣箱。 相比较起来,撒沙要显得冷静的多,针对性的误导与愚弄对于霍普金斯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至少要比让一个人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吃下自己的脸容易的多了,虽然这两者造成的悲惨后果可谓不相上下“切加勒?” “切加勒,”霍普金斯继续唱道:“还能是谁呢?切加勒,只有切加勒。” 食尸鬼抬起一只手,就是那只有着伤疤的左手,那只手原本有着6根手指头,他把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他细细地端详着撒沙,从他的头发看起,而后是额头、眼睛、鼻子和肩膀,手臂一直到脚趾。 “你在生气,”他肯定地说:“为了你的小朋友?真难得,他只和你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他甜蜜地说道:“真是让我有点嫉妒了,我的小茄子,真的,我以为你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感受到这些——朋友,一份美好的友情,诸如此类的。哦,哦,哦,别否认,别急着否认。”霍普金斯医生认真地说:“否认自己的感情是件很不好的事情,嗯,那几乎等同于否认自己。来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个朋友是件好事。” “我不否认。”撒沙眯起眼睛,现在的他可真是像极了大霍普金斯。“但我想我最起码该知道,这份友情还能维持多久?” 霍普金斯医生卷起了他的嘴唇:“说说?” “他在被当做掩饰和诱饵,”撒沙说:“切加勒什么都没告诉过他,可能也没告诉过那些可能在情感上更靠拢别西卜的人,他要他周围的一切平静如常,稳稳当当——这样他才能,最少在明面上,说服别人相信他确实对梅亚雷的罪行一无所知——他的反击是被迫的,是他先被背叛和谋杀,他是受害者,是将要讨还公道的人,他依然站在正义的一方,从未动摇。如今切加勒已经逃脱并且已经在筹划一次反击——可他得先弄明白谁已经彻底地投靠了梅亚雷,最简单和安全的方法莫过于投出一条梅亚雷无法拒绝而又显眼的大饵——他是否已经公开了别西卜的身份?或者他会在声明中哀求他的敌人不要伤害他唯一的儿子?” 霍普金斯医生的手指改而顶住了他的鼻尖,他轻轻地嗅着,空气中带着咸味,还有昆虫身上那种特殊的气味。 “精确,”他说:“有好几条大鱼正跟在你们后面跑呢。” *** “你也许应该知道,”霍普金斯漫不经心地说道:“海神岛的非正常死亡率从来就是居高不下,具体点来说,每十具尸体里就会有这么三四具原本可以活到百十来岁的家伙,他们固然不可能死在自己的亲人手里——但他们总有着那么一两个不死不休的敌人,或是某些不可告人,对身体伤害极大的坏嗜好,要么就是不幸罹患上你我从未听说过的古怪急性病症,有些时候,他们还会遇到各式各样的意外——就像是切加勒的兄弟们——说实话,半打兄弟实在多了些正因为这样,他最后一个兄长因为喝的酩酊大醉而掉进海里淹死之后,他收养了兄长的遗腹子,梅亚雷的名字是他取的。 在本地语里,切加勒是野猪的意思,而梅亚雷的意思是猪仔。” 最后,食尸鬼发出轻微如同喘息的笑声:“梅亚雷也曾经是他的儿子,他的继承人呢。” (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血亲三 “不,切加勒是真真切切地爱着他的儿子的,甚至我可以说,他曾经也是这样爱着梅亚雷的。” 霍普金斯说:“是什么让这样的情感逆转到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我亲爱的儿子,是人类的本性孩子是个矛盾的小礼物,他(她)既是其生命血脉的延续,又是一个充满了竞争力的敌人——几乎每个父母都是如此,他们在看到自己血脉得以延续时心中会充满欣喜与安慰,却又在他们逐渐长大时产生无可避免的嫉妒与仇视——青春且富有活力的女儿往往会令母亲品尝到被忽视与冷淡的痛苦,而一个健壮机敏的儿子则会直接威胁到父亲的地位后者的憎恨完全是正常及有理由的——但他们又必定和必须繁衍后代,因为另一个深植于人类身体中的冲动,又及,他们也需要证明——在死去后的数十乃至数百年里,他们的儿女和他们儿女的后代将会是他存在过的最佳例证。 嚄,这就是人类为什么会孜孜不倦地寻求长生的原因之一了。不过这是另一个论题,我们今日暂不讨论。 古罗马的父亲是最为幸福的,十二铜表法下,父亲的权利得到了最大和最明确的认定,拉丁文中的familia一词的原意为一帮奴隶——作为家长,父亲有权利处置任何一位家庭成员,就像他能够任意处置任何一份家产,毋庸置疑的,一个儿子或女儿有着比奴隶更高的地位和待遇,但从本质上来说,两人并无太大差异,一个父亲可以打死儿子(女儿)而不受惩罚如同打死一个奴隶(虽然并不是每个父亲都会这么做),他们的力量与威严如斯之大,令得每个家庭成员都为之心惊胆战,唯唯诺诺。 这样的权威确实会令人心旷神怡,可惜的是,它同样酿造着亲人,尤其是父子之间的冷漠与仇恨。 天空之神乌拉诺斯曾经严禁他的妻子盖亚生下孩子,克洛诺斯以镰刀阉割自己的父亲并杀死他,乌拉诺斯在死前诅咒自己的儿子会重蹈自己的覆辙——克洛诺斯为之恐惧,他吞下了妻子生下的每一个孩子,直至被隐藏起来的最小的儿子宙斯联合自己的兄弟废黜了他,并且在之后的战争中将其擒获关入塔耳塔罗斯地狱,但同样地,宙斯也被预言会被另一个更为强大的儿子夺去生命与冠冕——就像是神明在人间的投影,不止一个的罗马皇帝被他的儿子们杀死从弑帝篡位的提比略到功勋卓著的凯撒,当然,更多地,是皇帝放逐和杀死自己的儿子,但这显然并不值得记录,因为在罗马人的思想里,这是符合法律、规范与道德的,就像没人会在意提比略赐予卡里古拉的一杯毒酒,即便后者不但是他的养子,还是他的孙子——这种情况直到公元前52年方有所好转,庞培法规定,凡是使其双亲或儿子加速死亡的,或使其他亲属加速死亡的人,要处以特异的刑罚;至公元212年,卡拉卡拉皇帝宣布,市民法仅仅适用于罗马公民,而公民权赋予帝国境内的一切自由民,即是说,地位、关系与族群不再拥有有力的筹码。罗马人日益扩增的地域、与外界的联系和经济活动,还有基督教的兴起无一不在瓦解原有家庭制度的基础,血亲的地位逐渐取代了宗亲,在在帝国时代后期,继承制度愈发以血缘为基础,各种相关法律也由此产生了明显的偏向,儿子和女儿得到了进一步的重视与珍爱,虽然父亲依然拥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但幸运的他们至少已无需时刻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可惜的是这并不代表父权中特有的残暴无情得到了彻底的遏制,它们更换了一种方式出现,或者说,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外衣抑是情感的迷雾——瑞典国王奥恩就先后献祭了九个儿子,从而使自己长期占据王位。闪米特人也有献祭儿子的传统,旧约创世记中,亚伯拉罕曾经打算将儿子以撒献祭给上帝。而他们的后继者伊凡四世在一次暴烈的争执中用自己的笏杖砸死了自己的儿子——这个例子被后人解释为精神上的疾病引发的一场悲剧。 没有上述高贵身份与堂皇理由的父亲们则秉承着上帝的名义来殴打自己的后代,用木柴,或是皮鞭、拨火棍,要么就是其他一些就在手边的东西。而父亲愈是残暴,就愈是容易激起孩子,尤其是儿子的逆反之心,他畏惧于长者的暴力,却也羡慕与渴望着这股力量,他无时不刻盼望着自己的父亲尽早衰老乃至死去,以便早早夺过他的权柄与财富。 即便是在现代,大多数父亲仍旧不愿意放开这种由来已久的父性权威,而尝试着扭转、干涉或是索性提出反对意见的父亲也依然会遭到儿子的仇视我在梅约临床与医疗中心工作时,不止一次地看到由于父亲的死亡而重获自由感觉的喜悦隐约压过了出自于血缘和亲情的悲恸——相反来说,当儿子死去时,母亲的痛苦必然大过父亲,甚至可以这样说,很多父亲,在确定儿子的状况无法挽回时就会考虑着其他的孩子,即便他们还不存在。 这种说法也许会令很多人感到不安和怀疑,而事实上,俄狄浦斯的诅咒始终缠绕在人类的灵魂里,男孩们性冲动的第一个对象往往是母亲,第一个仇恨暴力的对象则很有可能是父亲——父子几乎是生来的仇敌,虽然迫于道德与法律的威胁,或是妥协于血缘与长久的相处而酝酿产生的情感——父亲将会压抑住嫉恨,儿子收敛起野心,以虚伪的脉脉温情包裹住真实的毒药,用漫长的时间里缓慢隐蔽地消磨掉那份罪恶的尖刺。” “在平安无事的情况下。”撒沙补充道。 “在平安无事的情况下,”霍普金斯医生点点头:“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张开手掌,柔声说道:“他们会杀死对方的,虽然他们可能确实深爱着彼此。” 这样说的话,有很多事情就可以得到解释了——譬如说:梅亚雷是如何知道别西卜的真实身份的?鉴于所有的知情人已经将这个秘密牢牢隐瞒了十来年——切加勒已经不算年轻,却依旧强壮有力,作为一个异能者,他或许可以再活上五十年,可梅亚雷已经三十多岁了,他年轻,活跃,作为一个未来的“唐”无论哪一方面都表现的非常合格,他对切加勒也始终敬畏有加,即便现任的“唐”可能是谋杀了他父亲和母亲的人。 在无数双眼睛的监控下,切加勒不能无缘无故地废黜掉这个出色的继承人,海神岛的古怪法律与道德规范不允许他这么做——上一辈的意外绝不能够延续到下一代,斩草除根的命令不能用在血亲的身上。 他放出了那个消息,果然,梅亚雷就像一条受惊的电鳗那样自以为隐蔽地窜动起来,他先是将切加勒出卖给了“机构”一个绝妙的擦边球,连切加勒都不得不做出个赞许的姿态——他宣布对此不做追究。是的,梅亚雷没有和任何一个政府人员或是警察打过交道。名义上属于半官方的“机构”更类似于一个得到政府默许的雇佣军组织——海神岛上的人经常和此类人物打交道,有时受雇,有时被雇,一点儿也不稀奇。 切加勒在“机构”的特殊医院“巴别塔”里待了整半年,必须承认的是,假如没有霍普金斯父子,他出来的日期也许会向后延迟不少,更甚者他会永远都出不来。所以他并没有说谎,霍普金斯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回到了海神岛,因此顶不快活的自然是梅亚雷,虽然他没有留下明面上的把柄,但既然已经张开嘴龇出獠牙了,如果不咬下去,那么暴露出来的就是自己最致命的弱点。 切加勒把撒沙安排到了别西卜身边,这差不多就是个警兆般的暗号。 梅亚雷得行动起来了。 这正中切加勒的下怀,为了万无一失,他还及时地抛出了另一个大诱饵。他是爱别西卜的,远远超过给予梅亚雷的。但这份爱显然还不够多。 撒沙不认为现在的别西卜能够发现这一点,但总有这么一天,他会明白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那个时候,他必然已经足够健壮成熟,而切加勒,即便作为一个异能者,也已经太老了点。 哦,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昭然若揭。 “那么,”撒沙问道:“别西卜还能活下去吗?” “假如他够蠢,”霍普金斯回答:“我想还能,但我不能保证能持续的太久。而且事实上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对吗?” 撒沙思考了一会:“我会让他蠢一点儿的。” “另外,”他接着说道:“我们不是那样的,对不对?” 霍普金斯医生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当然,”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撒沙,我们不是那样的。” 安东尼。霍普金斯不仅仅是个父亲,就像撒沙并不仅仅是一个儿子。 霍普金斯再一次细细地观察着撒沙——在撒沙的身上他能看到很多人,他的,凯瑟琳的,他父亲的,他母亲的,凯瑟琳父母的,可最多的还是撒沙的——他最亲爱的小妹妹撒沙,那双紫色的眼睛,白色的小牙齿,金色的头发与玫瑰色的嘴唇,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圆鼓鼓的面颊与下巴逐渐消失了,五官轮廓一日比一日鲜明,犀利,手脚四肢变得细长然后,他还会变得声音低沉,身材高大,下巴上长出胡子——但这并不能影响到霍普金斯的信任和爱,小妹妹撒沙在换牙前就已经死去,而她就像是一颗种子,她落在了凯瑟琳的子/宫里,她选择了她所要所寄托与栖身的地方——一个安全、幸福与温暖的地方。 种子在肥沃的土地里发了芽,最终他会成为一棵枝叶茂密的参天巨树。 撒沙在他的身上复活。 这一次,她会活得很久,活得很好,这是她应得的。 (待续) 本章中部分心理学论述及论据参考佛洛依德所著的梦的释义。 第一百零五章血亲四 海神岛的渔民们划着小船,船上载着两三个强壮有力,善于水性的年轻小伙子,彼得神父坐在他们中间,只穿了一条内裤的梅亚雷被他们簇拥在船头,他没有被捆绑起来,肥厚的双手安安分分地摆在膝盖上,头发打着绺儿,紧紧地贴在额头和面颊上。他的脸色很不好,黄中透着青白,长满了小疙瘩,鼓起的嘴唇就像是橡胶做的模型,鼻子红彤彤的,两只松弛的眼袋就像是一个九十岁老太婆的rufang那样晃晃悠悠地垂挂在层层叠叠的下眼睑的皮肤褶皱下面。总之,曾经意气风发,生机勃勃的“唐”的继承人,如今全身上下,还能让人联想到他以往身份与地位的,也只有那双深色的眼睛了,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动着,一如既往地带着蜥蜴类生物那种漠然与冷酷的意味,不甘心与恶毒的气味儿就算距离一里之外都能闻得见。 有人递来了一瓶密封着的沙泰勒东气泡矿泉水,梅亚雷最喜欢的那个牌子,一个不言而喻的暗示,梅亚雷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 又有人给他面包,梅亚雷也吃了。 海面上十分寂静,只有船桨插进海水的“噗”声,和梅亚雷大口吃喝的声音。 最后一块面包被吞下喉咙的时候,人们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那根纤细阴森的基督架,虽然清晨的浅薄雾霭仍然牢牢地笼罩着它——一只黑色的燕鸥落在象征着爱的横条上,细致地整理着自己的羽毛,负责划桨的人用力挥动船桨,试图惊走它,但那只小巧的鸟儿只是抬起头来,无动于衷地注视着逐渐靠近的人类——它的眼珠子是红色的。 渔民们立刻低下头,在胸前划起了十字,在海神岛形形色色的传说中,只有吃过漂浮在海面上尸体的海鸟才会有红色的眼睛,就像是游荡在墓园里的食尸鬼,它们是魔鬼的仆役与耳目。 “真是太晦气了。”一个人小声嘀咕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不祥之兆,他撩起眼皮子打量着坐在船头的梅亚雷,一个胆大妄为的谋杀犯、弑亲者、叛徒,但此时他也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勇气,如果是他,没准儿现在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燕鸥一直等到人们接近到几乎一伸手就能抓到它的距离后才懒洋洋地拍了拍翅膀,飞走了。两个小伙子亲吻了彼得神父随身携带的十字架和圣经,翻身下水,他们先将固定在船头铁环上的绳索拉下来,缠绕在基督架上,好让小船不至于在接下来的过程中被海潮冲远,而后稍稍做了一番热身运动的梅亚雷才在另两人的扶持下跳下了船,早上的海水还有点儿凉,他打了个哆嗦,但很快就熟悉地踩起了水,让自己浮在水面上,早先下水的两个小伙子分别抓住他肩膀的一端,把他带到基督架前。 海水只到基督架的横条下方,彼得神父从船上抛来钢制的链条和锁,基督架的横条与竖向桩的合适部位都留有孔洞,只要将链条穿过它们就能将一个人牢牢地捆绑在这根可怕的刑架上。 彼得神父监督着他们完成所有的工作,等小伙子们上了船,他也下了水——长及脚面的法衣在海水里就像马尾海藻那样累赘麻烦,而且他只有一只脚,另一只手还得高举着圣经与十字架,这让他在水里活动起来很不方便,但幸好还有一根连贯于刑架与船只的绳索可以利用,彼得神父沿着那根绳索慢慢地靠近了梅亚雷,直到两人如字面上所表示的那样“面对面” “你忏悔吗?”彼得神父气喘吁吁地问道。 梅亚雷看了他一眼“是的,”他瓮声瓮气地回答道:“我忏悔。” “主已经宽恕了你所有的过错。”彼得神父说,他也同样注视着梅亚雷,几秒钟后,他表情复杂地向这个也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伸出手,让他亲吻圣经和十字架。期间彼得神父的手指碰到了梅亚雷的额头,被提前涂抹了圣油的额头滑腻腻的,冰凉刺骨。 彼得神父突然觉得很冷,他让船上的人把他拉了上去,刚才上了船的小伙子们俯下身去,解开了船头铁环上的绳索——依照海神岛的传统,这根曾经缠绕在基督架上的绳索是不吉利的,必须保留在原地,等待海水将它腐蚀殆尽。它就像一条海蛇那样扭动着落入暗蓝色的海里——海水深不见底,人们就像避让某种可怕的预兆那样避开了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那条绳索的最后所在。 船桨重新落下与扬起,小船飞速地离开了基督架和上面的人。 “太冷了,”彼得神父说“有谁带酒了吗?”划桨的人随身带了一瓶本地产的葡萄酒和奶酪,一人一口地传递开,这样儿轮了两圈,他们终于感觉好多了。 天空正在发亮,等他们回到岸上,阳光已经变得异常耀眼,大海则像是镀上了一层黄金与钻石的粉末,明亮的令人不敢直视,吹拂着身体的咸腥海风变得温暖柔和,彼得神父没有穿鞋,他赤着脚踩在海滩上,贝壳细小的碎片嵌入了脚掌的厚茧里。 小伙子们将小船拖上岸,他们暂时不回家,一处临时搭建的海边小屋里面储备了葡萄酒、肉和面包,还有扑克和音乐带供他们消磨掉下面的几个小时。 他们必须等到这次涨潮过去,去基督架哪里查看结果,然后将活着的人或是尸体带回海神岛。 “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彼得神父收回了自己投向远处的视线:“雏鸟,”他竖起两根手指“两只雏鸟而已。” 羽翼未丰,却已经在跌跌撞撞,不断拍打翅膀,想要飞上高空的雏鸟。 *** 撒沙与别西卜一起爬上了海边的悬崖。 海神岛的边缘密布着这样的悬崖,它原本是一块完整的巨石,但在数以千百年计的岁月里,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不断冲击与拍打着它的海水以最为充足的耐心缓慢而坚持地掏空了它的脚、肚子与胸膛,现在它就像一只石化的巨鹰那样向海天之间伸出了庞大的喙,撒沙与别西卜肩膀紧靠着肩膀坐在喙的尖端,活像粘在上面的两颗草籽。 从这里俯瞰下去,可以看见基督架。 撒沙和别西卜的实力都很好,他们可以看见梅亚雷,辨识他的表情,还有时不时捏紧的两只拳头,海水持续上涨,海水被潮流推动,溅上他的脸,他闭上眼睛,白色的泡沫从他的鼻尖留下来。厚厚的嘴唇蠕动着,像是在祈祷或是诅咒。 “你觉得他会死吗?” “不好说。”撒沙回答:“这是上帝才能做出的判决,基督架的原意不正是如此吗?” 同伴敷衍般的回应换回了别西卜悲哀无奈的一瞥。 “但有人不希望他死。”撒沙继续说道,罪行确凿——是的,他最大的过错的就是失败了——的梅亚雷原应该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可切加勒没那么做,他给了侄子一个机会,一个看来很有几分生机的机会。 霍普金斯们从不认为切加勒会是个心慈手软的老好人,如果他是,那么现在坐在“唐”位置上的人就不该是他,切加勒上面可是有好几个哥哥呢。这个决定很有可能是迫于某种原因或现况做出的,但切加勒真的会让梅亚雷活下去吗?虽然说,梅亚雷现在已经看似没了任何翻身的资本,即便他活了下来,他也没了继承“唐”身份的机会与继续呆在海神岛上的权利,他连同他那些罪不至死的同谋者与支持者会被流放到一个偏远的地区,也许是西大陆的某个岛屿上。 切加勒不会觉得高兴的。 可就如撒沙所说的,有人希望梅亚雷活下去。 *** 梅亚雷试探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和腿,发现铁链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紧,他尽量努力但不显眼地挣扎着,果然,那些链条很快就变得松弛起来,他的脚后跟用足了力气,死死地踩住基督架上不怎么平整的地方——和浅海里的大部分礁石与沉船遗留下来的金属制品一样,基督架常年沉没在海水里的部分寄生着贝类与海藻,凹凹凸凸的部分又尖又滑,梅亚雷的脚跟很快就被割破了,海水腌渍刺激着伤口,那种疼痛让梅亚雷大声叫嚷起来——但这份代价付出的相当值得,他在基督架上勉强站稳了,他的双手翻上来,紧紧地握住横条儿。 海水上升的很快,梅亚雷扬起了脸,这个姿势并不利于呼吸,他张大了嘴巴,贪婪地吸入夹杂着飞沫与海藻的空气。 潮水涌动着,把他的身体推来推去,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失去了那个可贵的立足点——如果梅亚雷不是个性子倔强的大人物,也许他老早就支撑不下去了。等到下次退潮还得要好几个小时,荡漾着的水波拍打着他的耳朵,曾经有那么几分钟,海水没过了他的下巴,可他还是坚持住了,虽然长达几个小时的不懈抗争已经令他精疲力竭,奄奄一息。 他等到了退潮,当海水退到他肩膀以下的时候,始终紧闭这双眼的梅亚雷喜悦地在心里唱起了歌:“看吧,”他在心里呐喊道:“看吧,圣母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她是绝对不会容许魔鬼阴谋得逞的。” 梅亚雷的脚已经疼得出差不多麻木了,可就在他为了自己重获生机而欢欣鼓舞的时候,新的疼痛冲进了他的大脑。 他本能地低下头去瞧,滚热耀眼的阳光刺穿了清澈的海水,他看见了自己在水中浮肿发白的身体,以及在这具壮硕的身体上缓慢成型的艳丽鞭痕——就像一个手法娴熟的隐形刽子手在用极细且富有弹性的辫鞭子施加鞭挞那样。成串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其中的一些在还未完全鼓起之前就已破裂,向海水里释放出半透明的液体它们带来的巨大痛感让梅亚雷忘记了一切,他的脸痉挛变形,一声又一声地发出不成调子的哀嚎,手臂和腿胡乱地疯狂抽动,甚至咬下了一部分舌头。 如同某部著名侦探小说中的牺牲者一般,直至生命的末了,启迪的灵光方在梅亚雷濒死的大脑中闪现,他挺直了身体,喊出了那个关键的词语。 非常可惜,观察结果的人要在一个小时后才会来到,他最后的申辩与控诉无人得知,唯一能做出证明的唯有他身上恐怖的伤痕。 几团蓬松圆形的褐色粘膜和纤维的集合体缓慢而沉重地呼吸着,携带着致命的刺细胞,有着一百英尺以上长度的触须在蔚蓝的海水自由自在地飘荡着,海神岛周遭暖热的水温让原生于北极海与北大西洋、北太平洋海域它们颇有点不适应,但它们还是极其完美地完成了人类所交付的任务。 *** “切加勒又要破费了。”撒沙说。 “没什么,”别西卜说,黑葡萄般的眼睛里不带一点情绪:“——他是‘唐’。” (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奇兹一 上百条乳白色的,两头发尖的小鱼挺立在海沙中,随着水流摆动它们的身体,活像是一绺绺垂直于海砂的白茅花穗;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如同透过空气那样一点折扣不打地照耀在它的透明鳞片上,它们看起来没有鱼鳍,也没有眼睛,粗心点的人甚至难以找到它们的嘴。 “两尖鱼。”女孩欣喜地叫道,她爬伏在滚烫的船舷上,随即毫无顾忌地将整个脑袋伸入温热的海水里,以便能够进一步细致地观察那些罕见的生物。 两分钟后她心满意足地把自己捞了出来,原本带着小卷的,蓬松的亚麻色头发一条条地紧贴在她的脸上,她坐回到暖呼呼的船板上,拉开遮住自己眼睛和鼻子的那部分。 一条干燥到硬邦邦的浴巾落在了女孩的脑袋上,它迅速地吸收着水分,而后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女孩抓住浴巾的两端,抬起脸:“谢了,爹地。” “这儿的人把它们叫做海矛。”约翰说“不过它们可不能算作鱼,虽然看起来它们却是很近似于鱼或是蠕虫,但事实上,它们的血统与后两者相差甚远。正确点来说,它们是一种介于无脊椎与有脊椎之间的脊索动物——即便它们有视觉器,有口须,有鳃裂,有尾鳍及肛前鳍,背部有一条背褶,可最大的问题是,”身形魁梧的男人对心爱的女儿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却没有真正的头和脑。没有感情,没有记忆,没有**,它们不会去主动捕食——所以,亲爱的,它不能被算作鱼,它的等级没那么高。虽然人们一贯如此称呼。”他抓过浴巾,接手了下面的活,女孩的头发又细又密,打出的结结实的可怕“它们对水质和温度都挺挑剔的,如此密集的景象也只有在少数几个岛屿才能看得到。” “私人岛屿。“女孩悻悻地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约翰宽容地说道:“它们才得以受到最好的保护。”人类的贪婪几乎永无止尽,唯一可能让他们变得不那么急迫的方法只有将那些大家共有的东西划分出来,以各种方式塞进私人的肚皮下面。极具讽刺意味的,他们会像巨龙守护财宝那样牢牢地看守住着自己的“东西”朝每一个企图染指或者破坏它们的人以及事物喷出愤怒的火焰——即便前一分钟他们还在同一队列中。 环境保护主义者们并不高兴那些无居民的原生态岛屿成为某人的囊中物,无居民海岛是一个独立而封闭的生态环境小单元,其生态系统相对独立。这种生态系统极脆弱,易遭破坏,且破坏后很难恢复——无论它的新主人是多么地开明及慷慨——只要现代人类能够居住在上面,就意味着岛屿的原有环境可能已经遭到了只有上百、上千年的时间才能挽回的损伤,这不是一两项可再生能源(风能,太阳能、海洋能)和雨水集蓄、海水淡化、污水再生利用等技术就能轻而易举抵消的——对于环境保护主义者来说,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近似于遗忘的远离没有利用、没有开发、更没有游览。 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那些不曾有幸得到私人庇护的小岛所遭遇到的要比上述同类糟糕的多了:首先是沙滩和树林——假如它们确实有的话,形形色色的游客会蜂拥而来,为了满足他们的需要,海边会建立起成打的码头,可能造成船只与人类受伤的礁石被炸毁;部分树木被推倒,它们的墓地上会建立起漂亮的白色小旅馆,从大陆拉来的电缆被接入,直至岛屿深处,好让孩子们能够随时随地吃到冰淇淋和上网;宽阔细腻的沙滩上日复一日地树立起蘑菇般的太阳伞与小帐篷,成群结队的人类在这儿享受他们难得的闲暇时刻,喝酒、跳舞、游泳,晚间的篝火烧烤挽回,以及,骚扰、捕捉或吃掉所有的生物昆虫、小型野兽、鱼、海鸟、贝壳、珊瑚乃至沙虫。几天之后,他们尽兴而归,留下堆积如山的空啤酒罐、食品包装袋和零落的塑料拖鞋。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不了太久,用不了几年,人们就只能到照片上去寻找与缅怀它曾经的美丽。于是,所余寥寥无几的植被被进一步地毁灭,海沙被运走作为建筑材料,浅海区域被填实,成千上万吨的水泥抹平了凹凸不平的珊瑚礁,灰白色的仓库建起来了,总是拖着条肮脏油迹的货船一艘紧接着一艘地靠上码头,周遭的海水污浊不堪,死气沉沉。 它会被利用一段时间,但谁没法预测到这段时间的长度,码头与仓库的寿命与航线密切相关,大型客货轮的航线可能百年难得一变,像这些小船儿就难说了,某些航线或谢是因为几个海盗突如其来的兴奋期过长就会发生一个大改变。 最后人们得到的就只是一块体量惊人的大水泥块。 “海神岛不是私人岛屿。”稳稳地站在他们身边的年轻人突然插话道。 约翰略微有点吃惊——在这艘船上除了约翰。卡逊与他的女儿,还有与他同行的四名同事和朋友之外,就只有海神岛的本地居民了,这是唐的要求,切加勒容许一个在各方面有着良好名声的学者带着他的孩子与助手在此地做些研究与调查,但前提是不能越过那道看不见,却清清楚楚标志着“危险”与“死亡”的警戒线——“唐说,他不能让他的朋友和孩子因为他的一时慷慨而受到伤害。”中间人这样转述道。 他们能够听懂和说通用语,可如非必要,这些人差不多就是个哑巴。 “可它一样有国王。”女孩说。 约翰立刻收紧了手臂,用力抱了抱她的小肩膀:“抱歉。”他有些紧张地看向那个肤色黑亮,肌肉结实的小伙子。 “海神岛没有国王。”年轻人慢吞吞地说道,他一边收拾着缆绳,一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对父女,像是要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铭刻在视网膜上。:“不过假如你们一定要找到那么一个首领的话,那就只有‘唐’切加勒,但我们一般称他为善人,他确实是个善人,我们尊敬他,也希望别人能够尊敬他。” 约翰无奈地笑了笑:“没错,”他平静地回答道:“我没有理由不去尊敬比桑地先生,他给了我们很难得的机会和很大的方便。”他晃了晃女儿:“对不对,奇兹?” 奇兹做了个鬼脸,然后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她正处于女孩与少女的中间阶段,眼神和笑容纯净的就像是颗新鲜的豌豆,当她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能感觉到青春与生气就像阳光和风那样直接地扑面而来。这种几乎可以令所有人为之陶醉的魅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小伙子的脸绷的不再那么紧了。 约翰稍稍等待了一会:“也许可以问一下,”他温和地问道:“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圣十字岛?” “不远了,教授,只要十来分钟,瞧,我们已经能看到它了。”年轻的船员客客气气地回答道, “谢谢,这可真是太好了。”约翰说。 船员一言不发地走开了,约翰回过身,用鼻子顶了顶女儿的额头,:“看,我们得小心点,但别太害怕。” 作为一个海洋生物学家,一个自然主义者与一个有着十年资历的环保组织成员,约翰。卡逊很清楚某些时候来自于人类的威胁可能会远远超出獠牙利爪、雷电洪水,但他自信能够控制住局面,人人为之谈之色变的“马索耶”在约翰的眼中也只是一只庞大的野兽“它仍旧是有着规矩和习性可琢磨的,”约翰想:“而我和我的同伴都是谨慎细致的人,我们不会激怒它的——我们甚至不会去惊扰到什么,我们的目标是圣水贝,不是人类。” *** 圣十字岛位于海神岛左侧,它非常小,就算是在退潮的时候,能够站立在上面的人也不会超过一打。 它的名字来源于孤零零竖立在不远处的基督架,海洋生物学家的目标当然不会是那个,吸引着他们风尘仆仆不远万里而来的是小岛下方的圣水贝族群。 圣水贝,砗磲,或依照其学名直译“海生巨型花蛤”就像珊瑚一样,对海水的温度、质量、养分都有着很高的要求,栖息在海神岛附近的属于库氏砗磲,是所有瓣鳃类中个体最大的——而且由于人类日益频繁的捕捞与污染,像这种依旧活生生的,动辄大如浴缸且数量密集的罕见贝类族群几乎都已经消失殆尽,约翰。卡逊也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中才得知竟然还有这样一片圣地驻留在地球上。 更令他高兴的是,海神岛的统治者,暴徒的国王,一个能让上千万的人在黑暗中颤抖的危险人物“唐”切加勒竟然答应了他的请求,这可是百年来的首次,雇佣兵与妓女之外的“外人”踏上了海神岛的地面。 几个朋友对此次行动忧心忡忡,他们还曾经劝说过他留下奇兹,但约翰。卡逊觉得,不能亲眼看看,亲手触摸一下这样的奇迹可真是太可惜了。 “准备好了吗?”约翰大声喊道:“一、二、三!” 扑通一声,他们带着氧气筒,一个后翻下了船。 *** “那是什么人?” “一个海洋生物学家,还有他的女儿,”别西卜懒洋洋地放松四肢,漂浮在海面上,海水灌进了他的耳朵,他听什么都是嗡嗡的,但还能勉强弄明白:“约翰。卡逊。他的女儿叫做奇兹。卡逊。” “他们来着干什么?” “好像是为了贝壳,”别西卜翻了个身,扎进水里,又迅速地冒出头来。一如三年前,他身边漂浮着好几个年龄大致相当的孩子,当然“钉子”还有几个不幸站错了队伍的人的孩子不在其中。 “贝壳有什么用?”他身边的孩子不依不饶地问道,他父亲是切加勒最近较为看重的打手之一,而他也同样努力争取着最靠近未来首领的位置,表现欲非常强烈,某些时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烦。 “圣母知道。”别西卜说:“安全无虞,生活富足之后总得有些别的指望,要不然,他们还能干些什么呢?”他显然不想继续那个话题:“奇兹是个怪名字,但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或是听到过?”他吐了口口水:“你想的起来吗?撒沙?” “约伯记,”撒沙说,他的牙齿已经更换完毕,如今令他烦恼的是身体,他正在迅猛地长高,骨头和肌肉因为快速的生长而在夜晚持续性地隐隐作痛,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将全身浸在温热的海水里,海水提供的浮力与热量起到了很好的安抚作用。 他向别西卜游过去,别西卜身边的孩子马上让开了。 “是希伯来圣经的第18本书、基督教旧约圣经诗歌智慧书的第一卷,也是圣经全书中最古老的书籍之一。正如约伯所请求,这一切事都记录在书上。”撒沙的头发长长了,一直可以垂到肩膀,光滑润泽,闪闪发光;而且就算近年来他已经将户外活动时间与室内阅读时间拉至齐平,他的皮肤仍旧没有变得粗糙黝黑,只是带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冰冷的金属铸造而成的。 别西卜抓住了他的胳膊。 “奇兹是约伯记上记载的一种巨鸟,据说是上帝创造来保护其他鸟类的——常与比蒙和利维坦相提并论,它们是分别代表陆海空的三只巨兽,关于它的原型,也有人说是侏罗纪的风神翼龙和哈特兹哥翼龙等地球史上曾经出现的最大型飞行生物。在犹太教中属于洁净之餐,相传当世界末日降临的时候,它、贝希摩斯和利维坦将一起成为圣洁者的食物。” (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奇兹二 玫瑰圣母节才过去不到一星期,虽然阳光已经不再那么强烈灼烫,海神岛以及周围的区域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湿润,漫山遍野的油橄榄林进入了收获季节,妇女和大孩子纷纷走入树林,在馨香的空气中采摘下成串成串的酒红色果实,它们被堆积在箩筐里,一车车地运往各个磨坊(基本上在一天之内)。为了保持本地橄榄油独特而奇妙的原味,加工者们坚持采用古老缓慢,看似效率低下的压榨方式——经过清洁和挑拣的橄榄被碾磨机和锤子捣成糊状,并送进压榨用的盘子,然后用压榨机压出油橄榄的果汁,最后使用油水离心机——这也许是磨坊里唯一一个摩登物件——分离出油和水,金亮的油需要过滤,而后才能装入深色的玻璃瓶。 男人们负责压榨、运输与贩卖。海神岛的妇女们依然恪守着长达数百年之久的传统,除了去教堂、自家的田地,一周一次的集市之外“温顺的女儿”与“贞静的妻子”“负责的母亲”鲜少离开父亲、丈夫与儿子的视线范围,她们总是忙忙碌碌的屋子每天都要打扫,果园与牲畜需要精细的照料,男人们和自己的衣服都必须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孩子们的胃口一顿好过一顿——她们既没有渴望自由的心思,也没有那个力气——有时间还不如坐下来吃杯奶酪或者钩上一截花边呢? 只有最为慷慨、宽容的一家之主才会偶尔带着自己的眷属出外旅游,但更多的男人会选择在回家的时候給她们带去礼物,这就足够她们心满意足的了。 必须提一句的是,她们并非如外界人所想象的那样愚昧无知,孤陋寡闻——“唐”切加勒是个开明的人,海神岛上有学校、图书馆与网络,假如她们有着令人满意的学习成绩的话,也能得到丰厚的奖学金,足够她在她父兄的监督与帮助下完成整个大学学业——一个出身于海神岛某个偏僻小镇上的女性作家甚至获得了世界性的文学奖项。但就撒沙在这几年里所看到的,海神岛的女性们,以及男性们,似乎从未对现有的生活产生过什么疑惑抑是不满。 她们待在屋子里,低着头走在街道上,在教堂里祈祷,衣服裹得密密实实,盘起头发或梳起辫子,结了婚的女性会带上头巾,她们的视线从不会长时间地直视某人,那是一种公认的,轻浮且没有礼貌的行为。 所以可以想象,当一个几乎与她们完全不同的,外来的女孩儿快快活活、无所顾忌地出现在碎石、牡蛎壳铺砌的巷道里和白色的沙滩上的时候,会引起多少男孩儿好奇的目光啊。 尤其她还是那样的美丽——和大胆,约翰。卡逊的女儿似乎并没发觉到自己与这里有多么的格格不入,在最初的,也就是那么两三天的惶恐迷惑,忐忑不安之后,她就像只刚长出羽毛的小鸡那样探出了窝。在约翰。卡逊与他的朋友和下属们忙于分割、解剖、提取、分析他们在浅海海底得到的三年、或是四年龄生砗磲的时候,他女儿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却已经被海神岛上的种种所吸引——对于这个前十五年都居住在西大陆联邦首府的女孩儿来说,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像是停留在一百年前的海岛是那样的神秘和有趣——宝石蓝色的海洋,白如飞雪的沙滩,黑色的礁石,青翠的橄榄林与葡萄园,橙黄的房屋,斑驳的墙壁,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位于小镇广场中央的水井,随处可见的圣母像,教堂里提醒人们前去弥撒的三次钟声这一切都像把小钩子那样钩动着女孩儿的心好吧,如果上述的种种还不够的话,那么还有更让人心迷神醉的东西。 奇兹在此之前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男孩,毫无疑问,美丽,他的容貌不仅仅出众于男性,即便是女性也没几个能比得上他的(包括奇兹在电视与画报上看到的那些);他极善于水性,在海里的时候,就像是一条海豚,或者鲨鱼,因为有时候他会显得很凶猛——海神岛上的少年们要比其他地方的男孩更为粗暴好斗,他们的战争并不止于陆地,海里同样是他们确立各自地位的最佳战场之一——入水的先后,游行(正如字面上的意义)时的位置,玩笑般地挑衅手势或是一记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碰撞都有可能引发一场剧烈而彻底的争斗。而不管哪次,那男孩都干的很漂亮。他擅长瞬间加速以及减速,在掠过敌人身边的时候抬起胳膊勒住他的脖子,然后如同咬住羚羊的鳄鱼那样疯狂利索地翻滚,如果周围有礁石,他会把他的对手按在礁石上,让那些锐利的贝壳代替小刀撕扯加害者与受害者的皮肉,如果没有,他就将对方揿入海底,用海沙淹没那个倒霉鬼,直到后者因为窒息而昏迷或者及时地作出投降的手势。 一次他们距离奇兹很近——奇兹无法确定他们是真的没看见礁石后面的自己还是根本不在乎,她只知道胜利者在游开的时候距离她不过数英尺奇兹知道那是幻觉,但当他擦着她藏身的礁石游过时,她确实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股子惊人的热量,她想那会儿她肯定就像只被丢进了沸水里的龙虾。 他侧过头瞥了她一眼,海水清澈,她看见了他的眼睛,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他的虹膜是深灰蓝色,等他离开,她怦怦乱跳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以后,她才在回忆中惊讶地发现那是种罕见的,介于藏蓝与黛紫之间的奇妙颜色。 她还看到过他使用鱼叉捕鱼,这绝对是值得买票参观的景象,整个过程就像照相机的快门一闪,锐利的鱼叉穿透了长鳍鲔鱼深蓝色的腮盖和身体,最少有着三十磅分量的猎物的最后挣扎中,血液污染了周遭的海水,他伸手拂开,抬起眼睛,眼神平静。 他的身体就和鱼那样绷的紧紧的,充满了力量,在海水中闪耀着,奇兹无法自控地一头栽了下去。 以西大陆联邦的道德规范来看,奇兹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孩,她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处子之身最低也得保留到成年之后,但她也和感兴趣的男孩约会过,看电影、吃冰淇淋、跳舞、拥抱、接吻等等于她而言算不得陌生,可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和冲动“一个好男孩。”奇兹对自己说,她决心要尝试一下,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宝贝从眼前溜走可不是卡逊家族中人的习性。 她没有对自己的父亲,约翰。卡逊提过这桩事情,奇兹知道自己的父亲必定会反对,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聪慧明理的父亲会在这件事情上和大部分西大陆联邦人持有相同的看法,即是:海神岛上的每个人都是暴徒或是即将成为暴徒的家伙。 在奇兹的眼睛与心里,海神岛是个古板传统,却也安宁静谧的好地方,她在清晨的薄涡穿行于狭窄的小巷与陡峭的街道,品鉴乌黑的木门,彩绘的车轮,摆放着石头或木头雕刻而成的圣母的路边壁龛,悬挂在窗棂下与墙壁上的雏菊与玫瑰,和善的妇女与沉默寡言的男人没有抢劫、没有强奸、没有谋杀,她安安心心地行走在暴徒的巢穴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与骚扰。 奇兹。卡逊并不知道,就在三年前,她脚下的道路曾经被人类滚烫的鲜血染的通红,曾经的继承人的反叛以及首领的镇压让整个岛屿动荡不安,至今余波未息。 奇兹穿过了广场,她今天就要采取行动,在行动之前必须做些准备。 四角形广场的一边被教堂占据,教堂边是个小集市,主要商品是鱼,也有部分菜蔬水果,腌制品以及葡萄酒,只在早上开放,雾气散去,它也即告结束,买主与卖主几乎都是本地人。 腌制的橄榄被排列在圆形的扁箩里,一颗紧挨着一颗,密密麻麻,像是个向日葵花盘;细长的海鳗闪烁着银光,去掉骨头的沙丁鱼,剖开的黑色小刺猬般的海胆,五六英尺长度的马林鱼,金枪鱼和鲔鱼被切割处理成各种食材后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冰块上,硕大的章鱼、贝壳和龙虾按照买主的要求清剥干净;角落里挤着香料与香草的小摊儿,几个老妇人将簸箩挂在脖子上,簸箩里高高地堆着她们自己做的羊奶奶酪——市场里也只有这几个女性。 奇兹并没注意到这点——果蔬被安排在教堂的台阶上,仁慈的上帝与他的代理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居所被生意人暂时割据。圆头圆脑的茄子、网球样儿的洋葱,拳头大的红番茄,紫黑的树莓,金黄的梨子,有着一个诱人屁股的油桃它们大摇大摆地占领了一层层的白色大理石踏步,女孩左右张望,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买了些柠檬,价格非常实惠,买主是个年轻小伙子,非常腼腆,几乎不敢抬头直视她。相比起海神岛本地的年轻女孩,奇兹的穿着异常放肆——基本上可以说是比基尼的保守版本,发育良好的胸部被细腻弹性良好的衣料完完全全地勾勒出来,四肢、肩膀、腰部与腹部暴露在外面,浅褐色的臀部遮掩在波浪般起伏的小裙子下——聊胜于无。 奇兹抱着装着柠檬的小纸袋子离开集市的时候,卖羊奶奶酪的老妇人摇了摇头。 *** 现在是吃牡蛎的好时节。 海神岛上的人们不会像大陆上的人那样吃牡蛎,将牡蛎的肉从壳里挖出来后裹上面粉油炸或是丢进奶油汤里和蘑菇一起煮被他们认为是种极其娘娘腔的做法,他们只喜欢生吃牡蛎,最好是刚从礁石上采摘下来就能直接送进嘴里。 以别西卜与撒沙为首的男孩子带着网兜与铁钎巡游在海神岛曲折兀长的海岸线上,从黑色的礁石上凿下一片又一片连接在一起,形若岩石的蛎房,这是个又费力又需要巧劲的活计,力气小了吗,蛎房巍然不动,力气大了,牡蛎被敲碎,贝壳的残渣会刺入肉里,牡蛎壳里的海水流出,牡蛎特有的味儿也就失掉了一大半只有几个男孩能胜任此项工作,其他的人只好进橄榄林去搜索烤牡蛎所需要的枯枝干草。 撒沙坐在一片半埋在沙子里的砗磲壳上,砗磲壳凉盈盈的,正好抵消了逐渐滚热起来的阳光。 几个月前撒沙的身高已经达到了五英尺六英寸,现在还在继续长,每个晚上他都觉得骨头疼。 他抓起一只青黑色的牡蛎,它有他手掌那么大,小霍普金斯从腰间拔出小刀,抵在蛎壳中间,一眨眼儿,小刀已经刺入缝隙,手腕向下轻轻一压,蛎壳打开,露出光亮润泽的内层与象牙白色,带有灰黑色涎液的蛎肉与尚不足一汤匙分量的海水。 在享用自己的猎获物之前,撒沙觉察到有人正在接近这里,他放下仍在颤动的牡蛎,将视线投向另一边。 “你好。”奇兹说,她希望自己的声音没有变调的太过厉害:“我是奇兹,奇兹。卡逊,你想要来点柠檬汁吗?” (待续) 坏消息——抱歉,有点卡文 好消息——已经过去了,明天会有更,后天也会有更,就这样 第一百零八章罪一 “我觉得,”切加勒端坐在他最心爱的桌子边,将一块浸透了橄榄油的纯麦面包片塞进嘴里,橄榄树摆动树叶,阳光从不断改变摇晃的缝隙间打下来,投在他宽阔的脸上,那张脸因此变得斑驳陆离,看上去就像是幅希腊时代的马赛克画:“您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说您们,这倒不是因为客气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为了表示亲近以及加重语气,过去他会对自己的兄弟那么说,对梅亚雷这么说,对托托这么说,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值得他这么做了。 霍普金斯眨了眨眼睛,和他的儿子一样,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带着点儿真正的天真与稚气。他向切加勒投去一个鼓励与询问的眼神,同时端起了一杯加有蜂蜜和冰块的白葡萄酒。 “我是说你和撒沙。”切加勒向老安德里亚娜点点头,她正端来新的一道菜——一只用迷迭香与当地利口酒(用香木桃酿制)作佐料,放在炭火上慢慢烤熟的小乳猪,颜色通红,皮脆肉嫩,旁边加有芝麻菜,味道香浓:“您还真想让他在这儿待一辈子不成?不不不,我不是在驱逐您们,你知道,我亲爱的霍普金斯,您和撒沙是圣母赐予我以及其他人的一份好礼物,但我还是必须得说,海神岛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却不怎么适合年轻人,他们需要出去走走,见识见识,看看大场面”他的手指在烤乳猪上空移来移去,不确定先来哪一块。“左边的比较好一些。”霍普金斯作出建议,切加勒欣然从命,粗壮的手指代替叉子刺入了金红色的小猪皮肉“嚯!好家伙,”切加勒嚷道:“还真是有些烫呢。”话虽这样说,他却一点也没表现出痛苦或是犹豫不决的样子,小猪的左腿被撕扯下来,像火炬那样被举到了嘴巴前方,雪白的牙齿合拢,骨头被咬得咯咯作响:“别西卜与撒沙都已经足够大了,”海神岛的主宰“唐”说,他若有所思地翻弄着剩下的骨肉,让它如同一枝铅笔或钱币那样骨碌碌地翻滚起来:“你看,有四样东西你永远无法追回,说出的话,射出的子弹,错过的机会,消逝的时间”切加勒停顿了一会,把剩下的猪腿扔进盘子里:“没几年他们就都得上大学了。” “海神岛有大学,”霍普金斯说:“有电脑、有图书馆、有实验室,老师也还将就。” “不行,”切加勒摇摇头:“他们可能曾经真的是个好老师,但如今几乎都已被吓破胆儿了——他们已经习惯于在学生的试卷上打上一个好分数,哪怕那上面可能只写了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呢我们有时的确粗暴了点儿——我希望别西卜和其他的孩子能够就读于更好一点的学校,像是斯坦福或是普林斯顿之类的,好学点真枪实弹,切切实实的好东西。你在哪儿念的书?安东尼,哈弗医学院?” “谁知道呢。我到过太多地方了,哈弗、卡罗林斯卡、圣路易斯、密歇根、杜克还有约翰。霍普金斯,看,和我同姓,”霍普金斯漫不经心回答道:“唔嗯嗯嗯”他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做出波浪形前行的姿势:“再生医学、病理生理、免疫学、病原生物学、神经外科学、麻醉学、药理学等等等等,我总是走来走去,在哪儿看看,在这儿停停,有时候我也会去上香料和音乐鉴赏课,古典诗词课,烹饪课也很不错。” 切加勒盯着他瞧了一会:“太强好奇心,失去伊甸园,”他嘟囔着说了一句人们颇为熟悉的谚语:“好吧,让你的小秘密安安稳稳地待在你的肚子里——但我还是得把别西卜扔到大陆上去。” 霍普金斯举起酒杯,在透明的玻璃后面观察切加勒,金黄色的液体轻微地荡漾着“唐”扁且肥厚的面孔和他正在享用的烤乳猪没什么两样,脂肪在皮肤下堆积,皮肤油光发亮,头发浓密,像是动物的鬃毛,他的胸部耷拉下来,连同腹部的肥肉一起垂到鼠蹊以下,他的胳膊和腿都要比那场悲剧发生前粗上一倍之多,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堆融化的黄油,可为数稀少的,能够获得这位“善人”信任的人知道,切加勒的身体并未因为这种超过常人数倍之多的油脂而变得衰弱迟钝,眨眼间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某个不讨人喜欢的混蛋从房间的这头扔到房间的那头,也能变戏法似地抄起一把短柄步枪在坐在他对面的蠢货的脑袋上开出一个烂糟糟的大洞,或者是直接用拳头和膝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你打成一张薄面饼相比起其他人,霍普金斯知道还能多点,譬如说,他也许还会将那张薄面饼卷起来直接塞进嘴里吃掉。 变异者要比普通人更强壮,更敏锐,生命力也更加顽强,霍普金斯撅起嘴唇,切加勒还能活多久?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他还会有孩子吗?这几乎是必然的,和他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以及偶尔充当他的私人医生和药剂师的缘故,霍普金斯很清楚,切加勒的性/欲并未随着年岁和体重的增长而降低,精/子有点稀薄,却颇为活跃,只要切加勒愿意,他可以要上一打孩子。 对于别西卜来说,这可不太妙,特别是他今后还得在外面待上好几年。 “我之前的建议与之相关,”切加勒重新拿起了早先丢在盘子里的猪腿,他有个好胃口,而且非常珍惜食物,从不浪费:“在大陆上,我有些忠诚且可靠的朋友,他们会为我照看好别西卜,但不管是谁,他们的年纪都大的不可能成为学生或是那小混蛋的朋友,而他们的子女基本上都是些无可救药的药品成瘾者,异装癖和同性恋,臭不可闻!”他做了一个嫌恶的表情,挥了挥手指,像是有谁在他鼻子跟前放了个屁:“所以我来请求你给予帮助,我亲爱的霍普金斯,别西卜喜欢小撒沙,他信任他就像是我信任你,而且小撒沙也足够聪明、敏捷和强壮,他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冷静与狼,这很好,别西卜有时候太过莽撞和毛躁了,他需要一个人来搭个手,给他些指点,清醒清醒脑子,尤其是他一人孤身在外的时候”他充满了感情地说道:“霍普金斯,没什么能比年少时缔结的友谊更无懈可击的了,他们是对好伙伴,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撒沙会得到报偿的,我敢拿圣母的名义起誓,别西卜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 “但在此之前,”切加勒端过一盘子非常薄、又脆又香的carasau面包,往上面撒点橄榄油与牛至碎叶“我得先请求你接受我的帮助,我的朋友,我相信你能够处理你身上那一系列的‘事务’,但不可否认的,小撒沙需要更为广阔的空间与与之相称的自由,这是他应得的,如果他高兴在哪儿待着,他就在哪儿待着,他要是想走,那么就能立即迈开脚步——喔喔喔,我承认那些跟在身后嗡嗡直叫的苍蝇无法对你们构成威胁,但那确实也挺讨人厌的不是吗?”他狡猾地朝霍普金斯挤挤眼睛:“让我来想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儿,老朋友,请千万别在意,每个人都有其擅长的事情,我所掌握的不过是其中的一种。” 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联邦调查局那儿,我们可以想办法让那些证据和证人消失,然后设法重新提出上诉,要求进行更为深入细致的调查——他们会得到一些大不相同且值得人们大为惊讶的东西当然,对你有利,极其有利,我们最好的辩护律师能挥舞着它们打倒每个敢于站在他们面前的检察官——其结果必将是无罪,你会清白的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虽然过程中免不了要用些钱,还有的就是一些小黑狗崽子(对联邦调查局探员的蔑称)会遭了秧,他们也许会被外派到白令海去追踪大气变暖的源头,但这没关系,联邦调查局一年最少也得办上百来十件错假案,他们不会觉得太过冤枉的——然后你的照片就能从联邦调查局内部网页的首页上拿下来了,即便它现在和你已经没什么非常相似的地方了,但这毕竟是件好事,是不是?” “还有机构呢。”霍普金斯说。 “哎呀,”切加勒说:“我正要告诉你,我最近得到了个好消息——有三个名字从机构的悬赏名单上消失了。” 他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可查可查的脆面包“一只赛壬,一个善人,和一个殉道者。” (待续) 删减重修之后的结果游走 第一百零九章罪二 第一百零九章脱罪(2) 善人是切加勒,殉道者,哦,霍普金斯知道“神父”的名字与最早殉道者相同,他们都叫做斯蒂凡,赛壬他也能猜出是那个,不过她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他们怎么肯放了神父呢?” “因为梵蒂冈呗。”切加勒毫无敬意地说道,海神岛上所有的人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分工不同,女人们负责屈膝服从,而男人们从中取得权利——马索耶曾经绑架过好几个神父,教区总管甚至红衣主教,被绑架者获得了比一般人更好的待遇,他们都及时地付出了赎金,所以差不多都被安然无恙地释放了,唯一的倒霉鬼也只是因为对跳蚤过敏才会起了一身红疹子:“他现在可是个大宝贝,活生生的圣人,有血有肉的圣迹,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圣物匣子——他举起手来,说‘开口吧。’哑巴就能说话了,说‘起来行走吧’瘫子就能又蹦又跳,说‘看见我吧’瞎子就能重见光明,说‘痊愈吧’大麻风病人就变成了可爱的小天使,要我说,就连耶稣也未必能干的比他漂亮呢。”切加勒酸溜溜地补充道:“那些主教们简直就是把他顶在脑袋上送会梵蒂冈的。” 霍普金斯轻轻地用大拇指搓了搓食指内侧,看来那个时候,撒沙的力量也同样影响到了他,斯蒂凡不是个迟钝的白痴,既然马莲娜能够设法找到他和撒沙,那么斯蒂凡也能,没有那个异能者能够对这样的力量无动于衷切加勒也是,只不过这个聪明的老家伙更愿意将自己的能力维持在一个平稳的状态,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斯蒂凡呢?他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三年他都在哪儿?也许,在最初的时候,他根本无法控制得了自己的新能力。但很显然的,现在他能了。 所以切加勒才一股劲儿地撺掇两个小家伙离开这儿,海神岛很小,西大陆则要辽阔的多了。 反正自己还是得留在这里。 “那么就请您告诉我吧,”霍普金斯说,他用的您和切加勒用的您含义完全不同:“机构让您转达的东西。” 切加勒咧开了嘴“聪明的老混蛋,”他故意露出一个不服气的表情:“是的,机构找到了我,他们愿意率先做出让步。” 霍普金斯左右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合作,一次短暂的合作,亲爱的,”切加勒干脆地回答:“他们需要我们,圣母保佑,他们在这几年里遇到了不少麻烦。”在说话的当口“唐”一直紧密地关注着霍普金斯的反应,他有没有皱眉头,有没有撇嘴,额头上和眼角有没有多上一条小皱纹?他什么都没能发现,霍普金斯平静又和气,好像刚才切加勒提出的事情和他没一点关系。可切加勒很清楚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也是为什么机构要通过他来和食尸鬼打交道的原因,只要对霍普金斯稍有了解的人,就能知道他是一个多么骄傲偏执的混账家伙,在他的眼中,大部分的人类都是猪,只不过有些品质优良,有些品质低劣,联邦调查局和机构里面的低能儿们自然属于后者——一些每时每刻都以嚎叫与挥洒粪便的方式来增强自己的存在感,到头来却总是让它们沤烂了屁股和脑袋的下贱东西,他轻蔑他们,嘲弄他们,拿他们开些恶毒的玩笑——只要时机许可,食尸鬼总是会为他们预备一种较能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死法。一个曾经前途光明,年轻强壮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他是凯瑟琳的前辈)和他打过交道,最后一张脸被他划的就像是毕加索的油画;在第二次越狱时,某个倒霉的狱警被他做成了“血鹰”(一种将肺部从脊柱两侧剖开的口子里拉出的中世纪刑法);而那个让人讨厌的,**和想象力都过于旺盛,品味低下的科伦得勒,凯瑟琳曾经的上司,他有幸和霍普金斯、凯瑟琳一起品尝了自己的大脑;在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里发现了食尸鬼并将他出卖给了私敌的佛罗伦萨当局的落魄警长被他挂在了韦奇奥宫殿的窗户上,就像他的祖先那样,肚肠摇摆在两腿之间。 想要劝服这样一个人是相当危险和艰难的。 切加勒叹了口气,专心致志地对付起一盘子蒜头羊奶酪“我们老了,”他说:“而孩子们却还是那样的年轻,我们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是让他们日夜惶惶不安的——你看,我正在做出努力,不仅仅是别西卜,也不单单是撒沙,我正在竭力开拓一条令每个海神岛人的后代能够安然度日的新路子——动辄以子弹和匕首说话的时节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的人们更需要宽容和理解,我们必将循规蹈矩,遵纪守法在合适的时候退让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事,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行了。”他悲伤地吃掉最后一块奶酪,霍普金斯将视线转往海面——从他们这里能够看到那个孤零零杵在海水里的“基督架”三年前切加勒的侄子和继承人梅亚雷就死在那儿,浑身**,皮肤上密布深紫色的条状淤痕以及水疱,眼睛里流出血来——这次轮到切加勒露出无辜的神色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拿起一把崭新的贝壳勺,伸向一堆龙虾籽“那也是我们要对付的。”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盘子边缘:“那些家伙正准备虎口夺食呢。” “那些家伙。”霍普金斯说,他竖起手指,在桌面上搭成塔状。 “那些家伙。”切加勒肯定道:“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拥有的太少,想要的太多,他们渴望力量,却不知道怎样合理使用,没有脑袋,不懂得适可而止——他们更喜欢无止尽地放纵自己的**,他们惹下了数不清的麻烦,让成千上万的人受苦,却只是为了一点发臭的小鱼——所以机构才会如此迫切,这些人就是机构的要害,有人正在攻击机构,并意图借此将这块肥美的小猪肉一口吞下。这可真是糟糕透顶,霍普金斯,如果我的消息没弄错的话,站在那些攻击者后面的正是“gci”(政府通信总部),那个比联邦调查局更难下口的硬骨头。” 霍普金斯知道“gci”确实很讨厌,国家暴力列车上最为隐秘与重要的一节,他们想要“机构”这很正常,异能者的犯罪率在近三年里出现了个井喷,国家需要更多的人手去处理这些特别的罪犯。 “那么一切结束之后,他们会怎么做呢?也将我的名字抹掉?就像你那样?” 切加勒摇了摇脑袋:“是的,他们可以抹掉你的名字,我亲爱的朋友,但他们不能保证你能就此得到安宁——他们提出了另一份报酬,我想你也许会感兴趣的,”切加勒说:“他们会交出所有与你有关的悬赏者的资料。” 霍普金斯向后靠去,对于前一种,他确实不怎么感兴趣,他和切加勒不同,他太过于有名,单就收藏癖者投下的悬赏就已高达数百万元,但依照西大陆联邦绝大部分地区的法律,这种悬赏只在悬赏者还活着的时候有效,除非他的后人愿意继续悬赏。另外,这也可以视为一种隐性的承诺和保证——虽然这份保证在某些时候也许会轻薄地比不过一片酸黄瓜。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对不对?我亲爱的霍普金斯。”切加勒冷酷地说道:“他们不会想要鱼死网破的。” 接下来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因为老安德里亚娜端来了一盘金光闪亮的烤鹅。霍普金斯开始思考。 “刚才小安普回来说了,”老安德里亚娜说:“孩子们不回来吃午餐了,他们今天找到了很多肥大的牡蛎——足够所有人吃个饱。” “哦,我没发现已经快要中午了,”切加勒惊讶地歪了歪脖子,抬起一只手搔了搔自己的脸。 “因为你总是在吃的关系,切加勒,”老安德里亚娜直通通地说道:“至少在三餐中间略微克制点吧,否则总有一天你会连楼梯都上不去的。”她转而将谴责的目光丢到霍普金斯身上:“作为医生,你应该早就提醒他这一点。” 老安德里亚娜已经近七十岁了,她是看着切加勒长大的,身份特别,而且她的一些地方让霍普金斯想起了撒沙,还有自己的保姆。在战争临近结束时,她坚持要回自己的老家看看侄儿家的情况如何,没奈何他们只有放她离开,他为她担心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恐怖与绝望的阴影在一个早晨骤然笼罩到他和他的家人身上——一个少年,他之前从未想到过,即便在最阴险的书籍与最可怕的噩梦中也不曾发生过的罪行会像一把锯子那样锯开他的人生——那个在阳光下的浴盆中微笑的小女孩死了,她的哥哥也死了,食尸鬼诞生了。 “好的,”霍普金斯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会提醒他的。” 老安德里亚娜对“小男孩”们的把戏嗤之以鼻,但她并不准备在此时揭穿他们:“小贝普还带来个消息,”她说:“他们有了一个客人,一个女孩,奇兹。卡逊。” *** 撒沙举起一扇打开的牡蛎,身体微微前倾,将嘴唇凑近闪着亮光的贝壳内层——就像饮用葡萄酒那样轻轻一抬手指和脖子,附带轻微的吮吸——带有金属味儿的海水和柔滑的牡蛎肉就落到了口里。 (待续) 附注: 有读者提出,让霍普金斯为机构做事有些许违和感——确实,食尸鬼是个难以驾驭和控制的危险人物,但要注意,他不是那种不可理喻,自大妄为,缺乏狼而被情绪所操控的蠢货,不管是杀人还是吃人,他都很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干些什么。 因为在文章中,我不能让这两个家伙像个愣头青小伙子那样什么都说的明明白白,所以在这里解释一下。 机构为什么要和食尸鬼以及切加勒合作? 我在前面就提到过,机构不是没有敌人的,尤其是政府,他们是很想将这个起初不打眼,现在看来却很有几分力量的半官方组织彻底官方的——因为霍普金斯的关系,他们在巴别塔的动乱中丢失了数量颇为令人不安的异能罪犯,三年里,他们也许追回了几个,但更多的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而且还在不断地犯案,这个大纰漏被他们的敌人抓住了,他们被指责和怀疑无法好好地驾驭住那些异能者——机构很有可能被全面接管,所以上面的头头脑脑才会这样急躁。 还有的就是他们很有可能还抱着驱狼吞虎的念头,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切加勒为什么要和机构合作? 除了那份名单之外,他还在预备洗白整个马索耶。但这需要时间“gci”比联邦调查局还棘手以及陌生,他不想太早面对这个有着利爪獠牙的庞然大物,更不会给它加力添油——甚至于将自己的把柄塞进对方的手里。 食尸鬼为什么要和机构合作? 马莲娜能够找到撒沙,其他人也能,事实上切加勒已经非常隐晦地提到了这点,他不能等着别人找上门来。 而且在他的心里,撒沙是妹妹的转生,他是希望她(他)能够得到幸福的,而幸福的生活,最起码的不是在被人四处追捕中度过的吧。 霍普金斯在被捕之前,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然后他也有了凯瑟琳,一个能够与他心灵相同的爱人,还有撒沙,他的孩子与希望。 他当然会期望着撒沙能够得到更多,在此之前他也这么做了。不然的话,他带着撒沙在亚马逊藏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某位读者大人将之前的经历描述为暗黑版本的孟母三迁,呵呵,真不能算错,因为霍普金斯的行动的确都是为了撒沙。 现在撒沙长大了,他需要更大的生活空间,更多的自由,更丰富的经历,而这些,小小的海神岛是不能够给予的。 霍普金斯假如不设法脱罪,撒沙必然会在以后的生活(假如他到了西大陆联邦)受到持续不断的骚扰。而且如果是联邦调查局之类的国家机关的话,他是不能反抗(至少公开反抗不能)的。 毕竟他的眼睛太特殊了,除非他一直伪装下去——问题是成年之后,人的面孔和身形也会定型,只要有人愿意找,就不怕找不到。 他又是那样的俊美(引人注目)。 还是一劳永逸的好。 ——所以霍普金斯是愿意的,但他可不会那么容易地让人猜对心思,就算猜对了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就是这样闷骚 特别提一句:不是招安,只是暂时合作,正确点来说,交易。 危机过去后还是敌对关系, 第一百一十章卡逊一 “我不太喜欢柠檬,”撒沙说,一边观察着女孩的脸,她看起来有点失望,嘴角和肩膀垂下,视线降低,却没有露出愤懑或是轻蔑的表情——一般人会在遭到拒绝后这样做,免得让自己过于难堪——于是他紧接着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但我不保证其他人也不需要,你可以问问他们,”他温和地说道,就像是面对着一个不足六岁的孩子:“如果不,那么你也可以坐坐,我可以分你一些牡蛎,你喜欢牡蛎吗?” “当然,”奇兹。卡逊立刻高兴起来,她先将纸袋放下,然后盘膝坐下,脸上没有一点掩饰的笑容充分说明她此时的心情:“我喜欢牡蛎。” 撒沙拾起一枚鸡蛋大小的牡蛎,打开,递给她,女孩落落大方地享用起来。 小霍普金斯以一种细致周全,却不至于令人不安反感的方式观察着她,这个方式还是大霍普金斯教给他的,只要姿态足够从容,态度足够和缓,眼神足够温柔——视线得像阳光与温水那样缓慢地浇渗透全身——看似简单,实则艰难,不是每个人都乐于被当做一件货物甚至一块鲜肉来打量的,不过霍普金斯们有着先天优势,他们有张好皮子,而且善于伪装。 奇兹。卡逊皮肤细腻,身体匀称,覆盖在脊背上的蓬松小鬈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铜币色泽。她的表情自然而生动,眼神清澈,对于自己的想法和**丝毫不加伪装——却又不讨人厌。 她尚未成年,对于某些技巧的使用也不够娴熟,但不可否认,她是个富有魅力的人——源自于上帝的特殊馈赠还会随着年岁与经验的增长而增长。这样的人一般而言都能活得舒舒服服的,因为必将会有其他人愿意付出点什么来换取他们的青睐与瞩目。一些电影明星是这样做的,马莲娜也是,还有安妮。肯特(芬达。华顿),凯米拉(索米特雷)等等,就连凯瑟琳也曾经无意识地使用过这份小技巧和小天赋,人们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原谅他们的错误,相信他们的话,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这个要求或是那个要求。 这方面干的最好的当然是安东尼。霍普金斯,他的父亲,他能够同时并适当及时地调用外在与内在两处的魅力来达成他的目标——不管是设法让别人吃掉自己的鼻子还是诱拐联邦调查局年轻有为的漂亮探员和自己私奔,他都做得成功极了。 与其他知识和技巧一样,撒沙从自己的父亲那儿学到(正确点说,继承到)了这个非常有用的小把戏,合情合理地,他也能敏锐地捕捉到他人身上残留的痕迹——就像一只狐狸必然能轻而易举地嗅到另一只狐狸的味儿。 撒沙能够嗅到奇兹身上的味儿,奇兹用了香水,在海神岛很少有未成年的女孩用香水,但她用的香水在此时此地堪称合宜,那是种清新花香调的香水,价格不贵,前味:佛手柑、葡萄柚、绿叶;中味:海水草、玫瑰、玉兰花、鸢尾花;后味:西洋杉、白麝香、琥珀。现在正处于中味,很快就会在阳光与体温的作用下进入后味,但无论是那一种,都不会和环境中占主位的气息起冲突——海水的咸涩味儿,阳光的味儿,沙子里蒸发出的味儿,还有身边满满一纸袋的柠檬所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以及少女皮肤下的腺体所散发出的那种特有的奇妙气息——反而相得益彰。 她没有描画眼线,倒是用了点松柏绿的眼影。着装看似暴露,实则底线分明——将乳/房完完整整紧紧包裹起来的小背心,以及穿在宽松短裙下面的平脚裤。 “还要点吗?”撒沙说,一边动作敏捷地打开了又一个牡蛎,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紧张地凸起,也许是因为之前在沙滩上仰躺过的关系,他的脊背上还沾着一层沙子,随着持续不断的动作与水分的蒸发,沙砾簌簌落下,剩下无数细小的石英在阳光下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让奇兹想到了前不久看过的电影,里面的吸血鬼和常人大不相同的特征之一,就是皮肤在阳光下会像缀满碎钻的大理石像那样晶莹闪烁。 要奇兹说,那个主角还不如面前的男孩十分之一的英俊呢。 撒沙将新开的牡蛎递给她,也许是因为同一个动作坐久了,他在原地伸了个懒腰,奇兹注意到他的脚趾踩在沙子里,细长的脚趾,脚趾甲修剪的平整光滑。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令奇兹着迷,她估计他要比自己大上一两岁。他与奇兹所熟识的,远在西大陆的,那些吵吵嚷嚷、鲁莽冲动,不是满脸青春痘就是一身肥油的青春期男孩大相径庭,他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眉骨、下颚突出,目光锐利,眼睛明亮,四肢修长,几乎看不到明显的肌肉,却强悍有力,丝毫不逊色于成人他从不说粗话,文质彬彬,和善有礼他的身上似乎没有一处缺憾,上帝造他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他几近完美无缺——看着他的时候,少女的心中会涌出一股甜蜜如蜂糖的情感,一下子就遗忘了世间所有其他的事情,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着了魔,无可救药的那种。 “呦吽,看来我们多了个客人?”一个嘶哑沉闷,不过并不怎么刺耳的声音突然在奇兹背后响起,她吓了一跳,手上的牡蛎跳跃着掉在了身上,然后从大腿上滑下去,插进了沙子里。 “太可惜了。”别西卜说,略带着一点讥讽“要珍惜食物,小姐。”他的手指插进浸满海水的头发,把它们往后撸去,别西卜的头发相比起三年前长了很多,末梢打着卷,皮肤却是出乎撒沙意料的黑了更多——如果说三年前撒沙所看到的是块奶油巧克力,那么现在看到的就是块黑巧克力,他也长高了,在同龄的孩子们里仅次于撒沙,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别西卜要比撒沙更为强壮。 别西卜坚持认为撒沙不愿和他一样尽情享用老安德里亚娜的手艺是此生最大的错误之一,直到撒沙在一次私下的搏斗中连续四次让他的脸和冰冷坚硬的地面做了亲密接触。 “突然站在别人身后说话可不怎么礼貌,”撒沙瞥了他一眼:“而且还很危险。”别西卜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时至今日,他在想起的时候还会感觉到隐隐阵痛,撒沙的外表倾向于温柔甜蜜的棉花糖天使,动起手来却带着机械般的冰冷与动物般的凶狠。“好啦,”撒沙放缓了语气:“不管怎么说,她是带着礼物来的。”他指了指脚边的柠檬:“有谁想要点柠檬汁吗?” 孩子们的首领耸起自己的肩膀,无所谓的笑了笑,露出整整齐齐的雪白牙齿,提起另一只手,粗糙的灰绿色网兜里装着起码两打以上的牡蛎。“我想我得说谢谢,”别西卜以一种矫揉做作的姿态彬彬有礼地俯下身:“然后,能请您让让吗?真不好意思,您占了我的位了。” 女孩有些脸红,她选择的位置挺巧妙的,正位于砗磲壳的另一端,撒沙的左手边,距离她心仪的对象两英尺不到点,这个距离既不显得过于生疏——就像陌生人那样,又不会显得过于亲密,在必要的时候,又能自然而然地彼此靠近点儿。 她站起来,坐到撒沙的右边,砗磲彼端的残骸有着一个尖锐的角,她不得不离的远些。 “我还不知道我身边的位置竟然需要预定了?” “现在你知道了,”别西卜举起食指,做出发誓的手势:“那个女孩你最好别招惹。” “因为她有个极为擅长射击和刀子的父亲或是哥哥?” 别西卜吹了一声口哨,低低地,那外来的女孩正盯着撒沙纤长的脚趾出神儿呢。“比那更糟,”他的声音放的更轻:“她姓卡逊。”他想了想,露出一个不高兴的表情:“你应该知道是哪个卡逊。”他知道大霍普金斯从不隐瞒他的孩子,任何事。 海风将形形色色的喧哗声传来,其他孩子也回来了,牡蛎是和撒沙与别西卜差不多大的男孩们的战利品,较小或是较为孱弱的男孩们负责捡拾枯枝——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力气与技巧用小刀打开牡蛎的,更多的人选择将牡蛎扔进火里,等它自己张开壳。 奇兹。卡逊将纸袋打开,男孩们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走柠檬,其中几个在尝到柠檬汁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做了个鬼脸——海神岛的孩子是从来不会往新鲜牡蛎里加调味料的。 可现在看起来,这种两头尖的黄果子还挺受欢迎的。 “重点在于,”撒沙在心里说道:“那只柠檬拿在谁的手里。”另外,他发觉别西卜似乎并不在意别的男孩对奇兹献殷勤。 别西卜确实不在乎奇兹看上除了撒沙之外的谁,无论婚前甚至婚后多么放浪不羁“马索耶”只会在“马索耶”内选择配偶以及亲家,他们不会让一个外来者借着婚姻进入“内部”就连别西卜的母亲,也是在其他地方与别西卜的养父匆匆结婚而后匆匆离婚,她压根儿没能上过第二次岛;而别西卜作为切加勒的继承人,就一般情况而言,数年后,他必定也会和一个父兄都在“马索耶”组织内担任重要职位的年轻女性结婚。但撒沙不同,他的父亲颇得“唐”的信任看重,可在其他人眼中,他仍然是个外人,最好的方法是他能和“唐”的某个亲信的妹妹或者女儿结婚。假如不能,那么他的儿子就得承担起这项任务。别西卜没有姐妹,这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不过别西卜已经想过,他可以设法选择一个女儿比较多的家庭,连襟有时也是一条极为坚固的纽带。 他们甚至可以在同一天结婚! (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卡逊二 卡逊先生离开了唐的房间。 他在楼梯上遇到了两个男孩,看上去足有十四五岁,其中一个有点细瘦,正在发疯似地长个子的那种,淡金色的头发湿漉漉被掖在耳朵后面,在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了卡逊一眼——卡逊看见了一张令人记忆深刻的脸,不仅是俊俏,还有些其他的东西,卡逊一时半会的也说不上来,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男孩让他联想到了浑身长满宝石蓝圆环的小章鱼。(注释1) 他不喜欢这个男孩。 另一个男孩则黑得如同前一个男孩投下的影子,精壮的就像是一匹小公马,他站在楼梯的一侧,歪着身体,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匆匆自他们身边跑过的成年男人。 *** “你说约翰。卡逊跑来是想干些什么呢?” 大约半小时后,男孩们尖叫着跳进了石头砌成的大浴池,浴水热气腾腾,白雾缭绕,浴池大的足够两个男孩在里面游泳,他们彼此泼水,轮番潜入池地,冲去身上残留的盐分与疲惫。 别西卜让自己的身体浮起来,在水面上竖起自己的脚趾。 海洋生物学家和环境保护主义者和暴徒们穿的从来就不是一条裤子——暴徒们有着一只能够与鲨鱼相媲美的鼻子,他们能在千里之外嗅到一张十元钞票所散发出来的油墨味儿;他们从不放过任何一次攫取巨额利润的机会,也从不忌惮使用任何一种暴力手段,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如今的“马索耶”的眼光已不再局限于红灯区、赌场与毒品,他们同样乐于承接一些别人(普通人)在常规状态下无法完成的工程,譬如说,一片隐藏于原始湿地的天然油田,或是一份核电污染处理合同,抑是某个破旧城区的搬迁与改造。当然,你不能指望暴徒们会安分守纪的干活,那些多管闲事,碍手碍脚的家伙们(指环境保护主义者)种种无关痛痒的喊叫呼吁,或是那些与之相关的社会道德、制度甚至法律条令还没能强硬到触动到他们粗壮神经的地步。他们将水泥灌入沼泽,剥掉植被,修建道路,设置宿舍、商店、简易机场,在黑嘴鸥的巢穴上竖立起站塔;在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将核污染废料塞进卡车里运到普通垃圾处佬心,再用其他的生活垃圾将它们草草掩埋;金贵的旧城区里,遭到驱赶的不单单是人类,所有不符合开发商意旨的玩意儿全都得在限定时间里滚出他们的地盘,轰隆轰隆,老房推倒,工厂建起,钞票滚滚而来。谁会在乎若干年之后这儿会不会变成一座切切实实,触手可及的人间地狱? 在首次遭到环保主义者的迎头痛击之前,暴徒们大概从未想到过鸟、老鼠、昆虫会在他们的生命中占有如此之大的比重——他们不得不分派出数量客观的打手和律师去对付那些义愤填膺的年轻人,令人倍感厌烦的,其中还有很大一批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与身份背景,暴徒们不能用球棒打碎他们的头盖骨,也不能挖出他们的眼睛,用钳子夹断手指也不能,那会惹来麻烦的——他们有尝试过绑架与恐吓,但收效甚微,谁能理解那帮玩意儿?他们能把鸟蛋或是蚂蚁蛋看的比他们两条腿之间的蛋更重! “一群该死的,不讲理的、偏激的和专事敲诈的恐怖分子!”别西卜有听过分部负责人这样忿怒地抱怨。 所以说,他还是蛮好奇的,特别是切加勒在面对约翰。卡逊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那份几乎只有面对自己人才会有的宽容与慈祥。 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约翰。卡逊其人在暴徒的首领眼中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唐”切加勒关心的是他的姓氏,卡逊,这个姓氏在西大陆联邦算不上常见,但也不能说罕有,而约翰。卡逊出身的那个卡逊家族,恰好是西大陆联邦的十大金融巨头之一,家族企业——主控保险业、投资业、贷款担保业、投资银行业务、风险投资业务,在这一方面,他们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广泛深入的脉络,似乎永不匮乏的熟练人手以及最为宝贵的坚实信誉——切加勒馋得差点儿为之发狂的东西,谁都知道“马索耶”有着近乎天文数字的非法资金需要进行合法化流转,这笔钱一直在增加,从未停止。 别西卜知道切加勒正在着手培养该方面的人手,而且已经收购了几家运转的很不错的中型纯粹金融控股公司,但相比起卡逊,那简直就是巨人与地精——切加勒是个狡猾贪婪的老东西,生长势头良好的橄榄树苗固然很不错,但他更想要已经枝干粗壮浓密,果实累累,马上就能采摘榨油的成熟林。为了这个,老切加勒投下了不少金光闪闪的大饵,可惜的是,能够成为金融巨头的人物绝对不会是个目光短浅的蠢货,且不论那些极易引起民众与政府反感乃至排斥的非法生意即便“马索耶”干净的就像是个初生婴儿,他们也不会贸贸然和一个“唐”——一个如同字面意义上的“独裁者”合作,那只难以饕足的巨兽的胃口根本无法以法律与道德来制衡,谁知道它会不会在摸熟门路后一口吞掉曾经的引路人? 这就是原因,虽然“马索耶”的资金也同样不断地勾引着大佬们的肠胃,但他们更怕自己会被诱人的蛋糕活活噎死。 约翰。卡逊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切加勒面前,他是卡逊家族最新一代里少数几个真正能够摆脱家族荫庇与控制的家伙,他成年后就基本上很少回家,从不插手与插话于家族事业,一门心思地埋首在形形色色的海葵与章鱼里,三十岁结婚,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两年,在此期间,作为一个狂热的非暴力型绿色和平组织成员,他将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和精力投入了一只巨头鲸的援救工作“显而易见,他更愿意和一头鱼睡觉。”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表姐(别西卜怀疑这是一次妥协)如此说,并提出了离婚。约翰。卡逊对婚姻与家庭的不重视引起了家族长辈的不满,家族不再对他的事业提供方便与资金,不过这并没能让生性固执的约翰。卡逊低头,他离开了原先的大学,在一家海洋生物研究所里找到了工作,还兼职做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为观众们介绍各类海洋生物,后一个工作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近几年他一直在策划和筹备着一个大型自然纪录片的拍摄——一个奢侈华丽的野望,约翰。卡逊想要拍摄海洋,专业的船只、专业的设备、专业的人员,在海面上,在海水里,用最新的电子摄像技术,前所未有地深入探索这个幽深而富饶的神秘世界,捕捉各色各样海洋生物的形态,将它们活生生地,仿若可触地呈现到人类的面前。 这很不容易,除了必须的勇气与知识外,钱更是不可或缺,想要拍摄此类纪录片,必须有十只以上的探险分队,每队都得有经验丰富的探险家与摄影师,时间漫长——大自然不是演员,它从不会摆好姿势等你拍摄完毕,难得的好镜头总是转瞬即逝,你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好运气上面,你只能做好万全准备,然后,等待如果放在十五年前,这当然没问题,约翰。卡逊珍惜自己的理想,却不想为了理想而重蹈覆辙,而且他也不能确定借助着家族的实力和金钱拍摄出的影片最后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卡逊家族的人,既是金钱的主人,也是金钱的奴隶。 约翰。卡逊已经做好耗费一生的时间来达成夙愿的准备,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得到一个慷慨的允诺“唐”切加勒愿意为他承担大约数亿元的拍摄费用,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与卡逊家族接触的机会。 是否能够达成某个协议与他无关,能不能更进一步也与他无关,他所要做的就是打个电话,而后5亿元就会分期打进他的户头,不超过一年,他就可以痛痛快快,无所顾忌地去追逐自己的青鸟了。切加勒要求的似乎并不是那么多“那只是一笔小钱。”“唐”这样说。 约翰。卡逊知道那确实只是笔小钱,对于“马索耶”的首领来说,西大陆联邦每年非法毒品交易额每年达5000亿元以上,纯利润高达百分之二十,没人知道“唐”在其中占有着多大的份额。 他不知道自己在柔软的地毯上站了多久,他的汗就像热带雨林的雨水那样往下流到膝盖,他的眼睛模糊不清,说起话来虚弱无力,但他还是很清楚自己最终还是拒绝了“唐”的要求。 有时候约翰。卡逊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儿,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轻忽家族给出的警告“唐”并不是海神岛人所传诵的善人,即便是,那也不是对于他的,但他还是来了,抱着愚蠢的侥幸心,他大错特错。 可他也不能继续错下去。 “你觉得怎样?”撒沙没有回答别西卜的问题,他学着朋友的样子漂浮在水面,就算不能是天天在阳光下暴晒,他皮肤的颜色还是很浅,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会发光,撒沙的手臂向后,撑在温暖的石块上:“那个男人?” 别西卜想了想“他有点不开心,”皱着眉,眉心里有竖向条纹:“沮丧,还有点儿懊悔,”眼角下垂,下巴的皮肤打着褶皱,眼珠子往下看,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仿佛在不断地追忆着什么“厌恶。”上嘴唇往上撇。“愤怒。”鼻孔张大。 “还有恐惧。”撒沙补充道,停顿了一会后他继续说道:“我想他触怒了你的父亲,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嗯哼。”别西卜说,他哗啦啦地靠近撒沙,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怎么说?” “发现我们的时候,他颤抖了。”撒沙耸了耸肩膀,他的声音在浴室内嗡嗡回荡。“唐”的新宅邸是一座立身于原古建筑奴拉吉(岛上以火山岩石块砌筑而成的圆塔型建筑)的堡垒式住宅,这儿是原先的储水室,浴池是蓄水池,连通着地下水道,改建后人们在这里增设了加热设备与下水道,把它改成了一个浴室,大人们的房间里有着独立的,有窗户的浴室,光线明亮,空气新鲜。他们很少会利用这里,这里就成了撒沙和别西卜的天堂。 撒沙喜欢安静与黑暗,别西卜喜欢水,普通浴缸里的水太少了。 约翰。卡逊是个高大且强壮的成年男人,他不应该对两个未成年的男孩抱有如此之大的敌意与戒备,撒沙注意到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缩小,肩膀耸起,手指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经过他们的时候脚步匆匆,快得差点自己绊倒了自己。 简直就是条落荒而逃的狗。 综合别西卜所看到的,不难推测到他遭遇到了些什么。 这可真有点奇怪,在撒沙的印象中,切加勒并不是一个坦率直白的人。他喜爱合作与商讨,从不逼迫任何人——大部分情况下。 (待续) 注释1——蓝环章鱼,剧毒生物,在感觉到威胁时会闪烁身上的蓝色圆环,只有拳头大小,除非必要无攻击性。 第一百一十二章父亲 约翰。卡逊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之所以敢于反抗“唐”只不过因为他还没有看清矗立在他面前的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这是内陆人的通病,他们在和平富足的环境中长大,衣食无忧,应有尽有,最大的烦恼可能只是一颗长在鼻子尖的青春痘;成年后,即便脱离了父母与家族的羽翼庇护,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也依然生存在所谓常识、法律与道德的保护下。对他们来说,犯罪是超速、信用卡欠款和吸大麻,强奸和杀人往往只会发生在距离他们足有二十个街区的地方,那太遥远了,遥远的就像是另一个星球发生的事情。 切加勒让他感觉到了恐惧,却还没到让他完全清醒过来的地步。 这是有意而为之的,撒沙不是安东尼,他得到的信息也太少,暂时还无法推算出“唐”的计划,他只知道约翰。卡逊的结局不会很好——在“食尸鬼”也就是他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记忆里,这样的人物不在少数,他们不坏,智商也不算低,问题在于他们多半天真而又贪婪,常常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能够看见危险,却总是稀里糊涂地将自己的生命乃至于灵魂托付在自己也不可把握的东西上,只为了一丁点儿看上去金光闪闪实则毫无价值的花俏小玩意上——凯瑟琳曾经的上司是一个,那个想要将食尸鬼出卖给其仇敌的警察是一个,火车上的小混混是一个,小镇上的神父是一个,约翰。卡逊也是其中的一个。 世间自有法则,有失必有所得,所得也必定有所失。 顶上小窗户透进的金红色的自然光被柔和的人工光源取代,配备有智能感应功能的灯具如同月光那样代替日光照亮波光粼粼的浴池,孩子们的皮肤开始发涨起褶,他们爬出浴池,擦干身体,套上老安德里亚娜搁在木凳上的干净衣服。 撒沙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别西卜的邀请——他已经受够了别西卜的收藏——即便对于霍普金斯们,它们其中的一些也未免太过古怪了,比方说,某把匕首,刀柄内藏有一个高度压缩的空气罐,由一个揿钮控制,这把刀子刺入人类或者动物的身体后,按动揿钮,超高压的空气流就会沿着刀身里的细小管道猛地喷出然后“啪”的一声,或许原本并不怎么要紧的伤口就会被撑到篮球大小魔鬼才晓得,是哪个无聊透顶的家伙会设计出这种愚蠢又可怕的东西。 小霍普金斯与大霍普金斯一样,有着些自血缘和姓氏传承下来的坏毛病。他们喜爱传统和古老的东西,不喜欢随意改变和做出新尝试,他们的眼光会在过于冒进奇特,确切点说,华而不实,带有哗众取宠嫌疑的东西上变得更为挑剔。直到现在,安东尼。霍普金斯仍然很少使用枪支,他更喜欢刀和短剑,或是弓弩,视情况需要,他也会使用手术用具,譬如小型电动开颅锯和空心骨钻,但也仅此而已。 男孩就像一只淡金色毛皮的波曼猫那样悄无声息地踮着脚尖窜上沿着堡垒内部一圈圈旋转的楼梯,作为客人,他们被安排在上层,房间宽阔,光线明亮,而且有着一个平台,平台外面是个陡峭狭窄的石头陆桥,连接着外部可供两人并行的宽阔护墙,五百年前,堡垒中的人将烧热的油和水从这里搬上来,经由那道危险的道路传递给守卫堡垒的士兵,他们把它们倾倒下去,攻击围绕着城墙的敌人。 如今它们都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因为强烈的日光,劲烈的海风与它裹挟着的咸湿水分,部分石头开始风化,边缘酥脆,稍微一碰就会簌簌落下一大片。 安东尼。霍普金斯偶尔会沿着摇摇欲坠的小径走上城墙去散散步,有时他会陷入沉思,站在城墙即将塌陷的一端一动不动,他的身体瘦削颀长,猛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孤苦伶仃的海鸟栖息在非自然的悬崖上。 天气晴朗的夜晚,他会弹些曲子,在这座寂寞已久的平台上,用一座产自于十八世纪中叶,结实而厚重的,比利时安特卫普的佛兰芒派两层羽管键琴。 羽管键琴在形制上与现代的三角钢琴相似,但琴弦是用羽管拨奏而不是用琴槌敲击。每根弦是由固定在每个琴键末端木制支柱上的1个羽毛管或硬皮拨子来拨奏的。在支柱另一面的顶端是一小块起制音器作用的毡子,在琴键实际按下时才能够发音,在琴键放开后它不会继续鸣响。另外,这部键琴虽然诞生在十八世纪,却依然没有踏板,这意味着它的演奏者在想要调节音纽的时候必须让自己的手离开琴键,而且也不能通过威尼斯增减音器踏板来调节音量。 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会如斯娴熟地(专业人士除外)弹奏羽管键琴,它的音色明澈、纯净、带着金属质感,但因为只是使用羽毛和皮革拨子拨动琴弦发音,音量单薄,且变化对比微弱,所以早在十八世纪后叶,就已经被新兴的击弦乐器——钢琴所取代。 它的维护和修缮也是个问题,并不是每个人都很能如霍普金斯那样懂得用乌鸦的羽毛来做个新拨子的——在佛罗伦萨,食尸鬼曾经弄到了一部很不错的古大键琴,可惜他离开的太匆忙,没有带上。 切加勒的一个下属设法从某个倒霉的收藏家哪儿弄来了这座琴,保养的非常好,美极了,椴木做的共鸣箱经历数百年仍然坚硬牢固,八条乌黑的螺旋细腿托着描绘着乡村舞会景色的斑斓琴身,安东尼。霍普金斯坐在键琴前面,衬衫的领子微微敞开,露出苍白的皮肤,亚麻本色的宽松长裤被海风吹向一边,他腰挺的笔直,赤着脚,脚趾头踩在黑色的支架上,如同蜘蛛腿那样又细又尖又长的手指在不再那么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快活地移动着,他看见站在门口的撒沙,没有说话,向他眨了眨眼睛。 大霍普金斯所弹奏的是一首简单明快的复调乐曲,主题只有六个不规则的上行音,撒沙听过这首曲子,斯拉卡蒂的g小调,小猫赋格曲。 “过来,亲爱的。”安东尼。霍普金斯柔声喊道。 撒沙学着父亲的样子脱掉了自己的鞋子,赤着脚从卧室走上天台,石头的地面有点冷,海风带来的沙子,还有风化留下的残渣在脚底吱吱咯咯,撒沙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走了过去,安东尼。霍普金斯挪动身体,给他的儿子腾出一个位置。 键琴前方的空间很小,幸而坐在这里的不是切加勒和别西卜,而是另一对父子,霍普金斯伸出手臂,搂住儿子的腰,撒沙抬起手臂,拉住他背部的衬衫,少年的体温高过成人,大霍普金斯感觉自己就像环抱着业已坠入深海的太阳,热量从孩子的身体内部源源不绝地散发出来,渗透进紧贴着的身体。 大霍普金斯将右手放回到琴键上,他起了一个头儿,撒沙随之摆上了自己的左手,顺着乐曲的起始弹下去——比起欢快急促的小猫赋格曲,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前一部分节奏要舒缓的多,大霍普金斯几乎是漫不经心的跟了上去。 撒沙的手指暂时还达不到安东尼。霍普金斯的长度,不过没多大妨碍,古键琴原本就只需要三根或是四根手指,大拇指很少派上用场。 明亮的月光毫不吝啬地为石头、沙滩与海水镀上一层光亮的白银,音乐史上规模最大,结构最恢宏,也是最伟大的变奏曲在石头堡垒的胸腔内回荡,靠坐在窗边的切加勒耸了耸鼻子“再拿一盘子乳酪和葡萄酒来。”他这样吩咐道:“还有冰淇淋,今天有什么冰淇淋?” “巧克力、薄荷与朗姆酒,可以加葡萄干和饼干,或是橄榄和蜂蜜。”老安德里亚娜恭敬地回答道。 “”切加勒考虑了一会:“好吧,”他挥动肥厚的手掌:“都加上。” 和切加勒一起住在顶层的别西卜哀嚎了一声,躲进毯子里,用羽毛枕头裹起脑袋。 大霍普金斯微微闭上了眼睛,他喜欢哥德堡变奏曲,不管是羽管键琴还是钢琴,他曾在很多时候听它和演奏它,记忆中最为深刻的有两次,他最后一次越狱和他杀死撒沙的母亲,年轻美丽的凯瑟琳的时候。 美丽的乐曲令他心情愉快,心绪稳定,兴致勃勃,也能很好地集中精神。 他用不着看键琴也能流畅地弹奏下去,所以在乐曲转为抒情风格的时候,他略微歪过脑袋,注视着他的孩子。 正全身贯注于演奏的撒沙没注意到,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无所谓,安东尼。霍普金斯自打他小时候就常这样满怀爱意地凝视他,起初还带着点紧张、犹豫、迷惑和其他难以明辨的东西,但随着撒沙的成长,黑暗与危险的部分愈来愈少,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安心与快乐。 霍普金斯医生突然捕捉到一个笑容,一个细微但显然是忍俊不禁的笑容,撒沙好像想到了什么可笑到让他无法忍耐的事情。 “我只是想到了别西卜。”撒沙说:“你知道,学校有琴房和很不错的钢琴,然后有一天,我们的音乐老师在里面弹了首曲子,他问我那是什么曲子,我告诉他是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然后,”撒沙说:“他说,他总算明白了——贝多芬为什么会是个聋子。” (待续) 事实上我一直在犹豫,因为故事的发展将要强迫我做出一个决定,也许有些大人会觉得不太好,但这个发展趋势是必然的 预告: 一根有点冷冰冰的手指伸进了撒沙的口腔,霍普金斯非常仔细地检查了每一颗牙齿,轻轻地挤压和摇晃它们,每一颗都很好,小臼齿,大臼齿,门牙还有尖锐的犬齿。 “为我办件事儿吧“霍普金斯说:“儿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父亲二 变奏曲进入托卡它风格,宁静而平缓的调子时,霍普金斯医生放慢了速度,他走进记忆和思考之中,就像是赤着脚走进漫上石头堤岸的海水里他关节明显的细长手指在琴键上耗费的力气甚至比不过一根飘落的羽毛,最后他简直就是在抚摸它们,就像抚摸他儿子的肩膀和后背那样——他好像有心事——撒沙想,他略微垂下头,霍普金斯竖起指尖,为他梳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就像海鸟为幼雏梳理羽毛那样耐心而仔细。撒沙的头发细软而浓密,表层已经干了,里面却还是带着寒冷的潮意。霍普金斯抬起小手指,蹭了蹭富有弹性的耳背,那里也是湿乎乎、凉冰冰的。 老安德里亚娜经常抱怨:男孩们永远不会记得或者说愿意用吹风机吹干抑是用毛巾擦干头发,他们宁愿顶着一头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海菜团子到处乱跑,把水珠甩的到处都是,弄湿和弄皱枕头与床单,只在最迫不得已的时候(譬如面前站着一个拎着擀面杖的母亲或是姐姐)才会龇牙咧嘴百般不情愿地捞起随便什么往脑袋上呼噜两把——在来到海神岛之前,小撒沙会记得带着毛巾来找爸爸,让爸爸慢腾腾地,仔仔细细地擦干他的头发,是的,这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哦,撒沙,”霍普金斯医生若有所思地说道:“说真的,你让爸爸有点伤心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动作,键琴没有余音,四周即刻陷入了寂静,撒沙转过头,严肃地拧起了两道眉毛,不过他没来得及说什么,霍普金斯轻轻地抓住他的肩膀,催促着他站起来回到房间里去。 撒沙坐在一只亚麻包面的三脚凳上,霍普金斯彻底弄干了他的头发——用吹风机,撒沙眯着眼睛看着镜子,他的头发被吹得异常蓬松,看上去就像是一团风滚草。 “在睡觉之前,”霍普金斯说:“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不得不说,切加勒是个体贴而又细心的人,在新宅邸里,他不仅留给霍普金斯父子两间宽敞明亮的套房,还设法在附近增设了一个精致且功能齐全的老式厨房——既是个美食家又是个好厨师的霍普金斯对此非常满意。他还没吃过晚餐,撒沙倒是在上来前和别西卜一起去老安德里亚娜那儿讨来了很大一份肉馅饼与面条,但正如我们所知的,对一个十三岁的男孩来说,吃的东西永远不嫌多。 霍普金斯站在小巧玲珑的厨房里,厨房里塞的满满的,切菜刀插在刀架里,每一把都像冰凌那样闪着光,三种尺寸的煎锅底朝上挂在墙壁上,像是三个黑幽幽的洞穴,一张一边紧挨着墙面的案桌,是用老橡木做的,表面光滑的就像是块肥肉,有着拳头那么厚的砧板,搅拌器,各色各样的勺子、漏斗、刀子和叉子安安稳稳地被归拢在一个粗陶的矮胖罐子里,白色的碗碟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墙壁的架子上,它们对面的墙壁前靠着一台巨大的老式冰箱,四角圆润,顶上面还带着个很大的电阻器,里面储藏着丰富的食材。另外与一般厨房不同的是,这里还有着一个容量大约在300升左右的水族箱,与其他水族箱没两样,有出水口、抽水泵、灯管、钙反应器、蛋白除沫器和自动饲管之类的玩意儿,里面没养着珊瑚、海鱼或是其他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在荡漾水光的影响下显得有些阴森的灯光所映照出来的生物正缓慢地爬行在灰色的海沙上——两条绿岩龙虾,一条大约一磅半,另一条约在两磅左右。 如果仅仅是霍普金斯一个人的晚餐,他大概会选取其中那条比较小的,但现在还有他的儿子他和龙虾对视了一会,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面包、番茄、黄瓜、洋葱和生菜分别切丁刨丝,和橄榄油、葡萄醋一起混合拌匀;猪通脊切条拍松,薄片火腿包裹起来连同蒜蓉与芹菜末油炸,然后用白酸葡萄酒和鸡汤煨透,配菜是小猪肉香肠加土豆泥;接下来是白鱼肉、虾、螃蟹一起煮成的海鲜汤,里面加了月桂叶、白葡萄酒和盐水浸泡过的藏红花。甜点是蛋黄与厚奶油做的甜烙饼,非常结实,倒在盘子里的时候能激起热风,上面用枫糖浆画出小方格的形状。 这些菜很好吃,做起来也很快,最重要的是,比龙虾更适合一个发育期少年的口味。 撒沙吃的很痛快,他在一小时前才吞下一大块肉馅饼和一盘子撒着奶酪碎块的面条,可他现在感觉自己先前吃下的东西都已经成为泡影了,他的肠胃空荡荡的,急需填满。 安东尼。霍普金斯吃的很少,虽然他才是没吃晚餐的那个,但他更愿意用眼睛来代替嘴巴来咀嚼那些真正能让他感到饱足的东西——他的孩子。 霍普金斯医生曾经给他的妻子(那时候她还是联邦探员凯塞琳,而非凯塞琳。霍普金斯)描述过他的理念,这个理念源自于霍金的宇宙逆转一说:即宇宙会停止扩张,重新收缩,聚合将逆转,时间倒流,破碎的玻璃杯恢复原状,而他在六岁即被逃亡士兵杀死吃掉的小妹妹撒沙也能够得到复活的机会——他对此深信不疑,凯塞琳支持这一想法,并由此引申出了新东西——她认为安东尼。霍普金斯身上同样有着美好的,和撒沙一样的地方,撒沙可以复活,复活在她的身上,但她也必定会有属于霍普金斯的一部分。 她的话就像使徒发出的訇然巨响那样在随后的岁月里得到了证实,撒沙出生了,他有着霍普金斯所期望的一切,撒沙在他身上完美无缺地重生了,但某些时候,霍普金斯仍能看到那些与安东尼与凯塞琳相关的部分,甚至还能找到凯塞琳父亲和其祖母的痕迹。 在撒沙六岁的时候,霍普金斯曾经深陷于难以想象的恐慌之中,因为前一个撒沙就是在六岁时死去的,他时常通宵不睡,盯着撒沙直到白昼降临。 撒沙没有死去,他健康地长大了,霍普金斯感到欣喜又不免有些惶恐,孩子几乎是一天紧接着一天的改变着,从声音到身高,从牙齿到睾/丸,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有什么恶毒的东西潜入其中将那些属于撒沙的部分驱逐吗?假如是哪样,他又该使用什么办法来将它们找回来呢?又假如,无法找回的话,那么存在于世间的躯壳内,还究竟是不是他所期望的那个撒沙。霍普金斯呢?幸运的是,这些问题并没能太久的困扰住安东尼。霍普金斯,他的希冀没有落空,撒沙延续了上一个撒沙所能有的一切美好的习性与情感,他聪慧而美丽,健康而快乐,他有亲人,有朋友,懂得如何去肆意地享受新鲜的空气与阳光,还有湛蓝的海水,翠绿的橄榄林,霍普金斯的小妹妹撒沙所没能得到的幸福由他继承并延续了下去。 如今就像毒蛇那样紧紧咬住霍普金斯灵魂的是他自己,他的狼告诉他应该这样做,而他的情感却在恐惧自己的行为将会带来毁灭性且无法恢复的改变。 他走进记忆之宫,凯塞琳还在老地方,姿态优美地蜷缩在那张圆形的藤椅里,那只致命的弩箭还插在她的头发里,随着她的动作摆来摆去,像是一根形状特别的发簪。 “如果撒沙长大了,”霍普金斯问道:“你会愿意教他用枪吗?” “当然啦,”凯塞琳回答道,一缕暗红色的血迹沿着她的面颊流进下巴,然后沿着下巴爬到了脖子上,她伸出手指将它抹开,涂抹胭脂那样“这世界太危险了,他必须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那么他要是杀人了呢?”霍普金斯说:“你觉得撒沙会杀人吗?” “为什么不呢,”凯塞琳重复道,伸直了腿“我希望他会,”她慎重地思考了一会:“你看,”她做出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如果那时候他能先一步将那些逃兵杀死的话,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吃掉了呢?” 霍普金斯觉得她的话挺有些道理的。 “你杀过人,”凯塞琳继续说道:“我也杀过,但我从未认为这是不对的——我记得我是怎样打穿那枚警徽以及掩藏在它后面,那颗又臭又黑的心脏的,他是个执法者,却给罪犯干活,我干掉了他,在他向我开枪之前——谁又能指责我呢,我爸爸不能,他就是拔枪太慢了才会被两个小混混杀掉我救了自己,还救了你,所以谁也不能拿这个来定我的罪,就连上帝也不能。”她面色凝重地做了个手势:“如果我还活着,我会教他开枪的,还会教他在任何人之前开枪。” “撒沙得活着,好好的活着。” “照你想的去做。”她最后这样说道:“那不是件错事。” 安东尼。霍普金斯回过神来的时候,撒沙已经吃完了,他甚至还清洗了碗碟,刷了牙。 “过来一点,”霍普金斯说:“让我看看你的牙。” 一根有点冷冰冰的手指伸进了撒沙的口腔,霍普金斯非常仔细地检查了每一颗牙齿,轻轻地挤压和摇晃它们,每一颗都很好,小臼齿,大臼齿,门牙还有尖锐的犬齿。 “为我办件事儿吧“霍普金斯说:“儿子。” (待续) 二十六个关键字番外 a——a,an一个 毫无疑问,撒沙。霍普金斯只有一个,这个事实在今后的岁月里令许多人感到由衷的欣慰。 b——born出生 撒沙。霍普金斯是他的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亲自接生的。 c——cry哭泣 撒沙。霍普金斯出生时很健康,但他并未像大多数婴儿那样放声哭泣——他没有找到任何一处值得抱怨和不满的地方,虽然安东尼。霍普金斯其时是第一次作父亲,但他习惯并爱好将所有的一切安排得完美无缺。 d——death死亡 这也许是撒沙。霍普金斯短暂或漫长的一生每时每刻都需要面对的东西,某些由他的父亲亲自带来。 e——eat吃 从婴幼儿时期直至青少年,撒沙。霍普金斯和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菜单始终有着根本性的不同,这个事实在今后的岁月里更令许多人感到由衷的欣慰。 f——follow跟随;仿效 安东尼。霍普金斯修先生知识渊博,情感丰富,口才了得,他能够借由自己的舌头做到很多事情——包括让一些讨人厌的家伙拿起镜子的碎片割下自己的脸去喂狗,但在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一言不发,沉浸于自己的记忆和思维里——这点在撒沙。霍普金斯出生之后有所改变他慎重地选择了几个命题,从当初佛罗伦萨学术会最为青睐的德拉维尼亚垮台事件背后的中世纪阴谋开始,他的演讲生动活泼,引人入胜至于撒沙。霍普金斯最初学会的几个单词既非“dad”也非“mum”而是“贪欲、上吊、自我毁灭”等等我们就不必太过计较了。 g——gifts天赋 撒沙着令动物以及拥有一定智慧的昆虫俯首听命的天赋,但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何时与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也许是在他们的临时邻居总是抱怨自己养的猫狗突然食量大增,而霍普金斯先生却在自己的摇篮下发现了堆积如山的狗粮和猫粮的时候。 附带说一句,从那天开始,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开始用部分糊状食物和半固体食物取代人乳或牛奶。 h——home家 也许很多人会对此嗤之以鼻,但安东尼。霍普金斯给予撒沙。霍普金斯的确实是一个家,虽然它残破不堪。 i——ill有病的 安东尼。霍普金斯在撒沙。霍普金斯出生前特意去取得了一张小儿科专科医师证书,现在唯二无法解决的是偶尔性的低烧和经常性的磨牙——心理虽然还很难判定,但它至少也是在茁壮生长着的。 j——job职业 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从小到大的职业是——贵族后裔,孤儿,学生,心理学医师,连续杀人犯,食尸鬼,丈夫,直到现在的专职奶爸。 k——kindergarten幼稚园 安东尼.霍普金斯从未提起,撒沙.霍普金斯从未去过也并不想去的某个地方。 l——loyal----忠诚 安东尼.霍普金斯和撒沙.霍普金斯彼此忠诚——当然,为什么不? m——maternalaunt 安东尼.霍普金斯知道撒沙有个姨妈,但他不知道这个姨妈会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 n——napkin尿布 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对一次性尿布不屑一顾,撒沙所有的尿布是未经任何工业处理的天然细棉,安东尼.霍普金斯在就任某个博物馆及图书馆馆长的时候,尿布和那些昂贵而脆弱的古代书籍一起享受这位博士精密而高效的清污除菌去湿服务。 o——obligation责任 谁也不能否认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的责任心,特别是在撒沙。霍普金斯这一方面。 p——police警察 撒沙.霍普金斯的父亲不喜欢也不被喜欢的某种职业,奇妙的是,撒沙.霍普金斯的母亲曾经从事这一职业。 q——quiet安静;和平 安东尼.霍普金斯从撒沙.霍普金斯那里得到的东西,反之亦然。 r——read阅读 以上两者都很喜欢的一种活动。 s——sex性别 安东尼.霍普金斯和凯瑟琳.施达林(撒沙母亲的同名姐妹)极为执著但撒沙.霍普金斯觉得没所谓的东西。 t——teacher老师 安东尼.霍普金斯是撒沙.霍普金斯的老师。他教授给他很多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前者真地会是个好老师。 u——umbrage触怒 有时候想要触怒安东尼.霍普金斯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带走撒沙.霍普金斯,或让其处于危险之中,撒沙的蠢姨妈凯瑟琳就那样干过。 v——valiant勇敢 面对上一个安东尼.霍普金斯。 w——why为什么 安东尼.霍普金斯和撒沙.霍普金斯很少说出这个词,他们乐于自己寻找必定存在的答案——无论什么情况。 x——xanadu华厦,行宫,世外桃源 安东尼.霍普金斯在自己的大脑中以记忆为主要材料营造了一座庞大的宫殿,这个能力被他传授给了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y——yearning渴望的 安东尼.霍普金斯和凯瑟琳.施达林已经找到,撒沙.霍普金斯还未找到的。 z——zero零 撒沙.霍普金斯偶尔会感受到的。 ——这是jay药kanshu大提醒我的——尝试性的小番外。 第一百一十四章父亲三 约翰。卡逊走进女儿的房间。 海神岛没有旅馆“唐”为他们准备了一所被大片的橄榄与仙人草包围的海沙色三层小楼,木百叶的门和窗是宝石蓝色的,阳台的边缘镶嵌着乌黑的格栅栏杆,中段翘起凸出,如同一个风流娘们儿的臀部——没有纱窗,也没有空调,海风日夜穿过房间,带来清新的空气与水分,墙壁上的涂料已经有点脱落,特别是靠近顶灯的部分——那盏由磨光的铜条缠绕着磨薄染色的贝壳做成的碗型灯向上打光,在空荡荡的天花板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光斑,被灯光所吸引的虫子围绕着它飞,劈劈破破的,投下不断变换位置和形状的影子点儿。 一股青苹果、黄金杏仁、柑橘的香味儿迎面而来,奇兹。坐在梳妆台前面,面前摆着约翰。卡逊大概只能猜的出其中少数几种用途的化妆品,香味从一个玻璃瓶子里传出,里面装着紫色的液体。 她不像是要睡了,没有穿着睡衣,上身套着一件深绿色紧身背心,而下身则穿着一条同色的短裤,头发高高地扎起,垂在脊背上,散开的尾端在海风的力量下就像蛛丝那样飞舞起来——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临时住所提供的镜子太小了,她无法从中窥得自身的全貌——女孩慎重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大概两三秒的功夫,她抓起一件挂在床板上的橘色巴厘纱外套,迅速地裹在身上,又突然脱掉,系在腰上。 “你觉得怎么样?约翰,”她就像任何一个西大陆联邦的孩子那样直截了当地喊着自己父亲的教名:“会不会太过大胆了一点?我是说这个配色?”在征询意见的当儿,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影像,同时不住地拧动腰部。向左转,向右转。那条浅色的马尾也跟着一起蹦蹦跳跳。 “很不错。”约翰说:“但你能停一会吗?亲爱的,我得和你说说——非常紧急。” 奇兹。卡逊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意味着她正逐渐从飘飘然的幻想中沉淀下来,她脱掉了那件巴厘纱外套,坐下。约翰走近它,房间里只在梳妆台前面有一把椅子,他只好坐在床沿边上,床沿上搭着至少半打衣服,几乎是奇兹带来的全部。 “我想你得离开了。”约翰。卡逊说。 “你邀请我和你一起。在暑假的最后两个星期里。”奇兹冷静地指出:“发生了什么事?是妈妈吗?还是外公?” “不不不,他们安然无恙,什么事都没有。”约翰。卡逊的声音里充满沮丧:“是我做错了事。我不该邀请你到这儿来。这儿不是什么好去处。” 奇兹的眼睛闪烁了一会儿,她在猜度父亲是否发现了她的企图——她正准备热烈追求一个海神岛上的男孩——她随即否决了,约翰。卡逊自从到了这儿就一股脑儿地扑进了砗磲群的怀抱,那些外硬内软的美人儿让他忘记了一切,包括他的女儿。而出于自己的小私心。奇兹也没想要去惊扰他,她的心理就像是个乘着父母熟睡偷偷溜进客厅看午夜剧场的小女孩——她一直很小心,在回到临时住所的时候手里总是提着东西,不是鲜花,就是食物,偶尔还会有些小工艺品。就让忙于工作的老爸爸认为她被海神岛上的小集市迷住好了能够破坏掉这份脆弱假象的人并不是没有,比如始终远远跟随着她的玛瑞安小姐,她既是奇兹的私人音乐老师。又是奇兹的看护,或者说保镖?奇兹知道她经受过很多训练,或许不是非常强壮的那种,却能保证在第一时刻带着她逃跑或是发出警报。 玛瑞安小姐是个负责的人,但她和奇兹相处的太久了。她没有孩子,所以在某些时刻会非常纵容自己的小主人。 “你得离开这儿。”约翰强调道:“我不能太详细地和你解释——对不起。奇兹,假期结束了,你得回到你妈妈那儿去。” “那你呢?”奇兹问道:“你呢,爸爸?” 约翰。卡逊突然低下头去,沉默了大约半秒钟,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奇兹,他的眉毛忽而皱得很紧,忽而又放松,嘴唇却抿得笔直,粗长的手指搅来搅去。就算奇兹没有霍普金斯们锐如刀锋的观察力,也能轻而易举地了解到这个男人正设法从极度的犹疑不决与痛苦的烦恼里摆脱出来“不行,”他虚弱无力地说道:‘不行,我还得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不长,”他仿佛要挽回些什么地补充道:“顶多一个星期,奇兹,贝喷(注释1)就在这几天而我们,”他含糊不清地说道:“大概没有下一次机会了,那个人大概我是说,他应该是非常生气的。”约翰。卡逊喃喃地说完,又突然响亮的叹息了一声:“我得完成工作,”他的精神突然振奋起来,似乎看到了一个好借口:“所以,我得工作,我没办法照看你了,奇兹,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我以为你在邀请我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奇兹慢吞吞地说:“我是个大女孩了,我不会打搅到你,我只要呆在岛上就行了,就像之前的几天,我几乎没有看到你,但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还不错。” 约翰。卡逊的脸红了,他知道自己又犯了老毛病,可就如他身上那种卡逊家族中所罕见的那种善良、温和与优柔寡断一般,他的固执也是举族闻名的,他鼓了鼓勇气,开始准备下一份说辞——他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奇兹坚决不同意的话,他就让他的前妻派人过来直接将她带走,当然,这很不好,但约翰。卡逊从未想过要将女儿当做赌注来赌一赌海神岛上的“唐”是不是如本地居民所认为那样是个真正的大善人。 “好。” “你听我说,奇兹哦,不,等等。唔”正准备再次展开艰难对峙的约翰。卡逊猝不及防下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尖“等等,你说你愿意回去?” “是的,”奇兹无所谓地耸了耸瘦小的肩膀:“我愿意回去。”她向疑惑的父亲露出一个微笑:“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样做的原因但是,可以,爸爸,我愿意听你的话。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连夜回去,只要有船。” “不,也不是那么紧急。”约翰。卡逊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走向奇兹,双手按在女儿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明天吧。非本地船只是不准在附近夜航的,”他看了看那堆衣物:“你得好好睡一觉,然后我会来帮你收拾东西。” “我真的很抱歉,”他在走出房间之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他忘记说“晚安。”奇兹想,她没有按照约翰。卡逊的要求立刻睡觉。而是从床底拉出旅行箱,把所有的衣服都乱糟糟地一把接着一把地塞进去。 “我以为你会坚持,”不知什么时候,玛瑞安出现在门边,她处于三十五岁与四十岁之间,褐色短发。是个利索而又干净的出色女性,她朝女孩眨眨眼睛:“为了那个。” 她们之间可有不少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你是在建议我留下来吗?”奇兹直起身,两只手插在腰里。 “当然不。亲爱的,”玛瑞安笑眯眯地说:“如果你不愿意乖乖听话回家,我会打晕你。” “嗯哼,”奇兹继续整理东西:“所以说,我为什么要违背你们的意思?”她没精打采地将香水扔进箱子里。盖子没盖紧,香水泼洒出来。紫色的液体立刻污染了一件白衬衫,奇兹尖叫了一声,反射性地抓起瓶子,瓶子已经完全空了,她停顿了三秒钟,将瓶子扔回了箱子里:“人世间最大的损失都是由冲动与任性造成的——卡逊家族的训条之一——不过我可以问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吗?”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玛瑞安说:“好像是约翰。卡逊先生拒绝了一笔交易。” “”奇兹停下了动作,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我明白了,看来真的要走了,请提醒我写张条子给我父亲——他毁了我的初恋。” “危险的初恋。” “我要求的可不多。”奇兹说:“一个甜蜜的幻想而已。好吧,也许有点刺激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那种感觉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了。” “就像是一条漂亮的鲨鱼在身边游。”玛瑞安说:“亲爱的,幻想和事实往往大相径庭。” “我想直到八十岁我还是会记得他。” “那么你得先设法活到八十岁。”玛瑞安说:“试着回到大陆上再开始第二段美丽的恋情吧。海神岛可不怎么适合罗曼蒂克。”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这。” “可你来了。” “因为这是第二次,”奇兹说:“第二次,爸爸提出了探视请求,在十四年里,上一次是我六岁的时候,他带着我去看远古海生物展览,75英尺的平滑侧齿龙骨骼化石与满身盔甲的邓氏鱼还原标本让他如痴如醉,他在展览会上消磨了整整一天,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东西——我也是,回家的时候我晕了过去,但还是很高兴,真的,高兴极了。” 玛瑞安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情。 “我想一个人待会。”奇兹说。 玛瑞安离开了。 奇兹关上了门和灯,一个人在香氛缭绕的黑暗房间里静静地坐了很久。 沉闷的“噗”声惊醒了她,少女扭转脑袋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银白的月光投射在阳台上,一个朦胧的阴影正在渐渐扩展,最初的时候奇兹以为那是只落到了阳台上的大海鸟,随后才发现那是一个人。 撒沙。霍普金斯缓慢地立起身来,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在月亮旁边,是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 (待续) ps:注释1——贝喷,指在合适情况下,贝类会喷出精ye与卵,两者在海水中融合,产生后代。颇为壮观,有好奇心的读者大人可以去度娘查询“五爪贝喷” 作者有话说——这章里面也有一个隐喻哦 第一百一十五章父亲四 “听说过‘血洗礼’吗?” “一种古老的风俗,”霍普金斯医生回答道,他举起一个汤姆逊葡萄柚,旋转着看了看,而后拿起一柄锐利的小刀,在柚子的正上方开了两条垂直十字的口子,然后又在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划了一个圈:“在狩猎还是为了生存而非娱乐的时候,人们在头次狩猎成功的年轻猎人嘴上涂上猎物的血,”他换了把薄边缘的勺子,探入切开了的金色厚皮,他沿着果肉与皮连接的边缘反复地切压以松动它们之间的联系,很快,那块小点的果皮被完整地取了下来。外面覆盖着一层白色内膜的鲜红色果肉露了出来“食尸鬼”娴熟而细心地用指甲剥掉内膜——丢弃不要的部分被归纳在取下的果皮里——他在去除人类大脑外包裹着的神经元薄膜也是这么干的,后者被堆放在摘除的头盖骨里:“十六世纪后人们更多地把它用在猎狐仪式上,第一次追捕狐狸的猎狗能得到一块血淋淋的肉,这样能让它们彻底地亢奋起来。” 切加勒笑笑,歪着嘴,带着一种刻毒的轻蔑“我们保持着前一种传统。”他摩擦着肥嘟嘟的手指:“小野兽牙齿长齐了,就该亲自尝尝最新鲜的肉和血,他们得习惯这个,免得到时候心慌意乱,冒冒失失地干出些傻事来。” 霍普金斯开动了榨汁机,切下来的柚子肉和青柠檬在透明的盛器里被蓝色的刀刃打的翻滚起来,榨汁机的嗡嗡声在不大的厨房里显得格外响亮,但还不至于掩盖住切加勒的声音,:“现在有个好机会,我让别西卜去,你也让撒沙去。” “啊呀,如果是那个的话。”霍普金斯将浓稠的果汁倒进摇酒器里,混合着大约两盎司的拜丽德朗姆酒和一盎司的蓝橙利娇酒,匀力摇动“我想撒沙已经不需要了,就在前不久他干的挺不错的。” 切加勒惊讶地撅撅嘴:“圣母在上,我居然一点声响都没能听见,你这个神秘莫测的混球!”他的声音里明显带有好奇的成分:“我能知道他是怎么干的吗?他用刀子还是手枪?他确实捅开了某人的肚子或是胸膛?还是顶着他的脑袋扣动的扳机?血、脑浆还有胃液有没有喷洒到他的脸和头发上?他有闻到失禁的臭味儿吗?那个家伙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着?最好是清醒的,他有没有诅咒,抑是祈祷?他呼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是像个母鸡那样咯咯叫还是像放了一个很大的屁?你有在撒沙的身边吗?他有没有受伤?他是不是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霍普金斯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混合均匀的液体被他倒进两个硕大的玻璃啤酒杯里。加入打碎的冰块与苏打水,上面撒上撕碎的古柯叶子。他对着仿日光的灯光看了看,酒杯内容物就像高品质的祖母绿那样娇艳的令人心醉。他递了一杯给切加勒:“他有看着他,直到他死。”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切加勒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怀疑,如今的海神岛上不可能有他不知道却发生了的事情,而霍普金斯父子已经有足足三年没有离开这里一步:“我原本希望他们能一起过这一遭。”“唐”的嘴唇就像青蛙的舌头那样弹出来,裹住玻璃杯的边缘,卷成一只肉色的吸管,吱吱地吮吸起来,杯子里的绿色液体一下子掉下去三分之二:“哇哦,冰凉凉。热腾腾——亲爱的,我喜欢这个口味我想这次行动他还是能参加的,为了可怜的别西卜。安东尼,在那个时候,有个朋友陪伴是件好事。” “撒沙会愿意的,”霍普金斯说:“不过我能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事儿吗?” “当然,”切加勒点点头。这个动作他做起来会引动全身震颤:“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得和你说。作为一个父亲,你有权利知道所有的发展与细节——说起来也不算新鲜事,就在上个星期,约翰。卡逊先生和他的朋友在海神岛东面碰到了些麻烦——其中也有他们的错,他们不该那么莽撞地闯进别人的领地。现在那边的人扣住了他们,向卡逊家族索要十亿元”他咋了咋嘴“不少,真的不少,好吧,那群傻子先是找到了政府和调查局,发现完全无济于事后他们又雇佣了另一帮子白痴,好吧,这下子可真是‘盲人带盲人,一同掉进沟’,他们派去的人全军覆没。二十四小时后,联邦特快专递送回了约翰。卡逊的一条腿,冻得就像是条鲔鱼。” 切加勒无奈地摊开了手掌“就在前天,他的前妻哭哭啼啼地找到了我,把这件棘手的事情劈头扔过来啦。” “东面的岛屿不是属于理查兹家的吗?”霍普金斯说:“我记得他和他的女婿在上面建了一个鱼肝油丸工厂。” “哪儿的话啊,”别西卜说,他曲起手指,从杯子里捞出叶子填进嘴巴:“理查兹家在两边儿的山梁上种满了古柯树,他们采摘新鲜叶子,制成粗加工品,工厂则负责精炼成游离盐基可卡因,也就是人们说的高提纯可卡因,那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不过这可不是好事,那个东西确实挺能赚钱的,可就是因为太赚钱了,所以既招人眼又讨人厌” “他们防备应该挺严实的,约翰。卡逊可从未内裤外穿过。”霍普金斯天真地回应道。 “魔鬼才晓得这究竟是那一回事,”切加勒若有所指地说道:“总之他就是上了岛,被发现了,被捉住了,连带着漂浮在附近的船上所有的人——幸好我的人不在其中,事实上,他们非常真诚地劝说过约翰。卡逊,不要随意跨过我为他设定的那道线,可惜的是卡逊先生没有听取他的忠告,他偷偷摸摸地自己去了,还搭上了他那一家子。”他看着霍普金斯:“他带着他的女儿。”脂肪堆积起来的男人眯起眼睛,看上去与鼓足了气的刺豚别无二致:“那几天他总是带着他的女儿。就像犹太人夹着他的钱箱子。”他摇了摇头:“这可真是太令人悲伤了,假如他愿意将女儿留在海神岛上,那么到现在她还是安全的。” “正所谓命运弄人嘛,”霍普金斯说:“卡逊家族想要怎么做?” 切加勒向他举起已经干干净净的玻璃杯“一开始他们想的挺简单,他们以为我就是个国王,一声令下,就能弄回所有姓卡逊与不姓卡逊的倒霉蛋——可他们西大陆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即便是国王,不经主人允许而擅自闯进臣子的家里。臣子也是有权利举起刀枪赶他出去’——我甚至不是一个国王,海神岛的人们尊重我,称我为“唐”愿意倾听我的意见,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公正而又仁慈的领导者“他作了一个往内的手势,”理查兹家是海神岛的,而卡逊属于西大陆。就算我能,我也不能罔顾自己人的利益而满足外人的要求他们说短时间内只筹得出四亿,而我只好建议他们回去再凑凑不然就只好等着举行葬礼了。可怜的小奇兹,她只有十四岁,多娇嫩的花骨朵。”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好像真的挺惋惜的。 “幸好卡逊家族并不像他们自己以为的那样铁石心肠。”霍普金斯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茬:“你已经在准备行动了假如没有钱的话——他们同意合作了?” “你以为我还有什么理由来说服那帮子精明透顶的臭狗屎?”切加勒重新啜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果鸡尾酒:“他们还是知道取舍的。可理查兹家族舍不得那块肥肉,”他从鼻子里喷气:“目光短浅的家伙。” 可不是,霍普金斯在心里说。不然他们就不会支持梅亚雷。比桑地了,而且在梅亚雷。比桑地失败之后,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和蠢蠢欲动。 “那么说就是这次行动了?” “绝对安全,”切加勒再三保证道:“我们会使用神经毒气与催泪弹,人员装备齐全。别西卜和撒沙都会等到事情基本平定后再上岛,他们还是孩子。有这个权利。” “那可真是太好了。”霍普金斯说。 *** 奇兹。卡逊正处于一个荒诞恐怖的梦境里。 她被独自栓在某个大房间里,房间里没有家具,地面是白色小瓷砖的,多半裂了,残缺的地方乌黑油腻,一部分地面铺着毯子,几个姑娘赤/身/裸/体地躺在上面。 其中一个和奇兹差不多大,屁股和胸脯小的像个婴儿,有着一头乱蓬蓬的黑色头发,手腕和足踝细瘦的就像是火柴棍,皮肤蜡黄,眼睛就像镶嵌在劣质娃娃眼眶里的蓝色玻璃珠——一个小时里,有四个男人轮jian她,整个过程中她一声不吭,动也不动,最后一个男人离开后,她叉着双腿等了会,确定没哪个人愿意再来享乐一番就摸索着抓起毯子的一角,裹住屁股,翻了个身睡着了。 她不怎么有食欲,面包和水就像是硬塞进喉咙的,只有每天两次的“分发”能让她精神振奋。 起初奇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肥胖的雪茄,直到她听见一个单词,他们叫它“岩石” 以往奇兹所能接触到得最为可怕的成瘾物大概只有大麻和轻度致幻剂,但她曾经无数次地从教师与监护人那样听到过这个东西的学名、正式名称与别名——他们再三耳提面命,这是一种绝对不能尝试的东西。 只需一次,就能上瘾。 (待续) ps:嗯,这章为倒叙章,一些不是很明白的地方会在后一章内说清楚。 另外感谢left大人的粉红票与打赏,柳好鱼大人的打赏,千秋醉一梦大人的打赏与评价票。 第一百一十六章父亲五 “你就把她放在这儿?” “还能放在哪儿?实验所?工厂?还是宿舍?那群发情的公狗,他们会把她揉碎,分块,吃的一干二净,另外我也不想让那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到太多东西,而后在警察局和法庭上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她值不少钱呢。” “这里可没有五星级酒店,”说话的男人有个粗鲁的名字,在本地语言中,意思是“因为喝多了就而无法ml的男人”在他五岁咬掉第一个耳朵前常有人拿这个来当笑话说,如今就算是他曾做过十二年打手的老丈人也不敢直呼这个名字,他叫他“女婿”或是“我外孙的爸爸”“就让她在那里呆着,景色或许不是那么赏心悦目,却也是个好警告,免得那小娼妇想得太多。卡逊家族的人怎么说?” “他们先划3亿,明天一早再划5亿元,午夜前再划2亿元。” “如果钱没有准时到账,或是他们又想弄些花样的话,我们就增加一个免费的姑娘——让那些男人去轮着干卡逊小婊子,拍下录像后寄到卡逊家去,如果他们还不听话,那就牵只狗来,或是挖掉一只眼睛。” 理查兹家的老丈人犹豫了一会,他反复地嚼着一个古柯丸,古柯叶特有的苦涩味道让他把眉毛簇得紧紧的“说实话,女婿,我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我是说,不但是‘唐’,其他人也传来了消息,他们想要和卡逊家族合作,那是个好机会” “可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他女婿暴躁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会有我们这样的损失吗?没有,统统没有,他们就没想过。让这些家伙活着,完好无恙地回去意味着什么?我们的生产地和工厂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我们不能保留这块宝地,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得炸毁工厂,烧掉古柯树,遣散工人,你觉得会有那个家族愿意让出他们的岛屿让我们重建工厂和养殖古柯?没了,全都没了,每年我们能出产价值一千万元的高提纯可卡因,他们早就红了眼。现在就凭那几个老头子嘴皮子动动就想让我们放弃嘴边的肉?绝不可能!这不是利润,是赔偿,是我们应得的!” 他说到最后简直就是在咆哮了。老丈人摘下细草编的帽子,放在手里揉搓,他畏惧他的女婿,也对“唐”抱持着敬畏的态度,但这个家庭早就不由他做主了。 女婿气恼得厉害。血管爬满了他的脖子和油亮的额头,他不敢承认,他的内心和自己的老丈人忐忑不安,垂头丧气,但贪婪和早在梅亚雷。比桑地失败后积累起来的怨气让他不愿低头:“‘唐’不会真的做些什么的,”他对老丈人说。也是对自己说:“他们是外人,我们是海神岛人,‘唐’如果帮着他们。那就是吃里扒外,他会失去信任和支持的,他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一道雪亮的白光骤然闪过他的眼角,紧接着便是一声能够震破耳膜的巨响,尾随其后的炙热气浪就像大潮那样气势汹汹地扑来。掀飞了周围所有东西——人、古柯树、建筑,各色各样的碎片如同冰雹。噼里啪啦蒙头盖脸地打下来,理查兹家的女婿被气浪击倒了,他的老丈人站在一面墙下,碎砖块和石灰无声地倾下,将他埋的严严实实,一个站在门边的警卫握着枪,被卷到了二楼的栏杆上,他就这样挂着,软的像根通心粉更多的东西在一眨眼间熊熊燃烧起来,血流过他的眼睛,他看什么都是红的。 他试着站起来,拔出枪——一根烧透的铁棍刺穿了他的脊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翻滚着打进身体的子弹在离开的时候造成了一个足有汤碗大小的血洞,他挣扎着想要回转身看看是谁杀了自己,却没能成功,他倒了下去,手臂向前伸着,手指蜷曲,好像还想要抓住某样东西。 被当做宣泄场所的大厅里一片狼藉,海神岛的人当然比不上专事救援工作的特种人员富有经验,但他们贵在知己知彼,也不缺少眼线——并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跟着理查兹家一同走向墓地的——炸弹精准地毁掉了大厅周围的警卫和防卫措施,掀掉了一整面墙,比桑地和其他家族的人冲了进去,任何一个敢于在此时握着武器或是不曾匍匐在地的人都会被直接杀死。 “找到奇兹。卡逊了。”别西卜说“还有约翰。卡逊。” 他的眼神有点古怪,只有撒沙跟着他,但别西卜走进关押着约翰。卡逊的房间时,他留在了房间外面。 约翰。卡逊没有死,海神岛上的外科医生是最好的,他只因大量失血而显得有点苍白,但他以后别指望能跑步或是潜水了,别西卜走进去的时候闻到了浓郁的苦味,理查兹家的人给他用了可卡因。 别西卜俯下身,房间里只有他、死人和约翰卡逊,约翰。卡逊显露出吸食可卡因后的典型症状,他的瞳孔放大了,没有光亮,看上去就是两块圆圆的墨水点,他低声咕哝着,面孔通红。 “约翰。卡逊先生,”少年说:“有人不希望你活着回到西大陆。” 他说完就扣下了扳机,那是大口径枪,约翰。卡逊的头骨被掀飞了,硝烟散尽,卡逊居然还呵呵地笑了两声——别西卜不知道是不是可卡因残留的烟雾造成的致幻效果,后坐力让他在开枪的时候后退了半步,仍然有数量不少的血液喷到了别西卜的脸上,他向前一步,仔细端详床上的人,卡逊的头就像个被摔裂的番茄,下巴倒是奇迹般得完整,只是不够光洁,理查兹家的人可没那好兴致给他刮脸。 别西卜走出房间,撒沙看了他一眼,走到一个被子弹打掉了龙头不断喷水的自来水管前浸湿了自己的手帕,把它交给别西卜。他拿过来狠狠地擦了擦脸。血和水的混合物沿着下巴流下来,渗进衣服里,别西卜感觉好多了“谢了,兄弟,”他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这个嘲笑你娘娘腔了。” 一个有点儿面熟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大约两三秒后,撒沙才认出他是切加勒的新打手之一,可信,他轻声和别西卜说了几句话,别西卜停顿了一下。转向撒沙:“来一下怎么样?奇兹。卡逊有点小问题。” “小问题?” “呃,也许不算太小,”他们两个跟着年轻人往前走。跨过无数碎石瓦砾,其中一些尖角向上,锋利的就像是匕首“理查兹的女婿活烤了一个女人,好像是那女孩的家庭教师什么的。当着那女孩的面,她为了这个又哭又叫,歇斯底里,他们为了让她安静点就给她注射了可卡因和海洛因的混合液(用于麻醉与镇定),每日三次——袭击把她惊醒了,她瞅着一个家伙不注意。抢了他的枪没人能接近她,她已经打伤了一个伙计。” “他们是不是给她啦?”撒沙平静,但让别西卜感觉有点儿阴测测地问道:“当你们发现她吵闹的厉害时。”小剂量使用可卡因会令人飘飘欲仙,但在高剂量使用可卡因的时候,使用者会产生被害妄想与假性幻觉,在妄想的驱使下,他们会抢先拿起武器攻击别人。非常危险。 别西卜嗤笑了一声:“看来下次我得在任务说明书上写清楚‘禁止随意投喂人质!’。”他们原可以将奇兹。卡逊捆绑起来,打晕也行。可他们没有那么做,无论怎么说,理查兹家族都是海神岛的人,而卡逊是外人,他们服从命令,可心里面总是有些恼火——作为已经“工作”了几年的生力军,他们依然有点轻视别西卜并漠视他身边的人,直到把事情弄砸。 奇兹。卡逊坐在一块空地上,蓬头垢面,短短几天里骨瘦如柴,她抱着枪,枪口抵住胃部,拇指勾住扳机,枪把夹在膝盖的缝隙间,比桑地的人用的都是经过加工的子弹,只需一颗就能搅烂她的整个腹腔。 小霍普金斯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走向她。 奇兹微微动了动,她的眼睛在肮脏结块的头发里向上翻:“下午好,撒沙。” “下午好。”撒沙说,走近了两步,奇兹没有动作,他在她面前半跪下来。 “我爸爸怎样了?” “他死了。” 奇兹猛地唾了一口吐沫,正中撒沙的左脸。 撒沙纹丝不动,他的手缓慢地插进女孩的膝盖,食指卡住扳机,抽出手枪。 他站了起来,两个小伙子立刻冲上来,强迫奇兹反穿上一件衬衫,衬衫是男人的,袖子很长,恰好能在背后打个结。 唾沫是粉红色的,从撒沙的脸上流下来,经过嘴唇,撒沙舔了舔,一股血腥味儿,比他之前尝过的任何一种血都要浓郁。别西卜笨手笨脚地将弄湿的手帕折起来,找出一块还不太脏的地方,给他擦了擦。 “怎么回事?”别西卜低声问道。 “她是我的就像约翰。卡逊是你的。”撒沙疲惫的回答道。 奇兹。卡逊应该在一个星期前回去西大陆,回到她母亲身边,继续她安全、温暖、充满阳光,一尘不染的幸福生活,是他让她留了下来,在霍普金斯医生的授意下。 别西卜沉默了一会“她的父亲一样会死。” 一抹浅淡的笑容扭曲了撒沙的嘴唇,他垂下眼睛“这可不是个好安慰,别西卜,我们不能因为某人罹患冠心病就徒手撕开他的胸膛掏出心脏。”他举起手,那柄沉重的铁块在细的长手指间打了个转:“放心,我知道我在作甚么——也必将为之承担后果。” *** 大钟敲过十下,已经吃过晚餐,做完个人清理工作以及临睡祈祷的撒沙。霍普金斯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窗户咯地一响,撒沙扭头看去,一团黑幽幽的影子钻了进来。 “是我,撒沙。”别西卜说:“让我在你这呆一晚。” 没等撒沙回答,他就急急忙忙地钻进了撒沙的毯子里,先是平躺,几分钟后,他翻了个身,勾住了撒沙的脖子,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朋友的肩窝里,就这样维持了近半个小时,当撒沙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极其小声地嘟囔起来:“我一点也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撒沙,一点也不喜欢” 他叨叨个没完,手也越来越用力,身体一阵紧似一阵的颤抖。 撒沙耐心而宽容地等待着,别西卜终于睡着了。 “我也不喜欢。”撒沙说。 (本卷完) (待续) ps:嗯有没有觉得太黑?太黑就开灯吧呵呵,游走 第一百一十七章父亲六番外 约翰。卡逊的葬礼既隆重又沉闷。 他的弟弟在几份主流报纸上刊登了一则措辞文雅的讣告,卡逊家族的近支与较为亲密的朋友,银行与投资公司的得力干将,海洋生物研究所和绿色和平组织的同僚们都接到了镶着黑边的信封,里面向他们通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写明了葬礼举行的时间、地点、大致的参与人数,背后附有交通地图与联系电话,联系电话有两个,一位男士,一位女士。 葬礼在卡逊家族老家一座最为古老的教堂里举行,教堂四壁都有着尖塔形状的彩色玻璃镶嵌拼接的圣经故事大窗户,这些玻璃上附着金属盐和氧化物,金产生酸果色,钴产生蓝色,银产生黄色,金和铜产生绿色和红色,切割成既定的形状后用铅条镶嵌成画,当光线透过它们时,人们只能在地面上看到黑色的线条与斑斓的色块——据说它们能够令人类的灵魂距离上帝更近;走廊的尽头是一具有着三个成人那么高的橡木十字架,深褐色,十字架前是老旧的圣坛,下面是端端正正的灵柩。 约翰。卡逊已经经过了清洁与美容,他的头部损坏的太严重,化妆师用石膏、硅胶、胶水、油彩、假发为他做修补,最后的结果看起来不好也不坏:他看起来就像是蜡像馆的藏品,但要比原来好得多了。他的前妻为他套上一件特殊的,背后开缝的黑色礼服,他的双手平放着身体两侧,双腿笔直——那条先于主人两天回家的腿化冻后经过处理,被缝合回身体。 受邀请的人基本上都准时抵达了,大约有三百人,二十排深色木靠背长椅被他们坐满。约翰。卡逊的弟弟与他的妻子、孩子,约翰。卡逊的前妻和女儿坐在最前排,其他亲友围绕着他们坐。 神父为约翰。卡逊致了一段简短的悼词,然后向灵柩鞠躬,为他祈福,最后他转过身来说:“让我们为他祈祷。” 每个人都握起了双手,低下头。 神父注意到靠背长椅的最后坐着一个男人,三十多岁,深褐色皮肤,托的衬衫格外的雪白。他的黑领带打的一丝不苟,金丝边儿的眼镜,问题就出在这幅眼镜上。他像是第一次带这玩意,每隔三秒钟就要去碰一碰,祈祷的时候他忍住了,祈祷结束后他立刻把眼镜拿下来,恶狠狠地用衣袖擦了擦。 约翰。卡逊的未亡人率先站起来。她抱着女儿的肩膀,一刻不放松,就像她还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是很有必要的——教堂座椅间,短短不过七十英尺长短的狭窄走道她们磕磕绊绊地走了近十分钟,——奇兹。卡逊自始自终半闭着眼睛。脑袋摇来晃去,两脚就像是按错了关节的偶人,不是一个往左就是一个往右。要么就是一起向前,如果不是母亲死死地搂住了女儿的腰,另外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奇兹。卡逊早就不知道要摔倒多少次了。她仍在做可卡因的戒断治疗,戒断症状中最为显著的就是嗜睡、迟钝与方向错乱。一些对具体情况有所了解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在走下侧门外的台阶时,凯德。卡逊。也就是约翰。卡逊的弟弟想要帮忙,被她拒绝了。 运送灵柩的灵车缓缓前行,人们乘坐的黑色汽车鱼贯跟随,天空中飘起了雨。 墓穴位于墓园的东面,卡逊家族的人基本都葬在这里,墓穴已经挖好,黑洞洞的,旁边堆放着翻开的草皮,等会它们还要被覆盖回去。 “全能的上帝,既然大发慈悲,使我们这所爱的人灵魂归于上帝,我们就将他的身体埋在地里,”神父说道,他弯下身去抓了一把泥土投进墓穴“使土仍归于土、灰仍归于灰、尘仍归于尘,我们这样行,因为我们确实的盼望死人靠着主耶稣基督复活得永生。到那时,耶稣必用使万物归服自己的大权能,变化我们这卑贱的身体,如同他自己荣耀的身体一般。” 更多的泥土被约翰。卡逊的亲人和朋友投进墓穴“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直到最后一个,等待已久的工人迫不及待地挥动铲子,填平墓穴,用电夯夯平地面,铺盖草皮:“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们。” 奇兹。卡逊面无表情地倚靠在母亲的怀里,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她一概不予理会,看起来也就比死人多那么一口气。 “奇兹,”凯德。卡逊说“让我送你们回家好吗?”他看了看奇兹和她的母亲,摇了摇头:“你现在的状态可不适合开车,”他对他哥哥的遗孀说道:“你得看好奇兹,不是吗?” 奇兹的腰被抓了一下,她听到母亲的呼吸停顿了,然后她说:“好啊。” *** “约翰。卡逊在我的生命里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我和他的熟悉程度还不如学校的警卫。迄今为止,他只探视过我两次,第一次远在八年前,十二个小时不到,第二次一个半星期,他陪伴砗磲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最后还差点让我送了命——他永远记不起给我买生日礼物,他也不知道我最讨厌黄洋葱,他从未对着骚扰我的男孩大吼“滚开!”他甚至没有去学校开过家长会,接过我,给我打电话,寄信,发邮件——我们之间的感情淡的就像是嚼过的口香糖,我曾经这样以为,我有幻想过他站在路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叫我的名字,而我则骄傲地抬起头,视而不见地走过去,如果他跟着我,跟到家里来,我会问他是什么人,我会看着他哭出来妈妈,我一直以为,我能够轻视和嘲笑他的死亡,因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与父亲,他伤了你和我的心。” “他真的死了,我才知道我有多害怕看到这个——恐惧令我通宵睁着眼睛,倾听周围的声音,我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我希望他仍旧活着,在白令海与海狮、海象、北极熊共度圣诞节,或者潜入海底研究长满毛发的蠕虫,我想我能够忍受他缺席我的婚礼,孩子的洗礼与坚信礼,我会支持他的事业,我会给他寄去礼物——生日一份,圣诞节一份,复活节一份,假如他需要,升天节和降灵节我也给——只要他活着。” 奇兹的妈妈低声啜泣起来,她深感懊悔。不,不是因为她和约翰。卡逊离了婚,而是她不该让奇兹过多的了解她父亲约翰。卡逊确实几乎没进过一丁点儿父亲的责任,但她却不想让奇兹感觉自己是被抛弃的——她巧妙地美化了约翰。卡逊,她不止一次地描述过约翰。卡逊是如何的英俊、高大、聪慧,他在学校和研究所里取得的优良成绩与丰硕成果,他的勇气,他的毅力,他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以及他是如何期盼着奇兹的降生——她只是想让奇兹能够感受到那份或许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爱意。 她只是想给她最好的东西。 *** 凯德。卡逊原本想要回家,一个电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直接驱车赶往自己的公司,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大楼里阴暗安静,警卫人员为他开了门,打开了灯。 “有位克洛斯先生会来见我,你看到他就把他带上来。”他吩咐道,一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一个男人静静地坐在他的皮椅上。 凯德吓了一大跳,他差点就叫出了声。 “有什么好惊讶的,卡逊先生?”男人说:“您先前应该接到过我的电话。” “可你是怎么进来的呢?”凯德。卡逊低声喊道,他对公司的安全一向很注意。 “到处都有我们的朋友。”男人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领带与金丝边眼镜,做出一个让位的动作:“您也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 凯德。卡逊要做一个深呼吸才能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皮椅立刻将他包裹起来,他感觉安全多了:“切加勒。比桑地就那么亟不可待?” 克洛斯先生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您也会很急的——三小时前得到的消息,财长们开会了。” 凯德。卡逊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张口结舌了好半会“关于什么?”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单单只是钱的话,远在西大陆彼端的切加勒。比桑地还不足以被凯德。卡逊纳入合作对象的范围之内,真正打动他的是别桑地家族的另一面,他们控制住了该区域的财长,也就控制住了财富之泉的源头。 他们可以抢在所有人前面得到最正确的信息。 这才是凯德。卡逊要的。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今后的卡逊家族能够怎样的飞黄腾达,财源滚滚——尤其是,如今没有了约翰。卡逊。 凯德的兄长对金融毫无兴趣,但他在卡逊家族最大的金融投资公司里占有着百分之六的股份,反对凯德。卡逊的人以五千万的投资(为了那部该死的纪录片)来换取他的支持,而他答应了。 凯德。卡逊不得不彻底地埋葬他。 很抱歉,哥哥,但这是必须的。 (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信 别西卜写给切加勒。比桑地的信—— 致亲爱的父亲(父亲两字被划掉了)papa(也被划掉了)切加勒比桑地先生: 我现在正坐在图书馆的写字桌前给您写信,撒沙坐在我对面,他也在给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写信,自从到了这里,他每天都要给霍普金斯写信——每次半小时,面带微笑,好像正在干一件愉快而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说,虽然您曾经明确地表示过霍普金斯们之间黏糊糊(黏糊糊被划掉)温情脉脉的“交流”曾不止一次地让您感觉毛骨悚然,但我还是想要尝试一下,如果可能,请在随后告诉我您的感觉。 请别着急,我正在想我该写点什么。 我不记得是哪个白痴跟我说过,西大陆上的寄宿学校就像棉花糖那样柔软甜美,老师们通情达理,和蔼可亲,学生们热情单纯,乐于助人,课程轻松,每天都能尽情的享受生活——我是说,校园里应有尽有,香烟、酒、音乐、通宵舞会,二十四小时大型超级市场,枪、色情杂志、放纵的年轻女孩甚至还有妓/女(倒不是说我想要这个)——假如您记得,请提醒我好好揍他一顿。(这段被整个划去) 这儿禁烟,只能买到牛奶、果汁、苏打水和可乐,小卖部和医务所只开到晚上九点,礼拜六,礼拜天不开门,音乐和舞会倒是有,但我讨厌圣歌合唱团和华尔兹。 您可能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不管怎么说,是您挑选了这个,一个看上去犹如天堂而实则地狱(地狱被划去)修道院的鬼地方,这也许没什么可值得奇怪的,它本来就是个大修道院。几百年来这儿的人早就习惯了古旧严苛的生活态度并甘之如饴——但你看到过我们的校徽吗?盾牌、书和荆棘装饰花边的那个?下面标示着1795年,花体字,就像是葡萄酒瓶上的那种花体字母(前一句话被划掉),那是它的创建日期——您真不觉得有点危险?我是说,我们成天成天地在寿命超过我们曾祖父三倍年龄以上的教室里一坐就是八十四分钟,而后在四分钟内穿过同等酥脆的走廊,飞速前往另一个可能更为历史悠久的禁闭室——每个人手里都抱着超过十二磅的书籍?(注释1)每次打那个有着拱形穹顶的长廊下奔过的时候,那回声大的就像是有人在我耳边敲响了教堂的钟,我不得不飞快地跑开,我总担心会有一大块石头掉下来。正好砸在我的脑袋上。 说到奔跑,亲爱的“唐”我可以忍耐那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课程。但当中留下的四分钟是在是太混球(混球划去)荒唐了!我甚至没办法上厕所!躲藏在灌木丛后面或者在雕像后面拉开裤链都是校规上严格禁止的,当然,课桌下也不允许。即便它们都只是些用胶木合成板与黑色金属方管组合而成的廉价货色——我们可以将一些私人用品和书放在紧靠着一面墙的壁橱里,但,我前面有没有说过?这儿的教师就像只顽固的寄居蟹。它们(它们被划掉)他们的办公室就在教室里,一长条桌子,上面堆满了办公设备、照片、书和其他教材;他们被允许装饰自己的领地,所以教室的墙壁上被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片、表格、小卡片、地图、自制的年历以及学生作业等以及许多我们也弄不明白的东西,有些教室的天花板都会被占满,我们听课的时候。它们就像首次入水的轮船上的彩带那样飘来飘去。 撒沙告诉我这已经很不错了,他的小学教室要更可怕——差不多这世界上所有的材质与色彩你都能在那找到——我说他小学是在什么地方上的?嘉年华? 这儿的教师,他们或许确实是些有能力有才干的家伙。但并不像我之前在小说和网络上所了解到的那样好脾气,他们固然对每个学生都客客气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布置作业和考试,事实上,这儿的课程非常紧张。我们每天都需要预习、学习、复习和做作业,撒沙能睡上七小时。而我只能睡上六小时,或五小时。幸运的是午间休息有一小时,我们可以提前到下午第一节课的教室里打个盹。 每个忘记了作业和小测验成绩欠佳的学生会被教师们予以更多的关注与指导,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他们会变得格外严厉,直到你痛改前非或是成绩有所改观。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正确点来讲,他们彼此敌视,当一个学生因为某个老师的要求或想法而忽视了另一个老师的话,他会被后者一个劲儿的折腾上很久——我观察过,确实如此。而且其中一部分人着实很讨人厌,譬如总是在历史课上翻来覆去地炫耀他那块“十八世纪同性恋研究特殊奖章”的胡夫先生,我说,比桑地先生,海神岛的规矩不能沿用到这里真是可惜。 我和撒沙在上课时间里碰面的机会很少,这儿有一百三十门选修课和六门必修课,但必修课里也有着选修项目,譬如在第二语言里,我选择了西班牙语,而撒沙选择了拉丁语。我们只有四门课重叠,数学、文学和历史,每个不同的课程上课的时间、学分、教师、地点都不一样(在这里我得再次抱怨一下,为什么每年付出四点五万元的我们非得跑个半死,而拿薪水的人却只要舒舒服服地坐在那等?) 我们只有在午餐和课后活动的时候才能碰个面,课后活动还得看我们的社团活动时间,幸而我们住在一起——这里的宿舍是三人一个套间,每套间有独立浴室和一个小厅,人员都是随机分配的,但可以在双方愿意的情况下调换,所以起初我没能和撒沙分在一起,我在他的套间里等着,当他的室友出现的时候,我和他诚恳地谈了谈。他即刻答应了我的请求,他真是个好人。 另一个室友是个大陆人,一个结结实实的小家伙,他是橄榄球队的,他叫艾弗里,总是盯着撒沙看个不停,这情况要等撒沙和他谈过才总算好了些。 好吧,这家伙无关紧要,虽然他看起来似乎与撒沙似曾相识,但他只是个普通人。更确切点说,他家里挺有钱,但没什么背景。只有一个远房表亲正在努力竞选市议员,他曾和撒沙不止一次地叨咕过他们家为了这事拨出去的几笔大款子。 我不喜欢他,不单是因为他太蠢,还有那同样令人无法忍受的腻歪,他表现得就像是霍普金斯的老妈子或是尾巴!(或是尾巴划掉) 撒沙无所谓。圣母保佑,我猜想霍普金斯医生的家政课一定很不错,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到过撒沙。霍普金斯在打理个人方面会有那么差劲,倒不是说他懒惰或是笨拙,他就是太聪明了——第一次,他自制的清洁液不但溶掉了他和我所有的衬衫。就连洗衣机的内壁都受到了损伤(为此学校又新增设了一条校规),第二次则让我们所有的衣物都变成了海菜干,包括我最喜欢的那条内裤与硬领结。无论我们想了多少办法都没能让它们复原——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就不提了。 附带提一句,那个清洁液撒沙还打算继续研究改进,我和艾弗里共同制止了他,现在一些事情由艾弗里去做。他也不是个行家里手,但至少不会让我们的管理员精神崩溃。 另外我必须提提这儿的饭菜。学校提供早中晚三顿饭,分量十足,品种匮乏,滋味奇特所以在吃够馅饼和土豆泥的时候,我会下厨,包括老安德里亚娜最拿手的甜罗勒酱牛肉片,鳕鱼排,什锦海鲜汤和起司烤饭;撒沙也下厨,看起来不坏,但很多时候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愿意吞下那些东西——请把我的疑问转给霍普金斯医生,他是怎么养大撒沙的?用巧克力裹羊腿和芥末海带派? 当然,最后我还得汇报一下我的成绩。 现在撒沙为我每天补习一小时,但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海神岛上学的太少,而这里又学的太多,尊敬的“唐”我在某部电影上看到过,为了帮一个演员谋得演出的机会,某人砍掉了导演最为心爱的赛马的脑袋,并把它摆在其主人的床上——那匹赛马价值三十万元,我已经调查过,我们高中校长有只价值一万两千元的杂种草原猫,您所期望并看好的那所大学的校长有着几条价值五千元/每只的红色巨型贵宾犬,我们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您看怎么样?(这里整段划去)。 随信附上我最新的测验成绩。(此句划去) 有点悲惨,但我必须得说,这不是我的错。(此句划去) 这里的课程对我而言有点困难,我想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您的孩子。别西卜。比桑地敬上 四月一日晚 撒沙写给安东尼。霍普金斯的信: 别西卜给切加勒。比桑地写了封信,但他错把草稿给寄过去了。 为了感谢他对我的赞美,随信附上他誊写过的信件与最新的测验成绩。 你可以把它们交给切加勒。比桑地,他会很高兴看到儿子的进步的。 又:我参加了游泳队,这个学校有着极其得天独厚的条件,格兰德河德入海口位于两英里以外的地方,它在这儿留下了一条速度缓慢的支流,横穿整个校园,游泳队的成员有特权在这条河里游泳。 吻你,我亲爱的父亲 你的撒沙。霍普金斯 四月一日晚 ps:注释1:在这里参考的是美国高中,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室,除非离职或调任,否则这个教室不会另做他用,学生们必须带着书跑去各教室上课。 另外,感谢少数点大人赠与的588的打赏wa大人投出的粉红票,若鬼丸大人赠与的588的打赏,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宝儿 格兰德河是一条桀骜不驯的大河,它蜿蜒数千英里的身躯上有着数以百计的,湍急凶险的节段,既不允许人类在上面建桥,也不允许他们筑坝,其他地方或许看上去较为温和,却也密布着暗流与漩涡,谁又能想到它在即将回归大海的时候,会伸出如此一条柔美的胳膊呢——数百年前一群疲惫不堪的僧侣遵照着上帝的指引来到了这里,他们在这里定居,并在之后的五十年里凭借着募捐与居民的自发劳动逐渐建起了一座有着三个建筑主体的修道院,它曾经被战火摧毁,僧侣们离开了这里,在别处建立起新的居所与信仰;可居民们没有忘记它,在某个早晨,他们回来了,用双手与白色的岩石重建了这儿,但没有僧侣的修道院就像是没有头脑和心脏的身体“我们该拿这个怎么办呢?”人们不愿意任由自己辛劳的成果白白虚耗在流逝的岁月里,最后他们决定,这里将会成为一座学校。这是那些朴实的心中,仅此于教堂与修道院,世上最好的用途了。 最早的时候,学生和老师饮用和生活用水都是从这条横穿过整片土地的支流中汲取的,他们还在河边建立了小磨坊,除了为学校师生磨面包之外,还为周围的居民服务,收取微薄的租金。学校的维护与修缮费用,学生的奖学金,曾有很大一部分出自于此。直至今日,这条宽容平和的支流又有了新的用途——格兰德校游泳队在这儿做强化训练,这是一个独特的新尝试,不断流动变化的河水所产生的阻力与静态或是有着规律化人造浪的泳池是完全不同的。 校方为此清理了大约有着三百英尺长度的河道,工人们搬开河流中的礁石,去除水中与水边的植物,架设起木质的出发台。 提出这个建议的是游泳队的教练玛西亚,并深得孩子们的欢迎。 格兰德寄宿学校设有两座室内恒温游泳池。依照国际比赛泳池标准建造,长池一百六十四英尺长,短池是前者的一半,出发台、浮标分道线、仰泳握手器、黑色釉面砖的泳道标志线与触电板调时器种种配备齐全。 但不可否认的,经机器与滤网清洁处理的干燥空气是比不上带着花草清香的湿润空气的;冷冰冰的瓷砖是无法与光溜溜的卵石相比的;三基色节能型荧光灯发出的光芒也绝对无法与明亮的天光媲美;即便每天都由强氯、臭氧和紫外线进行消毒净化,通过热泵加热的池水当然也可不能与永远流动着,被阳光晒热的清澈河水相提并论。 撒沙和他的新同伴一起跳进温暖的河水,一群银色的小鳟鱼从木头出发台的下方游出来,与他们并肩畅游,水是那样的干净。人和鱼就像是浮在空中似的,影子则在他们和它们的下方轻盈的飘动,在影子没有覆盖到的地方。透过河水的阳光在褐色的鹅卵石底上溶化成流动的网状黄金。 撒沙没有和别人比赛,先是游了一个短全程(长池往返两次)的距离作为热身,又游了两个中全程(往返四次)之后,他在教练的示意下停了下来,淡金色头发的男孩从水里探出身体。手指抓住同样以整根圆木拼砌而成的平台,水珠吊挂在他的眼睫毛上。 人如其名,他们的教练玛西亚就像个女战神那样强壮而严峻。她曾是一名职业运动员,擅长蝶泳与自由泳,在离开俱乐部到此任职后,玛西亚仍坚持每天训练两小时。因此她的躯体依旧如巅峰时刻那样有力浑圆——她有着一副比常人男性更为宽阔厚实的肩膀,胸部扁平,臀部和腰几乎一样宽。异常结实,褐色的头发剪削的很短,她的面容很难说是好是坏——浓密的眉毛紧紧压着一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睛,颧骨很高,下颌骨又宽又平。鼻子就像鸟喙那样高高勾起,嘴唇不够丰满。还有点歪,牙齿倒是雪白整齐。 游泳馆里的噪声很大,被水灌满的耳朵也会变得前所未有的迟钝,你想要别人听见你说些什么就得很大声,教练尤甚,所以她养成了喜欢大喊大叫的毛病,而且她的声音就像男高音那样宏亮浑厚,震耳欲聋,平日里她索性尽量不说话,免得时不时吓人一大跳。有时候撒沙会情不自禁地将她和另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女教师相比较——如果凯米拉有着玛西亚的样貌与声音,她就不必费那么大的劲儿去改变自己的基因了——无论从前面还是从后面,玛西亚都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女人,就算她经常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紧绷绷的连体泳衣。 玛西亚蹲了下来,这个姿势很像是举重运动员在蹲举之前所做的动作,鲸鱼般的脊背弯曲着,大腿和小腿的肌肉鼓胀起来,她的脚背很宽,脚趾很大,紧抓着木头,脚后跟悬空,双手松弛地交叉搭在大腿上,这个动作平常人都会有些困难,她做起来毫不费力,而且能够保持很长时间。 “嗨,嗨,”她竭尽全力地压低了声音,但撒沙听起来仍就像是盛夏黄昏时在海的那一边轰隆隆逼近的雷声:“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力气吗?”她快快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游个短全程蝶泳怎么样?” 撒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像只猫那样将肩膀向后推去,当然,没有那只猫能像他那样擅长和喜欢水的,小霍普金斯喜欢水,不管是在海里、湖里还是河里甚至泳池里,瞄准一个目标往前游,团身或者展开身躯入水,挥动手臂,拍打脚掌,从水里抬起头,水流过面颊,空气流过舌头,无论哪一种,都能令他的精神随着身体的疲惫而振奋起来——他弯曲嘴角,露出一个讨人喜欢的微笑:“好啊。” “那你得尽全力,”玛西亚小姐眯起眼睛,她眼角的皱纹立刻变得密集起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快。” 回到出发台的时候撒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出发台上只有两个人,霍普金斯与另一个男孩,宝儿。 宝儿两年前就是游泳队的正式队员,是“重头戏”为学校拿过好几个奖项,他和玛西亚小姐一样擅长蝶泳与自由泳。 撒沙和宝儿相隔一个出发位站着,玛西亚小姐发令。男孩的身躯在阳光下绷成一张形状优美的弓弩,两条令人心迷神乱的大鱼同时窜进了水里,玛西亚在出发台对面的平台等着他们,她双腿分开,手臂撑着膝盖,全神贯注地搜寻着每个让她舒展或皱起眉毛的小细节。 宝儿与撒沙同岁,但他的速度要比撒沙快,虽然不是很多,他抢先触壁,转身,撒沙紧随其后。 在后半段撒沙几乎赶上了宝儿,快要到达终点时,宝儿的身体突然向左侧倾斜,他的手臂打中了撒沙的肋下,撒沙躲开了,没有让这份力道完全作用在自己身上,但他因此向下沉去,宝儿投下的影子掠过前方的卵石滩,撒沙控制住身体,浮出水面。 宝儿的优势由此变得非常明显,教练玛西亚抱起了手臂,她等到两人都到达了终点后才说话,先是宝儿“宝儿,亲爱的,”她平淡的语调表明这仅仅是一句话的开头,或说是一个口头禅而非出自真心实意:“真遗憾,你出错了,大错,非常大的错,你的学末成绩将会因此扣一分,”她说:“道歉,另外,没有下一次。”宝儿没说话,玛西亚的嘴唇拉紧了,就像是一根铁丝:“告诉我,没有下一次。否则就离开。” 宝儿起先还在漫不经心地端详着不远处的一丛盛开着紫蓝色蝴蝶状小花的鸭跖草,听到这句话后他终于有了反应“没有下一次,我保证。”他用几近于甜蜜的声音回答道,他的视线转移到了撒沙身上,既冷酷又危险:“对不起,撒沙。” “我很抱歉,”玛西亚小姐对撒沙说:“你今天的训练结束了,记好我的话,先去医疗室找道格拉斯,让他给你做个检查。你今天表现得很好,我会在记录上特别注明,”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说话的语调对一个刚刚受到伤害的孩子来说过于强硬了,于是进一步放缓了语速和放低了声音,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古怪:“你有天赋,霍普金斯,”她伸手摸了摸撒沙湿漉漉的头发:“你前途光明。” 宝儿一直看着他们,听到这儿他尖锐地笑了一声,玛西亚向他投去一个严厉的眼神,他丝毫不为所动。 “你今天的训练也结束了。”玛西亚小姐冷冰冰对宝儿说,撒沙注意到宝儿的脸一下子变白了。 两个男孩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他们的训练,他们草草擦干了身体,套上宽大的外套,现在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课,他们没遇到什么人。他们原本可以在河边就分道扬镳,事实上他们要到图书馆前才分开,撒沙以为宝儿会和自己说些什么,但他始终一言不发。不过在走开之前,宝儿站住看了撒沙好一会儿。 ps:这章是昨天的,写完后觉得有些繁赘,所以进行了修改与删除。 宝儿是男性英文名beau,不是昵称。也可以叫做鲍尔,但我觉得宝儿更有趣一点。 今晚还有一章,是今天的。 第一百二十章宝儿二 宝儿给撒沙造成的仅仅是些浮现于肌肉表皮的轻微瘀伤,但为了安全起见,道格拉斯医生还是为他做了全套检查——校医院的装备几乎可以诊治各种需短期治疗的疾病或情况,检查治疗室内设备齐全,半小时后助理医生拿来了小霍普金斯的x光片,道格拉斯医生把它夹在看片台上,打开光源,黑色底儿的胶片上显示出一条条半透明的白色肋骨,没有裂痕,没有萎缩,排列整齐“你有着世界上最漂亮的肋骨,”道格拉斯医生说“没事儿,别担心,”他温和地补充道:“它们都好好的,没受一点儿损伤,至于那些瘀伤,我先给你冰敷,二十四小时候热敷,今晚你或许会有点疼”医生微微一笑:“如果实在无法入睡的话,可以喝点茶。”他站起来,走到一个有着很多抽屉的柜子前面,数着上面的标签,仔细的寻找了几分钟后,拉开其中一个,取出三个小纱布茶包。 撒沙拿过一个药包,好奇地嗅了嗅“玫瑰与石斛,” “非常正确,带回去,请管理员给你烧一壶滚开的水,把它们泡开,温热的时候喝。”医生说:“你的年龄不适合镇定剂和药片。它们能给你一个好梦。” “但如果感觉疼痛剧烈起来或是发烧了,立刻来找我。”他最后这样说。 *** 宝儿没有走得太远,他看着撒沙。霍普金斯走进那座白色的建筑,然后出来,隔了一会,他也走了进去。 门没有关,道格拉斯医生正在做医疗记录,他伏在办公桌上,皱着眉。态度严肃而认真,方笔尖的钢笔在淡黄色的纸张上沙沙作响,宝儿在门口站了一会,发现暂时没人理会他,就装出了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晃悠到那只黑黜黜的抽屉柜前面,他背着手,手指灵巧地在抽屉上摸索着,这个柜子有一个成人那么高,两个成人那么宽。总共有着三十层,每层都有二十只抽屉,上面贴着的标签都是古拉丁文的。除了专门研究古圣经的学者和道格拉斯医生本人大概没人能看的懂——宝儿没那个必要,他早就在那个心爱的抽屉上做了记号——抽屉用的是木拉手,他用钥匙在拉手的内侧刻了一道印记,看不到,但用手一摸就能摸出来。 “别找了。”道格拉斯医生头也不抬的说:“我前两天做了一下整理,重新排列了次序,我亲爱的侄子,你可以拉开抽屉,逐个找,或是看看上面的标签。” 宝儿吐了口口水。碰地关上那只已经被拉开一半的抽屉,他毫无偷窃时被当场捉到的窘迫感与愧疚感,反而充满了怨恨与不满。“我有点不舒服,”他蛮横地说道:“我想要个茶包。” “先说说。”道格拉斯医生把做好的记录和笔一起暂时性收进办公桌的抽屉里“你那儿不舒服?”他支起胳膊,手指搭成塔状,食指抵着嘴唇。他今年三十六岁,是个富有魅力的美男子。黑发,灰绿色的眼睛非常迷人,却总是被遮挡在细框眼镜后面。 宝儿瞥了他一眼,慢腾腾地走到办公桌前,突然伸出手臂,把上面的东西全部扫到以海军蓝与墨绿色为王的法式璧章图形地毯上,而后他爬上上去,在上面坐好,两只光裸的小腿在办公桌边缘晃来晃去。 “你就是个混账白痴吝啬鬼。”孩子傲慢无礼地说道:“我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实在要说的话,就是心里烦得很。刚才找你检查的小鬼怎么样?有没有断掉几根肋骨?” “如果有的话,那你就要倒霉了。”道格拉斯医生颇有耐心地说道:“我不认为我的兄长和嫂子能够容忍你到这个地步,宝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明白他们的底线在哪儿。” “那只是个意外。”宝儿狡辩道,他心知肚明,道格拉斯医生说的很对。 宝儿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和大部分父母不同的是,他们比离异前更加更疼爱宝儿——无论内在还是外表,宝儿。道格拉斯都是个不逊色于撒沙。霍普金斯的孩子。他头发乌黑,打着小卷,皮肤苍白而光滑,这两点和他的父亲相同;而修长的四肢,纤细的身躯与略带透明质感的淡蓝色虹膜与细长的睫毛则与他的母亲别无二致,他所喜爱并具有天赋的游泳与古文学又恰好是他们两者共有的爱好——这对夫妻将这个孩子视作唯一能够延续自身存在的东西,他们呵护他,抚摸他,亲吻他,纵容他的时候就像是在珍爱另一个自己。 聪慧而敏感的宝儿立即抓住了这一点,他一步步地试探着他的父母,利用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刺激他们,逼迫他们比赛般地溺爱他。 不过这对父母也并非没有要求,在某方面他们的立场相当一致——宝儿。道格拉斯是最优秀的那个,毋庸置疑。 “玛西亚夸奖他了。”宝儿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水滴在地毯和办公桌上。 “玛西亚小姐每天都得夸奖半打孩子。”道格拉斯医生说。 “那不一样,”宝儿气恼地喊道:“他威胁到我了!”他凶狠地摩擦着牙齿,像是撒沙。霍普金斯正被他咬在嘴里。 “嗯哼。”道格拉斯医生露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那么说,一个真正的敌人。”他语调轻快地说道:“确实,那孩子也许,他的眼睛就像紫碧玺那样惹人喜爱,据说他选择的第二语言也是拉丁文。他在小测验中的成绩如何?应该不错,因为我接触到的老师都挺喜欢他的。”他兴致勃勃地询问自己的侄子:“你觉得我应该收藏他吗?他看上去相当的沉静且品味出众,也许他会喜欢我的社团。” “我会先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宝儿轻蔑地说道,跳下桌子,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去,那些被他丢在地毯上的东西被踢的到处都是。 “宝儿?” “什么?” “带着这个。”道格拉斯医生丢过去一个小包,宝儿接住了,他快速地送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这正是他要的东西“哦,”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谢谢,叔叔。” 自打进门起,他还是第一次表现的不那么讨人厌呢。 “你得学会调试自己的心情。”道格拉斯医生说“里面有好几种药草,其中有两三种既难种植又难处理,调配起来也不容易,这原本是优胜者的奖品,”他慢悠悠地指了指窗外:“譬如撒沙。霍普金斯。” 宝儿怒气冲冲跑出门去的时候。差点撞到了珍,她是格兰德寄宿学校的助理医生,也是道格拉斯医生的左膀右臂——她双手捧着一个大簸箩。里面堆满晒干了的直立婆婆纳,这种植物在教会花历中被视为“健全”的象征,用来祭拜一世纪时耶路撒冷的主教——圣希梅翁,他是耶稣基督的堂兄弟——晒干后可以治疗感冒、咳嗽和皮肤炎。 “把它拿给我吧。”道格拉斯医生充满感情地说道,他用手指捞起暗绿色的干叶子。轻轻搓揉,听它们簌簌作响:“好孩子,好孩子,”他不住嘴地称赞道,其中包含的感情可比刚才面对宝儿或撒沙时丰富得多了。 “紫罗兰也开的很好,”珍说:“这个春季最后一批的紫罗兰。” “让我去看看吧。”道格拉斯医生说“看情况,我们或许可以在明早将它们全部采收下来。” 格兰德校方对有才能的人一向都是慷慨大方的。无论那个人是教师还是学生,就像他们愿意为玛西亚的一个建议耗费数万元清理出一段河道那样,具有着医生、药剂师、健康教育者等多项执业资格的道格拉斯医生的小小爱好自然也是能够得到满足的。 道格拉斯医生拥有一座占地约有一英亩之多的园圃,中间还设有一间相当大的钢筋玻璃圆屋顶温室。 这座植物的小天堂虽然不是私有的,却也只允许一部分人接近——观赏、观察、采摘与使用。后两种权利几乎只有道格拉斯的学生与社团成员才能拥有,一些教师将此处的参观许可当做对优秀学生的奖赏。 紫罗兰的花期是十二月至四月。在道格拉斯的花园里盛开的这片紫罗兰或许是方面百里之内的最后一批,不过它们的美与香并不曾因此受到一丁点儿的影响,医生小心翼翼摘下一朵花瓣多褶,就像是水彩笔描绘出来那样薄弱娇嫩的紫罗兰,把它放在鼻子下面,又送进牙齿间嚼了嚼。 紫罗兰的花朵有点涩,在舌根处倒能渗透出一点润泽的香甜,晒干后吃起来又甜又香,有点甘草的味儿。 他把剩下的花朵举到眼前,淡紫色的花朵让他想起那个男孩的眼睛。 “你觉得撒沙。霍普金斯怎么样?”他突兀地问道“就是下午来看瘀伤的男孩。” 珍笑了笑“好像这瘀伤和宝儿脱不了关系?”她偏过头想了想:“一个俊美的男孩,行动很利索,寡言少语。” “你觉得他会成为宝儿的敌人吗?” “宝儿已经站在他对面了,”珍说:“不过这没什么了不得的,我想宝儿也该有个敌人了,他已经被那些小女孩和大女孩惯坏了。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向我投递了入社申请?只因为每个成员每月都能领取一个精粹茶包。就是宝儿喜欢的那种。” “多少人?” “二十六人。”在这所学生总数仅有三百的学校里这个数字已算得上非常惊人。 道格拉斯医生抿抿嘴唇:“坚持我们的原则,”他说:“我们只要需要的人。” “是的,医生。” “明天是周末?召集我们的成员,不单单是紫罗兰,玫瑰也需要采摘预备蒸馏罐与微波萃取设备。”道格拉斯医生说:“现在正是它们最美丽的时候,真遗憾,这段时间是如此的短暂甚至可以说是转瞬即逝——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地留住它的美丽与芳香。” *** 撒沙回到宿舍,预备先洗一个澡。管理员叫住了他,今天下午他又收到了一个新包裹,是需要急冻冷藏的那种,他检查了一下,是条重约两磅的七星斑,来自于费利曼图渔港。 “真可怕,它居然还活着,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充满敬佩地说道:“我按照说明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保存在公共厨房的保鲜柜里,挑选的非常好,你父亲一定是个出色的美食家。” “谢谢。”撒沙耸了耸肩膀,说:“他的确是。” (待续) ps:感谢闇夜行走,召祸两位大人的粉红票,以及白昼朗朗大人的平安符,鱼鱼鞠躬。 第一百二十一章松露 小霍普金斯先去看了那条鱼,除了口唇部有着被吊钩穿过的痕迹,深红褐色的鳞片,颜色略浅一点的头部和带有锯齿的鳍几乎完好无缺,腮部的动静十分微弱,但正如管理员所说,它还活着,眼珠子大大的,带着水分。 四个月前,霍普金斯医生寄来了一份包扎的妥妥当当的生小羊腿,来自于高纬度的边陲地带,那儿的羊都是吃野韭菜长大的,没有一点古怪的气味;一个半月前他又寄来了大约四分之一磅长满丑陋疙瘩的新鲜山葵根,那是真正的山葵,不是染成绿色的辣根,山葵对生长地的要求非常苛刻,能够大型种植的地方很少,主要集中在东大陆边缘的弧形岛屿圈内;而费利曼图渔港远在西大陆的另一端——安东尼。霍普金斯曾说过这几年他也许会非常忙碌,现在看起来这种忙碌程度远超过撒沙当初的想象。 *** 青绿色的“烤肉架”(橄榄球场上划满了竖线,像个烤肉的架子,因此有此外号)上,别西卜沿着线的右端外侧,往球门柱奋力奔跑,怀里抱着四分卫传给他的球。 他一连闪过了五个、六个或是七个、八个人?谁知道呢,让他们都见鬼去吧,他的脑袋闷在头盔里,头发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累积的盐分都要将他的头皮腌渍起来了,就像渔民们腌渍鱼干那样,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用来防护面颊与下巴的小栅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动,一个魁梧的家伙从旁边冲过来,他跳起来,高高抬起手臂,想要抓住别西卜,另一个家伙从对面包抄过来。他们留给别西卜的空间还不足五英寸,别西卜听见教练在大声喊叫,却听得不是那么清楚,他的体力几乎要枯竭了,唯一能看见的就只有距离他不过十英尺的端线,他骤然加快速度,一个重量惊人的躯体碰地砸到了他的脊背上,两条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抢夺他怀里的球。 别西卜倒了下去,向前。借着惯性打了个滚,身上的人被他甩在了地上,当了他的垫子。别西卜向后伸出双手,用力将球砸进地里——他们滚进了得分区,红队赢了。 白队队员高声诅咒,把别西卜从身上推下去,然后他翻了个身。把别西卜压在下面,结果其他队员(无论是红队还是白队)也跑了过来,抢着把他们压在下面。直到教练跑过来,把他们一个个地拉起来。 他最后拉起别西卜,亲手给他拿下了头盔“干得好。就这样干!”教练喊道:“一直保持到全国校际联赛,你会成为总统的!” 也难怪他会这样激动,格兰德的橄榄球队曾经战绩辉煌。两度当选“带球冲刺”冠军、三度当选“职业明星球员”、“最有价值球员”的汤姆。坎贝尔就出自于格兰德,一九八八年,他率领着全队在全国校际联赛上连战连胜,他们带着金杯回来的时候,校长亲自出来迎接。还给教练和队员发了奖金。 汤姆。坎贝尔离开之后,格兰德橄榄球队的境况就不那么妙了。他们没再拿过一只奖杯。 近几年或许有所起色。但仍旧缺少一个“灵魂与将军”别西卜让他看到了希望。 别西卜还没看来得及对这种别出心裁的鼓励方式做出表示,一只带着手套与护肘的手臂圈了过来,就像三分钟之前那样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力道大的就像是谋杀。 搂住别西卜的人是艾弗里,他也拿下了头盔:“暂停,教练,我们能离开一会吗?” 教练抬手看了看手表:“全部休息十分钟,”他说“然后试试正面冲撞阵线,让我看看你一次能撞到几个。”这句话他是对着别西卜说的,他拍了拍别西卜的肩膀,把头盔还给了他。 别西卜伸手抹了一把面孔,也许是长时间闷在头盔和防护具里面的关系,他反而要比原来白点了“怎么啦,”他问艾弗里“什么事?” “霍普金斯来找你。”艾弗里说,沿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淡金色头发的男孩正在朝这儿小小地摆手。 “来找我们。”别西卜纠正道:“你和他认识还在我之前呢。” 艾弗里难堪地笑笑“是认识,但说不上是朋友。”他斟酌了一番用词:“那时候,当然,他一直都挺出色的你看,那时候我是个还不懂事儿的小混蛋,我曾经有段时间很讨厌他,讨厌极了,还带着一群和我差不多念头的男孩找过他不少麻烦” “嘿,但就我现在看到的而言,你简直就是爱上他了。”别西卜说:“据我所知,他和以前相比应该没什么大变化,是什么让你的看法产生了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呢?”他说:“这可真让我好奇。” 艾弗里擦擦下巴的汗,犹豫了一会“他救过我的命,”他感激地说道:“在起先的一两个月里,我没能弄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人们似乎也不怎么愿意听我说那时候的事——我一提起来我妈就抱着我哭——直到他们为爱丽丝举行了葬礼,我是说,就是那个被分尸后扔进鳗鱼池的女孩,你有看过那个新闻吗?我和霍普金斯也是人质之一在那个男人进来的时候,他欺骗我们说是要释放而不是杀害一个孩子,我相信了,真蠢不是吗?霍普金斯拉过我,是我甩开了他的手,如果不是不是那个男人看不中我,我就是爱丽丝。”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曾经想要亲自去谢谢他,但他和他父亲早在爱丽丝的葬礼前就已经离开了十九区,我也向博罗夫人要过他们的地址,邮寄信件和小礼物,结果却是‘查无此人’而退回。” “嗯,”别西卜说:“你们在这里重逢了,”他有着一双深陷而又明亮的眼睛,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就算是霍普金斯医生站在这儿。恐怕也很难一眼看出这孩子在想些什么:“真是可喜可贺。”他说,旋即又悄声道:“他也救过我的命呢。” “父亲寄来了非常新鲜的七星斑。”撒沙说:“两磅重。” “新鲜到什么程度?” “还活着。” “霍普金斯先生在处理食材方面有着相当值得赞赏的技艺。”别西卜说:“那我就不去食堂吃馅过了。” 他们看着艾弗里,艾弗里的脸上出现了那种一般而言只有在生死关头才会出现的痛苦挣扎的神色——撒沙。霍普金斯是个聪明而又细致的人,这两点正是善于烹饪的人必不可缺的,但与之相对的,他也有着一个大缺憾——那就是霍普金斯家族特有的天马行空般想象力。小霍普金斯就像个古老的贵族那样从不拒绝和挑剔别人送到面前的食物,但在让他自己动手的时候,他总是对那些寻常的甜咸苦辣不屑一顾,他总是努力想做出让自己大吃一惊的菜肴来。 我们都知道,能让撒沙。霍普金斯大吃一惊的菜色已经很少了。 他所作的十道菜里面最起码有**道其滋味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味觉的忍耐范畴。但也有那么一两道能让人终生难忘我是说,正面的。 艾弗里已经在橄榄球队待了好几年,肥胖和臃肿早已离他而去。但有些东西是始终不变的。 例如那股子一往无前,勇敢无畏的劲儿。 别西卜和撒沙等着他的回答,艾弗里想到那美妙的滋味就忍不住吞咽口水,但他也曾为出自于撒沙。霍普金斯之手的菜肴而颤抖整晚。 “你准备怎么做?” “用奶油略微炸一炸,加自制的调味汁。”撒沙说。“再加上烤蜂蜜鸭肉和咸面包。” “那就这么定了!” ——霍普金斯做的调味汁取自于鲜榨苦瓜。 艾弗里捂着嘴,他望向霍普金斯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哀怨之情。 “他快要哭了。”别西卜说。 *** 安东尼。霍普金斯此时远在千里之外,一个位于森林边缘的小镇里。 他略微弯下腰,用医生与食尸鬼双重的审慎目光检查着一堆埋在泥土里,如同体内赘生物般的古怪东西。 那是种价格高昂,生相令人倍感恶心却滋味鲜美至无法想象的蘑菇。 产自于吕克胜的松茸。由镇民们负责牵着经过训练的狗或猪从阔叶树根部的泥土中挖出,然后与松露贩子直接现金交易,在经过三道甚至四道手后。这些胖乎乎的块菌便会出现在三星级以上的餐馆里,每份(切得薄薄的几片,铺在面包或鳕鱼上)能卖到五百元。 而且你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份珍贵的食材是真真切切,一点不掺假地来自于吕克胜。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开车到这儿,你可以走进这儿的餐馆叫一份金灿灿。蓬松松的松茸烘蛋,鲜美可口的块菌就像芝麻那样点缀在鸡蛋内外。每一口都能吃到,绝对物有所值。 假如店主人愿意做点小生意的话,那就更好了,你可以直接从他那里买松露,价格肯定要比松露贩子拿到的价钱贵,但你也不能像他们那样一拿好几十磅是不是? 有时候卖家也会在松露内部动点小手脚,不允许被清除干净的泥巴,包裹在块菌里面的小金属条等等,但霍普金斯医生有着一双精准如天平的手,他的大脑也允许他在磅秤显示出分量时估算出松露所与之相对应的体积。 “两万元,不能再低了。” 霍普金斯点点头,拿出支票。 他简单地用张报纸将肮脏塑胶袋裹着的珍贵食材包了包,放进车前座的储物箱里,锁好。 即便如此,松露类似于发酵玉米或是麝香,以及经年未洗的床单的气味儿依然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清爽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肥厚肉欲感。霍普金斯医生的鼻腔扩大了,他心旷神怡地吸取着这个味儿,并且和嘴里、胃里的滋味相比较——这块松露要比他吃到的更好,他想,他会在最近的邮局把它寄出去。 他想象着撒沙。霍普金斯品尝着这块黑松露的样子,心满意足。 (待续) ps:上一章章节错了,明天会请编辑帮忙修改,另外,上一章有修改,增加了一千多字,记得要看 谢谢诸位大人的支持与鼓励! 第一百二十二章罪恶 林肯醒了。 他当然不是那个出生于一八零九年二月十二日,领导了西大陆南北战争,颁布了解放黑人奴隶宣言,并维持了西大陆最终统一,最后在首府福特戏院被暴徒刺杀的总统先生,他取这个名字只因他的曾祖父用过这个名字,而他的曾祖父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和感谢那位还给了他们自由与生命的伟人。 林肯只是一个普通的黑人,和在西大陆联邦各省排号在二十以上的街区中生活的三千万黑人一样,他从小就白天黑夜地晃荡在污水横流的街道上,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也没能慧眼如炬地抓住某个发财良机或是寻求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他靠贩卖大麻和海洛因谋生,偶尔也给妓女当当打手——他有一身从街头拳击赛里锻炼出的好肉和拳头,如果有机会偷窃和抢劫的话,他也不会太心软。 但他没有杀过人,真的,虽然他在酒吧和妓女的床上经常会吹嘘自己不止一次地干掉了成打成打不知好歹的蠢货,每天都不忘记在裤兜里塞上一把折叠弹簧刀——可他是真的没有杀过人,他会在不合作的抢劫对象脸上划上一刀作为警告和惩戒,却绝对不会戳他们的胸口、肚子或者割伤他们的大腿,因为他知道这些地方遍布要害,谁知道那把不听话的小刀子会划到什么地方呢。 他不杀人,这真是个奇迹。 他睁开眼睛,一蓬灰尘落下来,他的眼睛立刻疼了起来,他拼命地眨眼,抬起手想要揉揉它,才发现自己被拷着,不是一般的手铐。是那种“i”型,手铐和脚镣被一根铁链连在一起的那种,四百五十年前林肯的祖先就是带着这样的镣铐被拖进牙买加的黑奴贩卖场的,带着这种镣铐的人,不能直立起身体,不能奔跑,也不能反抗。林肯侧过身体,卷缩起来,他的手指够到了眼睛,眼睛热乎乎的。灰尘被眼泪冲出来了,他能勉强看清东西了——首先是一只黄色的橡皮小鸭子,黑色的小圆眼珠子。红色的嘴巴,然后是一只仿骨瓷的塑胶烟灰缸,折断的雪茄,皮革封面的书本,倾倒的香水。还有厚实的深色地毯,这里的光线太暗了,一时半会,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颜色。 这里不是监狱,林肯惊讶极了,他记得自己被判处了无期徒刑。三十年内不得假释,他已经四十二岁了,他以为自己会老死在监狱里。为了一件或者说几件他根本就没干过的事——那些个狗娘样的警察!那些个狗日的检察官和法官!他只是看到一个房间的窗户开着,想要去捞点小便宜闻到血腥味儿的时候他就想要逃走了,却被一拥而入的警察抓了个正着——每个人都是那么欢欣鼓舞,他们抓到了凶手,就在现场!他们拿照片给他辨认。搜查他的公寓,找出一大堆证据。侦探长与警察局长亲自审讯他,他又饿又冷,眼睛被灯光照得快瞎了,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庭警把他送到法庭上,检察官提出了指控,太荒唐了,怎么可能,他们指控他杀了六个人,都是品性良好的职业女性,凶手用丝袜绞死她们,然后挖出她们的子宫——林肯在报纸上看到过,记者们给凶手起了不下五十个血腥惊人的外号,像是“新世纪开膛手约翰”“子宫爱好者”“赤手魔鬼”什么的他目瞪口呆,语无伦次,认罪吗?不,他不认罪,他坚持上诉。 检察官和他的律师对他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劝说,那两个杂种满口甜言蜜语,恳求他认罪,只要他认罪,保证没有死刑,无期徒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会给他找一间好监狱,生活设施齐全,两个人一个监房,风景如画,有橄榄球赛和奶油馅饼——只要表现好点,无期很快就会变成三十年,三十年很快就会变成十五年,十五年变成五年,接下来他就能申请假释了。 他上了当,醒悟的时候为时已晚。 那么他现在应该在supermax监狱(操那群下贱货色的屁股!那是西大陆联邦甚至整个世界上最严密苛刻的监狱之一)里,接受令人作呕的身体检查,拍照,编号存入资料,以便在一个小铁笼子里度过他的余生。但这又是哪儿? 有人在咯咯傻笑,林肯艰难地翻了个身,他得到了一个新视野,那里面的东西可比橡皮小鸭子诱人多了。 他先是看到了一双瘦骨嶙峋的脚,脚趾甲上涂着珊瑚色的指甲油,细的好像随时会折断的脚踝,笔直的小腿,丰满的大腿,雪白,毫无顾忌地敞开着,在靠近右边大腿根儿的地方纹着一只流着血的,活灵活现的大眼睛,只能说是三根绳子的内裤松松垮垮地搭在突出的盆骨上面,腹部略有点赘肉,浅灰色的玻璃丝睡衣,当然,必定是玻璃丝睡衣,挂在向后曲的臂弯里——林肯的眼睛里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他看见了一个被捆绑在高背椅子上的年轻女人。他试着张开嘴,却发现舌头像是被土块取代了,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那个女人发现他醒了,她低下头,蓬松的金色卷发一绺接着一绺地掉到肩膀前面来,它们的主人一个劲儿地咯咯笑,她看上去很热,大汗淋漓,舌头吐出来,口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 灯被突然打开了,林肯即刻用力闭上了眼睛,缩紧了身体,绷紧肌肉以应付随时可能来临的毒打——这是在警察局的审讯室里养成的条件反射,他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他重新睁开眼睛,一点儿一点儿的,即便如此,他的眼泪仍然像是被打坏的水龙头那样哗哗地往外流。 他所看到的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像隔着一个游泳池,要过上好一阵子他的视力才恢复到先前的状态,而且因为有了灯光的缘故,他看见的东西更加的鲜艳与清晰了。 那能让人发疯的笑声停下了,林肯注意去瞧她的瞳孔,那黑色的瞳孔大的几乎可以让人伸手进去——可卡因的典型反应。林肯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 “来点音乐怎么样?”她说,然后就像是拨动了那个声控开关那样,房间角落里的唱机旋转起来——林肯的耳朵被打过,连续好几天了,它时不时地嗡嗡作响,他努力去听,那个旋律他很熟悉,一个男人在唱着:“一朵来自灰色地带的玫瑰亲了我一下,一朵玫瑰亲了我一下”他想起来了arose。蝙蝠侠的主题曲,他不喜欢那部电影,却很喜欢这首歌。因为它里面将爱情形容为毒品,那个女人让他上了瘾,可不是吗,上了瘾他也有过一个女孩,他给她可卡因。免费的,她给他洗床单,洗的干干净净,他们就在那张床单上做/爱。 他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听着,差点入了神。直到那个女人尖叫起来。 女人尖叫着,喊着救命,用脚掌拍打地面。她的声音都快要压过了音乐声,林肯从回忆里爬了出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弓着背,摊开双手。缩回黑暗里,想要表明自己并没有危害性。但那个女人还是叫嚷个不停。 可卡因摄取过多会引起恐惧与被害妄想,这点林肯当然也知道,他惶恐不安地盯着那扇正在被不断撞击的门,他该说些什么,对了,他什么都说不出,他压根儿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他想要逃跑或找个地方隐藏起来,连着手铐脚镣的铁链把他拴住了,他只能在两平方以内的圈子里面打转。 一个男人冲了进来,穿着古怪,黑色的尖耳朵帽子和披风,紧身衣,靴子——他就像是个增肥了一百磅的蝙蝠侠,他的手里拿着枪。 林肯举起双手,在他想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大腿,然后是第二颗,它打断了他的胳膊。他嚎叫着摔倒在地上,翻滚着,想要用手按住流血的地方。 “我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晚,”“蝙蝠侠”抑扬顿挫地说道:“我亲爱的玫瑰,”他为女人解开了绳子,那是个活结,一拉就开,女人跳了起来,搂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吻着黑色面具下的那张嘴。 “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她用更为娇柔做作的声音回答道“我的英雄。”她用大腿摩擦对方的两腿之间。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男人戏剧化地按住了胸膛:“一个危险之极的魔鬼!他已经杀了六个和你一样漂亮动人的女孩儿,用丝袜勒死她们,挖出他们的子宫(女人恰到好处地惊呼了一声,做出想要昏倒的样子),我一直在找他——他的脚印沾满了血迹,他的气味充满恶臭,他鬼鬼祟祟地在黑暗里窜来窜去,跑的飞快唔,我有四次差点就抓到了他,我们在五十三层的大厦顶上搏斗,在高速公路上彼此追逐,争夺直升机的控制权,他安装炸弹,我拆除炸弹亲爱的,如果不是我,总统的女儿恐怕也难逃厄运上帝保佑,正义终将得到胜利,今天我终于能将新的罪恶终止于此了!” 那么长的一段话,他说起来颇有点吃力,幸好他的女伴极有眼色,她总是能适时地送上她的嘴唇和舌头来让他好好歇歇。 “好吧,”男人说“等会儿,我还有正事要做。”他把她推开点,走到距离林肯大约有两三步的地方。 “我”林肯玩命地挪动着自己的舌头,它有点知觉了:“我是我不是罪犯。” 男人愣住了,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以一个可怕的速度眨着。 “也许。” 他叹了口气:“但我用一百万元买了你,”他悄悄地说道:“浪费是一种不好的行为。” 他开了枪,子弹穿过了林肯的脑袋。 “这就是罪恶的下场!”他高声说,大义凛然。 (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罪恶二 接下来,顺理成章的,英雄和被他拯救的美人儿死死地粘巴在了一块,他们争先恐后地脱掉对方的衣服,亲吻、抚摸、揉捏和掐,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尽情地、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做/爱,没错,每部电影的结尾都是这样的,而且每次都会换一个女人,混血的,纯种的,西方的,东方的他也是这么做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放荡。 他现在很兴奋,他是个勇敢无畏的战士,就在刚才,他杀死了一个恶人,一个怙恶不悛的罪犯,一个活该在地狱里呆上百八十年的魔鬼,一股子热气从他扣扳机的手指冲上来,沿着胳膊一直冲向他的心脏和大脑,他都能听见耳朵里的血管蹦蹦直跳,他闭上眼睛,期待着热气往下沉,好让他另一个重要的部分激昂起来——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他的下面始终是软塌塌的,他使劲而在女人的胸部和腿上、脸上磨蹭,却总是徒劳无功。 “好吧,”他爬起来,气喘吁吁地说:“我们需要一点调剂。” 他爬起来,抓起脖子上的钥匙,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包大约四分之一克的可卡因“很纯,百分之九十九。”他把它倾倒在一把银勺里,点燃,青色的烟飘了起来,他立即凑上去深深地把它们吸进鼻孔里,那女人也想要,被他一把推开。 女人气恼地倒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也就不再爬起来了。黑人被打烂的脑袋距离她留着尖指甲的手只有几英寸,流出的血和脑浆沾满了她的手背,还带着点温热,女人无动于衷地看和感受着这一切——第一次的时候她害怕的几乎要发疯,但她确实没受到伤害。等可卡因的劲儿过去,她的雇主就会变回那个彬彬有礼,胖乎乎的老好人,她每次都能拿到一千块,有时还有小礼物,一只金戒指或是几只口红,她很快就习惯了,看着别人死去的折磨远比不上她刚成为妓女时的痛楚与毒瘾发作——再说了,她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被打死的是个坏人。罪犯,这样的人总要死的,不是一枪穿心就是掉下悬崖。要么就是被怪物咬掉脑袋。 或许那家伙确实是无辜的,但那也只能证明他是个倒霉鬼,倒霉鬼一样会早死,她没什么好内疚的。 但没能从雇主那偷到点多余的好处让她很不满意,所以当她再次被碾压着的时候。她就像旁边的尸体那样一点反应都不给。 她的雇主似乎并不在意,他哼哼着,像头猪,又像是在哭,他的手抓着她的肩膀,他抓的太紧了。手指头刺进了她的肉里,她放声大叫,用脚踢他——她的反抗没有起到应起的作用。反而激起了可卡因所引发的凶性。 男人早就拽掉了那顶用黑色丝绸缝制的尖耳朵帽子,稀疏的黄色头发披散在额头前,汗水和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幻觉支配着他的思想和肢体,在朦朦胧胧的精神世界里。他成为了他小时候所一直渴望成为的孤胆英雄,他强壮、聪明、矫捷、才能出众。受无数人爱慕崇拜——他在高楼大厦间跳来跳去,耳边风声呼呼,背景是漆黑的夜空和明亮的白色月亮。他的、国家的、人类的敌人一个个地跳出来,但他们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他挥动拳头,把他们打的血肉横飞——他听得见他们的哀嚎,闻得见他们喷溅而出的鲜血味儿,他既骄傲又满足,却没有放下警惕心,他最大的敌人还没出现,他知道。 他是在一张旧报纸上看到那个人的,只要一眼他就能知道这家伙必定是他毕生的死敌,一个拥有着智慧与力量,文质彬彬的野兽,他策划的犯罪充满了戏剧性,他的言谈举止——哪怕是谋杀也显得那样优雅别致,他让警察们惶惶不可终日,记者们则为他疯狂,他的崇拜者遍及西大陆各地,有人为他创建了网站,网站的首页图片就是那著名的六根手指。 他当即出了五百万的私人悬赏,每年递增五十万。悬赏中注明:活的,精神与**完好无损者最佳。如果身体缺少了一部分赏金酌情扣除,精神方面他是说,疯了或是变成了植物人那就一文不值。他渴望能亲手折磨和杀掉那家伙。 在幻想中他和那个危险至极的罪犯扭打在了一起,很艰难,他有好几次都面临生命危险,但他最后还是成为了胜利者,他骑在猎物的身上,双手用力扭断“它”的脖子。颈骨断裂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有那么一瞬间,他清醒了,他马上低头,实际情况令他倍感沮丧,他杀死的不是“食尸鬼”而是一个他雇来充当“受害者”的妓女。 “真丧气。”他咕哝道,心里倒真是平静得很,再过一会,负责这笔交易的人会派人来收尾,黑鬼的尸体会被挖出子弹,弄成他老妈也不认得的样子——他们会找出合适的理由来解释的,监狱里总有意外。他可以多付一笔钱,让他们带走这个女人,附近多的是人烟罕迹的森林,随便往里面一扔,饥肠辘辘的狼群和熊在一两天里就能解决掉这个小烦恼。 他也许还能乘机问问来“接货”的人,那个悬赏有着落了没? 脸上有黏糊糊的东西留下来,他伸手摸摸,红色的,那个婊子抓破了他的脸,可卡因麻痹了他的身体,他没感觉出来,他又抹了抹伤口,古怪的触感让他不胜厌恶地打了个寒颤——那家伙叫什么?他只记得“食尸鬼”那群记者和联邦局探员给他起的外号,挺酷的不是? 名字是什么?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霍普金斯,”一个悦耳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安东尼。霍普金斯。” 他昏头昏脑地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坐在那张高背椅子上的人。 那个人很瘦,他的膝盖超过了椅子腿,因此微微地耸着,身体略微向前倾,一双指节分明的手交叉着悬挂在膝盖中央。他有着一双灰色的眼睛。几乎全白的头发用发油整理好往后梳,亮光光的,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人们既能在里面找到慈悲,也能找到残忍。 “你好,”不速之客说:“我的悬赏者。” *** 撒沙准备了第二份酱汁,鸡骨头熬制,蘑菇黑胡椒的。不管怎么说,这次是他邀请了别西卜和艾弗里,菜肴的口味不能再像之前的那几次为所欲为——撒沙有时会开一两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却不会在餐桌上戏弄自己的客人。 别西卜两份都尝了尝,似乎觉得都不错,所以他面前摆了两份调料。 正在发育期的男孩们的胃口永远是不可估量的。他们吃光了那条两磅重的七星斑,一整只鸭子的鸭胸肉,一磅左右,用来佐餐的咸面包,以及一夸脱(容量单位:大约一点一升)朗姆酒葡萄干冰淇淋——每人。 霍普金斯负责烹饪。别西卜负责收拾餐具,艾弗里只好去整理房间,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洗过澡了,脏衣服丢在轻便的衣服篮子里,艾弗里把它们抱下去,交给洗衣房的管理员。格兰德寄宿学校的规矩在这方面非常宽松。学生们可以自己洗,只需交纳几个硬币,也可以交给洗衣房的管理员。收费略高,如果需要熨烫——譬如霍普金斯的衬衫与长裤,还得加上小费。 “这个牌子的衬衫得两百元一件。”管理员说,一边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万一熨坏了的话希望他别向我索赔,不然我这几天可就白干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两百元一件的?”艾弗里问。衬衫上没有标牌。 “我也是见过好东西的,”管理员拉了拉衬衫的袖子:“厚蚕丝与纯亚麻的。每件都有臂套扣,如果它低于一百八十元我就把它吞下去。” 艾弗里没说话,能付出几万元在这儿呆一年的人当然不会为了一件两百元的衬衫大惊小怪——他记得,别西卜和撒沙的衣橱里至少还有两打这样的衬衫。 他认识的人里面,从不缺少挥霍成性的笨蛋,但他总觉得,这两人有所不同,可不同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艾弗里回到他们的小套间里,撒沙和别西卜都没回各自的卧室,别西卜正在全身贯注地殴打一只沙袋。 那是一只非常正规的硅胶沙袋,红色,有固定底座,直挺挺地矗立在小厅的角落里。别西卜带着专用的薄手套,舞蹈般地后退一步,而后轻轻跃起大概有四分之一英尺那么高,他挥出左拳,向袋子猛地一击,像个被剪除了四肢和头部的男人躯体的袋子沉闷地蓬了声,以一种坚决的姿态向后倒去,连接部分发出的吱嘎声既刺耳又难听,艾弗里还以为它会就此折断——没有,它弹了回来,迎上别西卜的右拳。 霍普金斯的注意力则集中在游戏上,平板自发光软性显示器占据了半个墙面,射击用飞盘从屏幕的四面八方射出,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撒沙握着枪,当然,只是游戏用的模拟枪支,但和真正的枪有着一样的触感与分量,枪膛在扣动扳机时会快速向后滑动,停止后,复位弹簧使枪膛快速复位,从而产生后坐力,枪体上还附带有可以拆除的镭射瞄准装置。 撒沙没有使用镭射装置,他站着射击,飞盘在屏幕上炸裂,无一遗漏。 “真可惜,”艾弗里赞叹地说道:“你们不应该参加橄榄球队和游泳社——格兰德也有拳击队和射击社团。”他们在这两方面的天分已经大大超过了橄榄球和游泳。 别西卜咧开嘴笑了笑:“那可不行,”他说:“那太不公平了。” 他走过来,脱掉手套,捡起另一只游戏用枪,飞盘消失的速度陡然增快了一倍不止,几秒钟后,再也没有飞盘射出来,屏幕上打出了红光闪闪的“win” “我们是专业的。”他说。 (待续) ps:嗯这样,有大人说,最近的几章看起来感觉有点奇怪,一件事情说了半截又转去说另一件事情,就像是听曲子听到一半被接上了另一首,但过一会又转回来的感觉——这个,请诸位读者大人见谅,因为这卷我的两位主角不像前几卷那样能够形影不离,他们分开了,而且不是短期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事,这些事又和后面的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不能不交代,所以只能写成双支线——几章内只交待一根线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总感觉那样反而会形成断层。 总之吗,这卷我会每日更甚至加更的,等到故事发展到一定程度,大人们就能看的比较明白了。 下一卷霍普金斯父子就会重又在一起了,请不要着急,我会安排一个浪漫温馨的重逢场面的!! 感谢血红色餐叉与琴心舞大人的粉红票!鞠躬! 第一百二十四章花园 一个女孩被宝儿从出发台上拽了下来,她踉跄了几步,没站稳,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她的脚踝在扬起的时候撞到了出发台的支架上面,疼的钻心。 “抱歉。”宝儿毫无诚意地说道,一脚踏上了出发台的防滑台面——教练玛西亚看到了,她停下了发令的准备,像是要走过来瞧瞧。那女孩已经在同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涨红着脸,眼眶中泪光盈盈——她先是向玛西亚小姐摆了摆手,然后又摇了摇头,低声对同伴说了句话“她没事,”她的同伴气恼地喊道:“请继续,玛西亚小姐。” 玛西亚小姐迟疑了一会,走了回去,脸色阴沉。 “我说,你干嘛要这样纵容他哪?”女孩的同伴说:“如果只是看那张脸的话,我倒觉得霍普金斯更加可爱点呢。” 女孩皱着嘴,没说话。 就在她们说话的当儿,占据了紧邻着霍普金斯那条泳道的宝儿已经窜进了碧蓝的水里,撒沙。霍普金斯的出发要比他慢上一秒或是两秒,他在触壁时追上了宝儿,在后半段的开始两人并驾齐驱,在最后的五十英尺由宝儿胜出。 宝儿猛地冲出水面,抓住了仰泳时使用的拉杆,面无表情地大口呼吸,他眼前一片模糊,手指几乎失去了知觉,没人发觉,但他自己知道,为了抢过霍普金斯,他在返回的途中冒了险,他擅自降低了换气频率,每五个动作才换一次气——这样的行为很有可能造成缺氧,含氧量过低的血液根本无法供给大脑与心脏所需,宝儿在冲刺的时候四肢发麻,他很清楚,这样做最糟糕的后果是猝死。 这很危险。不仅仅是对他自己,倘若他出了事儿,玛西亚小姐也难辞其咎。但他是宝儿,他才不在乎今后会怎么样,他只要现在——他是最好的,每个人都必须承认这一点。 玛西亚小姐啪嗒啪嗒地走了过来,她的脚掌和手掌一样宽大,在水里浸泡的发白的皮肤就算是上了岸也没法变回来,她站在出发台的台阶上,蹲了下来。“宝儿?” 宝儿有点心虚,他希望玛西亚小姐没发现他的小动作,过了最难受的那阵子。他的精神和身体好多了,视野也逐渐变回清晰——玛西亚小姐的脚趾近在咫尺,她从来不往手指甲和脚趾甲上涂刷指甲油,却会精细地修剪指甲,剔除死皮与倒刺。再用抛光棒把指甲面抛打的亮晶晶的。她的脚趾甲非常健康,从半透明的角质层看下去是健旺的粉红色,宝儿最喜欢这个颜色了。 “我是第一?”宝儿明知故问,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平时看来有点显得冰冷无情的淡蓝色虹膜也带上了一点热度。 “第一。”玛西亚小姐说,她向后招手。示意宝儿可以从泳池里出来了,宝儿没理她,他继续浸泡在散发着消毒粉味儿的池水里。直到玛西亚小姐亲自把他抱出来,他的手臂搭在玛西亚小姐的脖子上,面颊靠着她的肩膀,得意洋洋。 霍普金斯身边的男孩做了个呕吐的假动作:“真可怕,他以为他几岁了?”他抖了抖脑袋。甩掉头发上的水珠,嘟囔道。“上帝保佑,我们为什么非得忍受这个?” “当然,”另一个男孩悲叹道:“为了我们可爱的药草茶,精油和蜜饯。” 霍普金斯眨了眨眼睛。 格兰德寄宿学校共有七十三个社团,包括着迷于喂养野生松鼠的松鼠俱乐部和高贵又博学且团结一致的面包皮吃货团,每个社团都能从学校的永久基金会所产生的良好收益中得到所需要的那部分支持,相对的,他们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每个社团都得拿出成绩来,运动社团,譬如橄榄球和游泳很简单,他们只需要定期表演,然后在各校际比赛、州选拔赛、全国大赛,甚至世界大赛拿回点让人羡慕的东西来就成了——其他社团就比较麻烦点儿,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什么性质的社团,每年都得参加几次大规模的义务服务——为格兰德或是格兰德附近的小区,还得为提高活动质量而定期举办交流经验会。 松鼠俱乐部在去年组织了好几次有关于喂养野生松鼠的讲座与摄影展,面包皮吃货团也开了不下三次的特殊聚会,为学生们介绍来自于世界各地的面包皮与匹萨边,还可以品尝,虽然有勇气者寥寥炸药研究工程师协会与窨井盖缺损观察小组也拿出了颇为引人注目的成果,但其中最受学生与居民欢迎的还是校医务所负责人道格拉斯医生所创建的“深水”俱乐部所提供的产品——依照古法和最新科技从鲜花果实中提炼出的美妙结晶——养身舒心的药草茶,芬芳的精油和香水,可口甜润的蜜饯。 没有添加剂,没有防腐剂,纯天然,纯手工,人们趋之若鹜。 可惜的是无论那一种产量都很极低,毕竟道格拉斯医生拥有的也只不过是格兰德寄宿学里很小的一块土地,另外,因为招收条件苛刻“深水”俱乐部的成员至今不曾超过十个(连着道格拉斯与他的助理医生珍在内),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都还担负着沉重的学业,可以说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但制成的成品暂时性也只够供应学校内部的一部分人。 撒沙举起玻璃杯,凝视了一会微黄的茶水,把它放到了一边。 “怎么,不喜欢?” “我还是比较喜欢纯苏打。”撒沙转过头去“加点冰块。” “加柠檬草吗?牛奶呢?” “不,除了冰块,什么都不要加。”撒沙说,这个时候他显得比宝儿更任性。 “好吧,”珍说:“你赢了。” 道格拉斯医生早就提醒过她,撒沙。霍普金斯是个警觉而挑剔的小家伙,他不会和别的孩子那样冒冒失失地将看得到的所有东西塞进嘴巴,所以上回医生也只给了两份玫瑰石楠茶包:“至少他可以拿回去当做吸味香包来用。”黑发的美男子不以为意地说,一边玩弄着她的手指,他的手指比她还要白,几乎半透明,指尖上经常残留着花朵和果实的香气与颜色。 警觉而挑剔,还有骄傲,虽然他从未像宝儿那样为所欲为,盛气凌人,但珍可以看得出,这儿没几个人被他放在和自己等同的位置上,包括玛西亚小姐和自己——他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在诸多散发着迷人芳香的淡黄色茶水的包围中泰然自若地捧着装载着晶莹冰块和小气泡的小圆玻璃杯。 群体中的个人会表现出明显的从众心理,有些孩子在一开始的时候会不习惯药草茶的苦涩味道,他们更喜欢甜蜜蜜的果汁和流行的碳酸饮料,可只要一进“深水”的庭院,身处于繁花藤蔓与高年级生的包围中,他们会不由自主地拿起茶杯,忍耐着一口口地吞下去,当然,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其中的好处,但这是后话了——这一心理学法则对撒沙。霍普金斯完全不起作用,他打破了这个魔咒,有两个孩子踌躇了一会,他们似乎也想要点苏打水,宝儿发出一声嗤笑,他们又退缩了。 “要不要来点coca?”宝儿问“那也可以加冰块,或者你还可以加片柠檬。” 大部分人保持沉默,只有几个宝儿的忠实追随者发出了轻微的笑声,她们基本上都是今年新入学的九年级生,还处在能让他人宽容与原谅其愚蠢和天真的年龄段里。 撒沙放下杯子,如今的小霍普金斯已经很少再有陪着汪汪直叫的小狗胡闹的耐心了,他直接看向珍:“一九一四年之前的,还是一九一四年之后的?”a的配方一直是个秘密,几年前某人声称在coca公司的文献中找到了这份超级秘密配方,成分包括:咖啡因、香草、可可、柠檬酸、青柠汁、焦糖和橙、柠檬、豆蔻、肉桂、胡荽、橙花等6種香油。 如果这份配方是真的,那么它必定是一九一四年甚至还要往后的。众所周知,coca诞生于一八八六年,一位吗啡上瘾的药剂师调制出一种不含酒精的深红色混合饮料,里面含有可卡因——那时候可卡因还未被人们划分进毒品行列,它被天花乱坠般地推介为一种种高营养价值的补脑饮品,可以控制住当时颇为流行的歇斯底里以及忧郁症,还能治愈头痛牙痛,神经痛,酗酒、小船、枯草热和梅毒——这个说法究竟有多少人信以为真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但里面的可卡因是货真价实的,它一下子拥有了数以千万计的购买者与推崇者。 狂热的coca浪潮直到一九零六年西大陆联邦发布了“提纯药物法案”才有所遏制,coca公司不得不放弃往饮料里增添古柯碱,但他们还是会收购古柯叶来制作饮料中的香料。 一九一四年可卡因终于被彻底地视作禁药,社会的舆论也开始往其不利的一面倾斜,于是古柯叶也从coca饮料里消失了。 撒沙和别西卜也是九年级生,但他们对这所学校的了解是那些可爱的普通新生门所远远不及的,在他们的资料中“深水”俱乐部曾经复原过一八八六年的coca,没有推出,但确实曾经短暂地供给过教师和极少数量的学生。 这是警告。 ps:涉及coca饮料的部分均来自于网络资料,不保证其真实可靠。 感谢kxdjt大人的打赏,腐蚀之心大人和解放老鼠大人的一再打赏,鞠躬。 一百二十五章花园二 小小的聚会很快就结束了,宝儿紧跟着玛西亚小姐,经过珍身边的时候,助理医生轻柔地拦住了他:“宝儿,”她用温柔的嗓音说道:“道格拉斯医生想和你说会儿话。” 宝儿从眉毛下面看着玛西亚小姐,玛西亚有力地抖动了一下脑袋:“去吧,宝儿,”她推推男孩的肩膀:“七点到餐厅来找我,我们一起吃晚餐。”她没察觉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或说恢复到能够以响亮来形容的程度。珍努力按捺下着想要去掏掏耳朵的冲动。 这个约定很好地抚慰了宝儿,他就像个烦恼多多的成年人那样叹了口气,双手插在亚麻长裤的衣兜里,跟着珍走向巨大花圃的深处。 玛西亚目送着他们离开,茶会的地点位于花圃的边缘,一片狭长如叶子的空地,深绿色的细草又长又密,间中生长着欧百里香、薄荷、芸香、大琉璃草与人们刚刚品尝过的柠檬草;在它们与林子交界的地方,更深颜色的灌木郁郁葱葱,醋栗、暴马丁香、榛、刺梨、女贞、法国冬青、桃金娘、据说能够驱走死神的接骨木,其中的大部分正值花期,粉色、红色、紫色与金黄色的花朵密集地聚拢在一起,自东向西,绵延不断,就像一张精巧而华丽的波斯细密画;难以计数,如同十字架般伸展开的四叶荨麻匍匐在它们的脚下,将土地遮盖得一点缝隙不留,上方树木投下的阴影正逐步将它们笼罩起来——太阳正在下坠,草木与盛开的花朵所散发出的香气变得厚重,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道格拉斯医生看到他侄儿时没有说话,他先是向珍点了点头“谢谢,珍。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一下,”然后他才转向他的侄子:“跟我来。” 他们沿着铺盖着苔藓,柔软舒适的小径向前走,宝儿听见水流动的声音,那是自格兰德支流上流引来的活水正在人工开凿,密如蛛网的水渠中快活的流淌,经由人类的设计,它们的流域覆盖了整个园圃,在旅途的末端,所有的水流被汇聚在一起。在依旧非自然的石凹里形成一个深而小的湖,湖的底部有暗道,连接着支流的下游。这样即便遇到暴雨也不必担心会形成涝害。 “说说吧,亲爱的侄儿,”道格拉斯医生说:“你最近在干些什么呢?” “在干坏事,”宝儿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亲爱的叔叔。” 道格拉斯拉开一条挡住了去路的灰白色枝条。顺手从上面摘下几颗紫红色的果实,放进衣兜:“包括粗暴地对待一位淑女,把她推倒在地上?” “真遗憾,”宝儿冷冰冰地说:“我不认为那样的家伙能被称为淑女——她迟钝就就像只树懒——只有她一个,总是站在不该站的地方。” “你仍然在针对撒沙。霍普金斯。”道格拉斯医生平静地指出:“我的侄儿,你最近的行为和思想一样幼稚可笑。” “玛西亚对他另眼相看。” “这令你嫉妒了?”道格拉斯医生说:“作为教师。我想我得告诉你,嫉妒是一种既无用又虚假的情绪,它毫无益处。只会让你受苦,并倍感空虚,而且” “而且,承认嫉妒,也就承认那家伙比我更强。”宝儿迅速地接道,他的眼神中涌动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成熟与复杂的情感:“他确实比我强。叔叔,谢谢你之前的提醒,我设法拿到了他的成绩单,他会是个相当棘手的敌人。”他满怀厌恶地折断了一根差点扫到他眼睛的油麻藤,道格拉斯医生皱了皱眉:“我不想在第二年告诉我父亲,我输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杂种——不管是哪门课或是游泳,所以我得”他停顿了一下:“防患于未然。” “道格拉斯家族的格言,”宝儿戏谑般地唱道:“早发现、早设法、早处理、早安全。”少年锐利的眼神在幽暗深邃的枝叶里搜索到一颗早熟的桃子,立即伸长手臂把它摘了下来,桃子是白色的,只有尖上带着一点红,硬邦邦的,吃起来也不是很甜。 “那就选好方法,”道格拉斯医生惋惜地看了一眼那只被咬了一口就扔在了地上的桃子:“而不是像个三岁以下的幼童那样大叫大嚷着去推他、咬他、踢他的小腿,那很愚蠢,并且徒劳无功。” “我愿意按照我的方式去做,”宝儿轻蔑地撇了一下嘴角:“我能打败他。” “我不认为你还有更多时间,”道格拉斯医生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霍普金斯的指导老师和九年级指导老师正准备建议他申请‘杰出毕业证书’(注释1),也就是说,下一学期他就很有可能成为资优班的一员,和你一样。” 宝儿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我本来应该可以到威灵顿公学去,而你,我的叔叔,你早该沉沦到某所混乱而肮脏的公立医院里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围着妓女和流浪汉打转,每月从政府的税金里抽上那么一两张可怜巴巴的绿色票子——你认为你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拿着丰厚的薪水,工作轻松,还有一个只属于你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花圃忘恩负义的傻瓜,”男孩恶毒地微笑了一下:“我爸爸把你弄到这儿就是为了我能受到最好的照顾和最多的优惠,而不是让你站在一边无所事事地冲我指手画脚——你还没那个权利指挥我,相反的,你得按照我的意思去做。” 他停住脚步,继桃子之后,又开始蹂躏一朵开的正好的重瓣栀子花,他把它从枝头上扯下来,一瓣一瓣地撕碎它,他知道自己的叔叔深爱着这些花草,他就是要让他不高兴,因为他带来的坏消息也让他很不高兴。 “你就没什么办法阻止这件事儿么?”宝儿烦躁地问道,他拉完了栀子花,又去招惹悬钩子,悬钩子没那么好对付,他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资优班资格?很抱歉,即便你爸爸把我赶回公立医院我也没办法同时扭转两个人的想法,约翰尼就算了,老科里一向固执的让人牙痛,何况还有其他教师,比如玛西亚小姐,”道格拉斯医生就像悬钩子那样轻轻地戳了侄儿一下:“格兰德里,体育成绩优秀的孩子一样能被提上台面,据我所知,那个功课平平的别西卜。比桑地在橄榄球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天分,他的教练也正在提出申请——这可不太妙,等他们进入了校委会的视野与庇护之下,你就更不能做些什么了。” 宝儿沉默,他知道他叔叔说的对。道格拉斯家族对格兰德寄宿学校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块土地曾经属于道格拉斯,数百年前他们把它捐献给了修道院。所以校委会愿意给道格拉斯家族的人在某些时候提供些方便,但这并不意味他们可以一手遮天。 道格拉斯医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回报你的父亲呢?宝儿?如果你的期末成绩——正如你所说,他往学校大笔捐款可不是为了看着别的孩子成功。” “给我点时间。”宝儿坚决地说:“我能赢。” *** 一根用小牛皮子做成的苦鞭,挂在黑暗的角落里,鞭子的尖端悬挂着几块尖角小铁皮,用来增加自罚者的痛苦。 一只手拉了拉灯线,关上了房间里唯一的一盏小灯,现在只有高高悬挂在墙壁上边的小窗来提供给聊胜于无的光线了——那只手缩了回来,配合着它的孪生兄弟解下了主人的衣服,并不多,只有一件茶褐色的粗毛长衬衣,里面夹杂着小铁刺,好让穿着它的人日夜辗转难安——嶙峋的脊背暴露了出来,臀部干瘪,一根皮带把雕刻着黑色花纹的十字架绑在几乎没有肌肉的大腿外侧,它的尖端时常划伤碰触到的皮肤,那儿的伤口总是好了坏,坏了好,没个止尽。 他走到角落里,拿起鞭子,回到摆设着十字架的小祭坛前面,跪下,在主与圣人的注视下恭敬地献出自己的脊背——鞭子抽打在上面,声音清脆响亮。 足足打了一百下,比耶稣在耶路撒冷城墙外挨的少一些——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荣幸与那至神圣的受一样的苦,他在鞭笞自己的时候唱诵经文,低沉但清晰。 门口两个黑衣修士焦急地等待着,等受完苦鞭的人出来,他们就预备着上前搀扶,外面还等待着医生。 “你们着什么慌啊。”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与精神上的污秽已经被清洗掉了,我已经赎了我的罪,我从未有如此的洁净愉快,精神奕奕。”他稍稍摆动手臂,推开修士的扶持,向前走了几步,推开了通往户外的门。 阳光投射下来,斯蒂凡抬起头来,蓝灰色的眼睛里流下了真挚的泪水。 (待续) ps:注释1:依照美国私立寄宿学校规章所做的设定,毕业证书分为“合格证书”“推荐证书”以及“杰出证书”其中杰出证书意味着这名学生不仅成绩优异,还预读了部分大学初级课程。 注释2:用鞭子抽打自己,教会用于悔罪、苦修。 还有没有人记得斯蒂凡是谁?提醒一下,毕竟时间比较长了——就是那个在阿里亚乌和霍普金斯爸爸打的难分难解,差点抢走撒沙的神父 他的名字直到一百零九章才被比桑地说出来,呵呵。 一百二十六章花园四 一百二十六章花园(3) 及时摘取那蔷薇的花吧,古老的时光依旧在飞逝。——赫里克 *** “十七世纪西大陆抒情诗三个阶段的代表人物?” “第一个阶段,本。琼森;第二个阶段,约翰。多恩;第三个阶段,亚历山大。蒲柏。”撒沙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如果你的问题与今天文学课的作业有关的话,别西卜,我建议你选择约翰。多恩。” “因为他的作品最短?”别西卜满怀希望地问道。 “因为他的作品最”撒沙沉吟了几秒钟,选择了一个比较恰当的词:“令人难以捉摸。”他紧接着怀疑地看了别西卜一眼“与长短无关,但我不能指望一个连扬抑格、抑扬格、抑抑扬格、扬抑抑格、扬扬格都无法理解的孩子去作诗。” “这句话里的轻蔑多得只差能炒来当晚餐。”别西卜说:“我只是懒得去记忆太多与我的生活压根儿没有关系的东西。” “可怜的孩子。”艾弗里在一边幸灾乐祸地说:“你还没有发现这就是你今后四年生活的全部吗?” “据说南本德大学曾经招收过一个智商仅在八十左右徘徊的男孩入校,就因为他球技精湛,但我想比桑地先生并不需要一个橄榄球明星来打理他的生意。”撒沙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一万次触地得分也未必能挽救得了一次错误的投资。他会很不高兴的。” “十四行诗也不能。” “确实不能,但它能挽救你的作业和学分,”撒沙说:“放下你的心和胆子,别西卜,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懦夫——抒情诗一点都不可怕,它不会吃了你的好吧,看看这个。约翰。多恩关于圣父的赞歌(他轻声朗诵)——谁能赦免我往日的罪过?我为他们懊悔过, 但我现在仍然犯着,你能赦免我吗?你从来就没有赦免我,因为我仍然有罪过。我蛊惑别人犯罪,你能赦免我吗?我克制了一两年光景,却又长年累月沉溺于其中的罪过,你能赦免我吗?你从来就没有赦免我,因为我仍然有罪过。我只有恐惧,即使把丝吐完,也许仍然无法赎罪。如果你能给以明示。答应我死后不说你的儿子有罪,那我就无所畏惧。因为你真的赦免了我” 别西卜目瞪口呆:“它好像我是说,是不是有点长”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圣母作证。就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也没法儿仿造它写首所谓的诗歌出来。你有没有简单点儿的?比如”他搜肠刮肚想要念上一两句,却只能记得譬如“他像移植溪水边的果树,按季节结果子,叶子也不凋零。他所做的事样样顺利!”(圣经。诗篇)之类的句子。那还是他听神父讲道时经常听到从而记住的。 “正因为是约翰。多恩,”撒沙说:“三个阶段的代表人物中,就要数约翰。多恩的原创性最强,而且他的模糊性与神秘性又使人们很难更好地了解他,他在他的青年时代写过许多恋歌和讽刺诗,他结过婚。整整十年,然后又于某个早晨幡然醒悟,抛弃了婚姻改投上帝的怀抱。与此同时,他写作爱情诗的劲头儿和热情也尽数转移到了宗教诗上。西大陆十七世纪的赞美诗和其他形式的宗教诗,宗教虔诚感比诗性更强。所以有时候他并不那么讲究诗歌韵律。相比较起来,本。琼森是个古典主义者,诗作中的思想虽然不受约束。格式却颇为保守,而蒲柏的诗歌则曾被人苛责为僵化——我想不会有人奢望你能一朝一夕间成为他们的后继者。但我想如果只是一份作业的话,你还是可以暂时成为‘多恩之子’(意为继承其风格的人)的,你可以大大方方向所有人展示那参差不齐的音律和漏洞百出的格律,多恩有时也是这样做的,虽然他是故意而为之,而你则是我是说,你可以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糟。” 别西卜茫然地瞪着撒沙。他已经晕头转向了。 “呃,我想,霍普金斯的意思是,”艾弗里小心翼翼地说:“你可以胡编。” 别西卜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看他淡金色头发的朋友。 一股子骤然袭来的悲凉情绪自小霍普金斯的心底蔓延上来:“是的,别西卜,”他痛苦地肯定道:“你可以胡编。” 不过这终究只是说笑而已,在最初的几个月里艾弗里还以为霍普金斯会帮着别西卜做作业或是在考试中作弊,但随后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霍普金斯固然优秀,别西卜也不是个笨蛋,他只是因为之前几年的基础过于薄弱,所以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显得犹疑彷徨,但只要他抓住了学习的契机与诀窍,就像游泳、拳击与射击那样,他很快就懂得该如何取得一个好成绩与从教师那儿获得最多有用的东西——他的数学、物理、化学在霍普金斯的指导下正渐入佳境,比起同级生,外语也不错(他有个过目不忘的好脑子),唯独能让他伤伤心的大概就只有文学和音乐,尤其是那些需要想象力与感性的部分,他不擅长作诗,也无从分辨出音符中隐藏的情感。 对此小霍普金斯很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能够拥有变形与吞噬能力的人的右脑顶叶里应该足够丰富饱满(它负责维持空间表象,并对其加工),直到他想起阿米巴原虫(变形虫)是单细胞生物。 别西卜对仅存于思想中的诽谤毫不知情,他盯着电脑屏幕,几分钟敲一个单词,经过两个多小时,才磕磕绊绊地写出了一首味如嚼蜡的所谓诗歌,里面该带着不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属于圣经某段某节的切割物,但他确实尽力了,而且这是一首宗教诗。 艾弗里在这段时间里也忙着做自己的作业,他是十年级生,功课更加繁重,在完成一个科目后他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霍普金斯。霍普金斯从来不会被作业和考试纠缠住,他甚至很少使用电脑通过网络查阅文档和资料,他的大脑里就像是有个世界性的大型图书馆,他只要坐在那儿,双手放上键盘,论文和习题就会如同自行增生的病毒那样飞快地出现在白色的屏幕上。他在两小时前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作业,现在正细细翻看着一本大八开的彩色图册,从艾弗里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封面和封底,封面是深红色的。用黑色的字写着佩特鲁?坎波尔,艾弗里记得这本书,他选择的美术课上教师曾经提到并要求他们详细阅读——佩特鲁是个画家和解剖学家。他发明出从侧面像来测量人面部角度的方法,这种方法称为第一个被广泛使用的面部比例度量系统,它可以用来及鉴定不同人种之间的颅骨差别,不过这种方法的原意确实为了量化美的性质,佩特鲁理所当然地将希腊雕像视为了人类美的理想典范——角度越大。就越美。 他的测量结果中,非洲人距离“美”最远,而欧洲人最近。 现在霍普金斯就正在用编写者提供的简要方法来测量他的面部角度,他在面孔前面竖起手掌,大拇指按着下巴,而食指抵着前额。他收拢了着两根指头,翻转手掌,改去碰触自己的耳朵和嘴唇。兴致勃勃,情趣盎然——他的样子和四年前大有不同,雌雄莫辩的魅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应该属于书里或者画上男性人物的美,但因为他仍然在成长的缘故。这种美反而显得有点迷蒙不清,人们注视着他。却很难想象他真正长成的模样, 别西卜紧挨着霍普金斯坐着,就像我们上次说过的,海神岛未来的“唐”要比一年前白皙了很多,他如今的肤色呈橄榄色,深褐色的眼睛,自然蜷曲的头发修剪的很短,颧骨突出,下颚的肌肉格外发达,他要比艾弗里和撒沙高,也更为强壮,力气大的出奇,当他在“烤肉架”上奔跑的时候会令人联想到一头被刺激发怒的公牛。 橄榄球队的教练正在向校方提出申请,让这个九年级生成为橄榄球队的正式队员,这可真让人嫉妒,艾弗里是在十年级的上半年成为正式队员的,已经算得上特殊,为此艾弗里的父母还特别开了一次规模不小的庆祝会。 在此之前,就有好几个高年级女孩盯住了这个据说来自于偏远海岛的男孩,他没宝儿和霍普金斯那么完美无缺,但他野性十足,身体结实,非常符合她们的幻想——沉默寡言,有点孤僻——这点尤其让人觉得安全,女孩们极其厌恶将约会的每个细节津津乐道于同伴的男孩,偏偏很多人都会忍不住那么做。 在他们的比对下,艾弗里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他不是没收到过巧克力,但里面也只有黑乎乎的小方块,没有写着姓名和电话号码的彩色卡片,遑论表述爱意的小纸条与约会的请求。 艾弗里长的不丑,而且进入橄榄球队后也已经锻炼的肌肉紧实,四肢修长,可惜他的脸始终圆乎乎的,看上去很可爱——女孩很少愿意和“可爱”的男孩约会。 她们的视线更多地落在别西卜。比桑地,撒沙。霍普金斯以及宝儿。道格拉斯的身上。 宝儿。道格拉斯和几个抱着书本和便携式电脑的学生走了过来。 格兰德的图书馆面积广阔,一层的左右边缘各被茶色的吸音隔断与透明玻璃分割成十来个小块,这样正在做一个课题的小组或是几个愿意凑在一块儿写作业的学生就可以聚在一起自由自在的讨论、分析与思考,既不会打搅到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打搅。 别西卜。撒沙和艾弗里占据着其中的一间,宝儿。道格拉斯看到了他们,他冷淡而又傲慢地微微一笑,带着他的拥簇者走开了,艾弗里松了口气。 他可真是有点怕了这个和他同级的男孩。 ps:这个——不好意思,应该是花园(3),这两天实在是有点等星期一麻烦编辑帮我改一下感谢猫猫大人的倾力打赏! 另外,腐蚀之心大人投的是推荐票,抱歉,看错成粉红票了,再次感谢! 本章中引用了部分十七世纪英国抒情诗——世界文学史纲,以及漂亮者生存中的内容。 第一百二十六章花园四 第二天的时候,色内克先生邀请撒沙。霍普金斯和另外几个孩子,同他做一趟短暂但愉快的小小旅行,他是个乐天派的老头儿,教授九年级的室内乐演奏与排练技巧,近来正被小霍普金斯的拨弦古钢琴迷得神魂颠倒。 “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眉毛和胡子一样雪白干净的老头故作神秘地说道:“不单单是草地、灌木和果树,我们将深入道格拉斯的私人领地,”他说“我的特别要求和你们的特殊奖励,我的孩子,这样的机会可不常见。” 撒沙。霍普金斯轻微地扬了一下眉毛。 接待他们的还是珍,四个孩子,除了霍普金斯之外全是女孩,她们有的曾经被获准在草地与灌木丛间逗留(就像是上次的游泳队),而有的只是远远地看过那么一两眼,她们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一路上就像停留在枝头的小鸟那样小声儿地吱吱啾啾个不停。树林里既暗又凉,一些地方枝叶稠密到连风的都透不过,时值五月中,楸树、梓树、海桐和刺槐、山楂都开出了各自的花,在这些浓密的浅色色团里,又有更为鲜艳与深厚的色块点缀,那是蔷薇、红花铁线莲、旋花、紫藤和野葡萄和其他攀援与寄生植物,它们生长的势头要比树木和灌木都要旺盛的多,每一根枝条几乎都被这样或者那样的触须缠裹着,有些甚至将自己的根伸进了树干的缝隙,然后在寄主的头顶上伸展开手臂和身体,它们占据了如此之多的空间,以至于原来看上去那样蓬松庞大的树荫实质上也只有那么小小的几撮而已。 道格拉斯的私人领地事实上就是那座半圆形穹顶的温室。它在一日里最后的阳光下散发出浑厚而又柔和的光芒,让撒沙。霍普金斯想起了那座纯白色大理石建造,镶嵌着玻璃与玛瑙的巨型陵寝(指泰吉?玛哈尔陵)。 说是温室并不确切,因为它的室温与外部温度相差无几。清新爽快的风从狭长的通风口沿着木质的走道从彼端吹向此端,翠绿与深绿的枝叶婆娑作响,花朵轻轻抖动。 “因为这里的植物都或多或少含有毒性或是上瘾性的关系周围都有着极其严密的防护所以请不要靠的太近或是伸手触摸,”道格拉斯医生说,他率先在一丛毒毛旋花上做了示范——他苍白的手指速度极快地掠过黄色花冠的上方,教师和学生们立刻听到了细微的啪啪声,丝线粗细的蓝色电流在空中示威般地爆出明亮的火花“通过红外线与温感控制,非常敏感。”他向孩子们展示自己的手,上面浮现出鲜红的印记:“疼痛。另外会被麻痹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也别想丛里面拿出一叶一花,”他略带讥诮地补充道:“两手空空。绝对得不偿失。” 撒沙身前的一个女孩敬畏地缩起了手指。 这里说是有毒、成瘾性草木的乐园也不为过——几乎囊括了所有种类,色彩绚丽的罂粟;漏斗形白色花冠的曼陀罗,叶子带有麝香味,人们将它们称之为“天使的号角”;淡紫色钟形花的颠茄,据说女巫们用它的汁液来放大瞳孔来让男人们误以为她已经为他意乱情迷;臭烘烘毛茸茸的天仙子;经常被人们当做芹菜误食的毒芹;盘曲在巴豆树上的钩吻、黄藤;绿茵茵铺陈在它们脚下的翠雀草、荷包牡丹、乌头、风信子、贝母还有就像棵普通小树的古柯。 “如果你还有兴趣的话。”道格拉斯医生以仅有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说道:“我是很愿意亲自为你调制一杯一八八六年份配方的coca的。” 正在端详那棵小树的撒沙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落后众人十来英尺了,道格拉斯医生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八八六年的coca还不能对我形成什么伤害,但对您就未必了。”成瘾性药物已经是深植于二十一世纪人类**与精神中的一颗毒瘤。但人类从未放弃将它连根拔起的努力——被视为人类将来的孩子们所受的重视尤甚,虽然屡禁不绝,但打击从来就是一次重过一次。假若道格拉斯医生真的这么做了,他身上所有的执业资格都会被取消,他本人也会遭到起诉。 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被抓住了手” “我只是想表示一下歉意,”道格拉斯医生诚恳地说道。“为了宝儿,我的侄儿。据我所知,他对你非常的无礼。” 撒沙无动于衷地向前走了两三步,他忽然提了一个和方才的对话毫无联系的问题:“能告诉我这个纹路的意思吗?道格拉斯先生?”他用脚尖指着一块标示着植物名称的铜牌,在植物名称的下方,铭刻着三根弯曲的花纹。 “啊,”道格拉斯医生说:“那是道格拉斯家族徽记的一部分,代表水波。”他的表现既从容又自然,好像他们之前已经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半小时之久似的。 “图书馆的门扉上也有这个标志。” “是啊,因为这个温室与图书馆都是道格拉斯家族捐款建造的,”道格拉斯医生又露出了那种让人恨不得痛殴他一顿的古怪笑容:“他们总得要各处留点记号——就像雄性动物圈出领地那样。要是有什么东西踩了进来,他们的神经就会紧绷起来,尖叫个不停,不把那样东西赶出去就连觉都睡不好。”他状似无意地指了指被玻璃笼罩着的天空:“卡逊家族捐赠了一个机器视觉与传感器联合实验室,而格兰德接受了,我的兄长为之大发雷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霍普金斯的眼睛。 明亮的紫蓝色眼睛在阴暗的地方更具魔力,里面闪烁着与主人年龄完全不相称的沉稳与坚定。 “站在你们身后的人是凯德。卡逊,”道格拉斯医生用比刚才更轻的声音说道:“但你们不姓卡逊。”他伸出手去,抓住一只飞舞在两人之间的飞蛾:“所以,我想我还是得说声抱歉,对于宝儿所做的,以及没做的那些。” 他说,扔掉了那只被捏碎的蛾子。 *** 霍普金斯提早结束了参观,一个人回到了宿舍。 宿舍里空荡荡的,撒沙到橄榄球场去,那里一样空无一人,他拨打了别西卜的移动电话,始终没人接听。 撒沙找到了他们的指导教师,他告诉隐约有些焦虑不安的撒沙,别西卜。比桑地今天成为了橄榄球队的正式球员,所以整个球队都去为他庆祝了,教练为了这个已经向他还有年级指导教师请过了假:“放心吧,没事儿,耐心点等着,”他拍了拍撒沙的脑袋:“等他回来别忘了说声恭喜。” 撒沙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回宿舍。他心不在焉地喝了杯平时最讨厌的桃子酸奶,坐在小厅里——时针一点点地移动,艾弗里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脸色欠佳。 “别西卜呢?”撒沙问。 “他还有点事儿要做。”艾弗里侧过脑袋,勉勉强强地笑了笑。 撒沙看着他。 艾弗里步履缓慢地走过来,坐在他对面,搬弄着手指“别那么紧张,霍普金斯,”他意味索然地说道:“只是一个欢迎小仪式,每个新人都得过这一遭,”他看看钟“十点钟就能结束了。他们会把他放出来的,去年我也经历过,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个空屋子。” 撒沙站起来:“在哪?” “请别”艾弗里哀求道:“你不能破坏这个仪式。这不好,别西卜会倒霉,我也会,我不能出卖整只队伍。” “告诉我他在哪,”撒沙说:“我只要确定别西卜在哪,我不和他说话,也不放他出来,只是看一眼,没人会知道我在哪儿出现过。” “我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艾弗里垂头丧气:“撒沙,你会让我和别西卜在今后的两年里成为整个学校的笑话。” “我想别西卜是不会太介意的,”撒沙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他有办法,一个空屋子,嗯哼? “不不不,”艾弗里急忙站起来“我还是带你去吧,但上帝作证,你可千万得小心点儿。” 所谓的欢迎小仪式被安排在一间破旧的储物室里,那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灯,它被划归给橄榄球队使用,堆满了以往队员还可使用但已废弃的护具和球具,灰尘日复一日地堆积在上面,野猫在里面拉屎,在这个月份,里面又热又臭。 在西大陆联邦的学校里,此类针对新成员的恶作剧已经遍及了每个社团与运动队伍——新成员被强迫接受老成员的各种考验,从侮辱、殴打、性骚扰、强迫酗酒到吸毒等等不一而足,就这么看来,橄榄球队的试炼还只能算是比较轻微的那一型。 艾弗里把撒沙带到距离那个房间不远的地方:“我们说好的,你只能在这儿看看。”他弯着腰,试图将自己硕大的身躯藏在走廊柱子的阴影里。 撒沙闭上眼睛,而后睁开:“不,艾弗里,别西卜不在这里。” 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而又阴沉。 第一百二十七章花园五 艾弗里不相信撒沙的话,门关着,窗户在距离地面六英尺以上的地方,霍普金斯看都没看一眼,也没叫唤过,他怎么知道别西卜不在那里面呢? 撒沙转身走开,留下艾弗里一个人。艾弗里鬼鬼祟祟地溜过去,眯起一只眼睛,紧贴着门缝看进去,里面没有开灯,太阳也即将消失——即便没有,它的光芒也未必能保证照亮这个房间——那扇方形的小窗户只有一英尺见方,镶嵌着的不是玻璃而是百叶通风条——艾弗里所看到的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团,他犹豫了一下,嘴巴贴上了只有一条细微缝隙的门边:“别西卜,别西卜,”他压着声音,尖利地喊道:“比桑地!”而后侧过头,用耳朵取代了嘴巴的位置,他听见扑簌簌的声音,是不是别西卜在挪动身体?男孩专心致志地倾听着,希望能听见一声回应或是抱怨,咳嗽和喷嚏、打呼噜也行他等了五分钟,什么都没听见。 他拿出移动电话,打给橄榄球队的队长,队长很快就接听了,他大肆嘲笑艾弗里“莫名其妙”的担心,没错,他们是换了恶作剧的地方,但绝对不会有危险,他们有分寸:“除非某个胆小鬼自己吓死了自己。”背景音吵极了,像是在酒吧,又像是在某人的家里,他们在狂欢,艾弗里本该是其中的一员艾弗里换了一个耳朵,他几乎听不见队长在说些什么。 “别担心,我们会记得把他放出来的,”队长不耐烦地说:“真是太可笑了!”他直接挂了电话。 他直起身体,六神无主,他想要去找教练,又骤然停住了脚步,在河流边。小磨坊的阴影里,生长着一大片带着紫色的橡树林的地方,霍普金斯笔直地站着,脸孔稍稍上扬,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腹部前方,眼睛闭着,他的绍弥漫着薄雾般的亮光,艾弗里抬头看向天空,天空被深灰色的云层遮盖着,没有月亮。 仿佛是被什么吸引着。艾弗里不由自主地向霍普金斯走过去。 在两人相距不足三英尺的时候,霍普金斯睁开了眼睛,他看了艾弗里一眼。艾弗里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睛,光亮的波纹在虹膜上流动,晶光闪烁,就像是在里面储存了整条格兰德河,漂亮。非常漂亮,也正是因为太漂亮了,所以让人感觉不像是有生命的东西,艾弗里就像着了魔那样动弹不得,四肢僵硬。 霍普金斯回过头去,周遭静寂无声。突然间,艾弗里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起初以为是雨滴。然后想到了冰雹,敲打声持续不断,没有任何冰凉坚硬的东西打着他的头脸和身体——一颗又一颗深色的小点从天空急坠而下,窜入树枝的缝隙,树叶乱纷纷地落下。腐朽干瘪的树枝也掉了下来,在地面上堆积起一层新的坟墓——那些“东西”的数量还在不断滴增加。后来者推挤着占着好位置的前辈,它们吵了起来,无数道犹如金属摩擦的声波在树林里交汇冲突,艾弗里的脑子都快要爆炸了。 霍普金斯的嘴唇动了动,周围太吵了,艾弗里无法知道他是不是说了什么,声音骤然消失,是那么地猝不及防,艾弗里还以为自己聋了。 一根树枝被外来者压的弯了下来,就在艾弗里的眼睛前面,上面有着好几打令他毛骨悚然的耳朵。他知道那是什么了——蝙蝠,数以百千乃至上万计的蝙蝠。 在走出来的路上,撒沙。霍普金斯就已经考虑过要召唤哪一种动物,格兰德寄宿学校位于山谷中央,河流一畔,建筑古老而庞大,校舍被森林与灌木围绕,生长栖息在这里的动物数不胜数,数量最可观的应该是老鼠,鸟类次之,蝙蝠的数量位居第三,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蝙蝠——夜晚光线不足,会对大部分鸟类产生影响,而经过修缮与现代化处理的格兰德,老鼠有很多地方都无法进入。 格兰德附近的蝙蝠基本都是棕蝙蝠,这种蝙蝠几乎覆盖了整个地球,其中的小棕蝙蝠只有一点四英寸,和人类的大拇指差不多大,其中还有些须鼠耳蝠、宽耳蝠和长爪蝙蝠。 艾弗里只认得它们都是蝙蝠,他看着一只体型格外硕大的黑色蝙蝠从树顶上滑翔而下,在霍普金斯的上空收起翅膀,轻盈地落下,倒挂在男孩伸出的手指上,霍普金斯身上的光也照亮了它,那只瘪瘪的肉红色猪鼻子和嘴唇里的小牙齿清晰可见。霍普金斯低下头,但他的嘴唇一动不动,他们就这么演哑剧似地面对面看了会,人类倏地扬起了手臂,蝙蝠被甩上空中,它张开翅膀,这像是一个信号,所有的蝙蝠激动起来,它们推动了垂挂的树枝,飞了起来,先前那种如同冰雹打下的声音又出现了,它们从乌压压的树林顶端冲了出去,在深蓝色的天空里四下散开,就像是一簸箩被撒出去的黑豆子。 艾弗里自始自终一言不发,事实上他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他想开个玩笑,譬如霍普金斯的行为像透了一千年前的女巫,但他怎么都没办法把这句话当做笑话说出口。 “它们是去找比桑地?”艾弗里说,他的太阳穴跳着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太疯狂了:“能找到?真的?” “嗯。”撒沙说“能找到。” 他知道他们可以去找教练或是年级指导老师,然后由他们施压要求老队员们说出藏匿别西卜。比桑地的地点,但那样太慢了,这是教师也不可轻易予以忽视的老传统,——而且,撒沙。霍普金斯也必须考虑到万一的可能性——如果这真的只是道格拉斯的一次故弄玄虚呢? 蝙蝠是比鸟和昆虫更高明的飞行家,它的速度也许不是最快的,却是最灵巧的,小棕蝙蝠更是能毫无阻碍地潜入任何一条细小的缝隙,必要的时候,它们也能攀爬和钻探。 两个男孩在树林间的空地里等待了大约数分钟,一只长爪蝙蝠就带来了消息。 “在水塔里。”霍普金斯说。 “水塔?” 数十只蝙蝠翻滚着,在空中聚集成团,他们紧跟着,艾弗里注意到他们正在沿着河流走。 蝙蝠指出的那座水塔堪称古董,它是两百年前的格兰德师生为了河流结冰的时候也能使用小磨坊和取得饮水而建的,红砖砌造,大约三十英尺左右高度,下面设置有加温装置和抽水泵房,底层和二层有长方形和拱形的窗户——现在的格兰德已经不需要它了,但经过校委会与教师们的商议,这座被半废弃的小建筑物还是因为在格兰德历史上占了一个位置而被保留下来,加温装置和抽水泵房定期有人整修,教师们会带着学生来参观,并允许他们亲手驱动抽水泵让水塔储满水,在磨坊里磨上一袋小麦。 结实低矮的扁圆形拱形门同样紧锁着。 “在在这里面?”撒沙跑的太快了,艾弗里差点被他丢下,他按着胸口,那儿撕裂般得疼。 撒沙没说话,继承于食尸鬼的敏锐嗅觉发挥了作用,机器的运作已经停止,但他能够嗅见空气中缭绕不去的金属摩擦和机油蒸发的味道“我确定,”他说“艾弗里,去叫色内克先生(他是他们的年纪指导教师)和其他老师来。” “你呢?” “我试试能不能进去,”撒沙平静地说道:“快点。” 艾弗里喘着气,看了看仍在水塔周围拍打翅膀的蝙蝠们:“好,”他下了决心:“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带人来,别做危险的事。” “当然。”撒沙说:“看你的了。” 他看着得到鼓励的艾弗里呼哧呼哧地跑开,确定距离足够远了,霍普金斯重新回到那扇门前,锁住门的是嵌入门里的插锁,撒沙研究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串,钥匙串上有一个装饰性的镀金珐琅“t”型十字架“t”的竖向一笔很厚,表面描绘着一副小圣像,它是可以被拔下来的,里面藏着一只吉普赛人常用的所谓老式万能钥匙,顶端有一个小小的钩子。他把它插了进去,转动着,试探着,啪地一声,门开了。 里面黑洞洞,机油和金属的味道更浓了,撒沙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银色的光,具有夜视能力的他根本不去开灯,直接跳上了楼梯,二楼的顶层一侧有着一架很小的黑铁梯子,他沿着梯子爬上去,梯子的顶端有着一个用于维修与清理的盖子——夜晚的风很急,好像随时都会把他从光滑的水塔顶端上掀出去——那只盖子同样是被锁住的,锁扣里还别着一根铁棍。 撒沙的半个身体都压在盖子上,他侧过耳朵,在盖子上敲了敲。 里面立刻传来了回音,很轻。 “你怎么样?” “不太妙。”里面的人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水几乎满了,我的身体不听使唤套在身上的救生衣正在漏气。”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圣母保佑撒沙,你真是到的太及时了。” (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花园六 ps:抱歉,因为前几章发出的比较匆忙。所以章节数有所错误和冲突,明天会请编辑帮忙修改,请诸位大人见谅。 撒沙抬起身体,双手按在盖子上。 毋庸置疑,别西卜并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的力气比同龄的男孩更大,奔跑的速度与持久力能够超越一个成年人,他的痊愈能力也很强,如果不是致命伤,他可以完全不需要医生;他继承了切加勒。比桑地的能力,在以往三年的实验与练习中,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扭曲与变形身体并在之后将它们如数复原,他也能够“吞噬”但仅限于例如葡萄酒、水之类的液体或是面包、米饭、奶酪之类柔软的东西,很简单,他只要伸出一根手指,搭在盘子边缘和杯口,那些美味的食物和饮料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殆尽,老安德里亚娜为此伤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脑筋,她以为自己已经老年痴呆症了,嚷嚷着要去看医生,还哭泣着向“唐”提出了辞呈,至此别西卜的小小恶作剧才终告一个段落,他一点都不希望老安德里亚娜离开他们。 令人失望的,别西卜似乎并不能像老比桑地那样轻而易举地吞下刀子和子弹,确切点说,任何金属、岩石、土壤、塑胶制品都不行——别西卜曾尝试着“吞”下一颗榛子,最后安东尼。霍普金斯不得不剖开他的腹部,好拿出那颗牢牢粘附在肝脏表面的坚果。 切加勒。比桑地和他的霍普金斯医生十分慎重地研究了这个问题,他们没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异能人类的研究于整个世界而言实在是太过浅薄了,他们没法弄明白别西卜这是能力尚未成熟还是能力发生了变异,就像撒沙。霍普金斯那样——唯一能明确的就是,在得到最为确定的成果之前,别西卜。比桑地必须停止使用“吞噬”的能力。这个消息算不上顶好。随之而来的另一个结果倒是不错,切加勒。比桑地在近几年里大概不会再想要孩子了。 其实别西卜的变形能力也远比不上他的父亲,他的变形是有限制的,譬如现在,他就没办法以他的变形能力脱离险境,水塔的盖子算不上完全的密封,但缝隙只有一英寸不到,在撒沙来到之前,别西卜就已经尝试过了,他能够将小臂伸出细缝。大臂不行,更别提脑袋了。 救生衣已经干瘪到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厚度,浸满水的衣物和鞋子把他往下扯。别西卜的耳朵里充满了水,他挣扎着抬起头,让鼻子露出水面,水波荡漾着,一会儿灌进来。一会儿溜出去。他的大脑命令手臂抬起来,双腿划动起来,它们动了,却迟缓的可怕,而且侵入他大脑的药物还在起作用,与撒沙的对话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的眼睛睁不开,他渴望睡眠,即便死亡紧跟在后也顾不得了。 缝隙的宽度限制住了撒沙的视野。但他不用看也能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一个异常紧急的时刻。撒沙迅速地估算着带着钥匙的教师可能到达的时间,还有那根牢不可撼的铁棍他不能保证等待能让别西卜安然无恙。 “别西卜,”他说“清醒点。” 时隔数年,撒沙。霍普金斯依然记得自己曾经在巴别塔所使用过的力量。那个力量,呼啸而来。汹涌而去的力量,那种将所有人的思想与**控制在掌心之中的快感,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它能挽救别西卜的生命,但父亲不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那扇门,打开那扇门后还能不能把它关上,他更不知道那扇门里将要溢出的力量会不会太多,多得让别西卜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帮帮我,父亲。”撒沙喃喃自语,他的手指搭在冰冷的盖子上,他的思想进入了一片迷蒙的白色雾气,他的脚踏不到实在的地面,他想要前行,后退,却找不到定点,他悬浮在虚无的空间里,上下不得。 *** 安东尼。霍普金斯睁开了眼睛,一个亲切而急迫的声音唤醒了他,他摸索着胸前的挂坠,里面储存着撒沙。霍普金斯的照片与头发,月光从天窗照下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食尸鬼红褐色的眼珠子像是凝固了的血块,黑色的瞳孔正在飞速地变大。 *** 撒沙。霍普金斯的思想被轻轻地拉动,一个线团咕噜噜地在他的前面转着,线团往前滚去,他的身体跟着往前走,他看到了那扇门,他抬起双手,抓住了把手,门扉纹丝不动。 另一双手覆盖在他的手上,那双手比他有力,比他大,门被打开了,耀眼的亮光溢了出来,比前一次更加强烈,撒沙觉得它就像是一把刀子,把他一分为二,然后从他分开的身体中奔流往前,一去不复返。他的温度、力量与生命似乎也随之而去。撒沙。霍普金斯无法控制地簌簌颤抖,那双手回过来,抱住他的身体。他所熟悉的嘴唇落下来,吻了吻他的眼睛、面颊与鼻子“你在畏惧它不,”那个同样熟悉的声音说:“你根本没必要畏惧它,它是你的力量,它属于你,它听从于你,你是它唯一的主人,唯一的控制者,它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哪怕一分一毫。” “看,”那个声音继续说道“睁开眼睛,看。” 撒沙低下头,他看见了光的河流,温暖的光从他的身体里穿过,欢呼跳跃,喜不自胜,它们环绕着他,温顺而又乖巧,就像围绕着它们的牧者。 “关上门吧,已经足够了。” 撒沙的双手再一次抓紧了把手,依然停滞在那一端的光流发出哀鸣“啊,”撒沙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出来的。”声音消失了,他关上了门。 *** 别西卜看到了光“别”他悲哀地咕哝:“我还没想要去天堂。”他拼命地调动着身体里或许还有的力量想要推拒它,却没有一点用处。光渗透进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变得暖洋洋的,他舒服的呻吟了一声,有害的东西被驱逐出去,隐藏在血肉里的能力被唤醒,它们在血管与肌肉里驰骋,亟不可待地冲向外界。 盖子的缝隙间伸出了别西卜褐色的手指,手指瞬间变得扁平,它沿着盖子的下沿往外“流动”后面的东西几乎已看不出形状。只能说非常类似于一张深色的生比萨面饼或是融化的巧克力冰淇淋撒沙让开了一点位置“薄冰”在微风中摇晃着,搭住了梯子的顶端。它们逐渐糅合在了一起,两块凸起的地方动了动,打开了,别西卜的眼球在里面滚来滚去,紧接着出现的是鼻子。而后是嘴——白色的牙齿碰碰铁质栏杆,叮叮响,舌头从牙齿中间伸出来,舔了舔:“呼,”别西卜说:“撒沙,帮个忙。” 撒沙伸出手去。他的身体里还残留着一点力量,它流了过去,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别西卜出现了——他啐了一口。骂了句最为低俗的脏话。 “谢了,兄弟。”他说,倾过脸去,给了撒沙一个响亮的吻。 别西卜俯下身体,去检查那把盖子上的锁。他注意到那根别在锁扣上的铁棍是被重物敲击过的,它弯曲的厉害。这样就算管理员带来了钥匙也没办法在一时半会打开盖子。 他握住那根铁棍,手臂突然变得柔软——柔软到在铁棍上绕了好几个圈,就算让大力士来也未必能在一时半会间拔下来的铁棍被一下子拉了出来,别西卜没有停手,铁棍被他插进了盖子的缝隙,碰的一声,像是打开了一个汽水瓶盖。 别西卜掀开盖子,水波荡漾,他的整套衣裤连同那个已经彻底失效的救生衣飘荡在里面,他跳下去,捞起衣服穿上,还有救生衣。 水塔下传来喊声,有人打开了灯,跑上了楼。 一个脑袋率先出现在通往水塔的小铁梯上,白色的胡子和头发非常显眼,他瞪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上帝,这儿发生了些什么?” “如您所见,”撒沙说:“我救了我的朋友。” *** 整件事情被归结为意外。一起不慎超出常规的恶作剧——没人想到救生衣会漏气,他们只是想让新成员享受一下水塔的清凉与安谧,只是几个小时,他顶多只会得上感冒。 橄榄球队的老队员们得到了一张违规单,夹在他们的成绩单里,他们今后申请大学会因此受到影响,另外他们被扣除了今年的学分。但仅此而已。 道格拉斯医生以为自己会看到两张愤怒的脸,他失望了,不管是别西卜还是撒沙都没表露出什么,尤其是脸上,他们只是显得非常疲惫,窝在自己的套间里,一连休息了好几天——校方当然同意,色内克先生告诉他们,他们的学分不会因此被扣除,各科目的教师也会设法在合适的时间帮他们补回这段时间落下的课程。 别西卜睡了整整一天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给了艾弗里一拳,艾弗里被打掉了牙齿。 “那瓶啤酒是他给我的。”别西卜说。密封的,但里面有药,否则他也不会那么乖顺地被人丢进水塔里。 “你我确实疏忽了。” “所以只是一拳。”别西卜说:“对不该付出信任的人放松警惕,我最起码得为此负上百分之九十的责任活见鬼,你觉得我们能设法隐瞒下这件事情吗?切加勒会活活笑死的。” “我想你的父亲没那么脆弱,”撒沙说:“没关系,我们可以设法挽回点损失嗯,我是说,让这件事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糟糕。”他也不希望让自己的父亲知道这件事——但这不可能,小霍普金斯想象了一下自己将要面对的哦,真该死。 *** 别西卜在两周后恢复了训练,第一次冲撞训练里,他撞断了两个人的肋骨,又不小心压断了某人的小腿。 (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花园七 这场几乎可以被称之为谋杀的“恶作剧”就这样静静地消失在了格兰德的支流里,没人去提起,也没人关注,即便是那些对此事略知一二或知道的更多点的学生和教师,他们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说声:“上帝保佑——那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 幸运吗?别西卜。比桑地一点都不觉得,假如他的体质不是异于常人的话,那些混在啤酒里的药物会让他完全地昏迷过去,他会乖乖地漂浮在水面上,任凭湿透的衣服、鞋子和失效的救生衣把他拖进深水里活活溺死就算是他及时醒来了,没有撒沙。霍普金斯的帮助,他也没法爬出那个冷冰冰的墓穴,别西卜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每一份感受,简直就是一分一秒的眼睁睁地看着死神逐步逼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暴徒首领的继承人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个看似平和与安宁的地方得到这样的感受——他承认自己害怕了,他只有十四岁,虽然他已经杀过人,但他仍然不想死,他不想失去一切,埋进土里,和蛆虫一起腐烂。 撒沙。霍普金斯也不觉得,如果他忽略了道格拉斯医生的提醒呢?如果他就像个盲目的普通学生那样傻等着教师给出个结果,或是在最后的时刻不能打开那扇门别西卜。比桑地必将难逃一死——什么都晚了,一切无可挽救——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命如同被风吹动的蜡烛那样倏忽即灭,他以为只要他愿意,就能保护任何一个他愿意保护的人,但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想到这个他就不禁浑身麻痹,在之后的几天里,他和别西卜睡在一个房间里。他彻夜听着朋友的呼吸声,无法入眠。 小霍普金斯从未如现在那样想念父亲。他不知道别西卜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这里不是海神岛,他们只有暂时性地藏起自己的恐惧与愤懑,把它们压在舌头下面,咽进肚子,让它们在经由流逝的时间缓慢地发酵,最终酿成甘美的复仇之酒没关系,他们懂得如何等待与掌握机会——还有时间,男孩们很快发现,他们的时间所余无几——本年度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被安排在三十四天后。 每一秒钟都要善加利用。 格兰德里的每个学生。包括九年级的新生们,都业已陷入一种宗教般的狂热与执着中,人人步履匆匆。面色严肃,图书馆里的桌椅被挤得满满的,午餐和晚餐的时候也有人带着书;教师们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就连指导非必修课的色内克先生也开始紧张起来——别西卜的补习工作交给了各科目的教师,撒沙。霍普金斯终于可以脱身出来。心无旁羁地回到他自己的书本里,他的“九周考”取得了全a,教师们希望他在六月末的期考中也能如此。 相比起游刃有余的霍普金斯,别西卜。比桑地苦不堪言,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上贴着“撒沙。霍普金斯好友”的标签的关系,那些教师们竟然也对他抱有奢望。他们不但要他补上之前的功课,还想法设法地想让他再进一步,不能全a。那么至少要有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a。 “他们根本就是疯了!”别西卜大声抱怨到,下午三点半放学,橄榄球队训练三小时,吃完晚餐,他还得做上四个小时的作业。可以上床睡觉了?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小时的夜宵式补习——教师们瓜分了他的整个夜晚,还有星期六和星期日:“我记得谁跟我说过。西大陆联邦的中学就像是万圣节的游乐园!没有作业,没有考试,随便你爱怎样就怎样,你可以尽情地捣蛋——教师们会为此给你一个好分数!” “真可惜,”撒沙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正在做历史附加作业——修复一份十六世纪的西大陆教宗大地图“这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自从上任总统先生发布了‘不放弃一个儿童’法之后,西大陆的教育制度就变得严格苛刻起来了,教师不再拥有终纱业资格,我们的毕业成绩和申请大学的成功率直接和他们的薪资、考绩甚至执业资格挂上了钩,含含糊糊,随随便便,放任自流,可有可无的课程被取消,客客气气,慷慨大方的成绩单与推荐信也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百一十四磅的书包和每节九十分钟,一天四节的课,以及四十五分钟的午餐休息时间。”他扭动了一下脖子:“还有四门课程的作业团队的训练和补习,是的,亲爱的,只有你。”炭笔打下的底稿线被细心地擦去:“另外,我想我得让你有个准备,色内克先生在今天早上和我谈了谈,我们现在参加的社团还太少了,别西卜,一所好点的大学会要求他的学生参加两个以上的社团——在申请书上,一个运动社团的经历太过单薄,期末考结束后,我们必须选择另一个,嗯,比较文艺的社团加入——我已经选好一个了,你喜欢什么,音乐还是绘画?” 别西卜深深地吸了口气。 “假如我们把那件事儿告诉比桑地老头子的话,”他满怀期望地问道:“他会允许我们回去吗?” *** 晚上九点,因为忘记了移动电话而匆匆回到游泳馆更衣室搜寻的玛西亚小姐隐约听见了水声。 游泳队队员的训练活动一般安排在早上五点半到七点,下午四点到七点,就在两个小时前,玛西亚小姐督促着最后一个队员离开游泳池,巡查了更衣间与卫生间,亲手关上了门和窗户。 别西卜。比桑地的事情过去没多久,教师们的神经还紧绷着,她立即警惕起来,幸好因为她兴之所至的时候也会在晚上来游上一两个全程的关系,她总是随身带着钥匙。 游泳池的水波反射着自天窗射入的月光,一道细长的痕迹破开了银色的水面。 苍白的身体跃出了水面,头压的很低,细长的手臂就像蝴蝶的翅膀那样在水面上张开。旋即有力地压进波浪里,大拇指向下,姿势正确而优美。玛西亚小姐微微地皱着眉,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走到出发台前面。 泳者既没有戴泳帽,也没有戴上防水眼镜,在他再次朝着玛西亚窜出水面的时候,她惊呼了出来:“宝儿!”其效果就像是在室内打了一个雷。 宝儿停了下来,他没有返回出发台,而是钻过浮道带。游向泳池的一侧。 他伸手抓住了泳池的边缘,向玛西亚小姐招了招手。 “你在干什么?”玛西亚语气严厉地说道:“在没有教练允许和监督的情况下擅自加大训练强度?你知道最糟糕的结果是什么?”她的声音震撼着整个游泳馆:“你在自杀!”她站起来,看了看四周:“上帝啊。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的腿抽筋了,或是因为” “玛西亚小姐,”宝儿懒洋洋地打断了她的话,他向她继续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玛西亚小姐抱着手臂。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宝儿露出个可怜的眼神,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紧贴着面颊,下巴还有点儿婴儿肥——玛西亚小姐叹了口气,她心软了。 “我游得怎么样?”宝儿说:“你刚才看到了吧。我把老毛病改掉了,那可真不容易。” 玛西亚小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想继续生气。但办不到:“宝儿,”她放低了声音:“你怎么能够这样为所欲为?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哪怕一分钟——好好想想,如果你出了事儿,你的父母还有叔叔,他们会多伤心哪?” “他们才不会呢。”宝儿带着一种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的微笑说:“叔叔压根儿就无所谓。而我的父母,大概只会觉得为我举行葬礼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说实在话。”玛西亚小姐虎着脸说“我是真的想要向校长提出申请了——你这样的小混蛋,显然急需一根藤条来提个醒,教个乖。” 宝儿做了一个鬼脸“我伤心了,”他捧着胸口:“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要为了别人打我,唉,美人儿,我费尽心力,却连一点赞扬都没能得到。” “我以为有大半个格兰德的女生为你尖叫就已经足够了。”玛西亚小姐蹲了下来,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宝儿摸了摸她的脚趾头,纤细的手指凉的就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你该出来了。”玛西亚小姐说:‘我得先带你去趟医务所。” 她伸出手,宝儿躲开了:“我还没得到奖赏呢,玛西亚,我特地等着你,让你第一个知道,却什么都没得到——除了责骂和一个威胁。” 玛西亚小姐看看身上,她今天有约会,穿着深宝蓝色的紧身套裙,膝盖被绑的紧紧的,步子走大点都会受到约束。 她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说说,什么奖赏?”她真心希望宝儿想要的不是那套捷克波希米亚的水晶盘子,那套盘子是一个追求者送的,宝儿已经砸了半套,她把另外的半套藏了起来。 宝儿游了回来,浅蓝色的眼睛就像月光石那样闪闪发亮“一个吻。” 玛西亚松了口气“先上来。” “一个吻。” “先好吧,”玛西亚小姐妥协了,她小心翼翼地跪了下来,身体向着泳池探出去,男孩的手臂抱住了她的头。 “闭上眼睛。” “你的要求多如牛毛。”玛西亚小姐一边闭上眼睛,一边说:“我祈祷你将来的女友宽容而仁慈,能够忍受这一切。” 宝儿的笑容深了点。 和手指一样冰凉的嘴唇先是落到了玛西亚小姐的鼻子上,她也禁不住露出了微笑,然后是嘴唇——笑容凝固了——她被突然咬了一口,在她发出惊呼时,宝儿的舌头伸了进来。 舌头的温度同样低的可怕,它疯狂地游动着,就像是条危险的蛇。 (待续) ps:感谢腐蚀大人的再次打赏! 第一百三十一章花园八 玛西亚一下子推开了宝儿,她的力气大极了,不但将男孩一把推得老远,还让自己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上,擦破了手肘上的皮——她对此毫无感觉——男孩漂浮在水面上,沉默不语,看着那个年龄几近于自己三倍的女性就像个第一次意识到男女差别的小姑娘那样惊慌失措地一次又一次地用手背和指头胡乱擦拭着嘴唇。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玛西亚努力想要镇静下来,这很难,她的嘴唇哆嗦个不停,肩膀僵硬的就像是岩石,宝儿舌头留下的粘腻感觉仍在她嘴里缭绕不去,残留下的唾液里带着牛奶的味儿,她强忍着恶心回味了一下“你喝酒了?!”晚餐时她喝了点白葡萄酒,餐后喝了一杯香槟,这两者无论如何也不会产生应当只有单一麦芽威士忌才有的那种余味。像是烟草,又像是泥炭。 浓厚的香料和奶油,巧克力,再加上威士忌与精酿烈酒,应该是酒精度在百分之十七左右的百利甜酒。 格兰德里的商店与自动售货机里没有香烟和酒,但高年级生能设法从外面弄来各种违禁品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你不弄出什么大事情,教师和管理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怎么说,对于那些在此之前犹如生活在蜜糖中的孩子来说,骤然袭至眼前的现实是那样的苦涩可憎——他们所要迎接与承受的东西沉重的就像是座黑铁的勃朗特峰——但如果他们不想辜负父母、亲友、甚至社区的期望,并且想要申请上一所较为有名的大学,以期在将来得到一份体面工作的话,就必须即刻从足足做了十多年的悠闲美梦中醒来,乖乖儿地自行套上gpa(高中每一年的平均成绩),sat1(大学统考成绩),sat2(专科考试成绩)和ap(大学预科考试成绩)这四根会自动收紧的绞索。两手拉住,绝不放开——由此产生的压力大的足以让孩子们陷入头痛、疲劳、溃疡、胃功能混乱以及失眠的迷宫里,甚至还会伴有一些更严重的神经失调、心律加快以及心血管疾病等疾病。 考试期间,总有人借助药物、酒精和香烟来纾解一下压力,这都快成为一个不可明言的传统了——有些学生在比赛前后也会这么干。 玛西亚小姐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她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宝儿游了回来,他刚才被玛西亚推开,整个人都在外力的作用下短暂地沉进了水里,他的面孔上满是晶莹剔透的水痕,在月光下。他就像是一个被摆在白银八音盒里,镶嵌了无数珠宝的象牙跳舞小偶人。 “我以为您是喜欢我的,”他轻轻地。悲哀地说:“我以为玛西亚,在你心里,我与众不同。”他抬起头,盯着玛西亚:“我喜欢你,玛西亚。我爱你。”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发出声音,游泳馆里只有风穿过罅隙的呜呜声与池水拍打池壁的声音。 “我也喜欢你,”过了好一会儿,玛西亚说:“你是个又漂亮,又有天分的孩子。我看着你,经常在想,我如果有孩子的话。一定就是像你这样的。”她说:“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但宝儿,你还有点儿混淆不清,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别打断我的话,现在我头脑清醒,而你喝了酒或者你只是想要戏弄我一番?(宝儿立刻摇摇头)。又或者你把我当成了别人?(更快的摇头)”玛西亚停顿了一下,宝儿等待着:“我相信你。宝儿,”她用那种难以想象会出现在她身上的柔和声音缓慢地说道,无视男孩充满了哀求与希望的眼睛:“你不是个真正的坏孩子所以,宝儿(她咽了口唾沫)我会忘了这件事,彻底的,完全的。你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看到过我,什么事情都没法发生——就这样。” *** “我讨厌考试,”别西卜说:“如果它的存在是必然的,那么谁能来告诉我,它为什么非得分成一天一天的,我感觉我已经被零切碎割了。” “一再抱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会让你活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撒沙从浴室里走出来,穿着干净的内衣和衬衫,亚麻长裤,用一块宝石色的大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如果它们都被放在一天里,你铁定会觉得那就像是被人打了脸,左一拳右一拳,打的你晕头转向,连喘气的功夫都找不到。”他丢下浴巾,对着挂在墙边的镜子看了看,这两个星期他都没时间去剪头发,刘海长长了,遮住了眼睛,他从书包的夹层口袋里找出一板珊瑚红色与牡蛎白色的细发夹,用手将刘海往后推,再用发夹把它们固定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 “参观社团得到的纪念品,”撒沙说:“你还记得在考试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们的新社团?嗯哼?” “记得清清楚楚,”别西卜无精打采地说道:“就算在考试期间,我都在想从哪儿再找个四五个小时出来——我也许可以在冲撞训练的时候睡觉,反正那时候用不着看的太仔细。”他一边抓住衬衫的下摆,像脱一件背心那样直接把它从头上取下来,一边走进浴室,浴缸上方的水龙头正在哗哗地放水,雾气蒸腾——别西卜试了试,正是他最喜欢的温度——略微有点高,能够从皮肤一直烫进内脏和骨头里——他直起身体,有那么一两分钟,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他在浴室里绕了半圈,拧开定型啫喱的盖子,挤出里面半透明的乳膏,擦了一整个胸脯——发现的时候他忍不住低声诅咒起来,单脚跳着脱掉身上剩余的衣服,急急忙忙地逃进了浴缸。 水刚能没过他的膝盖,白色的缸壁,深褐色的四肢就像是画在上面的,别西卜垂下头,用手撩起热水洒在自己的脸上,他总算是清醒了一点。 “你刚才说参观社团?”在等待热水将自己统统淹没的时候,别西卜高声问道:“它怎么样?” “还不错。”撒沙同样提高了声音回答道,通往小阳台的落地窗旁边被别西卜搬来了一张舒适的长沙发式的躺椅,里面衬着厚厚的乳胶海绵,表层是整张小牛皮的,深褐色,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儿——在训练与补习间可能会有的,极为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别西卜会在上面争分夺秒地睡上一会儿,现在它归撒沙。霍普金斯所有了。 浴室里传来很响的水声与模糊的喊声,幸亏霍普金斯们的听力都很不错“我也这么想,但别西卜,”他说:“我不觉得你会适合这个社团——它的全名是‘戏剧、道具和化妆’。” 撒沙侧耳倾听,浴室里传出很大的水花声响,有东西掉在了地砖上,声音清脆,应该不是人类的身体不是就好,小霍普金斯耸耸肩膀——落地窗打开着,栀子花馥郁的香味随着水汽浓重的晚风一道涌进室内,撒沙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床薄毯——比起别西卜,他更适合这张躺椅,他的身高恰恰好,不会像别西卜还得悬着两只脚。他拉起薄毯,直到胸口以下,然后在腹部交叉起双手,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了——姿势和他那个习惯于精神病院和监狱小床的父亲一模一样。 霍普金斯正在浅睡与深眠间徘徊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第三个拥有房间钥匙的人走了进来。 艾弗里一眼就看到了睡在落地窗边的撒沙,他有些犹豫,想要叫醒霍普金斯——他的勇气积攒起来需要很久,消耗起来却快得惊人。 令人无法忍受的内疚与羞愧已经折磨了这个普通男孩很长一段时间,他睡不好,胃口欠佳,整日里迷迷糊糊,教练已经训斥过他很多次——为了那些不应该犯的错误,他的考试成绩,可想而知,不用等待结果出来他也知道一定是一塌糊涂他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要和别西卜,还有撒沙道歉,另外,还有说明——他不是有意的,至少,他并不知道老队员们私下里做的事情,他不知道他们会调换恶作剧的地点,还调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一无所知,以为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每个新队员都得接受的小小磨练,一个显示勇气和胆量,忍耐力的好机会。 别西卜。比桑地和撒沙。霍普金斯什么都没说,只是打了他一拳,很重的拳头,他掉了一颗牙齿,脸肿的就像是往嘴巴里塞了颗橄榄球——之后他们也没再找过艾弗里的麻烦,他们表现的毫不在意 他们把他拒之门外。 想起这点,艾弗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他站在霍普金斯的面前,却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那些准备好的,自我感觉有道理,有感情的话语在事实面前苍白脆弱的比不上一张纸。 “你什么都不必说,”撒沙突然开了口,他仍然闭着眼睛,艾弗里颤抖了一下“不管是什么,我们都没兴趣听——艾弗里,我和别西卜都是胆小的人,非常胆小,曾经让我们受过伤的地方,我们会绕的远远的,再也不经过——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 “撒沙” “走开点,你挡住风了。” (待续) ps:感谢少数电大人的再次打赏! 感谢腐蚀之心大人的再次打赏! 第一百三十二章花园九 第一百三十二章花园(9) 宝儿带着一身散发着氯味儿的池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道格拉斯的姓氏让这个十五岁的男孩在格兰德得到了不少方便,比如说,他可以一个人占据一个套间,这个套间是特别改设的,房间很小,但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已是绰绰有余——它一样有着小厅和独立的浴室,落地窗外面的阳台正对着格兰德河的支流,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紧挨着它,每一年的秋天,它翠绿的波状圆形树冠上都会结出许许多多带有紫色斑点的扁球状果实,吃起来又酸又脆,带点苦涩,回味甘甜,最奇妙的是,它们在**月份成熟,却能在枝头上挂到第二年的二三月份,到那时再摘下来,一样新鲜爽口。 碧水庄园——他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地方,堡垒般阴暗的宅邸正后方也有着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它要比格兰德的同类年长数倍,难以计数的灰色气生根从树冠里垂下,就像是老人的胡须,树冠笼罩着周围方圆数百英尺的土地,每个早晨树叶分泌出的水分从细长如蜻蜓尾巴的叶尖滴落下来,淅淅沥沥,打湿了小道格拉斯的脸和身体,他打心眼儿里觉得那是棵悲伤的树——它总是哭个不停。 有那么一天,他说出了这个想法,母亲轻蔑地笑了,而父亲则大发雷霆,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如此的“没有常识”为此受到的惩罚宝儿已经不是记得那么清楚,但最初的那个想法却如同烙印那样浅浅地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一棵伤心欲绝的树。 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在黑暗的小厅里待了很久,穿过房间的风吹干了衣服,他的身体冰凉。 宝儿没有开灯,直接走进了盥洗室,他打开了装着干薰衣草、天竺葵和海盐的瓶子,往白瓷浴缸里倒了近三分之一。放回瓶子的时候顺手打开了水龙头,冷水与热水混合着冲进浴缸,哗哗地响,他脱掉了衣服,把它们踩在脚底下,他**着爬进浴缸,在黑暗中抚摸自己,从头发、脸到脖子,肩膀,在脖子与肩膀连接的地方有个凹陷下去的小坑。宝儿反复摩挲着那里,他想起玛西亚小姐的这个位置有着一块深赫色的斑点,带着细细的牙印。今天晚上训练结束的时候还没这个呢。 是谁吻了她呢,是谁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这样鲜明的痕迹?宝儿想不出,他喜欢玛西亚,他爱玛西亚,在他的眼里。玛西亚既美丽又威严,完美无缺,但他也从女孩和男孩那里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玛西亚的——他们觉得她太健壮,太骄傲,缺乏女性特征,一些人怀疑她是同性恋。另一些人坚持她一定是个性冷淡者,宝儿为此不止一次地窃喜,他很高兴没人发现玛西亚的宝贵之处。在他长大之前,没有会对这块隐藏在黑色连体泳衣里的宝石产生兴趣,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出安排——有关于玛西亚与他的将来。 玛西亚小姐蹲下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这块只有热烈吮吸才能造成的印迹,一瞬间他心如刀搅。 他伸出手臂抱住她的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种价格非常昂贵的香水。花信子加上鸢尾花,作为诱惑的前奏,中调是麝香与龙涎香,激发人类的**,一丁点儿的薄荷与冰片以控制这份狂野不要一不小心过了头,末了是茉莉花与勿忘我,尽兴之后的余韵,和缓而又绵长。 他母亲每次出门与情人幽会时就会喷撒这种香水。 是谁发现了玛西亚,是谁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偷走了她? 宝儿弓起了脊背,在浴缸里放声大哭。 *** 考试结束后课程仍然紧张,别西卜在撒沙的推荐下加入了“圣经合唱团”托圣母玛利亚的福,他对圣歌合唱并不陌生,海神岛上的人,尤其是女性,都是虔诚的信徒,她们总是念珠不离身,而男人们,在做成一笔买卖或是捕到一条大鱼的时候也会念上一段天主经或是圣母经——虽然无论是音乐还是唱歌,别西卜都是兴致缺缺且毫无天赋,但撒沙。霍普金斯认为,以上两点无关紧要,小比桑地的热忱可以弥补所有缺点——看在申请书的份上。 最重要的,别西卜未必能在冲撞练习的时候睡觉,却肯定能在防守练习和跑步的时候大声唱诵圣歌。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别西卜问道,星期六他们的课程只到中午十二点,接下来连同整个星期日都是属于学生们的——他们除了必须的社团活动与训练,可以自由安排剩余的时间。 “我提出了申请,色内克先生同意了,”撒沙说“我们一起去小镇上走走。” 距离格兰德寄宿学校大约五英里的地方,有一个格兰德息息相关的小镇,里面居住的人几乎都是当年建起格兰德修道院(学校)工匠与本地居民的后裔,他们中的不少人还珍藏着一两枚几百年前的银币,那是他们祖先得到的报偿。 小镇上有超级市场,有邮电局、电影院、舞厅和咖啡馆,还有一个小酒吧。 表现优秀的学生们才能得到允许(这也被校方当做了一种奖励)出校,一个晴朗的周末,他们可以尽情地享受一番色彩缤纷、热火朝天的外界生活,只要在晚上十点之前回到宿舍就行了。他们可以携回的东西如下:一磅以下的巧克力或者蜜饯,半打以下的非酒精饮料,三本无关色情和暴力的书籍,或是三张同样干净的影碟,女性学生可以带回一份组合化妆品,十盎司以下的香水和两瓶指甲油。 “我想念巧克力。” “学校的商店里有很多。” “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牌子。”别西卜费力地穿上鞋子,他的脚就和海神岛其他孩子那样宽大扁平,只适合赤脚走,希腊式的皮凉鞋或是跑鞋,但格兰德寄宿学校对着装有要求(除了课外活动和训练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春秋天可以加一件灰色的羊毛背心,冬天是黑色的外套和大衣,开学日和校庆日、节庆日必须打钴蓝,橄榄绿或者玫瑰红色的领带,庆典与舞会时男孩必须身着三件套式正装,女孩必须着小礼服——男孩的鞋子只限于黑色,小牛皮,亮面,最让别西卜感觉厌烦的是它们都必须是系鞋带的。 不够纤瘦的脚命中注定不能像撒沙那样轻松自如地直接套上鞋子,他要和自己的鞋子搏斗三分钟以上才能把脚塞进去——每根鞋带都要先拉松,然后再一根根的拉紧。 学校为想要去小镇的学生们安排了接送的车子,车子在镇子上一个特别辟出的停车场停着,一个老师在车子上和司机一起等着,如果学生在镇子上出了意外可以随时找到人。 别西卜和撒沙一起跳下了车,撒沙应该也是第一次来,但他的表现说明他对这儿非常熟悉,他毫不犹豫地带着别西卜走进了弯弯曲曲的小巷子。 巷子末端的景色无来由地让别西卜感到熟悉,他看到了黑色的石头和车轮,然后从里面出来的人更是让他倍感惊喜。 “小安普!” “别西卜,撒沙!” 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以往始终跟在他们身后乱跑,瘦如鸡仔的小安普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他长高了,也壮实多了,皮肤仍然黝黑,却光滑了很多,他惊讶地看着别西卜和撒沙,不敢相信地轻轻摇了摇头:“喔哦,圣母,”他说:“我看到了什么?真不敢相信,霍普金斯就算了,他一直就是个小白脸儿,可别西卜,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还以为看到了那个明星呢,嚄,我真该请您给我签个名。” 别西卜给了他一拳,所谓的“明星”在海神岛上和“博士”一样,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名声,暴徒们认为只有娘娘腔的男人才会在银幕上朝着观众们扭屁股,抛媚眼,像女人那样靠着脸和身体过活。 安普按着肚子,弯下腰去吸了口气“好吧,首领,”他谦恭地说道:“您成功地唤醒了我的记忆。”然后他看到霍普金斯朝自己笑了笑。这个笑容让他浑身发寒:“我道歉,霍普金斯,”他诚恳地说:“呃,我想我不需要更多的提醒了。” “下次再说吧。”撒沙说:“我先记着,没关系,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安普一下子变得愁眉苦脸。 “我要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当然。”安普说,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跟他走。“有些不是那么容易,但还是弄到了。” “弄到什么?” “一些有毒草药。”撒沙。霍普金斯面不改色地说道:“切加勒。比桑地托付给我的工作——别西卜,上次的事儿不能再发生了,我们得补上这个疏漏。” 别西卜站住了,他的喉咙发干:“他知道啦?” “父亲们总是会担心儿子的。”安普说:“你以为‘唐’和医生真的就是把你们往这一扔,什么都不管啦?这栋房子是在六个月前买下的。” “那个草药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别西卜,你应该已经接受过麻醉品、上瘾性药物和禁药的鉴别训练,”撒沙说:“现在只是增加一项训练罢了,不是很难,只要你的舌头够灵敏,”他歪了歪脑袋:“暂时以最为常见的植物为主,它们的滋味都很特别——一经尝试,永不忘怀。” (待续) ps:感谢风音132007大人的两张粉红票! 感谢bnss大人的推荐票!鞠躬! 端午节特别番外——粽子粽子粽子 1。 撒沙。霍普金斯准备了粽子。 别西卜拿起一个,满怀疑虑地闻了闻。 “粽子。”撒沙说“东大陆的人们会在一个固定的节日吃它们,就像我们必定会在感恩节吃火鸡那样。”他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别西卜“你可以放心的吃它——不是我做的。” 别西卜用刀子割开它,绿褐色的多角体里是白色的米饭,非常粘,他尝了尝刀刃上的米粒,清香柔韧,却淡而无味。 “那是白米粽。”撒沙说:“需要蘸料。” 桌子上有三碟蘸料,黄色的咖喱,青色的芥末,白色的糖粒。 别西卜选了白糖。 在他的印象中,这种是最不容易捣鬼的——撒沙。霍普金斯在食谱方面的奇思妙想愈发的旺盛丰富了,特别是得到了切加勒。比桑地的允可后,他的作品里除了各种奇妙的滋味之外还增添了不少效果特殊的小玩意儿。它们的毒性已经被降低到了无害于他身体与精神的分量,却也足够让他在几个小时里手忙脚乱,痛不欲生。 现在他倒开始怀念起前两个月那种一板一眼的训练方式了,最少他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遭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吃喝些什么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心,他为此向切加勒。比桑地抱怨过,不幸的是他父亲非常认同霍普金斯的做法——让人有所准备的小测试不是好的小测试。 霍普金斯曾经用毒芹做过蔬菜色拉,还用龙葵冒充过蓝莓,别西卜都上了当。 一个小时过去了,别西卜安然无恙,但他在庆幸之余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不管是吃还是喝,送到嘴里的东西永远是甜腻腻的。 “啊。没错,”撒沙说:“蘸料是我准备的。”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糖,就是糖——只不过它是从一种原产于加纳的草木植物的果实中提取出来的,它的甜度是蔗糖的六十万倍。”撒沙说:“随时提高警惕,我亲爱的朋友,它没有毒,,却会让你的味蕾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处于麻痹状态——无论吃喝什么,都是甜的。”他慢条斯理地剥开一只粽子:“这意味着你在这几个月里所耗费的功夫差不多都白搭了,你压根儿尝不出其他的味道。” 他举起粽子,在一只碟子里面沾了沾,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当然,那是真正的白糖。 2。 老安德里亚娜准备了粽子。 她看着网上食谱学的,品种繁多,橄榄粽子、黑豆粽子、枣子粽、肉粽和松茸粽,一共三百多只,一百五十磅,相当于一个成年女性的体重。 切加勒。比桑地把它们全吃了,老安德里亚娜为此忧心忡忡。 “您觉得这样真的可以吗?”她问,一边捞起围裙擦了擦眼泪:“他把叶子都吃下去了。” “哦。”安东尼。霍普金斯平静地回答道:“这没什么关系,粽叶是一种气味芳香,纤维丰富的好植物,它含有大量对人体有益的叶绿素和多种氨基酸。让他吃吧,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老安德里亚娜看上去安心了些,她蠕动着嘴唇,好像不确定是不是该把藏在肚子里面的话说出口。 霍普金斯耐心地等待着。 “那尼龙绳呢?”她问。 3。 亚伯说:“凯塞琳,我知道你期望着和自己亲爱的侄儿有一个激动人心的重逢场面。”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但我不认为他会高兴看到你从一个大粽子里跳出来。” 4。 巴别塔曾经的“头儿”走进一家中国餐厅。 “来点糖,”他说“酌情稍加点粽子。” (番外完) ps:精简修改——本章属于6月21日。 6月22日双更。 感谢r的礼物!感谢我是红豆大人的礼物! 第一百三十三章花园十 在六个月前就已经购买下来的房子被打理的非常干净,窗子上挂着两重窗帘,一重深蓝色缎子的,一重灰色抽纱,餐厅的窗户正对着花园,满眼绿色,前一个主人不喜欢花,他在庭院里中种满了蓖麻子。 蓖麻子手掌形状的绿色叶片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世界,除了南极与北极。各地人们种植蓖麻,从蓖麻的种籽里面提取蓖麻油,蓖麻油被提取之后,剩下的糊状残渣做进一步的精炼,就能得到白色粉末或颗粒状的蓖麻毒蛋白,没有味道,二毫克便能导致一个成人死亡,与之相关最为广泛的一个传说就是某个得罪了本国权贵的记者在流亡多年后在公共汽车站被一柄雨伞刺中,3天后死亡,医生在他被刺伤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中空的小球,里面容量约在零点二八立方毫升,医生由此认定他是被蓖麻毒素杀死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蓖麻毒素能够以这样微小的剂量置人于死地。 使用蓖麻毒素的方法很多,它很稳定,注射效果最佳,吞食次之,效果最差的莫过于吸取,那需要大量的毒粉末,而且它会引起皮肤变红和疼痛,从而令受害者警觉起来。 “你说它没有味道,”别西卜敬畏地看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戟科植物,海神岛上一样有这种植物“我该怎么防备?” “记住它给你的感觉就行了。”撒沙说:“不过你现在还不必考虑的太多,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 他指了指桌子,别西卜走过去,坐下。撒沙跟着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你令我紧张。” “别担心,你很快就会什么都不觉得了,”霍普金斯说:“我保证。” 别西卜的脸有点发白。 安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两个人。他抬起手指敲了敲护墙板“您要的东西,霍普金斯先生。”他将装在一个扁平玻璃小盘子里的深紫色小浆果放到了桌子上,别西卜摸了摸,上面还带着雾蒙蒙的水珠。 “颠茄,”撒沙说:“在剂量控制得当时,是一味好药。能够治疗胃及十二指肠溃疡及轻度胃肠、平滑肌痉挛,胆绞痛,输尿管结石等引起的腹痛,胃炎及胃痉挛引起的呕吐和腹泻。迷走神经兴奋导致的多汗、流涎、心率慢、头晕。” “这我没听说过,”别西卜坦然地承认:“我只听说过过去女人们经常将颠茄汁液滴进眼睛,这样能让她们的曈孔放大。变得更迷人,他们把它叫做a是从bella——donna引申过来的,意思就是漂亮女人。” “二十颗这样的小果实也许就能杀死一个成年人了,孩子更少。”撒沙说:“果实很甜,看上去像是蓝莓,所以经常有孩子误食中毒。” 别西卜舔舔嘴唇“你准备让我吃它?” “不止是它,”撒沙接过安普递过来的东西:“还有这个。”他拔开瓶塞,往桌面上略倒了点儿。那是一种盐粒样的细碎颗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上回成功地让你浸泡在冰水里仍能安然呼呼大睡的东西——天然存在于颠茄中的左旋莨菪碱很不稳定;在提取过程中经化学处理即得到稳定的消旋莨菪碱——阿托品。它极其容易溶解于水或乙醇——它是苦的。”他想了想:“很多有毒植物的提取物都是白色、带苦味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只需要记住这一种?” “都是苦的,但仍然有区别。”撒沙说:“如果你不小心把它吃下去了,那么你至少要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撒沙没有回答他,他看向静静站立在他们身后的安普:“安普,去把那些东西拿到这儿来。我在这儿看。” “没问题,”安普点了点头:“你们还需要些别的东西吗?我是说。巧克力,小点心和茶?” “巧克力和茶,”撒沙说:“暂时只要一份就行。” “还有什么东西?”别西卜问:“我不能也来一份巧克力吗?在一切结束之后?” “到那时再说吧,假如你的胃口真的如此之好——那些东西和你今天的功课无关,今天只有颠茄,”撒沙说:“那些是父亲转给我的一点资料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我现在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他斜过脑袋,听听外面的声音——比常人敏锐许多的耳朵听见大约十英尺之外厨房里的乒林乓朗——安普正在忙着干活儿呢:“别西卜,如果你能及时准确地弄明白自己究竟误食些什么,你就能设法调控你的身体把它尽快地排除出去抑是将它的作用限制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甚至可以制造出与之相对抗的激素。” 别西卜惊讶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朋友懒洋洋地微笑了一下“亲爱的别西卜,你还是没有习惯,我是说,你总是忘记你不是普通人——那种事情,我能做到——大部分的,我的父亲,霍普金斯也能,而你的父亲几乎可以免疫于世界上所知的任何一种生物或人工毒素,他能吃掉它们——你应该也能,在可能并不怎么遥远的将来,但现在你得试着学习把它们排除、杀死或是集中起来储存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比如指甲和头发。” 门口传来脚步声,撒沙闭上了嘴巴,依照切加勒。比桑地的意思,别西卜继承了其能力的消息暂时还不能被传开,事实上,知道他是个异能者的人也很少。如今的“唐”在海神岛上具有无限的权威,可他也知道人类的灵魂深处总是有着那种必不可少的,对于“异族”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与憎恨——他并不想拿这个来测试臣民们的忠诚——耶稣曾经那么做过,结果他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上。 安普走了进来,他端着一个精光闪亮的银盘,大块的巧克力(四分之一磅左右)、茶的旁边是一台小巧的平板便携式电脑。 “谢谢。”撒沙说。 “你可以回房间休息了。”别西卜说:“有霍普金斯就够了人太多,我会害羞的。”他扳下一块巧克力,丢给安普,沾了碎屑的手指他本能地想用舌头舔干净,撒沙的一个眼神及时地制止了他。 别西卜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指“我该吃多少?”他数过了,这一盘子,不多不少,恰好两打。 *** 撒沙打开电脑。 格兰德寄宿学校于四年前发生的“一八八六年老式可乐事件”是个丑闻,几个胆大妄为的学生竟然从他们的校医那儿弄到了纯度颇高的可卡因,他们制成每瓶含250毫克可卡因的所谓古式可乐后,不但自己饮用,还举行私下里的聚会,和交好的朋友与女孩们分享,最后一次的时候出了事,一个饮用了太多的特制饮料的学生出现了中毒症状,他砸碎了一个瓶子,刺死了两个处于昏迷状态的同伴,吃掉了他们的脸。 这件事情震动了近半个西大陆。 若是普通公立学校也许还能说情有可原,毕竟那里面的学生是按照居住地而非按照家庭及个人素质配备的,里面鱼龙混杂,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格兰德寄宿学校不同,它是所不曾明喻,却是真正意义上的“贵族”私立学校,不夸张的说,每个进入格兰德的学生都经过仔细的甄选,身体健康,容貌端正,随身携带优良的学习成绩与洁白无瑕的档案,几乎不接受有色人种,基本上来说,都是些家境优裕的漂亮孩子——每年数万元的学费也不是每对西大陆父母都能支付得起的,他们的推荐人必需在社会上有着一定的地位。 格兰德每年的建校庆典上都会迎来一大批事业有成的老学生,不是富豪,就是政客,他们会为全校师生做激动人心的演讲,鼓励他们向自己看齐。还会在一个古旧牛皮封面的活页册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与对母校的祝福,这本册子在近百年里愈来愈厚,它被摆在校长室里,每个有幸进入校长室的人都能在第一眼看到它。 当年出了这桩恐怖又恶心的事儿之后,校长、教师和校委会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他们设法联系到了与这件事情有关的每一个人,使用各种手法让他们保持安静——他们只差一点就成功了,在这件事情好像就快要被明星和官员的性丑闻遮盖过去的时候。一个“正义”的学生将一整套、几十张血淋淋的现场照片发到了网络上,当时正值周末子夜时分,等校长被电话铃声吵醒,帖子的点击率已经高达数十万。 从肇事的学生开始,校医、年级指导教师、学监、校长、校委员会、董事无一例外地被拖下了水。 校医已经被开除,紧接着他被终生取消了教师执业资格与医生执业资格,并连同制造了“原祸”——古式可乐的学生一起被追究刑事责任,年级指导老师难逃同样的厄运,见势不妙,主动提出辞职的校长两手空空地离开了格兰德,校委员会中的三位被迫黯然放弃了自己的席位。 取而代之的人里,有一个姓道格拉斯,而另两位也和道格拉斯家族关系良好。 刚刚结束了其实习生涯的道格拉斯医生成为了新的校医。 巧合吗? 撒沙。霍普金斯并不这么认为。 (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花园11 萃取间里弥漫着清淡而又甜蜜的香味。 道格拉斯医生舒舒服服地躺在他最喜欢的一张软椅上,他半合着眼睛,双手垂在扶手下面,漆黑的卷发紧贴着光洁雪白如同大理石般的额头——这个房间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舒适,它热似熔炉,湿气浓重。 房间里排列着许许多多的管道,它们弯弯曲曲,粗粗细细不一而论,却又带有着一种富于节奏的有序感,它们其中的一些是钢制的,另外一些是橡胶、塑料或是其他材料制成的透明软管,一端连接着加热设备,大量的水蒸气通过管道冲进一个十英尺见方的缸体里,缸体的上半部分是玻璃,可以容许人们观察其中的情况——里面堆积着大半缸的栀子花,蒸汽逼迫着栀子花挥发出最后一丝香味儿,那些讨人喜欢的成分融入蒸汽,经过曲折跌宕的管道进入到一个四周都是冰水的冷凝器,蒸汽被液化,落入水里,它所携带着的宝物同样被低温凝结起来,它们是油脂,从而得以浮上水面,每隔一段时间,机器会自动过滤一次,留下油脂,放出残水。 这些油脂就是人们为之心迷神醉的香精,每一小滴都集结了成百上千朵花儿的精华所在,使用它们的时候必须进行勾兑。 道格拉斯伸手触摸自己的嘴唇,空气中的香味令他精神恍惚,他睁开眼睛,满足地端详着面前的机器,它是丑陋的,而且很容易令人联想起人类的内脏——口腔、咽喉、食道、胃、肠子——只不过它的最终产物不像人类的那样恶臭扑鼻,倒是恰恰相反。 有人在敲门,只用一根指节,声音微弱的险些没能超过沸腾的蒸汽经过管道时发出的声响,道格拉斯有点儿不悦地皱起眉头。他沉默不语,过了几分钟,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好吧,”道格拉斯医生抱怨道:“你赢了,进来吧,珍。” 珍快快活活地走了进来,我们已在前面描述过,她是个玲珑剔透的女性,五官秀丽,胸部丰满。腰肢纤细,臀部不大却充满弹性,最让人着迷的是她的手和脚。还有手腕和脚腕,雪白、柔嫩、小巧,完全符合一千年前贵族对于完美女性的要求,她的头发在平常的时候总是扎的紧紧的然后盘在一起,现在被蓬蓬松松地放了下来。她的脸庞看上去就像是被介于金黄与火红之间的火焰包围着。 她的左手拎着一只酒瓶,而另一只手里捏着两只酒杯。 “你要记得补充水分。医生。”她说“特别是在这样的房间里。” 她给道格拉斯倒了一杯酒,满满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祝健康。”道格拉斯抬了抬杯子:“祝健康。”他动作缓慢地把杯子举到嘴唇边。浅浅地啜了一口,来自于葡萄酒传统南部产地的夏布利酒没有甜味,却在刚才的一瞬间被栀子花的香味渗透了。道格拉斯觉得自己是在喝葡萄与花朵的混合物——他连接喝了好几口,把酒喝光,随手把杯子丢进了珍的怀里(她动作敏捷地接住了它),道格拉斯彻底地放松了身体,他打开四肢。等着酒精的作用抵达大脑。 “您觉得热吗?”他听见珍说,他的领口被解开了。珍的手指总是那么灵巧,温暖的指腹悬浮在皮肤的上方,就像条活泼的小鱼,飞快地游进衬衫里:“您得降降温。” “可是,”道格拉斯说:“亲爱的珍,你正在做让我更热的事情呢。”他稍稍蹙着眉,好像有点儿不满意——珍对他太熟悉了,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高兴或是不乐意。 手指离开了,珍站到了道格拉斯的面前,她脱掉了助理医生的白色袍子,里面一丝不挂,只有一双高跟鞋,她一只手撑住墙壁,弯下身体,脱掉自己的鞋子。 “你可真够胆大妄为的。”道格拉斯说,这瓶酒被藏在医务所里,而医务所与萃取室之间是一座公共的庭院,树下开满了白色的细碎香花,学生们很喜欢到这儿来散步或是读书,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少说也要好几分钟,而珍就这样走了过来。 “准备妥当就万事不惧。”珍喝掉她杯子里剩余的酒,她的面孔酡红一片,眼睛里波光粼粼,十分迷人“给我个座位,怎么样?道格拉斯?” “请,当然,请,”道格拉斯说:“难道还有人会拒绝吗?” 珍笑了起来,笑的时候用小手指矜持地挡住了嘴唇——红铜色的长发在惨白的荧光灯下簌簌抖动,她重新走到道格拉斯的面前,毫无羞耻感地坐进他的怀里,她的手臂就像蛇那样缠绕着男人的脖颈。 道格拉斯抓住了她的乳/房,珍伸手地扯开衬衫上的扣子,涂抹着深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的胸膛上弹跳着行走,最终在一个明显是由女性牙齿咬出来的伤痕处停了下来:“好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她以一种夹杂着嫉妒与轻蔑的口吻评价道:“感觉怎么样?一个那样的女人?” 道格拉斯俯身亲了亲她的乳/头“那不关你的事儿。”他语气冷漠,用词粗暴,恰好与先前的亲密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反比。 珍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她镇定了一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有件事儿,”她急急忙忙地说道,她知道道格拉斯不喜欢在用餐和zuoai的时候被打搅,不管为了什么:“宝儿想要茶包,综合茶包。” “哦,”道格拉斯医生满心厌倦地说:“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他吻吻珍的嘴唇:“给他。” *** 晚上八点钟,学生们在小镇上的停车场集合,教师一一点数,人数齐全后才通知司机开车,在经过别西卜和撒沙的座位时,他的脚步顿了一顿。 别西卜。比桑地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轻松,他显得非常疲惫。好像打了三整场橄榄球赛,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如果不是霍普金斯眼明手快,他就会直接撞到防护栏杆上。 跟车教师怀疑他喝了酒,他张大鼻孔努力闻了闻,没有嗅到酒精的味道。 车子摇摇晃晃地开动了,别西卜的头放在了霍普金斯的肩膀上,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儿。 有人在和撒沙说话。 “抱歉,”一个十年级的女生从另一侧的座位上探过身体,她的声音放的很低。“请问一下?你们今天买了多少巧克力?”她迅速地说道:“如果你们还有定额的话,能不能帮我们带两罐子进去——我们没发觉自己买的太多了。”她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容积大概在两百克左右的罐子,摇晃一下。里面砰砰作响。外壳上印着彩色豆子的画像,是学生们颇为喜欢的一种夹心巧克力豆。 别西卜坐了起来。 “怎么样?我们可以给点酬劳,”十年级女生眨了眨眼睛:“一个吻,每人一个,怎么样?或者两个。好了,三个,不能再多了。”她嘟嘟嘴唇,那是张丰润饱满的嘴唇,就像颗新鲜的樱桃。 “成交。”别西卜说。 车子开进校园,学生们下了车。按照规定,他们的背包要被打开检查。 今天的检查特别的慢,每隔十来分钟才叫进一个人。轮到别西卜后,他才知道为什么。 检查室里面等着的人不是教师,而是警察,他们带着仪器和狗。 他们买的东西都被打开检查,巧克力豆也不例外。它们被抽取出一部分,夹的粉碎。 仪器和狗都没反应。他是最后一个,别西卜看到一边面色紧张的随车教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可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霍普金斯问道。 随车教师在学校里面教授九年级与十年级的拉丁文,撒沙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不要和别人说,那对你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他看看左右,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有人举报今天有学生将禁药伪装成巧克力带进学校。” “那真是太糟糕了。”霍普金斯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幸好事实作证,没人那么干,不是吗?” “上帝保佑。”拉丁文教师由衷地说道。 *** “阿得拉。”撒沙尝了点碎末,得出了结论。 “那是什么?” “不是禁药的禁药。”撒沙说:“安非他命类药物,能够让人精神集中,精力旺盛,根据西大陆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的定义,这种药物被用来治疗注意力缺陷多动症,处方类兴奋剂,但在药物管理局哪儿,它不算是禁药。依照规定,医师为一位多动症青少年开处方,正常的程序应该先约见家长、老师或者其他能够证明这种症状长期存在的人——但很多医生只是听听病人的抱怨就轻轻松松地开出了处方单,每月三十粒阿得拉,每片十毫克,很容易就能获得,实在不够,还能到别的学生哪儿购买——他们今晚查的应该就是这种。” “他们为什么要吃这个?” “吞服后三十分钟就能看到奇迹,据说使用者的记忆力会像绝地武士的激光剑那样集中且犀利,你会感到你无所不能。”撒沙说:“你想要a,你就得吃——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就是这样。” 别西卜抛抛手里真正的巧克力豆罐子。有点意想不到,他们还没想到应该去查查他和霍普金斯的底细吗?如果查了,他们今晚就不会玩这种老掉牙的把戏了。 海神岛人运送毒品的时候经常使用这招——往旅客的行李里塞毒品,他们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这批非法货物运到这儿,运到哪儿,除了一两个被抽查到的倒霉鬼,其他基本都能安全抵达目的地,既方便又省钱。 “两罐都是这个?” “不,另一罐是可卡因。质地精纯。”撒沙说:“看来他们是铁了心地要把我们赶出去。” “这可不太好,”别西卜说:“我挺喜欢这儿的。” “我也是。”撒沙说。 (待续) 这章——就算是端午节福利吧——熬夜赶完。 谢谢大家的粽子,明天再一一列出,累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花园12 别西卜难以置信地摇摇脑袋:“圣母保佑,他们企图拿药片儿干掉自己只是为了一个a” “很多个a。” “哇哦,理解,很多个a霍普金斯,他们应该知道,阿得拉这类安非他命药物为什么会和可卡因、吗啡同列为二级管制药物——虽然它没有后者那样难以获得——但它实打实能让人上瘾!真是活见鬼,贝普的老爸就在管这个方面的买卖——安非他命、甲基芬尼特、冰、天使、海洛因、可卡因、吗啡都是不折不扣的危险货色,海神岛上要是有那个孩子敢为了成绩或者别的什么而冒险尝试一下这些的话,他的父亲会抽烂他的屁股好吧,就算他们不在乎,他们的父母和教师呢?” 霍普金斯捏碎一颗包裹着巧克力外衣的可卡因,把它放到鼻子上嗅了嗅;“你愿意每天只睡三小时,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精神恍惚,脑子迟钝的就像是头拉磨的驴子,却仍然只能在作业和考试中得到b甚至是c;还是想办法弄点儿药,持续着做上一天半天的超人或蝙蝠侠,取得高分让教师和父母都高兴一下?”他耸了耸肩膀,弹掉手指上的白色粉末:“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后者,在他们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同时在五门以上的必修课,更多的选修课以及团队活动中取得成功的时候。而教师和父母——教师总是希望自己能教出最多的好学生,父母们会请求医生开出处方,他们认为那是一种‘能让人聪明起来的药丸’。” “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必要非得那样做?”别西卜表示不理解:“就算上不了大学他们也未必会活活饿死——我记得我从某本书上看到过,在西大陆上,每个婴儿都会在出生的时候从祖父母那里得到一份基金,即便他们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也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 “呃很显然,这本书的作者对西大陆有着很深的误解,有关于基金什么的——只有一部分仍然保留着君主立宪制的邦国还保留着这个传统,仅限于直系王室成员,法律规定,他们能够从国王那儿领取‘议会年金’——除此之外的孩子,得看他们的父母是否足够慷慨且公平——当然,前提是他们有足够拿来分配的钱。”撒沙想起被他的父亲霍普金斯医生囚禁在思想迷宫中的一个“老相识”他的父亲十分富有,却吝啬的不愿意给亲生女儿一分钱。对她自兄长那里所受的侮辱与伤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甚至提前结束了女儿的学业。逼迫她不得不依附兄长生存——这份偏向到了极致的溺爱一直延续到他为之骄傲的儿子被狗啃掉了脸,全身瘫痪,只能靠着各种药物和机械过活的时候,他立下遗嘱,他的财产只给他的儿子和在dna鉴定结果中确定为其直系的孩子。 他死后。他的女儿找了个机会,弄到了那个只能躺在床上哼哼,却依旧满肚子坏水的兄长的精/子,随即杀了他——她都没考虑过人工授精可能会失败——她实在是忍耐的够了,一秒钟都等不及,霍普金斯这样和自己的儿子介绍道。医生很欣赏她。为此还特意接过了这个黑锅,他打了电话,承认自己就是这桩谋杀案的真凶其后他得到了一份很不错的报酬——那份嫩炸脑片的滋味医生至今犹未忘怀。 撒沙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拿这个举例子了“这也可以算是一个传统,很多文学作品中都曾经描写过中世纪的贵族们是如何处置孩子们的,如果他们恰好有三个儿子——长子继承爵位、城堡、土地和大部分财产,次子进入军队。三子送入修道院。现在也是一样,只是出路略有不同。他们会设法把自己的孩子送进政界,或让他们成为军官、医生、法官校长,图书馆/博物馆馆长也行,研究所所长、教授有点儿将就,但也能忍受。”小霍普金斯站起来,走进盥洗室,马桶的抽水声立即响起,价值数千元的药物被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下水道:“你觉得你还有可能得到那三个吻吗?” “我想她不会太高兴再见到我。”别西卜说:“有什么能吃的?” “巧克力豆怎么样?”他们买了巧克力,对,就是那种颇受欢迎的巧克力豆。 “给我一罐。”别西卜说:“所以他们才发了疯似地想要个好成绩是吗?”西大陆上,凡是有点儿历史与资本的大学都有着坚实的支柱与倚靠,他们珍爱自己的名声,就像是人类珍惜自己的眼珠,他们绝不会为了点儿钱或是威胁就乖乖妥协的。 “还得有好表现——社团、运动队、辩论赛、义工等等,一言以蔽之,你要优秀得即便站在黑洞里仍然能够闪闪发光——这样才能让那些人注意到你。” “那些人?” “能让你青云直上的人。”撒沙拧开罐头,把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豆倒进一个碗里“所以,能够继承大部分财产的长子和独子一样需要全力拼搏,就像是为了交配产卵不惜一切逆流而上的鲑鱼。听说过狮子会吗?” “我不能确定,”别西卜说:“我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们从大学三年级生里甄选会员,首先要出身于豪门世家,最好带有贵族血统。其次还要受过良好的教育,中学阶段最好在贵族寄宿学校上过学。要爱好体育,具有竞争精神,有成为领导者与优胜者的经历,最好曾经在军队中服役,每年十五名,毕业时候加入狮子会——也就是说,最多时候活着的成员不会超过八百名,但就是这八百人里,一共走出了四位联邦总统,八名部长,三名**官,六位大学校长和数十位亿万富豪他们是整个西大陆的经济与政治金字塔的塔尖的一部分,他们的权势无远弗届。他们之间的联系紧密如蛛网。” “我想我有点明白了。”别西卜说。 “类似的秘密精英组织存在于几乎所有的一流大学。” “但我们可不属于豪门世家。”虽然“唐”可以说是海神岛的国王,但这个国王只能存在于黑暗中“马索耶”的黄金时代早在五十年前就结束了,无论多么富有强壮,暴徒们永远都不可能光明正大与那些掌握着西大陆命运的人济济一堂——撒沙就更别提了,他的姓氏曾经属于一个伯爵,但战争毁了一切,霍普金斯父子只有彼此,没有家族。 “不,”撒沙说:“我们能。” 无论是狮子会还是别的类似组织都会有意识地吸纳新血以扩大它的可影响与支配范围,他们的触手遍及四面八方。 只要你能够满足他们的期望,你就能获得财富、地位和名望。 *** “你怎么看?我的朋友。”切加勒。比桑地说:“我们是不是该为孩子们准备个炭疽菌炸弹?好让他们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炸到地狱里去?” 霍普金斯按照他的习惯坐在阴影里,细小的白色牙齿在黑暗中一闪即逝。 “凯恩。卡逊一定是这么希望的。”医生用那种令人难以忘记的柔和声音说道,信纸在他的手指间悉悉索索的:“他如今亟需帮手。” “约翰。卡逊的股份对他的帮助还不够大吗?”切加勒问,很难得,他没有在吃东西,只是抱着一杯浓稠如咳嗽药水的葡萄酒,它用装啤酒的杯子装着。 “他算不上是个聪明人。”霍普金斯解释道:“凯恩。卡逊急于打败他的敌人,他需要尽快竖立自己的权威,抹消掉他兄长的痕迹——至今依然有人提起约翰。卡逊,家族里最起码有一半人都在悼念和怀念他——虽然他在活着的时候也不怎么不讨人喜欢,但总比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的凯恩。卡逊好,尤其是那些被凯恩踢出公司的老人们,他们现在能把小卡逊塞进嘴巴里直接嚼了咽下去,连佐餐酒都不需要。”霍普金斯歪了歪头:“他必须尽快做出成绩,能让所有人闭嘴的成绩。” “所以他就把我们当枪用啦,”切加勒咋了咋嘴:“道格拉斯家族和卡逊家族争夺格兰德可也有段时间了吧。” “有百八十年了。”霍普金斯说:“格兰德的土地是道格拉斯的,修道院的资助与建造者却是卡逊,不过近几十年卡逊始终处于下风,可怜的约翰。卡逊和凯恩。卡逊甚至被赶了出去,几年前的‘一八八六年可乐’事件又让他们损失了两位校委会成员,还让道格拉斯插了两个人进去。” “道格拉斯家的孩子也在格兰德?” “宝儿。诺尔。道格拉斯,一个漂亮优秀的男孩,还有道格拉斯家长的弟弟,他在学校里做校医。” “宝儿?”切加勒说:“听起来就是个小花花公子(宝儿在西大陆通用语中有着花花公子的含义),他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毫无疑问,据说格兰德里有着不少迷恋他的姑娘,从九年级到十二年级都有,他是游泳队的正式队员。” “我不觉得他能比得过我们的孩子,”切加勒嘟囔了一句:“告诉我,别西卜和撒沙怎么样?不不不,我有看成绩单与报告,我是说——女孩们?” (待续) 还有两更,感谢放在最后一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花园13 “我想应该还不错,”霍普金斯医生说,他扭头看了看房间外面,请老安德里亚娜送一壶滚开的水来:“上个月他收到了不少珍贵的小礼物。” “茶包?”切加勒拿着茶包翻来覆去的端详,他看不出所以然,那是个很精致的茶包,钻石型,正四面体结构,半透明,里面有着暗绿色的叶子和深紫色的花瓣,他把它放到鼻子下面:“香气袭人。” “这种造型空间很大,易于令香气散发出来,”霍普金斯说:“薰衣草花和薄荷、还加了点勿忘我。谢谢,安德里亚娜,”他接过了滚水,只有一小壶,但如果只是要沏两杯茶的话已是绰绰有余:“尝一下,切加勒。” 晒干碾碎的花和叶子很快将滚水染成漂亮的紫色,香味的浓郁程度翻倍儿的增加了,切加勒伸出两根指头,捏住了那个只有他耳朵那么大的杯子:“我可没闻到过那么味儿强烈的薰衣草茶,”他说,伸出嘴唇抿了抿。 “喝完它吧,切加勒,”霍普金斯说:“这不单单是薰衣草茶,也不仅仅是薄荷与勿忘我。”“这里面有其他东西。”切加勒说:“我会好好品尝一下的。”他张大了嘴巴,舌头铺的开开的,活脱脱一块朱红色的小地毯,滚烫的茶水被倒在上面,水珠游动着,翻滚着,舌头包围着它们,限制着它们的走向,确保每一颗味蕾都能精心地感受它们。 两个男人一言不发,时间就像沙子那样呼呼地溜走,老安德里亚娜提着脚走进来,拿走了空空的茶壶。 “知道那一次,”切加勒。比桑地打破了这份寂静:“就是在巴别塔上,你的儿子,撒沙。霍普金斯的能力作用于我身上的时候。我的感觉吗?” “不坏?” “岂止是不坏?”切加勒直白地评价道:“简直就是奇妙绝顶。比吃的饱饱儿的更快活,比泡在浴池里更舒服,就连亲手杀死仇敌的轻松与舒畅也比不上,更准确点说——超过性/高/潮。”他吐了一口气:“直到我清醒过来之后产生了个什么念头吗?”他的眼睛藏在重重叠叠的皮肤后面,一条细如火柴棍的缝隙,它一眨不眨地盯着霍普金斯:“我想要杀了撒沙。霍普金斯。” 撒沙。霍普金斯的父亲放下了茶杯。 “那种感觉美妙的让我感到了恐惧,”切加勒继续说道:“我懂得怎么鉴别毒品,但我从来没有对它们之中的任何一种上过瘾,觉醒后更是不可能,它们对我失去了作用。香烟、酒精、女人也是一样,它们带给我的快感变得微乎其微,几等于无。还能让我有所感觉的大概只有吃东西。我每天都得吞下会让二十个精干的小伙子肠胃爆炸的食物,嘴巴动个不停,任凭我的脂肪堆积成山,为什么?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娱乐了,但它能够带给我的东西也愈来愈少了。我在不断的加量,亲爱的霍普金斯,你很清楚,但总有一天,它也会消失无踪——某些时候我会变得混混沌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光点。你猜那是什么?” “我的儿子。” “对极了,你的儿子,他的能力。”切加勒说:“海神岛上的‘唐’有着很大的权利。但有几件事他是绝对不能做的,其中一条,就是不能被东西或者人所控制或影响,他必须随时保持清醒、狼形单影只。我,”切加勒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可是。霍普金斯,你的儿子能打破这一点,圣母,不,魔鬼才知道我有多想再享受一次那种被力量冲击与包围的快感那令我着迷,”他轻声说,像是怕有人听见:“我悄悄地在一张纸上列了个表,如果能得到这个力量,我愿意付出些什么?答案是——全部。我的权利,我的义务,我的身体,我的头脑,我的精神,我的儿子,忠实与不忠于我的人,整个海神岛,他愿意拿去就拿去吧!”他的眼睛里露出了恐惧之色,面色也变了,这样的比桑地只怕已经很久没人看见过了:“霍普金斯,真可怕。我愿付出一切,我渴望力量就像是那些可怜虫渴望毒品,虽然我明白更多一些的力量实际上对我并没有太大的用处,我是‘唐’,我的危机已经过去,背叛者已经死去,海神岛与我安然无恙。” 他松开手,让茶杯掉下去,茶杯在石头地面上摔的粉碎。 “所以我从那里知道你们的行踪时,我是想要杀死你们的。” “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切加勒?” “我怕我会后悔。”切加勒清晰地说道:“我怕我会在失去撒沙。霍普金斯之后后悔,到了那时候,懊恼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我想,我该见见你们,这是场赌博。现在看来,我赢了——虽然我仍然时常感到难以忍受,可我能坚持,”他骄傲地说道:“我战胜了自己,我没有被自己的**所控制。” “您的确是个可尊敬的人。”霍普金斯说,他往黑暗里缩了缩,把自己隐藏的更深一点:“大部分人做不到这点,还有些根本不想去控制。” 切加勒微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儿子的力量记得非常清楚,我的记忆没有模糊。霍普金斯,这杯茶带给我的与你儿子的力量非常相似,它令我头脑清醒,精力旺盛,注意力集中,心中充满喜悦,感觉无所不能——即便它只有后者的几万分之一,但确实有,真稀奇——我想,你所说的珍贵就在于此吧。” “我做了匿名检验,”霍普金斯喝掉自己的茶:“里面没有古柯,没有罂粟,没有兴奋剂,也没有农药残留,”他撅了撅嘴唇:“干净的就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人生而有罪。”切加勒说:“这种可爱的小药草恐怕也是一样——我现在很想再来一杯。你呢?” “我也是。”霍普金斯与比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是善于忍耐,意志力坚如钢铁的人,能够令他们动摇的东西少之又少——他们尚且如此,那些学生呢? “安普调查过,转让这种综合茶包的只有九年级生和十年级生,十一和十二年级生不但没有,还向人收购这种茶包,每包茶最多可以卖到伍百元到一千元。” “成瘾者。” “不能算是纯粹的成瘾者,因为他们并非离不开它,格兰德有寒暑假,很多人提到自己只有功课紧张或是遇到挫败,和朋友吵架以及失恋的时候才会特别想要来一杯综合茶。这个想法不能说古怪,人人都爱花草茶,这是传统。” “但只要有条件,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去弄这种茶。”霍普金斯说:“道格拉斯医生的深水俱乐部里聚集了不少出色的好学生,他们其中一些已经毕业了,但和道格拉斯医生仍然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来往不断。” “时间还太短,”切加勒说:“格兰德是所好学校,它的学生有百分之三四十申请到了西大陆最好的几所大学,给他二十年,他的拥护者会遍及整个西大陆的政界、财界、教育界。” “道格拉斯家族的人会为之欣喜若狂的。” “我可不这么觉得,”切加勒说:“宝儿。诺尔。道格拉斯也在喝这种茶。”他搓着自己的手指。 “谁知道呢?”霍普金斯说:“听说他的叔叔非常地宠爱他,甚至可以说,有点畏惧他了。”与道格拉斯医生同一职业的男人站了起来,推开身后的椅子,绕过桌子,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碎片。 大大小小的碎片跳了起来,在空中粘合,它飞回到原来的位置,摆在那里,和原来一模一样。 霍普金斯医生站住了,他眨了眨眼。 茶杯还在老地方,四分五裂。(注释1) *** “和我谈谈?宝儿。道格拉斯,”撒沙。霍普金斯说。 *** “和我谈谈,”宝儿。道格拉斯说:“最后一次,玛西亚小姐。” “只要你还在游泳队里,”玛西亚说:“就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么,”宝儿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他看上去就像是黑白默片里的一帧影像:“作为爱你的人和我爱的人最后一次谈话。” “我可以和你谈谈,不管是不是最后一次”玛西亚小姐温柔但苦涩地说道:“你还是个小孩子,你还不懂什么叫做最后一次——这个词只有死亡颇在眉睫的人说来才有意义。” 宝儿翕动嘴唇,玛西亚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宝儿无视了她的询问:“也许您说的对,玛西亚小姐,不过我至少还懂得,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他的眼睛亮的让人心惊:“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 玛西亚叹了口气,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九点差一刻,格兰德要求学生十点就寝,他们顶多只有半小时谈话时间。 “到哪儿?” “格兰德支流边上。”宝儿说“水流会让我心绪宁静而快乐。” 他看了一眼玛西亚小姐的手指,手指甲上搽了玫瑰红色的指甲油。 (待续) ps:注释1:安东尼。霍普金斯罹患精神疾病,其中表现方式之一就是会看到碎裂的茶杯恢复原状,他和撒沙经常用这个方式测试他的精神状态——撒沙在他身边的时候,这个情况极少出现。 第一百三十七章花园完 珍新买的毯子到了,这张毯子是用美利奴细毛羊的羊毛与蚕丝交织而成的,摸上去既柔滑又温暖,质地轻软,无论是用来盖还是铺,都像是被云朵包裹着一样。 她把毯子搭在道格拉斯医生最喜欢的那把躺椅上,躺椅是黑色皮质的,毯子是乳白色的,边角绣着小朵的深红色玫瑰,三者搭配起来十分合衬,道格拉斯医生看到了,朝她笑了笑,笑容中富含深意。珍连忙低下头,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也许有,也许没有,但她更明白一件事儿,那就是她今天格外的没耐心,最后一个社团团员几乎是被她赶走的。 提取与调制香料的工作也已经完成了,她打开了窗户和门,风穿过整个房间,萃取间的温度迅速地下降,道格拉斯躺在椅子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珍完成了准备工作后,还记得把门关好,反锁,走过窗户时,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关上,窗户正对着一片气味香甜的栀子花,微风吹拂过她的头发,她能想象得到在几分钟之后,它吹在自己**着,流着汗的,敏感的身体上会起到怎样的作用。 她一边脱下衣服,一边走向道格拉斯,道格拉斯欣赏着她的身体,珍胸部丰满。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和他接触频繁的女性,玛西亚的身体和脸乏善可陈,但她很健壮,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野性,或许是因为每天都有几个小时浸泡在水里的关系,她的毛发非常稀疏,覆盖在坚实肌肉上的皮肤总是绷的紧紧的,她在即将达到**的时候,会动用牙齿和指甲,真格儿的。有好几次差点在道格拉斯身上留下无法痊愈的伤口,和她zuoai,就像是在和一头皮毛光滑的海象或是有着尖锐牙齿的鲨鱼搏斗。 道格拉斯侧过头去,吻珍的嘴角和头发,抚摸她火焰色的头发,口中喃喃低语,夸赞她的美丽与温顺,他一向表现的不那么着急,他知道女人们喜欢这样,虽然她们的动作和情感有时比男性更为强烈霸道。却总是会希望男性能把她们放在自身的**之前——这番做作很有效果,珍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椅子很窄。容不下两个人,她就和上次那样,跨坐在道格拉斯的身上,道格拉斯支起身体,吻她的嘴唇。她的尖下巴,然后是胸脯和腹部,今天珍没有用香水,她身上只有水汽与**勃发的味道,她的皮肤十分柔软,炙热的就像是身体里面藏了一个加温器。 她的腰被道格拉斯握住。珍一直很注意身材,她的腰只有十八英寸,握上去就像是个女学生——道格拉斯从来不碰正在求学的女学生。那是个让人心动不已的诱惑,但太容易造成丑闻了。她们往往会在毕业之后来找他——那时候他就很少拒绝了。他在格兰德小镇上有一所同样种满了奇花异草的房子,有前后两个门,他们在那儿幽会,他会带去茶。她们则带来蛋糕和巧克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珍呢喃道,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像是抱怨又像是在呻吟。 “想你,亲爱的,”道格拉斯说:“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能让我如此思念。” “你的唇红似珊瑚,你的皮肤白似百合,你的头发黑似杉树(注释1)。”珍说:“你的谎言甜如蜂蜜。” 道格拉斯微笑着,做了嘘的手势,挪开手指后,他给了珍一个狂热又从容的吻:“珍惜时间,珍,我们得及时行乐。” 接下来他们再也不说话了,萃取间里只听到细微的喘息与压抑着的喊叫。 微风吹拂着他们,带走**带来的燥热,它的作用是巨大的,因此当它消失的时候,对比相当鲜明。 道格拉斯嗅到了香水味,麝香与龙涎香,薄荷与冰片,他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玛西亚——在他所处的方位,并不能看到她的全貌,但那个方正宽阔的下巴就足以证明主人的身份了。 珍迅速地拉过毯子,遮住她正与道格拉斯紧密连接的地方,毯子不够大,她的整个上半身都露在外面,她有点惊讶,又觉得有点尴尬,旋即停止在愤怒上,不过她最后还是忍住了“玛西亚,”她说话的时候要注意舌头,免得碰上了紧咬的牙齿:“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属于我的。”道格拉斯有时会去镇子上,有时会去游泳馆,珍从来没在那些时候打搅过她,之前玛西亚也从来没来过萃取间。 玛西亚愣愣的看着他们,双手垂着,像是在做一个活生生的噩梦。 道格拉斯的心头突地闪过一丝寒意,他伸手推开坐在他身上的珍,但在这之前,玛西亚小姐已经挥起了一个结实的厚玻璃圆肚瓶,这只瓶子装满了今天提取香精后剩下的残水,那些水可以用来调配花露,大约有着五磅重。这点重量对玛西亚来说不算什么——瓶子有个长长的脖颈,她抓着它,就像是个铁匠抓着他的榔头,她娴熟地挥动它,瓶子砸中了珍的额头,珍叫了一声,又是第二下“救命,救命。”珍微弱地喊道,第三下,她倒下来,眼睛惊恐地睁大,口里冒出血泡,白色的毛毯眨眼间就吸收了她流下的鲜血,鲜血染红了毛毯,一片紧挨着一片,像是忽然增长出来的玫瑰花。 道格拉斯抓着她,挡下了玛西亚的第四下,珍的脖子发出清脆的卡嚓声,玛西亚小姐第五次挥动瓶子,道格拉斯狼狈地躲开,他的下半身什么都没穿,上身却是整整齐齐的,衬衫、领带一样不缺,外面还套着件白色的医袍,瓶子敲在墙壁上,碎了,香精过于浓厚以至于如同恶臭般的气味一下子充满了整个房间。 “玛西亚!”道格拉斯喊道,他已经从惊骇中摆脱了出来,他观察着玛西亚,发现她的瞳孔放大了。 玛西亚扑了过来,碎裂的瓶口就像是被捆扎在一起的匕首,道格拉斯从她的脚下翻滚过去,他的手臂被划伤了。鲜血迸流,他撞到了墙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玛西亚从后面撞过来,把他压在了身下。 “放开我,玛西亚!”道格拉斯命令道。 以往比珍还要听话的玛西亚一动不动,她看着道格拉斯,哭了起来,仍然把碎瓶子捏的牢牢的。 道格拉斯努力地吸了口气,这不容易。玛西亚坐在他的胸膛上“玛西亚,”他轻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为什么你一向是最乖的发生了什么?”他试着动了动手,他的右臂受伤了,左手还能动,他曲起手指,搔搔玛西亚露在外面的皮肤。今天之前,他每次这么做都能引发玛西亚的一阵颤抖。 玛西亚果然抖了一抖“道格拉斯。” “是的。” “我很难过。”玛西亚抽泣着说:“我觉得生活没有希望。”她绝望地说道:“你根本不爱我你不会和我结婚” “玛西亚” “就算我为你做了那么多——花草茶,还有宝儿,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好我按照你的意思接近他。讨他的喜欢引导他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思,”她的口水连成一线,从嘴角流了下来。和鼻涕混在一起“不,很抱歉我没能做好他,不再爱我了。”她的哭声开始变得大起来:“我知道我没用了道格拉斯,你不会再见我了一切。都完了没有了,道格拉斯。” “我爱你。”她艰难地抽抽鼻子:“道格拉斯,我不能没有你。” “不要怕,”她说:“我知道该怎么做,只要一下,毫无痛苦。” “那可真是抱歉了,”道格拉斯冷冰冰地说道:“这个愿望我可没办法满足你。” 玛西亚喜悦的表情凝固了。她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比珍更安静。她仍在呼吸,但道格拉斯知道,她活不了。藏在她体内的种子已经发芽,她的脊椎和内脏被搅得粉碎。 问题是,这一团糟的场面该怎么收拾? 还有,究竟是什么人——对了,宝儿 道格拉斯推开玛西亚,看看手臂,血流的速度正在飞快地减缓,他抬起眼睛,四周一片狼藉,他是否该庆幸萃取间因为有气味和热度的问题远离校舍和教室?而且九点多了,教师与学生们基本都已就寝,被玛西亚的喊叫与哭声惊动的值班教师和警卫赶到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他得加快速度。 藤蔓从窗口爬进来,几秒钟里就找到了他的裤子和其他衣物,更多的枝条从玛西亚的身体里生长出来,它们支撑着她的身体,徐徐向门外移动,乍一看上去就像是玛西亚长出了很多条细腿,这景象看起来既可笑又恐怖。 一根枝条沿着门攀上去,拉住门把手,门开了。 两个警卫和宝儿。诺尔。道格拉斯站在门外,目瞪口呆。 道格拉斯停住了动作。 一个警卫下意识地拔出了枪,道格拉斯驱动藤蔓,它们却像死了的玛西亚和珍那样,安安静静地停在原地。 “站住” 警卫叫道,他打开保险。却只看到了一个从窗口跳出去的白色背影。 宝儿的视线落在了玛西亚身上,她死了,碎瓶子滚在一边,擦着指甲油的手指向上弯曲着,血液从各个创口里流出来,使得她的皮肤发灰,玫瑰红的指甲油一点都不好看了。 男孩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待续) ps:看来还有一章才能结束有些答案就明天揭晓吧,不过一些大人看完本章就能猜出前因后果了。 注释1:这三个形容来自于王尔德的莎乐美。 感谢chuhan1123若鬼丸闇之咒杀left雷尼rei少数电千秋醉一梦灿烂de火儿柳好鱼大人们的打赏和粽子! 亲,拥抱,有遗漏的大人请见谅并举手! 第一百三十八章水鬼番外 萃取间的灯光亮着,道格拉斯医生把它甩在了身后,他的能力再次发挥作用,灌木疯长,挡住了追逐者们的前路——他不是没有想过再次回头,驱使植物杀死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的侄子宝儿,等目击者的耳朵、眼睛和嘴巴都失去其效用时,他想要怎么说都无所谓了不,他也许可以找到一个女学生,设法弄一份不在场的证明,这也许会让他失去教师职业资格,没关系,他还有医生和药剂师可做。 更有甚者,他或许可以如原先所想的那样更进一步——取代他的兄长成为道格拉斯家族的家长——他知道家族中有很多人失望于他的屡屡失败,这其中,少不了道格拉斯医生的功劳,但谁让他有个傻乎乎的哥哥呢?他只会粗暴地横冲直撞,大声咆哮,不善于动脑子,也从不屑于动脑子——这场把他的儿子裹挟其中的大丑闻会让他焦头烂额的,尤其是现在,卡逊家族正虎视眈眈,寻找着每一个能下嘴的小裂缝呢。 那个棕熊般的男人唯一能比的过自己的也只有年龄,道格拉斯医生想,是的,随着年岁的增长,视野的宽广,能力的加强,他的不甘和野心就像阴雨天里的霉菌那样疯狂地滋生,爬满了他的整个思想。 何况他还有个在愚蠢和天真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当他发觉宝儿看玛西亚的眼神不对时,道格拉斯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一个和男人几乎毫无差别的女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与阴暗的好奇心,他接近了玛西亚,那个可怜的女人,她的心智与身体完全不成比例,她比那些十来岁的九年级女生更容易上钩。在他占有了她之后,她更是百依百顺,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让她向整个游泳社提供那种加有特殊配料的茶包,她加了;他让她和宝儿玩些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可笑把戏,她干了,虽然干的不是很好,他在心里说,如果让她杀人,她也一定会杀的。只要是为了他。 想到这儿,道格拉斯医生深感懊恼。他应该更小心一点的,脑子一根筋的家伙固然是个好工具。但她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却更为讨厌难缠。 有那么几次,他几乎都要停住脚步,转过身去,但有一股子说不明白的情绪拉扯着他的神经,他想起了导师的话——异能者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除了能力,他们的身体比起常人来要更敏捷,更强壮,更精力充沛,痊愈能力更是惊人。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奔跑时的每一个动作都拉扯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它却没有变的更严重,确切点说,它正在顽强地愈合——正因为如此。他愿意听从身体中犹如动物野性般的警告:“哪儿危险,别回去!” *** 凯塞琳碰了碰灌木丛,植物冰冷而沉默,她改而抚摸地面,泥土和夹杂在其中的石头给了她更多信息。 “这里。”她说。指出了方向。 *** 道格拉斯医生走进河里。深绿色的水藻形成了一个柔软的巢,把他托起来。他沿着格兰德河的支流往下漂,比他在岸上踉踉跄跄的走要快得多。 水流拥簇着他,一上一下地摇晃着这个面色苍白的美男子,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失血过多令他有点晕眩——他在心里估算着自己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一所位于格兰德河畔的小屋子——他们的导师要求他们必须准备这么一间屋子,在今天之前,道格拉斯医生还认为这是毫无必要和可笑的呢。 小屋子里有钱、急救药物、干燥的衣服,真实的护照和身份证明(道格拉斯利用暑假出去了一趟,找到某个和自己有着五六分相像的单身男人,干掉他后拿到这些)。 当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时,已经晚了。 褐色的,蠕动着的,就像水蛇那样缠绕在他脚腕上的东西就像在嘲笑他似的张开了一道口子,吃掉了最靠近他的一块水藻,它们有很多,就像小孩子那样咂巴着嘴,津津有味,一下子就把他借以栖身的水藻窝儿吃掉了一小半,河水涌进来,道格拉斯猝不及防下,翻身掉进了河里。他抓住了其中一根,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扔开它,惊骇地发现自己的皮肤被它分泌出的液体灼伤了。 更多的小触手涌上来,它们拽着他,力量大的出奇,在道格拉斯仍然想要挣扎的时候,有几根刺进了他的伤口里,道格拉斯医生清晰地看到褐色的光滑表皮上鼓起一个疙瘩,疙瘩飞快地向下滑去,他的伤口变得惨白。 一块隐藏在黄水仙花丛里的圆石头把他绊倒了,他掉进碧绿的叶子堆里,压倒了成片的花。 伤口可以加速愈合,失去的血液却没那么快造出来,道格拉斯匍匐在两个孩子面前,动弹不得。 “真让人恶心。”别西卜说:“他的血有着一股子臭烘烘的味儿。” “纯粹的心理作用。”撒沙冷漠地说道:“异能者的血和普通人确有不同,但气味、味道没什么区别,肉也一样,骨头也没差——好了,把手脚收回去,别西卜,我们说定了的,只是确保他不会逃走——我们还要再这儿待上个两三年呢。” 道格拉斯医生竭力张大眼睛,他看到了,那些褐色的触手正从他的身体上撤退,就像被吮吸的面条那样胡溜溜地往后滑,它们缩进了衬衫与裤管里,并拢在一起,末端各留下五根,扭动着,指甲正在生长出来。 “你根本没必要亲自来。”他听到那个在容貌上可以与宝儿相媲美,手段与思想却比他不知道成熟了多少倍的男孩说道:“贝普和他的枪也能做到。” “我承认我是冲动了点,”别西卜说:“但我想我得亲自和他说一句,”他转向道格拉斯医生:“谢谢你的加料啤酒,还有那两罐子安非他命和可卡因” 他没能说完,一直站立在他身边的撒沙。霍普金斯突然抓住了他,一把将他拉倒。 别西卜仰面摔倒在霍普金斯身上,深橄榄色的虹膜反射出一道灼热的白光,他猛地闭上眼睛,反手抱住撒沙滚开,这时候,他听见了响亮的“噼啪”声。 数十道蜿蜒游动的电流从半空中打了下来,道格拉斯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撒沙与别西卜的反应已经算是够快,但他们还是被打到了,电流借由潮湿的泥土与花草窜到了他们身上,衣服上一片焦黑。疼痛让他们眼前发黑。 “嘿,小杂种,”一个轻佻粘腻的声音这样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中国垂杨柳后面走出来,几年不见,他的品味更糟糕了——两条左右分开的大腿被印在他的衬衫上,那个“地方”纤毫毕现,正对着两个男孩。 他吮了吮手指,电流噼啪作响,照亮了他的脸。 “你可真是让我日思夜想。”马丁说:“霍普金斯”他呻吟般地说道:“魔鬼作证亲爱的,我和女人上床的时候都在想着该怎么好好和你乐乐”他举起手,电光围绕着发黄的手指旋转,逐渐形成一个飞盘状得东西“这是个新玩意,它能把大腿或是胳膊,脖子,屁股,或是随便什么东西干脆利索地一切两半——高热会烧灼你的血管,你的血不会流的太多,头脑供血充足,才能清楚明白地感受到每一份疼痛——它得到了很多夸奖,怎么样,来试试?” 撒沙。霍普金斯一言不发,他的脸上看不到恐惧,他伸手按住肚子,里面的内脏在绞痛。 别西卜握紧了他的另一只手。 在场的每个人突然感觉空气变得沉重起来,无形的压力让他们连喘息都困难。 凯塞琳到了。 她的能力增强了,撒沙想,无需接触,她的情绪就能影响其他的人。 马丁露出了个古怪的表情:“真可惜,”他悄悄儿地说道:“我不能我现在可惹不起她。”他说,一边将手臂放了下来——他看上去像是要放弃。 撒沙自始自终紧盯着那道光芒璀璨的电盘——当它毫无预警地爆开时,他一点也不吃惊。 他听到凯塞琳在尖叫。 一场小型的雷电暴风雨冲击着地面,泥土被翻了过来,石头粉碎,水仙丛被点燃,烟雾升腾,空中满是植物不完全燃烧时产生的刺鼻气味。 凯塞琳扑了过去,她站在那儿,疯狂地转动脑袋。 “幸好我从来没指望过她能干些什么”撒沙轻声抱怨,他舒舒服服地坐在父亲的膝盖上——食尸鬼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红光,在雷电袭来之前,他抓住了两个男孩,跳到了树上,撒沙被他搂在怀里,别西卜被他挂在肩膀上。 他的视线与亚伯相撞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微微一笑。 亚伯四周全是枯萎变色的植物,一块双层的防弹玻璃被竖立在马丁和他身前,一柄又细又长的匕首在上面制造了一个大口子,它穿了过去,然后深深地插进了一块警用防爆盾里——亚伯坚持了一会,终于松开了手指,他的手疼的就像是要裂开。 马丁的脸色很差,刚才如果不是亚伯动作迅速,他的脑袋上就要多个特别的装饰品了。 “我也很想你,”霍普金斯医生甜蜜地说道:“亲爱的马丁。” 水鬼卷完。 (待续) ps:这章是属于2012年6月26日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敌友 “我不懂,上帝,人的父亲,怎么可以虐待他的子孙后代,听凭他们呼号而无动于衷。”——雨果悲惨世界 宝儿挨了一耳光。 他的鼓膜因此嗡嗡地响个不住,好似有人往他的耳道里塞进了一只蜜蜂,温暖的液体从鼻子里面流出来,他站立不稳,侧着身体摔倒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佛格斯。道格拉斯是个敦实的男人,身高六英尺一英寸,体重两百磅,肩膀宽阔,四肢结实,站在那里就足以挡蔽掉大部分人所能感知到的所有光线;他有着一张粗犷而暴躁的脸,眉毛很粗,而且杂乱无章,死死地压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它在凝固不动时显得格外冷漠无情——与大部分现代男性不同,佛格斯留着胡子,黑色的毛发从两鬓一直延伸到嘴唇上下方,在面颊下形成两个圆润的凹陷,和头发一样带着卷曲,浓密异常,人们很难看清楚他的脸和窥视到他的表情,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八、十九世纪被流放至新大陆的穷凶极恶之辈,而不是一个“时髦社会的领袖人物” 事实上也是如此,按理说,作为道格拉斯家族的族长,他是有那个资格成为某个“小圈子”里的一员的,但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道格拉斯家族的势力在他童年与少年时期遭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挫败,他的父亲甚至没办法将他和他的弟弟奥西恩送进格兰德(那个他们祖先待了一辈子的地方),他们只得横跨三个区,到另一所口碑尚可的寄宿学校去念书,奥西恩比他聪明,他成功申请到了贝勒医学院,它在整个西大陆联邦排行第四十五,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但对他们,尤其是道格拉斯,只能算得上二流。 但那至少也要比佛格斯好,佛格斯能够申请到的大学只有寥寥几家,不是地理位置欠佳(里面塞满了贫民与黑人!),就是教学水平只能说是差强人意(籍籍无名的教授和枯燥无味的课程),要么就是财政情况可以用捉襟见肘来形容(急需大笔的捐款!),或是前景渺茫(校友录上一片苍白惨淡)——佛格斯的父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的长子塞进了排行十七位的圣母大学,他在那里度过了痛苦而又艰辛的八年(寻常只需四到五年),终于凑够了毕业证书所需的学分——不过这八年时光也不能说白白浪费了。他结识了一批朋友,其中一些人的父母在政界、财界虽不能说是一流人物,却也能说的上点话。而且他们也愿意帮助佛格斯。道格拉斯(当然,他们同样殷切地期待着回报),道格拉斯就此抓着他们的手从失败的泥沼中爬了起来,逃过破产的悲惨结局后,老道格拉斯又巧妙地从席卷了整个大陆的金融风暴中抢下了一笔意外之财。然后一家濒临倒闭,却因工人暴动而被毁坏殆尽的工厂所获得的赔偿款又再一次地滋润了道格拉斯家贫瘠可怜的小底儿佛格斯。道格拉斯接掌家业时已经能松上一口气了,另外,他虽然对物理、天文以及十四行诗毫无感觉,做起生意来倒是有声有色,到宝儿。诺尔。道格拉斯需要入学的时候。道格拉斯家族已经成功地抢回了原有的地盘,并随时准备进一步拓展自己的领地。 佛格斯。道格拉斯的愤怒可想而知。 奥西恩姓道格拉斯,宝儿也姓道格拉斯。他们一个是他的弟弟,一个是他的儿子。 佛格斯的妻子,宝儿的亲生母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别担心,”佛格斯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有注意分寸,他的牙齿和鼻子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好是这样。”他的妻子警告般地说道:“你可从没带他去看过牙医,一次都没有。你也从不会看着他刷牙,你知道我为了让他能有一口洁白健康的好牙齿费了多少工夫?——这不是吩咐一声保姆就能做到的。”。 佛格斯把宝儿拽了起来,粗暴地捏开他的嘴巴,就像检视牲口那样细致地检查了一番:“没事儿,每一颗都在,好好的。” “我早说过,”宝儿的母亲重新坐了下去,开始翻阅手上一本袖珍版本的诗集:“你可以用细竹条抽打他的脚底心,那样又能让他长记性又不至于留下什么难看的伤痕或是不好处理的后遗症。” “我是气坏了,”佛格斯把宝儿扔回到地上:“只是为了一个屁股!?” “好像你就没那么干过似的,”他妻子小心翼翼地抚平诗集的一个折角:“宝儿,这点你应该向你的父亲多学习,他曾经围着数不清的屁股打过转,经验丰富,手法老道,虽然也失败过很多次,但至少没像你这样嗯。”她轻蔑地打量了一眼宝儿:“狼狈不堪。” 佛格斯鼓弄着嘴唇,像是要反唇相讥,但他还是忍住了“一个屁股并不值得我生气,”他俯瞰着自己的儿子:“我不高兴是因为你输的一塌糊涂,我的儿子,”他说:“还连累到了我,以及整个道格拉斯家族。” “不,我赢了。”宝儿反驳道:“我惩罚了背叛者,玛西亚,还有奥西恩。” “上帝啊,你就是个白痴,”佛格斯不耐烦地评价道:“亲爱的,”他对妻子说:“这儿没有细竹条,我想我得用皮带了。” 他妻子头也不抬,只是做了一个“你随意”的手势,动作相当优雅。 宝儿明显地畏缩了一下“不,你不能!”男孩尖叫起来,他手足并用地向后爬去,藤蔓从地板下冒出头来,缠住了男人的双腿。 男人的脸色骤然变得古怪起来。 “啊,”他说:“这就是你的依仗了?”他动了动,藤蔓的束缚立刻变紧了。 “我能让它杀人。”宝儿说,声音还略有些颤抖:“奥西恩也比不过我——他争不过我。” 佛格斯的妻子抬起头。 佛格斯掀起了衣襟,厚实的手掌隐没在他的后腰,当它重新出现时,已经握住了一柄不锈钢枪身的大口径手枪,他拉开保险,朝着地板开枪,枪声震耳欲聋,被打碎的地板片儿四处乱飞,刮伤了宝儿的脸。 “起初我以为我只是需要换一所学校,”佛格斯说:“我没想到我该换的应该是个儿子。你的愚蠢令我恨不得效仿克洛诺斯好把你吞进肚子里,宝儿,”他说“你以为这种小把戏儿算得了什么?如果要杀人,你可以用枪,最低仅需一百元,你也可以用刀子,只需十元——而不是拿这种奥西恩嚼了又嚼的烂茶渣滓来逗乐——就是逗乐,”他一脚碾住了散发着泥沼气息的深绿枝叶:“表演一次,打赏一千到两千不等,能吐火的,能跳水的,能吹泡泡的,能吻鳄鱼的,能穿过墙壁的多的是,应有尽有,毫不稀奇——你想和他们一起干?哦,我的儿子,你发达了,这可是一门挺赚钱的手艺。”他恶毒地从外套内袋里摸出几张钞票:“来,亲爱的,或许你愿意再来一次?我会鼓掌的,还有你的母亲,对不对?”他对自己的妻子说。 “是的。”他妻子说。‘ “我真的能够杀人!”宝儿喊道。 “那又怎样?”佛格斯的妻子是个苍白而纤细的女性,宝儿继承了父亲的眼睛和头发,却继承了她的身材和面部轮廓:“谁都能杀人,在公益医院的病床上苟延残喘的老家伙能杀人,卷缩在箱子里,浑身跳蚤的流浪汉能杀人,只要三十块钱让你快活一晚上的婊子能杀人,整日里吵吵嚷嚷,在小巷子里窜来窜去的小黑鬼们也能杀人——你以为你会因为杀人变得特殊?太可笑了。我的儿子。那只会让你成为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臭不可闻的罪犯,你会被拘捕、审判、拘禁或是处死刑,我州的死刑是什么执行方式(她看向丈夫),对了,是注射氰化钾,只要三分钟,你就会死的彻彻底底。这和你使用什么武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或者说,那种只应出现在三流恐怖片里的玩意儿会让你处境更为不利,人类一向讨厌与己不同的东西,想想看十五世纪的女巫?如果可能,他们会活活烧死你。 报纸上会登出一条消息,别人会在早餐喝咖啡的时候阅读它,他们会说些什么?儿子。 哦,只是为了一个屁股。 甚至不是为了一个a。” 她放下那本千疮百孔的小诗集(刚才她用它做了盾牌):“宝儿,你得原谅你父亲——你得理解他,乖乖儿的挨顿揍,这样才能让你记住你的错误。”宝儿的母亲曼妙地摇了摇头:“让我来和你说明白点——宝儿,你首先就不该上了奥西恩的当。”她笑了笑:“他可从不曾把你当成侄儿看过,你应该对他抱有戒备心;第二,”她伸出两根手指:“你可以报复奥西恩,嗯,还有那个谁?罗西亚?但你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父亲,他会有办法收拾他们的,你的处理方式把整件事情都搞得很糟,奥西恩毕竟还姓着道格拉斯,他让我们之前的努力几乎全都浪费了,你父亲设法保住了道格拉斯在校委会的位置,但他没办法阻止卡逊家族的人在里面插上一脚。”她叹了一口气:“你该懂点事儿了,儿子。” “脱下鞋子、还有袜子。”母亲说:“面朝下,趴到地板上。” (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敌友二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对父子正互相挽着手臂,悠闲地走在格兰德小镇铺着尖角石子的街道上,这些已经被沿用了数百年之久的道路被磨的光溜溜的,阳光照在上面,石子就像铜币那样闪闪发亮;街道的中央有着两道深深的凹痕,这是马车留下的车辙印记,在它们的两侧,是店铺的遮阳棚投下的影子——格兰德小镇上多是两三层的房屋,居民们在房屋的底层开设着大大小小的商店,一家紧挨着一家,各式各样,无所不包——天鹅绒沙发,白色大理石小方桌子与铝制柜台的小咖啡屋,用圆头圆脑的玻璃罐子散装着艾草条与手杖糖的家庭式食品杂货店、装扮的如同一只粉红色蛋糕的内衣铺、在落地橱窗里摆设着大副男模或女模照片(他们通常只穿着一条低得快要掉落到膝盖下面的牛仔裤)的服装专卖店;两到三家电子产品专营店,里面有着本季度最新式样的音乐/视频播放器,移动电话或是平板电脑总之,一个十四岁到十八岁的男孩或者女孩所想和所需要的,这儿都有。 最多的是书店,它们有些既宽敞又明亮,空气清新,而有些恰好相反,你可以从里面找到斯蒂芬?威廉?霍金的著名反对者所撰写的一本关于狭义相对论的书,或是一本**裸,与你页页坦诚相见的“兔子”杂志随你高兴。里面的当家人更是种类繁多,各具特色,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像巴尔扎克那样整理出五种之多(注释1)。 其中一个就坐在他的店门口,亮晶晶的眼睛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书店的店门本来就不怎么宽阔,每个想要进去看看的人都得蹭着他的膝盖进去。这家小店迄今为止尚未倒闭完全是托了某个目光犀利的远亲的福,后者总能从成集装箱的滞销货色中挑选出物美价廉的货物,有新有旧,著书者或是大名鼎鼎,或是默默无闻,但书籍本身基本上都可以归纳进“有价值”的行列里——有时格兰德校图书馆的管理者也会到这儿来挑书。 厚厚薄薄的书籍被粗略地分了种类,一叠叠地排列在架子上,你可以自己挑,挑完后在出门的时候付钱,老板的脚边丢着一个小箱子。他把钱塞在里面。 一双黑色的,柔软的就像是绵绸样的小羊皮鞋在书店的橱窗前停下,同色的裤脚折叠的整整齐齐。老板从竖立着的眉毛下面打量来人——一个年长的男人,瘦削,很高,衬衫雪白,灰蓝色的眼睛被一副精巧的。黑钛钢脚的眼镜所遮挡,他的鼻子就像鸟喙那样尖,还带着一点儿勾,他的嘴唇比擦过口红的女人还要鲜艳——他转过头,微微一笑。 “请问这本书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吗?先生。”他说。 “你可以走进去,拿出来。爱怎么看就怎么看。”老板说,他敬畏地挪动身体,让开了道:“我这儿的书没什么珍贵的。压根儿就是看各人喜欢——你也喜欢那本书吗?先生,我看它的封面还是很不错的,所以才放在了橱窗里。” “可不是吗?”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他大跨步地走进了书店,书店里散发着书籍特有的油墨和纸张的味道。阳光中灰尘弥漫。他的儿子就像一只乖顺的小狗那样无声无息地跟着他,紫蓝色的。充满好奇的眼睛紧盯着那本书——封面上有着一只淌着口水的金色嘴唇,口水一直流到了封面桃红色的下半部分,最上面是一组鬼头鬼脑的花体字。 “安德拉的玩笑,”撒沙说。 “是的,但这是母语版本,安德拉在故乡写了和出版了这部长篇小说,连续三版,一抢而空——实在是太惊人了,一些人注意到了他和这本书,这下子安德拉可倒了霉——谁让他在小说里讲了些不怎么动听的话呢?当权者坚持认为他是在影射与污蔑一个伟大的政权,他的书被列为**,不允许买卖也不允许收藏,他本人也被剥夺了工作和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权利。——我一直在找这个版本,第一语言与第二语言是完全不同的,”霍普金斯医生温和地说道:“你可以在晚餐之后读它,别被那些看似晦涩拗口的政治词语影响到——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大男孩想要报复的事儿。” “谢谢。”撒沙说,他在这半年里又长了不少,靠近父亲并给他一个响亮的吻一点都不困难。 “哎呀,”“食尸鬼”说:“一个货真价实,品质上优的吻,亲爱的,”他说:“你得不偿失了——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再挑几本书给我,”撒沙说:“还有晚餐,虽然鲑鱼要到十月份才有,但这儿的鹅也是很美味的。” “但那样我就有点儿亏本了,”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再给我一个吻,我可以附赠一杯亲手调制的苦艾。” *** 阳光穿过玻璃窗,书本被它照的热乎乎,软绵绵的。 书架与书架之间还不足两英尺半,这个尺寸会令多数人感觉逼仄,光线与灰尘堆积在一排排排列紧密的书本上方,几册因为顾客匆忙离开或是不负责任所以没被放回原位的十四开本子倾侧着身体,悬在半空中,就像树木伸出它的枝条,大霍普金斯在经过它们的时候会伸出一根手指把它们推回原位——撒沙。霍普金斯留在原地,他找到了一个装饰性的木头阶梯,曲着膝盖坐下,全神贯注地看起那本玩笑来。 在老板的记忆中,有着那么一副挺让他记忆深刻的画,画面所阐述的内容与含义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作者的姓名也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唯一能记得的就是画中人物璀璨明亮的金发与玫瑰色的面颊,天真无邪的姿态与温和愉快的神情——让人一看就觉得心旷神怡,遐想连篇——现在这幅活生生的画儿就摆在了他的眼前,他不再关心街道上稀稀朗朗的行人,而是满脑子地思忖起坐在距离他还不足五英尺的少年。老板也有两个儿子,但对他而言,那就是两个吵吵嚷嚷,心烦意乱的小兔崽子,自打脱离襁褓以来,他们就没让他们的老爸爸省过一天的心——简直就是两列从不停站的火车头,轰隆隆地开过来,轰隆隆地开过去——带走牛肉三明治、橙汁、牛奶、钱、车子和衣服,留下一脑门儿呛人的烟雾与灰尘。他们从不曾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光下看上一会儿书,也很少吻他们的老爸爸,或者说“谢谢。” “如果有人把他们拍成电影,我一准会感觉实在是太假了。”老板酸溜溜地在心里说道:“哪有这种漂亮又温顺的好孩子呢?” 或许他们并不是父子,老板这样想道,但他立刻否定了自己——正因为他也是个父亲,那股子缭绕在肢体与神态间,甜蜜而又隐晦的默契劲儿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他想的出了神,当霍普金斯医生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轻的就像只猫。”老板低声抱怨道,翻了翻书:“二十元,先生。” 霍普金斯付了钱,撒沙站起来,接过书,把它们夹在腋窝下面。 医生略微侧过视线,打量着自己的孩子,已然踏入少年时期的男孩生机勃勃,干净而又美丽,就像是一片被白番红花覆盖的青翠丘陵。 也谢有他才能看得出隐藏其间的暗流。 “别西卜怎么样了?”在等待前菜的时候,霍普金斯直截了当地问道。 撒沙顿了顿“还不错。” “但你始终有些不安。”霍普金斯说:“而且不怎么快活。” “我”男孩的脸上罕有地露出了犹疑不决的神色:“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没什么,”安东尼。霍普金斯平静地说道:“这一阶段无可避免——你是不是发现他变得有点冲动、暴躁、甚至有点愚蠢?他补课、读书、考试,打橄榄球,洗澡和吃饭,就像格兰德里其他的一百七十名男孩一样,他在改变,在修正自己,你感觉他已经变得有点不像是别西卜。比桑地?你想要阻止,想要中断这一切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因为他仍然是别西卜,这是他的选择,他的情感,他的生活,你不能强行插手进去,因为他是你的朋友,而你知道友谊的基础是尊重。 你尊重他的选择,即便他的选择让你深感恐惧。 不,你所为之惊惶的不仅仅是别西卜,还有你自己我的孩子,你在改变,你有了许多不再是属于那个‘撒沙。霍普金斯’的东西。你的生活不再纯粹的只有你我——你无法习惯,你觉得自己正在变得软弱、迟钝、不堪一击,”他隔着餐桌,怜爱地去抚摸了一下孩子的眉毛:“为什么,亲爱的?你之前也曾经因为外界的力量而不得不与我分离,你不畏惧痛苦,也从不为伤害甚至死亡担忧,你一直勇敢无畏,毫不动摇,那是什么在让你恐惧的瑟瑟发抖? ——你以为你所经历的东西会令你改头换面,终有一天,你不再是我所喜爱的那个撒沙。霍普金斯。” (待续) 注释1:巴尔扎克所著幻灭其一章节就是第五种书店老板。 ps:感谢千秋醉一梦,少数电,腐蚀之心与铁血战士2012大人的粽子和打赏! 第一百四十一章敌友三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很多因为孩子未曾生长成自己想要的状态而陷入歇斯底里甚至狂暴状态的父母,但安东尼。霍普金斯绝对不会是其中的一个。 他对撒沙。霍普金斯的爱不会由于他的变化与成长而消失,非但不会消失,这份良好的情感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深厚凝重安东尼。霍普金斯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这种微笑出现在”食尸鬼”脸上的机会并不多,简直就像是冬日的灰色云层中偶尔投下的光线那样罕见且匆忙,他想要告诉撒沙,他不会那么做——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撒沙。霍普金斯,就像树不会离开它的果实那样,无论是为了什么——他几乎就要那么做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就像一根弩箭那样穿透了”食尸鬼”的颅骨,刺进他的大脑,他的牙齿磨切着,舌头颤抖,却不曾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确认过,他和凯塞琳的孩子,他的儿子是他年仅六岁就被溃兵们杀死并吃掉的小妹妹,撒沙。霍普金斯的重生,时间逆流,空间翻转,她借由凯塞琳营养丰富的子宫回到了这个世界上,她重新获得了她原本就该得到的生命、自由与幸福,这一点令安东尼。霍普金斯深感安慰,但也正如凯塞琳所说的,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撒沙。霍普金斯的身上有着许多美好的地方,这些优点并不仅仅来自于原先的撒沙,其中一些源自于安东尼,一些源自于凯塞琳,还有一些源自于他们各自的父母甚至祖先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属于小妹妹撒沙的部分,甜美、柔软、纯洁的本质。而其他的亮片则如同点缀在贵蛋白石上的红宝石、紫水晶般、祖母绿那样闪烁着——安东尼。霍普金斯经常凝视着他的孩子,试图从他的身上寻找出那些熟悉的痕迹——他的聪慧与敏捷,卓越的记忆力,还有曾经他在凯塞琳的身上与记忆里找到的善良、勇气与正义感。 正是因为有着它们,凯塞琳,这个初出茅庐的,莽莽撞撞,毫无后台可言的联邦调查局的新人探员才会敢于单枪匹马的调查与追捕他,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从意欲施加残酷私刑的仇家牙齿间救出来——为此她杀死了一名警察。一名被金钱所诱惑而成为他人爪牙的渎职者——她在那次行动中受了伤,不过还不如之前的重,上司的利用与骚扰。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和不明真相的公众的横加鞭挞,急匆匆将她推出来顶罪的上级部门已经足够让她心力憔悴的了。 这是个好机会,霍普金斯进入了她的内心,也让她走进了他的记忆之宫,凯塞琳赞成他的想法。他们的意见在一定程度内重合,他们拿凯塞琳的顶头上司做了一道美味的嫩炸脑片,而后又吃了点甜点并且喝了酒——就在那天晚上,撒沙。霍普金斯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如果凯塞琳曾经的同事知道凯塞琳的行为,他们一定会严厉地谴责她,或是认为她早已堕落了。可事实上,她没有,她仍然保持着她所有美好的地方。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罢了。 就像脐带传递着养分,凯塞琳将它们传递给了撒沙,所以说,虽然撒沙。霍普金斯也曾经毫不留情地伤害或是杀死过他们的敌人,但他的内心却仍旧是温暖而又柔软的——但他爱他的父亲。他遵从了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命令,留下了奇兹。卡逊。 奇兹。卡逊所遭遇到的事情让撒沙伤了心。但他很巧妙地将之隐藏了起来,他隐藏的很深,连安东尼。霍普金斯也未曾真正了解——它就像是一条病根儿,一旦时机恰当,就突然发作起来——也许在格兰德的前两个月里,撒沙有设想过如同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但他很快就发现这行不通——可怜的孩子,他被卡住了,他的狼告诉他应当谨慎从事,而他的情感却渴求着肆无忌惮的爆发——尤其是在别西卜与他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 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话将有利于他做出决定——放弃,还是放开? 若是依照其本人的想法,撒沙。霍普金斯毫无疑问地会站在保守的一方,他固然不会乖顺到任人欺辱,却也不会主动伤害别人,特别是那些没有过错的人,比如奇兹卡逊。 这样好吗?霍普金斯动了动胳膊,手肘扫到了一旁的玻璃酒杯,酒杯连带着香浓的味美思酒一起落在了地板上,金黄色液体在深褐色的地板上跳了起来,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摔的粉碎。霍普金斯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只剩下一个杯脚的玻璃杯在空中停住了,碎片集合起来,黏贴起来,味美思酒返回到杯子里,杯子飞到桌面上,站的稳稳的——霍普金斯盯着它。 撒沙警觉起来,他抓住了父亲的手。 孩子的热量从手指传递过来,霍普金斯感觉好多了,他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再次转向那儿——桌子上没有杯子留下的任何痕迹,一个侍者正在急急忙忙地打扫地板,另一个侍者正在端来新一杯的开胃酒。 安东尼。霍普金斯想起他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和他的妻子凯塞琳所说的话,他记得凯塞琳的枪,那种只有六发子弹的史密斯-韦森10型警用手枪,从它里面飞出的子弹曾经打穿过一个厚实的警徽,沉甸甸的,他把它插进自己的靴子里面。 如果他是一般人的话,撒沙。霍普金斯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但安东尼。霍普金斯知道自己是什么——一个高踞通缉令榜首多年的罪犯,一个嗜好同类血肉的”食尸鬼”一个悬赏极其丰厚以至于可令任何一个人产生贪念的被追缉者,即便他现在已经从国家暴力机构的通缉名单上爬了下来,并在短期内大大降低了自己的私人悬赏额度,却仍旧不能放松警惕——追捕他的行动或许会延续至二十二世纪也说不定,无孔不入的猎人们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堪称绝妙的弱点——就像是昨天的马丁。霍普金斯知道他想要的是自己。他对那个年轻猥琐的男人意义非常——”食尸鬼”杀了他的兄长,也差点杀了他,而作为一个可以拿去作为某个时代标志的危险人物,安东尼。霍普金斯还意味着丰厚的奖赏与响亮的名声。 假如他没有出现,那道雷电会毫不犹豫地打在撒沙。霍普金斯身上,他们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无辜,何况撒沙。霍普金斯也算不得是只纯白的小羊羔。 马丁这样的人可不在少数。 地窖的门打开了,臭烘烘的气体涌出来,他们先抓住了安东尼,却又放弃了。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小妹妹被哭喊着拉走,他扑过去,门板夹断了他的胳膊。他疼痛难忍,凑在门缝边,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过了一会儿。他闻见了诱人的香味儿——他们把她杀了,切碎了,扔在锅里煮熟了吃掉,一干二净。白色的雪地和黑色的泥土上只留下了几根金发与一颗乳牙——凯塞琳说过,如果撒沙。霍普金斯有着利爪和獠牙,整个情形可能就完全不同的。她不会被吃掉,她会吃掉别人。 被别人吃掉,还是吃掉别人?这还用得着选择吗? 霍普金斯不会容许人们再一次地杀死撒沙。霍普金斯。把她吃得一点儿都不剩——他能做到,撒沙也能做到。 “食尸鬼”低下头,把额头贴在那只抓着自己的手上,那只手热乎乎的,血液在皮肤下面流动。 前菜送上来了。虾和芦笋,口味清淡。他们没再说话,吃了个精光。 然后是今天的主菜,撒沙喜欢的鹅,它看上去有两磅那么重,金红色的皮肤又香又脆,里面的肉浸满了咸味汁,入口即化,旁边搭配着苹果酱。 在享用松软细腻的甜点时,霍普金斯医生已经想好了“再陪我走走吧,”他说:“我带你去看点有趣的东西。” 撒沙当然不会拒绝,他们手挽手走过整条街道,在那个熟悉的停车场上,撒沙看到了一部有着闪亮黑色皮壳的庞然大物。 这部车子感觉上甚至不比校车小,撒沙在走进它的时候,甚至不必太过弯腰,车厢里有着一个胡桃木制的黑色小吧台,上方的架子上挂满了酒杯,白色的牛皮沙发围绕着一个紫罗兰大理石圆形茶几,下面铺设着软绵绵的地毯,正对着它们的是一面由深色玻璃与玫瑰金板装饰的墙壁。 霍普金斯打开了熠熠闪亮的顶灯,它们照亮了深褐色的顶板,他走到一个亚光银的架子前面,弯着腰仔细地看了看,从层层叠叠的cd里面抽出一张,把它放进设备里,他按了按遥控器,宽约五英尺的深色玻璃后逐渐亮了起来。 霍普金斯按了暂停“不要急。”他看看表,七点一刻“我们还有点时间。” 霍普金斯从吧台后面拿出了方糖、冰水与lafée(蒸馏苦艾酒),依照承诺,他给自己的孩子调制了一杯含有苦艾的清爽饮料,然后他给自己倒了半杯,纯净的,不加水也不加糖。 撒沙喝了一口,微妙而适度的苦涩味儿过去后,就是浅淡的甜味与薄荷的清香。 打开播放设备后,霍普金斯关掉了大多数灯,拿着酒杯坐到儿子的身边,他伸出手臂,抱住男孩的肩膀。 深色玻璃后面的亮光增强了,他们先是看到了水流——镜头往下,水越来越深,新的光源在黑暗里隐隐摇摆,浅色的影子浮现在黑色的玻璃上——如海藻那样四下散开的卷曲长发就像古老的银币那样闪着光。 (待续) ps:这是6月28日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敌友四 宝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面前的阳光变窄了,而且非常薄弱,看上去就快要消失了——他这才明白,他昏迷了好一阵子。 他受伤的地方应该只有脚,却感觉全身上下都是又肿又疼,他试着挪动两条腿——之前它们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这个动作引发了一阵尖锐的刺痛,就像是被塞进一桶红彤彤的炭火里,他疼得叫出了声。 “啊,”他母亲说,她的声音距离他很远,非常轻微,就像是蜜蜂在罐头里震动翅膀“时间已经不早了,宝儿,赶紧点,穿上袜子,还有鞋子。”她顺理成章地说道:“我们该回去了。我今晚还有个小聚会。”她停顿了一下:“你父亲也有个紧要的约会——我们都是放下自己的事情急匆匆赶来的——上帝保佑,这是最后一次,否则我也会抽你,狠狠地,保准比你父亲更厉害——怎么了,为什么还不站起来?”一样湿漉漉的东西贴上了宝儿伤痕累累的脸,水流进了被地板碎屑划开的皮肤,宝儿挣扎着躲开,他的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不堪,只能睁开一条小缝隙,从那道缝隙里,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她的妆容一丝不苟,颜色艳丽,准是又勾描过一遍——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每小时补一次妆,两到三小时换一次衣服,她从不抱宝儿,也不允许他靠近自己,因为不懂事的幼儿会把她的衣服弄皱或是弄脏。 宝儿试了试,他站不起来,他艰难地抬起头,佛格斯。道格拉斯靠在窗边,神态悠闲地抽着一支圆滚滚的雪茄,他的母亲正从他身边抽回手,她把弄脏的手帕丢在地上。 他心知肚明不可能从这两个人身上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帮助。但他也确实没有了力气,他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红肿的脚底板就像是踩在了烧得正旺的烙铁上。他现在倒要感谢大声哭号后变得沙哑低暗的喉咙了,谁知道道格拉斯的族长会不会以“叫喊的太难听”而继续抽打他一顿? “你觉得他需要看医生吗?”道格拉斯夫人问,自打她看到宝儿仪态全无地“爬”进了盥洗室后,那两条纤细的眉毛就没再舒展过。 “那小子知道该怎么处理。”道格拉斯医生满不在乎地说道:“而且,异能者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在二十五岁之前,除了女人和香烟、酒、赚钱之外,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揍奥西恩,不管今天揍的多狠。明天他都能顶着那张漂亮的小白脸儿走出房间吃早餐——这个大傻瓜,他还藏藏掖掖的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有”他皱着眉,好像不知道该选择哪个单词:“那个小本事呢”佛格斯相当勉强地说道:“难道他以为我会因此嫉妒的发狂。这真可笑,不是吗?”他耸耸肩膀:“他就留着他的小秘密好了——挺有意思的,我有几次故意不打招呼就闯进他的房间,把他吓得够呛——哈,亲爱的。你知道吗,最后一次他把一盆子扭来扭去的仙人掌藏进了裤裆里,我站在那儿和他东拉西扯了半小时,他的脸都发青了” “看来他没受太大影响。”道格拉斯夫人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或许是唯一能让人心动的地方,”道格拉斯先生低声说道:“不过也算不得什么,要知道” “要知道什么?”凭借着女性敏锐的第六感。道格拉斯夫人抓到了那个词,她有预感那将会是值得她大感兴趣的东西。 “哦,真抱歉我忘记了。”道格拉斯先生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小混球。你准备好啦?” 道格拉斯夫人扭过身体,她的儿子站在盥洗室门口,半个身体湿得透透的,不停地向下滴水,但他的脚看上去好多了。他把鞋子和袜子提在手里。 “你就非得和我们做对吗?”道格拉斯夫人冷漠地说道:“你要我说多少遍,穿上袜子。然后是鞋。” 宝儿看了她一眼,就地坐下,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穿起袜子与鞋子——他的整张脸都扭曲了,浸了水的袜子分外的紧涩,还有鞋子,他的手指颤的几乎抓不住鞋带——他的父母耐心地等待着,他们转换了话题,开始聊天,宝儿注意听着,他希望能从里面找点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他们谈到了“旅行”、“海岛”还有“音乐”什么的,看来是要到哪儿度假,宝儿讥讽地挑起嘴角,真难得,能看到这对夫妇愿意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双栖双飞。“嘶”他的注意力太过不集中了,一错手,绷紧的袜子弹到了滚热的皮肉上,短暂的清凉之后就是难以忍受的剧痛,宝儿弯下身体,抱住脚,张大嘴巴,做着深呼吸——这还是玛西亚小姐教他的,在运动时受伤可以用这个办法降低疼痛感——他抖的厉害,好几分钟后才开始继续穿他的袜子和鞋。 等他穿好鞋袜,再按照母亲的要求把自己打理的至少看上去不再那么糟糕后,才得以跟在父母身后,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这次考试怎么样?”道格拉斯夫人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觉得自己能的几个a?”她就像一个寻常的,具有虚荣心的母亲那样做出许诺:“如果全a,我们这次就带上你,你会喜欢的,”她嘲弄道:“不,不是海岛,我相信你征服过的小海岛已经足以穿起一根项链,你会看到个真正的美人儿——既有胸又有臀,皮肤就像珍珠那样洁白富有光泽,还有声音,她的声音就好像能直接切开你的心——穿透你的身体,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难以形容,你会忘记一切亲爱的,那真是个天生的尤物——你得好好和你爸爸学学,为了一个平的就像是没存在过的屁股失魂落魄也太丢道格拉斯家族的脸面了。”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屁股吗?”佛格斯。道格拉斯说“这见鬼的电梯怎么还不来?” “耐心点,亲爱的,”道格拉斯夫人悠哉地说道:“说起来,我们都有点失职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早就该发现我们可爱的宝儿动了春心——最起码的,你能给他推荐个还过得去的臀部不是?” 道格拉斯先生恼火地转过头来,他没注意到电梯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道格拉斯先生表现出了与身材完全不相符的敏捷,他躲开了,道格拉斯夫人比他更早点,只有行动不便的宝儿挡住了他的去路。 宝儿被撞开,撞的远远的。他的脊背撞上了摆在门边的花瓶架子,铜质镶珐琅的大花瓶摇摇欲坠,幸好紧跟在那个缺德冒失鬼后走出的女性反应足够快——她一把接住了它。那时候花瓶距离宝儿的头顶只有几英寸。 “呃,对不起。”凯瑟琳说:“你没事吧?”她保持着抱着花瓶的姿势,低头查看男孩的情况,男孩脸上的伤让她发出一声惊呼,但她旋即意识到这不可能是撞出来的。“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宝儿抬起头,他认得这个女人,她也是个异能者,也就是佛格斯。道格拉斯说过的,耍把戏的,据说她有着查看别人记忆的能力——幸好道格拉斯夫妇来的非常之快。他们不允许她接近宝儿,不然宝儿不知道自己干的事儿会不会被她发现。 他立刻忍着疼痛想要逃走。 “等等”凯瑟琳喊道,她丢下花瓶。抓住了男孩的胳膊——恐惧、惊惶、痛苦一股脑儿地倒了下来,她呻吟一声,松开了手。 道格拉斯夫人拉过了宝儿,把他抱在怀里“你们想干什么?”她厌恶地压低了声音:“你想对我的儿子干什么?” “好了。住嘴吧。”道格拉斯先生用他那双黄色的眼睛扫视着留在电梯里的两个男人,一个西装笔挺。一个身材魁梧,看上去还挺有点人样子:“请出来,先生们,”他说:“这儿可不是给你们开杂交舞会的地方。” 等他们出来,佛格斯。道格拉斯一手一个,把宝儿和他的母亲粗暴地拽进了电梯里,他竖起一根手指,用一种一副郁闷而又轻蔑的态度用力按着关门的按钮。 凯瑟琳被“头儿”和亚伯拦住了。 “可是”她说。 “没有什么可是。”“头儿”等到电梯门完全关闭才放下了手臂:“什么都没有。” “可那是虐待!” “回房间去。”亚伯无可奈何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身:“凯瑟琳。” “我们至少可以打个电话!” “给谁?上帝吗?”“头儿”跟在他们后面,亲自关上门,外面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小镇上只有这家旅馆(虽然总共也只有两家)隔音是最好的,这也许就是这对夫妇选择这儿的原因,他们老早做好了准备——要好好收拾一顿那个混小子——“头儿”往嘴里塞了一颗黄油夹心奶糖,嗤嗤地笑了几声,毕竟还是小孩子——他想,一个怕黑到需要警卫护送的十五岁男孩,他以为每个人都像凯瑟琳那样蠢吗? “那是道格拉斯家族,”他含混不清地说道:“和她好好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不能管这趟子闲事——亚伯,求你,尽所可能地往那颗空空如也的脑袋里灌点东西。” (待续) ps:说一下,凯瑟琳与凯塞琳的问题——霍普金斯死去的妻子与她的孪生妹妹使用的是同一个名字,我是这样设定的,但随着故事的发展,两人可能同时出现(死去的那个出现在记忆里),所以我想让活着的那个叫做凯瑟琳,死了的那个叫做凯塞琳,之前的文章我会慢慢改过来得,谢谢雷尼rei大人的提醒(这两个词读音是一样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敌友五 道格拉斯与霍普金斯们相遇了。 格兰德寄宿学校对于学生外出有着极为严格的限制,学生们想要走出校门(哪怕是周末呢),一般而言只有这几种情况——一、教师带领他们出去做课外活动或比赛;二、为小镇居民做义工,同样必须有两个教师跟随;三、就如我们之前描述过的,表现优秀的学生能够被允许在小镇上度过那么几个小时,但必须准时回来,并安分守己;四、家长也可以在周末抑是没有课程与活动的假日里(这几乎不可能)取得校方的允许,带着自己的孩子出去玩玩,喘口气,休息一下,吃点好吃的——格兰德为此特设了一个接待厅,年级指导教师带着家长的亲笔申请信件和学生在那里面等待家长,家长来了,他们必须签下一份声明,声明上有着学生的出校时间与返校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学生发生任何意外学校都是不负责任的,家长不但要肩负起监管责任,还要准时送回孩子,超过时间或是惹出了什么麻烦,学生会受到警告或是被教师开上一张记过单,后者会被附着在档案里,如果他们将来还准备申请一所好大学的话,这是非常不利的。 或许是上帝,不,更可能是魔鬼的旨意,安东尼。霍普金斯与佛格斯。道格拉斯在一张长桌的东西两端签了字,他们的孩子紧跟在他们后面。 道格拉斯家族的领头人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有着月光色头发的男孩,不管怎么说,他的紫兰色眼睛实在是太稀罕了,容貌与身高也是无可挑剔,他的妻子站在他身边,抬起手指遮住了嘴唇:“真难得能看能到比我们的宝儿更俊俏的孩子。”她兴致勃勃地评论道:“本人要比照片更漂亮,嗯。亲爱的,时间倒退七百年,单凭这张脸他就能无往而不利。” “假如他所面对的都是你这样的女人——我不否认这一点。”道格拉斯先生面不改色的说道:“毕竟那时候娈童还是挺流行的一项娱乐,也不在法律严令禁止的范围以内。”他的内心却厌烦透了,迟早有一天他会想办法摆脱这个女人他知道有人将她形容为一朵盛开的花儿——因为她来者不拒,黑人、白人、混血、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就像是花朵从不拒绝飞到蕊上的昆虫——她的**贪婪而又肮脏,简直就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泥沼。他轻轻推开她,仅用指尖,像是不得不碰触某样令他恶心透顶的玩意儿似的。“晚上好,”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霍普金斯医生,目不转睛:“我是道格拉斯——佛格斯。道格拉斯。请原谅。我一早就听说过你的姓氏,霍普金斯,这是一个古老的姓氏,”西大陆联邦最有名的医学院之一就是霍普金斯大学,他忍耐住没去问这位霍普金斯与其有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下层贫民才会干出的冒失事儿:“您有个优秀、健康而又漂亮的孩子,教师们众口一辞的称赞与褒扬连我们都有所耳闻。”他伸出手,:“我也有个孩子,他在格兰德上十年级。” 霍普金斯露出细小的白牙齿笑了笑,礼貌的,他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晚上好。道格拉斯先生。我是安东尼。霍普金斯。”他看了看道格拉斯身边的人。 两个男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霍普金斯的手非常凉,手指细长。而道格拉斯的手又厚又宽,手心里滚烫一片。他们稍一接触就分开了,这略有点不符常规,但两人同时那么做的时候,也就无所谓合理不合理了。 “琳达。让我为你介绍霍普金斯博士,”道格拉斯说。注意着对方的反应“霍普金斯博士,这是我的妻子,琳达。道格拉斯,还有我们的孩子,宝儿。道格拉斯。” 琳达。道格拉斯玫瑰紫红色的嘴唇略微向上抬了抬,她脱下手套,伸出手:“非常荣幸,霍普金斯博士。” 安东尼。霍普金斯握住了她的指尖,低了低头,他的呼吸扫过道格拉斯夫人光洁细腻的手背,但无论嘴唇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接触到她的皮肤。 道格拉斯夫人可以看到他梳理的温丝不乱的,银灰色的头发,他温文尔雅地抬起头来,向她微微一笑的时候眼角与嘴角都出现了细密可爱的小皱纹,他的眼睛是蓝灰色的,比道格拉斯的黄眼睛更漂亮、高贵、优雅,他的鼻子很尖,面孔瘦削,薄薄的嘴唇血色十足。琳达注意到这位霍普金斯博士的穿着打扮相当符合她的口味——锌白色的亚麻衬衫,解开了第一颗扣子,没有领带,领口还是整整齐齐的,扣子是用贝壳做的,却经过了打磨处理,让它不那么亮闪闪的,黑色的绵绸风衣,没有口袋,颜色黯淡,同色的长裤,上帝保佑,腰部没有悬挂任何东西,眼镜盒、钥匙串、纪念牌,或是别的什么覆盖着鞋面的部分也是恰到好处,他的手表戴在右手上,表带是黑色蜥蜴皮的,表面没有秒针,道格拉斯夫人看不到他的另一只手,但可以想象,上面绝不会戴满了戒指,但因为他已经有个儿子的关系,应该有一只结婚戒指,希望上面没有镶嵌钻石,也不要有菱形花纹,否则一切就都毁了。 佛格斯。道格拉斯挽住了夫人的腰,不动声色的将她往后带了一步,他可是领教过她的肆无忌惮的。 非得要说句实话的话,他确实感受到了来自于另一个雄性的威胁,就像他的宝儿憎恨撒沙。霍普金斯那样,佛格斯也能确定自己不喜欢安东尼。霍普金斯,这个男人早已名列在道格拉斯的黑名单上,如今名次在短时间内攀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高位——几乎仅次于他的弟弟,奥西恩。道格拉斯。 他真的是个博士?佛格斯很不舒服地想,应该是,他的资料上写明了他是个咨询心理学家,要在西大陆做这个行当必须得有硕士以上学位以及三千个小时以上的临床经验,以及政府相关的职业资格考试与测试,淘汰率据说非常高,但如果你是,你在社会上就能取得一个很不错的地位与不菲的收入。 每个人都有心理医生,道格拉斯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有,基本都有着一定的名气,收费高昂,佛格斯。道格拉斯根本不相信这些只会让你睡觉和看阳光,装神弄鬼的家伙,但他必须有,这是一个象征,一个配置,就像是赛马与游艇。 琳达。道格拉斯在温和的表皮下冷漠地笑笑,她喜欢的类型往往就是她丈夫所厌恶的,因为他永远都无法成为他内心中真正喜欢的样子——佛格斯在少年和青年时期并不得父母的喜欢,因为不知怎的,他的相貌与身材与上层社会所推崇的总是大相径庭,他的脸膛儿红红的,像个苏格兰的酿酒工人,稍微晒晒太阳就会变得黝黑,这又让他像个种葡萄的,他的身材也太过健壮了,就是所谓的“运动员”身材,这种身材或许能在那群下贱婊子哪儿获得一片惊呼,却不适合穿上晚礼服或是三件套式样西装,因为膨胀的肌肉会争取把每个地方都塞足,不管裁缝有多好手艺都没用——很多次,佛格斯。道格拉斯先生都被没眼色、记忆力欠佳的服务员误认为是保镖或是厨师,这可真是太悲惨了,不是吗? 所以他在选择配偶的时,特意注明这几条:身形纤弱、脸色苍白、纯洁无暇、具有诗人般的忧郁气质,最好有着爵位,实在不行,祖先有过爵位也行,能满足这几条的女性在个人资产方面得到了放宽——很多人说她是个幸运儿,她所拥有的财富还不足道格拉斯的百分之一,在此之前她已经供不起她的庄园——她嫁给了佛格斯,一切问题就此迎刃而解。 佛格斯直言不讳,他希望她能给他生个儿子,一个有着她的身形与容貌的儿子。这可不容易,但她做到了,她是有功之臣,所以道格拉斯一向对她诸多宽容。 年级指导老师看了眼宝儿。道格拉斯,确定他已经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出入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另外暗暗提醒自己要记得强迫宝儿去一次医务所,新的校医尚未就位,但格兰德的校委员会通过紧急预案,从与格兰德关系紧密的大学里调来了两个医生——宝儿需要一个全面完备的检查,以免发生些不幸的事故——不过他也想到了,道格拉斯先生是个有分寸的绅士(虽然看起来就像是个铁匠),他不会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留下些难以治愈的暗伤或是无法剥除的疤痕的。 色内克先生看了一眼撒沙。霍普金斯,他很高兴这个孩子已经平静下来了——虽然之前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一个十四岁的男孩精神崩溃——那帮子奇怪的人!他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和他们没多少接触,但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衣着就能说明大部分问题——他从未想到过一个人竟然能够这样的厚颜无耻他在走廊上与那个鲁莽无礼的年轻人迎面相遇,那块儿被放大了十倍之多的女性隐秘部分差点撞到了他的脸。 据说他们是类似于警察或是私人侦探之类的人物——如果真的是,色内克先生决定,他一定要向校委员会提出限制警察和侦探的孩子进入格兰德。 (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敌友六 安东尼。霍普金斯彬彬有礼地和道格拉斯夫妇道了别。 他开车回了小镇,然后把那辆惹人注目的车子停在停车场里,徒步穿过街道,沿着一条陡峭的小巷笔直往下,走出小巷是一个方形的小公园,镇子上的人在哪儿散步和跳舞,霍普金斯穿过他们时,婴儿、老人和狗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他的目的地,一间掩映在橡树与玫瑰后面的小旅馆静静地矗立在黑暗里,大多数房间的窗口和阳台上都是黑幽幽的,只有少数亮着灯,最顶上的那间就是,霍普金斯医生抬头看看,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旅馆的前台很小,很高,前台下方有灯光,照亮了米白色的地面,大理石打磨的非常光滑,就像是一面镜子,紫罗兰与卡拉拉白、黑金花、粉红玫瑰(以上均为大理石名)组合成一幅画面——霍普金斯医生歪过脑袋看了看,他认出这个画面了——毕加索的格尔尼卡“罕见且幽默的品味。”他小声地嘀咕道,他突然有点想要见见设计和允许人们把一幅描绘大屠杀的抽象画组合在旅馆接待厅地面上的人——真有意思,人类恐惧死亡已经到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地步,但在平常的生活里,他们却酷爱拿死亡开玩笑,年轻人固然喜欢将骷髅头描绘在衣服和皮肤上,他们的父母也从不忌讳在一次快乐的聚会中把蛋糕做成棺材的形状(还把自己的照片贴在上面)。 “先生,”一个年轻人说道,他站在那张高而小的前台后面,眼神迷茫,也许是晚餐吃得太多了,他看起来就快要睡着了:“你需要什么帮助吗?”这里除了霍普金斯,只有他一个人。他看起来无聊极了。 霍普金斯看着他“是的,”他说:“我和一个朋友约好了,他的名字叫亚伯。” 小伙子低下头去翻看记事本“好的,先生,”他说:“他们要了顶楼的房间,您看,哪儿就是电梯,”他指着一个很大的半透明的云母石立地花瓶。那只花瓶有一个成年女性肩膀那么高,那么宽,上面插满了深红色与金色的丝绸制成的大牡丹。被染成黑色的,不知名植物的枝条掺杂其间,上面还撒着银粉,:“在它后面就是,”他闷闷地说道。踮起脚尖望望霍普金斯,发现他没有带行李,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一直到顶楼,向右拐,走到底,最后一间就是。” 霍普金斯再次看看他。拉开风衣,从内侧的裤袋里摸出皮夹,抽出一张五元钞票。朝小伙子晃了晃:“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小伙子的精神总算是振奋点儿了,他立刻从前台后面转出来“什么事?”他殷勤地说道:“你需要一瓶酒吗?我可以为您做个推荐。” “不了,”霍普金斯一本正经地说:“我只要你为我捎个信儿。”说着,他一拳打在了服务员的肋下。“食尸鬼”的拳头比铁锤更坚硬沉重,卡擦一声。肋骨断了,小伙子发出惨叫声。 外面的人跑进来的时候,发现一个衣冠楚楚的外来人正半跪在地上,抱着服务员的头:“他摔了一跤,”那个人说:“我为他检查了一下,好像摔断了一根肋骨。” “您是医生吗?”一个人问道。 “当然是啦,”霍普金斯医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不要移动他,叫救护车吧,免得折断的肋骨戳进了内脏里。” 有人询问服务员是怎么摔倒的,他鼓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自己也弄不清楚,最后只得承认是自己不小心在大理石上滑了一跤。 “我早告诉过老威廉不应该把地面打磨的太光滑。”另一个人这样说道。第三个人则认为旅馆等公共场合的地面还是铺设木板比较好,但又有些人表示反对,因为地板上蜡后会比冰面更滑。 霍普金斯颇为耐心地陪着他们,五分钟后,救护车到了,受伤者与人们感谢了霍普金斯,一致认为他是个难得的好人。 “食尸鬼”谦恭地点了点头,绕过花瓶,走进电梯。 电梯是老式的,仅能容纳四个人,速度缓慢。 他按照服务员的指示,上了顶楼,右拐,沿着走廊走到底,一扇紧闭的木门正在等待着他,他走过去,敲了敲门。 凯瑟琳为他打开了门,霍普金斯在门口等待了几秒,等她让开,他得以一窥房内全貌时才走进去——房间里人不多,而且都是老熟人,凯瑟琳、亚伯、还有巴别塔曾经的“头儿” 没有马丁,凯瑟琳和亚伯都站着“头儿”坐在沙发上,脸色很差——他的肋下正在一阵阵的抽痛,但不只是因为这个,他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被“食尸鬼”摸到了多少,但最起码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已经知道,在他分出一小部分思想附着在别人身上获取情报时,那个人所受的伤害也会反映在他的身上——在那座养着鳗鱼的喀迈拉岛上,他撤退的够及时,才没让那只打在中国人老许面颊上的拳头影响到自己——这次他慢了一步。 他可不认为安东尼。霍普金斯会花五块钱请服务员给他们来一个惊喜或是小礼物,就在他集中精力,侧耳倾听的时候,那个人被揍了,他所受的痛苦如数传达到了“头儿”的身上,他一头栽倒在了地毯上,吓了凯塞琳一大跳。 “晚上好,”霍普金斯温文尔雅地说,他环视了房间一周,最后停在了通往卧室的门上,两个卧室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诸位,能再见到你们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他看向“头儿:“但好像缺了一个,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他亲密地说:“马丁呢?” “我派他去干另一份活儿了。”“头儿”夷然无惧地说“食尸鬼”是个危险人物,但他也不是小羊羔——他的能力当然也不止表现出来的那些,只要有点脑子的异能者,都会想法设法的留一手。除了那个神气活现的马丁,每次他的能力有所发展或延伸他都会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 “真让人遗憾,”霍普金斯说:“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这句话可以说挺有几分真情实意的“头儿”想,安东尼。霍普金斯想杀了马丁,毋庸置疑,如果不是那时他怀里还抱着撒沙。霍普金斯——而且他、凯瑟琳、亚伯还在,马丁恐怕很难逃过那一劫,哦,也许要删除凯瑟琳。她或许能够因为她的前一个搭档——他是因为凯瑟琳的任性妄为而死的——忍耐着不杀死马丁,却绝对会乐于袖手旁观。但他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他手上能用的人太少了。“食尸鬼”现在虽然可以说是“合作伙伴”但谁能料到一个疯子会怎么做?!机构交出悬赏者资料后的半年里,他一口气干掉了四个悬赏者——鬼才相信他们是因为种种意外而死的,比如那个爱好扮演蝙蝠侠的蠢货,警方得出的结论是他吸了太多的可卡因。药物引起的幻觉让他先杀了一个应招女郎,然后自杀,但“头儿”还从未听说过一个人能用一把银汤匙破开腹部,把肚肠绕在脖子上自杀的——那是活生生的,有皮肤有肌肉的人类的肚子,不是在汤锅里煮的熟烂的猪肚! 他不知道机构是怎么想的。使用这种家伙简直就是在挥动一把没有把手的利剑,或者他们不加以考虑就是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必亲自和他面对面的接触,还得指望他在下个行动中起大作用。 “如果你们看到马丁。”霍普金斯说:“记得帮我转告一声。”他平平淡淡地说道“我会杀了他的。”想了想,他补充道:“如果情况允许,我会为他设计一种崭新的死法。”他的口吻就像是将要发明一种黄瓜的新吃法。 “头儿”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滞留了一会,他得承认这个变态看上去真是道貌岸然。他给人的感觉不仅无害而且斯文,干干净净。不但是外面,还有里面。 “假到马丁,”“头儿说:”我会为你转告的。”他真不介意让那个跳脱的小混球得到点真正的教训,在他的人手不再那么紧迫之后。 “谢谢,”霍普金斯说,他迈动他那两条笔直瘦长的腿,来到沙发前坐下,和‘头儿”面对面:“要叫服务员送瓶酒上来吗?” 他这么一说“头儿”的肋骨又开始疼了:“不必了,”他忍耐着,不从口袋里摸出糖果来吃,虽然这点早已为人广知,但他还是希望面前的男人能尽可能地少知道点儿:“服务台上恐怕没人了给我们拿瓶perrier苏打水上来吧,我想霍普金斯先生会喜欢这个牌子的,凯瑟琳,还有冰块和柠檬。” 凯瑟琳有点犹疑,但亚伯给了她一个眼色。 这间旅馆虽然洁净温暖,还有厚重的墙壁所带来的良好隔音效果,里面的配置却不值一提,就算是顶楼最好的套间,也只有卧房里有电视机,还是老式的,画面模糊,共用的厅里面的小冰箱里更是只有廉价的矿泉水与加糖的色素饮料。 凯瑟琳走了出去,三个男人安静地等了一会。 “她下楼了。”亚伯在露台上说:“走远了,perrier苏打水在这儿有卖?” “有,”霍普金斯说:“一家私人小店,希望还没关门。” 即便还没关门,凯瑟琳大概也要走上半个小镇才能找到。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要改变一下人选。”霍普金斯说。 亚伯站直了身体:“还有另一个擅长拨弦古钢琴的?”他蹙起眉毛:“我们不需要普通人,也不允许。” “啊,他不是普通人。”霍普金斯说:“我推荐的人是撒沙。霍普金斯。”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亚伯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调走凯瑟琳了。 “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们合作的条件之一就是撒沙。霍普金斯能够得到一个平静而安定的世界。”亚伯说。 “我改变了主意。”“食尸鬼”说。 (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敌友七 别西卜打沙袋,撒沙在旁边托着下巴看,大约半小时后,别西卜忍无可忍地停下了动作:“霍普金斯,别告诉我,你今天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我了。” “我只是观察一下,”撒沙笑眯眯地说:“别那么吝啬。” “你观察出什么结果了吗?”别西卜抓起搭在一旁椅子背上的毛巾擦了擦脑袋,脖子和胸膛,然后非常仔细地把它折叠好放进脏衣篓里,自从啤酒事件以来,他们的东西就不再交给艾弗里打理了,聚餐也没了他的份儿,他被别西卜与撒沙排除在外,这种感觉可不好受,人类是群居动物,他们总是渴望着交流——奇怪的是这个小家伙居然还坚持着,没有申请搬离。不过这是无济于事的,就像撒沙。霍普金斯说过的,他们都是胆小鬼,别西卜正计划着,设法让艾弗里离他们远点——宝儿和奥西恩的事情让卡逊家族欠了他们很大的一个人情,凯恩。卡逊很明智地将一个发展得很不错的投资公司交了出来,但那是给切加勒的,他和撒沙除了两日休假外暂时什么都没得到,或者那个在这次人事变动中成功踏进格兰德校委会的卡逊家族的人可以帮个忙?贝普是个聪明能干的小利索鬼,如果他能取代艾弗里的位置,他们能省不少的心。 你又高了,撒沙在心里说,他可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嫉妒,他的体型继承于安东尼。霍普金斯(虽然凯塞琳也不是那种很强壮的类型),看上去有点儿纤细,他比较喜欢别西卜这种——自从他进入橄榄球队后,他进一步地往野生公牛的方向迈进,每天都能感觉到他的体重和身高在增加。 “你的位置确定了?”撒沙问道,他从坐姿改为仰躺,顺手拿起一本书。 “全跑锋。”别西卜在浴室里说。水声哗啦啦的:“我喜欢这个位置。” 跑锋就是阵势前方最锐利的那柄长矛,他用自己强壮有力的身体穿透对方的防线——拥有着无数合情合理合法把别人撞飞的机会,别西卜当然会喜欢,他就像是泰坦巨人那样能从大地之母那儿汲取无穷无尽的力量,他似乎永不疲惫,不害怕受伤和疼痛,也从不介意和畏惧自己的行为会伤害到别人——只要那个人敢于挡在他的面前。橄榄球队的教练爱死了这个。 “你的游泳队员资格怎么样了?”撒沙。霍普金斯的正式队员资格也是格兰德的补偿之一,别西卜的位置也是一样,橄榄球队里正式队员有四十五名,能够上场的只有十一名。刚获得队员资格的人得坐上近半年的冷板凳,像别西卜这样刚成为正式队员就能参加比赛的可能性实在是很小。 “这得等新教练来。”撒沙说:“下学期我会进入资优班——这件事情已经定了。” 别西卜走了出来,浑身**。腰里只围着一条浴巾“也就是说你能提早上大学了?” “还不至于。”撒沙说:“好大学都不好申请,它们不但要看你的学分,还要看你的课外成绩,这需要时间积累。但确实是条捷径没错。还有,你白了。” “因为每天都得全副武装三小时,教练已经允诺我了,”别西卜用膝盖推了推撒沙的脚,示意他让开点:“只要这次校际联赛格兰德能进前五名,我的课外成绩都会是a。”他挤着撒沙在沙发上躺下来。撒沙的皮肤是凉的,在这种带着点儿闷热的天气里碰上去会感觉很舒服。“格兰德的游泳队也会参加比赛,你应该能拿到一个不错的成绩——让那个宝儿。道格拉斯见鬼去。”他活动着肩膀。若有所思:“那两件事情他真的毫不知情?” “那两件事情——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撒沙说:“但主使者确实是奥西恩。道格拉斯,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他和他的兄长之间可不怎么友好,当他发现我们真正的来历和身份之后,就想要玩玩借刀杀人的把戏——谁都知道海神岛上的‘唐’是睚眦必报的(别西卜做了一个鬼脸)。他的独生子死在了宝儿。道格拉斯的手下,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佛格斯。道格拉斯。也就是宝儿的父亲,又是个刚愎自用,固执暴躁的‘笨蛋’,当然,这是奥西恩的一厢情愿,世界上并不只有他一个聪明人。” “他用那些‘综合茶包’来控制学生?” “还有教师,”撒沙把书盖在脸上:“没关系,校委会已经开始清洗了。至于那些茶包” “怎么了?” “没什么。”宝儿和他的叔叔一样有着控制植物的能力,但非常薄弱,是撒沙暗中予以加强,他才能在那个晚上压制住奥西恩,但如今的他是否也能像奥西恩那样通过异能萃取提炼出古柯真实的精华所在? “喂?!”别西卜捏捏撒沙的脚,撒沙踢了他一下,挺狠的,别西卜夸张地叫唤了一声。 “宝儿的异能你对他做了和我那时候一样的事?” “不,”撒沙拿下脸上的书“只是加强。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想问问,”别西卜抬起手臂,垫在脑袋后面“我的异能还能继续发展吗?” 撒沙略感惊讶地看着他。 “只是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别西卜认真的说:“撒沙,我们都得再强一点,不但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有”他将剩下的词含糊在了嘴里:“我们得有力量,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撒沙,不单单是一所好大学,我们还需要很多东西”他橄榄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撒沙,我终于明白切加勒为什么会把我们送到这儿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我们要比其他的孩子更出色,我们有他们没有的东西,我们比他们聪明,我们比他们强壮,我们有着他们没有的力量,撒沙,甚至我们的寿命也会超过他们——我们的成就也将达到一个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没错,比如总统。”撒沙说:“你的教练是这样说的。你会成为西大陆联邦最年轻的总统,在你未成年时——只要你能四次达阵!” “嗨!”别西卜叫道:“你在嘲笑我!” “我笑是因为觉得以前的自己太蠢了,”撒沙温柔地说:“你说的对,别西卜,我们原本就是与众不同的。” (待续) ps:感谢ao与妖怪莲大人的粉红票,感谢雷尼rei大人的评价票,感谢腐蚀之心大人的打赏。鞠躬! 第一百四十六章波吕斐摩 “这个岛为什么会被叫做波吕斐摩?”别西卜问:“因为它曾经被巨人居住过?” 撒沙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们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想要知道的话,”他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亲眼看一眼。” 游艇甲板的一侧站着一个男人——看上去就是个虽然已经过了最佳年龄却仍然讨人喜欢的花花公子,他向这儿走过来的时候,海风吹动着他细软的褐色头发,头发的末端已在海风与阳光的共同作用下被刷洗的雪白,他的眼睛是淡褐色的,这种颜色一向很难界定,也有人把它们称之为黄褐色,还有一些人认为这是褐色与绿色的中间色——也许是因为在船上的关系,他没有穿鞋,而是赤着脚,相对的,他身上的衣服一丝不苟,内里的衬衫是如深海蓝色的,亚麻外套和裤子是白色的,他伸手抓住栏杆的时候,一颗钻戒在他的小手指上发出炙热的白光。 伴随在撒沙与别西卜身边的色内克先生露出了个惊喜的神色:“真让我意外,”他迎向那个男人,两人欢乐地拥抱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条船上?”他高高兴兴地说:“可不要说是来迎接我们的——那样我们可要受宠若惊了。” “为什么不呢?”那男人说:“你是我的老朋友,如今又是为了解决我的难事而来的。”他看看撒沙,又看看别西卜:“告诉我,这两个孩子里,是哪一位有幸被缪斯所选中了?还是两个都是?” “两个都是——那可真是太美好了,很遗憾,格列格里,”色内克朝霍普金斯点了点头:“是金色头发的孩子,撒沙。霍普金斯。他今年只有十五岁,但弹奏拨弦古钢琴已经有八年了,你可以听听他的演奏,他的手指是由圣灵赐福过的。” “我相信你。”格列格里说,他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距离两个孩子不足一英尺的地方,他认认真真地端详着他们——两个男孩,深色皮肤的那个看上去像是个西海域的渔民后裔,深橄榄色的眼睛,一副造型奇特的茶色框架眼镜插进略带卷曲的浓密头发里。他迎着格列格里的视线笑了笑带,着难以驯服的狠劲儿和一种特殊的,满不在乎的味儿。肌肉还未有如成年人那样鲜明的凸起,但已能清晰地辨识出它们的轮廓,他几乎是全身**的,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四角裤,它紧紧地包裹着少年尚未发育完全但已颇为引人注目的下身。“前景可期。”格列格里在心里这样想道“一块黑黝黝的煤精,细加打磨,一样能令人神魂颠倒。” 他随后将目光转移到了另一个男孩身上,和同伴相比,他穿着保守。衬衫、长裤、皮凉鞋,衬衫和长裤也是亚麻的,不过是本色。皮凉鞋则是暗金的,少见的颜色,但和他犹如铂金般的发色非常相配,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泛起光晕。他就像是带着一顶真正的钻石王冠——那不是人工染色剂能够达到的效果——他的眼睛是紫色的,五十年前一个女演员也有着紫罗兰色的眼睛。她是世界影坛上不可多得的瑰宝,那双色泽罕见的眼睛令无数人为之倾倒着迷,影响力一路延续至今,她的衣物、珠宝、照片、电影拷贝被拍卖与收藏,她的家被改建成了博物馆,里面陈设着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小到一只用到一半的口红,大到一部可坐八个人的野营车;而这个男孩眼睛里蕴藏着的异色比她更浓郁,更动人,他的眼睛纯净而平静,天真无邪。 他的皮肤光滑、细腻而白皙,他的身材修长,手脚小巧。 他就像是发着光的火球,又像是穿过你身体的微风。 “太好了。”格列格里喃喃道:“真是太完美了说句话,让我听听你的声音,男孩。” “哦。格列格里,收敛点儿,你要吓坏孩子们了。”色内克摇着头赶上来“别担心,”他对别西卜说:“格列格里总是这样,”他对霍普金斯解释道:“他没有恶意,只是职业病——格列格里是个演艺经纪人,他生性敏感,尤其是在寻找那未曾受过打磨雕琢的宝石上面。”他转过身去面对格列格里:“但霍普金斯不行,只能暂借,概不售出——不然他的教练和老师们会把我撕碎的,他可是近百年来格兰德又一个可能以全a成绩毕业的好学生——他们一心巴望他能成功地申请到一所排名在前十位的大学,当然,前三名就更好了。”他一口气说完,掏出手绢轻轻地擦了擦汗“真抱歉,”他说,言语中不乏炫耀之意:“他已经被我们发现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格列格里说,距离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更为清楚,其中令人感觉违和的地方也愈发突出——他就像是在压着喉咙说话似的:“孩子,你会让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为你疯狂。” 霍普金斯漠然地微笑了一下,他可从未想过要成为一个“耍把戏的”别西卜也摇了摇头,无论是安东尼。霍普金斯,还是切加勒。比桑地,都不高兴看到自己的儿子跑上屏幕去扭屁股抛媚眼的。 “你真不想试试?”格列格里说,他知道这两个孩子有出身,但他认为那不是问题——卡逊家族并不是那种在西大陆上延绵了上千年的老家族,他们兴起于本世纪初,凭借着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起家,他们根基不牢,也缺少底蕴:“应有尽有,为所欲为,难以计数的人会跪在你脚下只求一瞥。”他诱惑般地说,声音细的就像是一根丝线:“一个短期?怎么样,只要三年,玩乐性质,你是自由的,你爱继续干下去或是不干都可以。”但他会让这孩子欲罢不能的格列格里相信自己的能力,还有眼光——奇妙的是在看照片时,他只觉得那只是个漂亮孩子,看到真人后,才发觉这两者差的着实太远了。 “我只想知道,”撒沙说:“你刚才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亲眼一见——能为我们解答这个问题吗?” 声音也合格了,格列格里看着他,哦,一个少年,一个孩子,他太了解他们了,经纪人放下了肩膀“好吧,如果你真的不感兴趣,”他说:“我们可以谈谈别的,比如波吕斐摩。” 他陡然转过身,抬高手臂,打了个响指。一直守候在不远处的船员立刻躬了躬身体,钻进船舱里。 “等一会儿,”他对色内克说“先来点柠檬苏打水,怎么样?” “我希望那有两加仑,再加上朗姆酒葡萄干冰淇淋。”色内克说。 “还有你最喜欢的桃子呢。”格列格里说,然后转向两个男孩。“你们想要点什么?”他看上去毫无异状,那个殷切的邀请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薄荷和香草。”撒沙说“后一种加点橄榄丁。” 水果、苏打水与冰淇淋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他们刚拿起调羹,就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轰鸣声,一架有着五彩双翼的水上飞机出现在蔚蓝色的天空边缘,逐渐由小及大,游艇放慢了速度,下了锚,它在水面上徐徐滑翔,准确地停在了离游艇大约六十英尺左右的地方。 两个橙色的,巨大的浮囊托着飞机,上面的人打开了门,抛下锚索。 在他们慢条斯理地享受冰淇淋与水果时,船员们预备好了小艇,色内克先生拒绝了格列格里的盛情相邀,他年纪大了,心脏也不是很好,他宁愿跟着船慢慢晃到岛上去。格列格里、别西卜和撒沙上了小艇,小艇靠近水上飞机,格列格里先上去,而后是两个少年,撒沙看到细细的白色浪花拍打着浮囊。 引擎带动螺旋桨,推动着浮囊上的机身,水上飞机开始了轻快的滑行,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摆脱了海水的束缚,冲上了天空。 飞机上升到一定高度,格列格里示意男孩们往下看。 “哦,我明白了,”别西卜说:“难怪它会叫做这个名字。” 撒沙直到别西卜为什么会对这个私人小岛的名字耿耿于怀,因为在海神岛上的传说中,最早居住在哪儿的正是独眼巨人,海神岛为数众多的礁石群里,不止一个与波吕斐摩紧密相关——不是波吕斐摩的羊群,就是波吕斐摩的床铺,或是波吕斐摩的柴火。 但这个小岛之所以叫做波吕斐摩,与居住地毫无关系,它的名字来自于它的外形。 从飞机上往下俯瞰,漂浮在宝石蓝色海面上的小岛是圆形的,上面翠绿的树木郁郁葱葱,那是碧色的虹膜,虹膜四周是一圈乳白色的沙滩,沙滩再往外,是小岛浸没在海水下面的部分,鱼形的浅色礁石上均匀有致地分布着深色的海藻与珊瑚,形状就像是人类的白膜上常见的阴影与血管。 人们在岛屿的中心建起了一个形状如同倒金字塔的建筑,连同它周边的设施,都是灰色的,在高处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瞳孔。 “自然创造的奇迹。”撒沙说。 “那是什么?”别西卜问,:“那些灰色的屋子?” “3d全息三百六十度投影装置。”格列格里伤感地说:“今天晚上我们会尝试着第一次完全的试用,你会看到——属于人类的奇迹。” (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波吕斐摩二 求你用牛膝草洁净我,我就干净;求你洗涤我,我就比雪更白。——旧约。诗篇 “来吧,”格列格里说:“我带你们去看看比这些更加美丽与珍贵的东西。” 水上飞机的速度要比游艇快,它在距离岛屿还有一百英尺的地方落下抛锚,别西卜沿着浮囊滑下水,海水非常温暖,他摆动手脚,一霎那间就游出老远,活像只深灰黑色脊背的海豚。 “你也想去吗?”格列格里说:“没关系,我可以为你保存鞋子和衣服。”他做了个手势:“而且我也已经为你们准备了新的衣服和鞋子。” “谢谢。但不了。”撒沙说:“我还不想把自己弄湿。”如果是平常的时候,他是不介意和别西卜一起下海畅游一番的,但现在,身边正有个虎视眈眈,想要把他当做商品推上拍卖台的家伙在旁边紧盯着呢。 小艇正从码头上划过来,一艘小艇在别西卜身边打着转,跟着他,免得他发生什么意外,另一艘小艇把格列格里与撒沙接下了水上飞机。 别西卜浮出水面,他潜入水中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岛屿有点不对头——是的,这座岛并不是波吕斐摩,它是座人工浮岛,水泥基础和钢板构成了它的基座,人类在上堆上了礁石和海沙,种植树木,造起成片的木屋,木屋被涂刷成白色“难怪。”他刚才自天空俯瞰时就觉得很蹊跷,一座如同巨人单眼的岛屿可以说是上帝偶尔的随心之作,上方居然还有着一根“眉毛”状的小岛——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不过就他看来,这根眉毛还不如不要呢,它呆在这儿,反而破坏了这处景色原有的奇妙与瑰丽,让它变得呆板、单调、匠气浓重起来。“不折不扣的败笔。”别西卜嘀咕道。 “这里是波吕斐摩之眼的眉毛。”格列格里故作诙谐地说道:“人类的杰作之二,欢迎到来。”美丽的纳西瑟斯,他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他想好了,这个孩子就应该叫做这个名字,非常合适,他的爱慕者们可以昵称他为纳西,既动听又不拗口。“这里只有工作人员——比如我的西壬,”他的声音放低了,像是怕被听到:“伴舞、伴唱、演奏、化妆、服装等等等等特技一部分在波吕斐摩。一部分在这里,还有少量的贵宾,你、别西卜。那个同样出色的黑皮肤男孩,还有色内克,以及一些比较特殊的朋友。” “我们先得去看看西壬,她是一个挑剔苛刻的女妖,”格列格里说:“但我想。她,还有无论什么人,都不会对你产生什么意见的。” “西壬。” “是的,西壬。”格列格里叹息般地说:“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与最纯洁的身体——那就是西壬。”他看看男孩:“我相信你应该听过她的唱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微微一笑:“六千九百万张,她已经打破了基尼斯纪录。你有没有听过她的现场演唱?没有。那可真是一件值得惋惜的事情,有时候人造的机器仍旧难以与自然的造物相比,孩子。这是个好机会,你会听到她歌唱的,亲耳。” 这座眉毛状的人工小岛末端有一根孤零零的,矗立在中湖蓝色海水里的带顶廊道(它让撒沙想起了阿里亚乌),它连接着一座精致的双层木屋。进去后,撒沙才发现它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小。它的内部足够容纳下一张鹅绒软榻、两只扶手椅、茶几,落地灯、书柜、地毯,还有一张十弦的希腊竖琴与一张拨弦古钢琴,角落里还稳稳地蹲着一座矮胖的瓷釉花瓶,里面插满了香花——需要一提的,这些家具和装饰都是白色的,象牙白、牡蛎白、珍珠白、玉石白、粉红白、浅紫白在里面活动的人穿着的也是白色的衣服,只有她们的皮肤、头发和眼睛是有颜色的。 “你能为我们弹上一曲吗?”格列格里说:“随便什么都可以。” “好呀。”撒沙说,他走到拨弦钢琴前,坐下,试了几个音,发现它被保养和调试的很好,他把双手放到了琴键上面,所有的人屏息以待。 他按下琴键,一个g音,五个不规则音,一个白色键,五个黑色键,然后重复,重复,轻松又愉快。 格列格里的脸色有点古怪,那是首小调,g小调奏鸣曲,不过更多人愿意称它为小猫赋格曲——因为知道是要为西壬伴奏的关系,在撒沙之前面试的人都会选择较为悠长与难度较高的曲子来弹奏——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更愿意把心思放在其他的地方——至于西壬他总能挑出一个合适人选的,真的到了最后一步,他还能采用电子合成音,这个是早已准备妥当的。 让他们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听到了歌声,不,如果说是歌声也不完全,因为它既不成段也不成词,它是跟着小猫赋格曲的节奏来的,时高时低,反复无常,但就算是这样,它也是那样的使人陶醉无法自拔——它就像是地下岩洞中自钟乳石顶部凝结的水滴汇聚而成的水流,绚丽多彩而又清澈见底;又像是被银白色月光抚摸的浩瀚海洋,平静坦荡却又隐约轰鸣不止;它就像凌晨时分,被浓雾笼罩的庭院里,被潮湿的空气所裹挟的玫瑰花香那样沁人心脾。 你在倾听它的时候根本无暇也无法顾及其他——走调、失音、缺词少句?谁还能记得起这些?!你甚至无法想起自己究竟听到了些什么,它是模糊且难以形容,你也不能把它归纳在“通俗”或是“美声”里,它就在那儿,独一无二,那是真正的,纯粹的音乐,它带领着你,带领着你走向一个朦胧但真实存在的天堂。 “西壬。”撒沙敬畏地说,他反复弹奏了两次,而他原本只想弹奏一次就更换曲目的。 西壬从弧形的宽阔楼梯上走下来,她的头发很长,一直能够披散到膝盖以下,腰部以下就像海藻那样打着小卷,就像在tv中看到的那样,她的头发就像雪一样的白。她的皮肤也是白色的,比幼儿时期的撒沙还要白,那是无机质的白色,没有生气和血色,她的嘴唇也是一样的惨白,睫毛也是,浑身上下,她只有眼睛是有颜色的——红色,虹膜玫瑰红,瞳孔深紫红。五官却精致的就像是个人偶——这种极致的病态美会让很多人看了就要发抖,却又不能不看。 一个助理急忙走上去扶住她,撒沙发现,这里除了他和格列格里,都是女性。 “我听到你在弹琴。”西壬说,她说话的时候也像歌唱,带着袅袅余音:“我很喜欢你能为我演奏吗?在接下来的演出中。” “这正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撒沙说。 “太好了。”西壬合起双手,她的表现和一个获得了糖果或是心爱宠物的十二岁女孩一般无二:“真是太好了。”她重复道:“你能走近点让我看看吗,我的视力不是很好。” 撒沙走过去,他已经能够确定西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化病人,她的眼睛很难捕捉到正在移动的东西,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她才能将眼神聚焦起来。 “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霍普金斯,”撒沙说:“撒沙。霍普金斯。” (待续 ps:感谢腐蚀之心、雷尼rei、我是红豆、灿烂的火儿、冉冉大人的打赏! 第一百四十八章波吕斐摩三 年轻的女性助理们匆忙地走来走去,放下一层又一层的窗帘,不多会,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房间变得更为阴郁沉闷了,撒沙注意到西壬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抬起手指,用小指上的祖母绿宝石(祖母绿被认为可以清洗眼睛,令眼睛明亮)擦擦自己的眼角:“这样好多了。”她无可奈何地微笑了一下:“真抱歉,霍普金斯,”短短几分钟,她的眼睛已经被泪水覆盖住了:“太过明亮的光线会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最后一抱绸布帘放下了,房间里的亮度几乎已经降到了与月明的夜晚相比拟的程度。 西壬在助理的帮助下缓慢地靠近软榻,另外一个助理立刻挪开周围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坐下,然后向霍普金斯招了招手:“再过来点儿,”她说:“霍普金斯,坐到我的身边来。” 撒沙依照指引坐到西壬的对面,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尚不足一英尺,处在一抬手就能触摸到对方的位置——“没关系,”撒沙平静地说:“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撒沙。霍普金斯的眼睛是丁香色的,但这并不仅仅意味着美丽或说高人一等,恰恰相反,这种特殊颜色的眼睛说明他的身体里隐藏着突变的白化基因——正是它令得他的眼睛呈现出如此瑰丽罕见的美色——这是凯塞琳,他的母亲遗留在他的身体里,较易为人所察觉的一部分。小霍普金斯为此曾经查阅过大量的书籍与网页,对白化病人他并不陌生——男孩的黑色瞳孔微微放大,它的深处渗透出一层淡薄的银光,肉眼难以察觉,光线的明暗对他构不成影响,在这个距离,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对红色的眼球正在小幅度的快速抖动。西壬的眼球震颤症状并不能说非常严重,却也足以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譬如说:她无法像普通人那样,一次性地看清坐在对面的男孩,她需要分上好几次,才能在脑子里拼凑出霍普金斯的脸。 “又一颗完美无瑕的宝石。”她说,又像是感伤又像是悲叹:“格列格里总是有着一双旁人难以企及的好眼睛。” “格列格里。科索先生?”撒沙说:“他确实是个相当热情的人,但我想我们的合作也只限于这一星期而已,”他伸出手指,轻轻挡下西壬想要触摸他面颊的手指。“是色内克先生给我的建议——我需要学分,有关于课外活动的,色内克先生告诉我有这么一个活动。假如我能被选中的话,我可以拿下整一年的学分,就这样。” 西壬似乎并不为他的冷淡生气,她语调轻快地评价道:“你可真是直白,霍普金斯先生。”她俏皮地抬抬下巴:“一般人都会拿出些比较冠冕堂皇的理由:“譬如说,”她停顿一下“为了我。” “一定有很多人会那么说,”撒沙说:“而且我保证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但不包括你。”西壬声音低沉地说到,她的声音非常有趣,几近于中性。变化多端,有时偏向于男中音,有时偏向于女高音。下一刻又跑到女低音哪儿去了。 “不。”撒沙说:“我也不例外。” 假若他没有弄错的话,西壬也是个“老朋友”她在巴别塔的g区烟火弥漫的走廊里只说了一句话,但就这一句话,也已经能让霍普金斯认出她来了——早在数月之前。从cd与音乐录影带里。但撒沙确实没想到她的能力能够突破他的防御——就在刚才,他切切实实地被迷惑住了。虽然时间短暂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撒沙也不会因此而迁怒西壬,无论她是否有意,这次小小的交锋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提醒。 *** “我也想亲眼瞧瞧——我原本还以为她的头发是染的呢。”别西卜说,在撒沙在昏暗的房间里接受测试与试探的时候,他用成打的龙虾和牡蛎、奶酪、黄油香蒜面包填满了自己的肚子,还有冰凉的啤酒和不下十二种花色的冰淇淋,现在正懒洋洋地躺在他和撒沙共同的房间地板上,他的肚子就像皮球那样浑圆饱满。 “恐怕不行,”撒沙说:“格列格里。科索先生可不高兴有男人接近西壬,她身边的保镖、化妆师、服装师、保姆和助理等等都是女性。清洁工与录音师也不例外。”他用浴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从别西卜的肚子上跨过去。“不为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关系到一千万元。” “一千万元?”别西卜抽了抽鼻子。 “是的,科索先生为西壬投保了一千万元,保证她是个处女。” 别西卜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个发霉的酸橄榄:“处女,”他说:“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以为你对这个不陌生,海神岛上的女孩儿可要比西大陆的同类安分守己得多,”撒沙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他的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水珠落在别西卜的脑袋上:“格列格里为西壬打造的形象——一个用无瑕的躯体,美妙的声音与纯洁的心灵糅合起来的处子——珍罕的需要拿一千万元来保证其真实性,所以说” “但你只有十五岁?!” “我记得你的人体生理学课得了b,别西卜,”撒沙无可奈何地说:“男孩最早十岁就能梦遗,勃起更早,十五岁的男孩更是精力充沛,兴致勃勃。” 别西卜撇了撇嘴:“她也太老了。”明星不在暴徒的尊重与关心的范围里,他能够记得住西壬的年龄还是因为霍普金斯的关系。 西壬今年二十八岁,对于他们来说,是有点儿老——她的拥护者们倒是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他们的数量还在逐年剧增。但这并不能说是他们有眼无珠——西壬的外表具有很大的迷惑性——不应由人类拥有的,绢丝一般纤细而富有光泽的银色头发,细腻平滑,没有一丝皱褶的白色大理石般的皮肤,就和未发育的小女孩那样只有些许起伏的胸膛与臀部,以及颜色古怪,却始终清澈见底的眼睛——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时间没能在她身上留下人类可见的痕迹。 “据说这是她最后一场演出?”别西卜翻了个身:“我以为每个演艺经纪人都会竭尽全力榨干每个捏在手里的小果实。”海神岛上的“唐”同样控制着几家演艺公司,别西卜曾经的“父亲”就负责着其中的一家,他们靠着投资电影与流动影院洗钱,演员和导演被严格控制,前者有时还得去充充礼物或是贿赂,他们的经纪人与其说是个行当倒不如说是一种犯罪类型。 西壬如今还是数以千万计男性(也许还包括了少数女性)的神祗,他们喜欢她,爱她,为她神魂颠倒,他们从不吝啬钱财——只要与她有关。 “也许是因为事情有点失去控制。”撒沙把便携式平板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搜索网页:“几年前我们曾经在一个不太愉快的地方碰过面——格列格里对外宣称那段时间西壬正在封闭性地拍摄一部音乐录影带。” “她也是那个?”别西卜做了一个海神岛人常用的手势,意为“魔鬼附身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异类” “也是那个。”撒沙说,他的手指灵巧地在虚拟键盘上移动,别西卜从他的背后伸出脑袋,屏幕上西壬玫瑰红色的眼睛正盯着他。 “我不明白一个白化病人有什么值得迷恋的,”别西卜说:“她的外貌足以抵消她的声音——她让我毛骨悚然。” 撒沙没说话,与别西卜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其数量毫不逊色于西壬的迷恋者们——某些人类格外讨厌和自己有所区别的“东西”他们会本能地排斥与阻隔“它们”“它们”在他们的眼里算不得是个“人”——对阳光敏感的白化病人在中世纪被当做吸血鬼而活活烧死;再晚些时候,他们和麻风病人被归为一类;到了现在,白化病人依然很难得到别人的认同,他们的学习、工作、婚姻甚至日常生活都会因为那与众不同的皮肤、头发与眼睛而受到他人有意无意的歧视与压迫。另外,由于没有黑色素的阻挡,视神经不能承受外界的强光刺激,造成眼球非匀速震颤,结果使视力严重减弱,很多白化病人的视力只有一到两百度——最令人沮丧的,缺乏黑色素保护的白色皮肤,日晒后易发生日光性唇炎、皮炎,并可能发生基底细胞癌和上皮细胞癌。 生活在坦桑尼亚的白化病人更凄惨,当地的土著认为白化病人是被魔鬼眷顾的人,他们被其他人恐惧与憎恶,不得不离开各自的家园,聚群而居——那里的巫师把白化病人的皮肤、内脏、骨骼、生殖器与肢体当成了宝藏,他们坚信那些经过处理的人体的一部分能够给普通人带来幸运与财富,最不济也能驱邪,大维多利亚湖上的渔民认为白化病人的头发编织成的渔网可以为他们带来更多的鱼——猎人们带着枪和刀潜入聚居区,他们抓住白化病人,杀死后进行切割,就像对待牲畜那样毫不留情。 “但是,”撒沙说:“你知道吗,听从上帝的旨意建造了方舟的诺亚也是个白化病人,有文书清楚地记载着‘他的皮肤比天使还要白。’” (待续) ps:对不起,今天看样子只好跳票了,抱歉抱歉,明后天一定加更补偿五体投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波吕斐摩四 月亮高悬在海面上,海风徐徐,吹散了一旁烤肉架里火红的木炭带来的灰尘与热量,厨师忙碌着,一双肥厚的手灵巧地翻动着品种数量都相当可观的烤串,在露台的角落里,摆着一个桶状的烹煮用不锈钢锅,里面热气沸腾,白雾袅袅,厨师的助手往里面倾进海盐与香草粉末。 格列格里和色内克一起摆出懒洋洋的姿态,就像是块融化的黄油,近似于瘫软地盘踞在一张宽大的圆形躺椅上面,躺椅是由直切通心粉那样粗细的褐色藤条编织而成的,形状就像是个倾斜的鸟巢,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杯金黄色的酸甜葡萄酒。 “我知道我是从哪儿找到西壬的?”格列格里说。 “哪儿?”色内克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他斜过杯子,鼻子伸进冰凉凉的杯壁,吸气声在杯子里回荡——他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儿好奇的,格列格里对于西壬的来历总是那么讳莫如深,最能追根究底、厚颜无耻兼不择手段的记者也只能将西壬的历史追溯至前十三年,那年西壬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第一次被格列格里带领着出现在公众场合——某个录音棚,那天的音响师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女孩,她的白色皮肤、头发和红色眼睛,还有那似乎能够永无止境飞向天空的高音与沉甸甸的,一直可以下到地狱里的低音,她站在玻璃后面,带着耳机,声音在她的胸腔中孕育,生长,在她的咽喉处收紧,而后经由口腔勃发出来——就像是一枝花儿冲出了厚重的泥土。音响师留下了那天的录音带,这被证明是个明智之举,三年后他把这份录音带卖了十万元。一家电视台买下了它,它里面的声音时而断裂,时而绵延,几乎都是“啊,啊,啊”里面还夹杂着格列格里粗暴的斥责与哀求般的鼓励——整整三十分钟,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播放了这部带子,画面凝固不动,观众们照样听得如痴如醉。 “大维多利亚湖区。” “啊。”色内克说。大维多利亚湖区是个奇怪的地方,它在南内陆,那块大陆上的原住民都是黑人。他们之中有时候会出现白化病人,这些人被认为是给白色魔鬼附身了,他们会遭到驱逐或是杀害——没人知道第一个白化病人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来到大维多利亚湖区的,但在哪儿定居的白化病人越来越多是个不争的事实。他们彼此照顾、通婚、生下和他们一样苍白的孩子,大维多利亚湖区是整个世界上白化病人最为密集的地区,没有之一。 “一个肮脏的,潮湿的,臭烘烘的草棚子里面。”格列格里说:“我发誓那天我只是想要和朋友们一起去打点野鸭子,我站在哪儿。手里提着猎枪,等着猎狗们把那些肥滚滚的小家伙们惊起来,黎明时分的水汽很重。到处都是飘来荡去的雾气,四周静悄悄的,脚下的积水渗透进了靴子底,我觉得很冷,偏又不能动弹。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她的声音——一声凄厉的尖叫。响亮而清脆,它穿透了天空与大地,就像是一道锐利的霹雳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愤怒,那样的悲哀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让野鸭子见鬼去吧,我带着我的枪和满脚的泥泞跑过半个芦苇荡,我到的很及时,她的爷爷和妹妹已经被杀了,她还活着,一个为巫师干活儿的猎人正在忙着生切下她的脚。” 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我打死了那家伙,他的同伴给了我一枪,但被我躲过了,他立刻逃走——留下那个血流不止的女孩与两具白色的尸体。”他出了神:“你能想象那时的景象吗?太阳跳出来了,金色的光撒在她的身上,周身**,满布细小的疤痕——那是老鼠、蚊虫以及无法得到及时治疗的皮炎留下的,她在阳光下哀叫着蜷缩起来,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就像是个被坦陈在基督广场上的小吸血鬼——鲜红的血从她的脚踝留下来,那道口子是那样的鲜艳,就像是故意涂抹上去的朱砂。” “她看上去不像是是南内陆的人。”色内克说:“五官和头骨都不太像。” “她确实不全是,”格列格里说:“我后来做过一点调查,她是个混血,她父亲是个黑人,很有钱,也很有点势力。母亲却是西大陆人,一个金发雪肤的美人儿,她刚生下来的时候被认为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外貌,但两年后,她的眼睛由浅褐色变成了红色,”格列格里耸了耸肩膀“头发和眉毛也开始变白,她被确诊为是个白化病人,她父亲把她带出医院,没有回家,直接把她交给了一个忠心的下属,嘱咐他把她丢到大维多利亚湖区去——她的爷爷,也是个老白鬼,收养了她以及其他好几个无依无靠的女孩——‘猎人’袭击他们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几个妹妹都是在某个早晨或晚上突然无声无息消失无踪的,她最小的一个妹妹因为痢疾死了,她的爷爷唯恐有人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切碎后卖给巫师,令小女孩的灵魂永世不得安宁,就把她埋在了自己的床底下——那个草棚子是他们最新的一个家,搬来还不到半个月,他们甚至不敢生火,也不和人接触,只是从湖里和湖边弄东西吃,像是水藻、鱼虾、螺和鸟蛋什么的我帮她找了一块天主教墓地——那儿看管的很严,埋葬了她的爷爷和姐妹,然后把她带到了这儿,她刚到这儿的时候——上帝哪,瘦的就像是具骷髅,而且千疮百孔,色内克,你永远想不到我是怎么一点点把她修补起来的。” “真是太让人惊讶了,”色内克摇了摇头:“她看上去从未尝过一点苦头,而且始终高高在上。” “那是因为你从未看到过她原先的样子,一只可爱又可怜的小癞皮猫,第一次用淋浴的时候她大喊大叫,她认为咖啡机是有魔法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认为我是一个强大的巫师。”格列格里得意地嗤笑道:“没错,我就是个巫师,我创造了她,不是原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可非’,而是西壬——我的女妖,男人的女妖!女人的女妖!孩子的女妖!老人的女妖!所有人的女妖!”他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祝她健康!” “祝健康。”色内克说,他也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格列格里意犹未尽,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厨师走了过来,他一手抓着一只龙虾:“那只?”他问道:“科索先生?”格列格里闭上了嘴,他的眼珠子在两只龙虾之间转来转去,难以决定:“等等,”他说:“好吧,两只都要。再烤点小羊排和牛舌头。” 厨师恭谨地鞠了一个浅浅的躬,举着龙虾退了下去。 “你觉得男孩们会需要点夜宵吗?”格列格里说。 “哦,我说过。”色内克嘟起嘴唇:“他们想要的只是学分。”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和他们接触的不是很深,但我看见过霍普金斯的父亲,格列格里,他是个医生,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宽容温柔却又不失严厉的父亲,他会在很多方面大行纵放之道,前提是不能踏过他所设立的底线——我是个教师,我知道这种人最难应付,因为他比你聪明,也比你更了解他的孩子,他知道怎么利用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懂得如何摆弄他们——他也许能够忍受一个c,但他绝对不会高兴看到霍普金斯的姓氏出现在海报和影片末尾的演职员表里。”他晃晃空杯子:“我得承认,格列格里,你很出色,也很成功。但在很多嗯,我是说一些比较古板固执的人的思想里,演员和歌手还是种上不了台面的职业。”他叹了口气:“还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你去挑呢,放弃撒沙。霍普金斯吧,别西卜也不行,他们都不行——说实话,也就是两个漂亮孩子,我不信你会找不出第二个。” “不,”格列格里说:“你不是我,色内克,你不懂我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其他的人类毫不犹豫地拜服在他的脚下——撒沙。霍普金斯是第一个,我看了那么多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有他能让我有这种感觉——他是能够替代西壬的人。他现在只是处在一个懵懂时期”他挥舞着自己的双手:“他还不懂得如何使用自己,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子,但可能就是那么一天、一个早晨或是一个瞬间,他就会‘苏醒’,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会为他惊叹!” 他站起来,反复在露台上走了两圈,借此按压下过于激动的情绪——几分钟后,他回到原位,从酒桶里拎出酒瓶,给自己和色内克各来了一杯。 “最少,我能试试,不是吗?” (待续) ps:感谢我是红豆大人的粉红票,感谢若鬼丸大人的打赏,鱼鱼鞠躬,谢谢!今天晚了点 第一百五十章波吕斐摩五 色内克把自己埋进雪白的盐水龙虾和金黄的椒盐烤肉里,他对格列格里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那两个孩子,尤其是在奥西恩。道格拉斯的事情之后,卡逊家族表现出的态度可不是用在两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与筹码上的,凯恩。卡逊亲自来到了学校,并和校长交谈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达成协议的内容自然不是色内克所能知道的,不过其后撒沙。霍普金斯与别西卜。比桑地其后所受到的特殊而隐秘的优待是每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尤其是执行它的教师们——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像这样,由家族花了大力气栽培的孩子,当然不会真的放任他们去做个歌星或者演员什么的,这两种职业或许很容易得到人们的瞩目,却很难得到他们的尊重——西大陆联邦的历史并不长,只有两百余年,这两百年里,共有五十三位总统宣誓就职,而他们里面,只有一位曾经做过演员,他被人们称之为传奇。而且色内克早已发现,别西卜的某些思想就像个生在本世纪前的老人那样顽固守旧,他依然赞成让女性呆在家里,做饭洗衣,生儿育女,照顾老人;而她们的兄弟、父亲乃至儿子则应该在外面卖力干活,以支撑与负担整个家庭,就像房子里的梁柱,想到这儿,色内克咋了咋嘴,这男孩很聪明,他从未在女性教师面前提起过这些,甚至一点儿都没漏过,上回在他度假的时候代了四分之一部分课程的索菲还向他称赞过别西卜,说他是个谦恭而有礼貌、风度翩翩的好孩子——哦,他当时真想告诉索菲,十八、九世纪的男性同样尊重女性,但他们可从未把她们视作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那一种人”他们和别西卜。比桑地一样。一个对外界太过好奇和关切、自以为是、喋喋不休的女人会让他们感觉不耐烦的。 相对的,一个凭借着容貌与嗓音过活的男人也会被他们视为自甘堕落,不务正业。 至于小霍普金斯,那是个复杂的孩子,色内克想,也许格列格里就是被他身上那种互相交融而又相互矛盾的感觉吸引的,他身上有着成年人的沉稳,又有着少年人的忧郁与老年人的静谧,他似乎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却又会在必要的时刻娴熟地利用它;他像是早已有了一个坚定而明确的目标。却会在某些时刻彷徨迷惑,不知所措;他看似天真无邪,纯洁透明。却又时时令人无法捉摸,难以掌握;最重要的,他非常傲慢,是的,傲慢。不是指那种形之于外的鼻子朝天与幼稚直白的恶意——他并不是第二个宝儿。诺尔。道格拉斯,他只是置身于外——他从不关心他认为无需关心的东西,包括他人的认可与爱。 而且这两个男孩都足够富有,他们从未尝到过捉襟见肘,窘迫难堪的滋味,格列格里要大失所望了。他手上并没有能够吸引这两个男孩的东西,他们确实野心勃勃,可惜的是这份野心注定了他们不会从一个玩物起步。 格列格里所做的一切必然徒劳无功。可怜的老朋友,色内克决定再喝几杯,为他命中注定的失败提前好好哀悼一番。 ***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些。”别西卜说,他看着站在录音室里,和合音师与录音室一起看着那些好像只有在科幻电影里才能看到的。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芒的面板令他眼花缭乱。 “这是一般是不允许非相关人员入内的。”录音师说,他给别西卜找了一把颇为舒适的椅子。安排他在椅子上坐好,巧妙地把他和机器隔离开来,给他零食和可乐(这些是他偷偷储藏在这儿的):“用吸管,男孩,”他说:“这样可乐的气泡就不容易冲到鼻子了。不过要小心点,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面的地毯值多少钱。” “谢谢。”别西卜说,他朝着隔了一块厚而透明的玻璃的朋友摆摆手。切加勒。比桑地有着好几家电影公司,如果他有兴趣看看录音什么的,比桑地的下属能安排的更好——可别西卜从不觉得自己需要注意这些,他对歌星与影星并不怎么感兴趣,他也没想过要成为一个录音师,不过他倒是知道一个录音室大概价值几何,因为某个负责电影公司的“叔叔”曾经嘲笑过他手下一个三流男星得干上五十年(如果在这五十年里他仍能在电影和床上受到欢迎的话)才有可能弄到半个专业录音棚。 “我说,”别西卜在还未正式开始之前问道:“为什么要录音呢?”西壬最后一次的演唱会是以“真实”为主题的,所有的声音都不会像以往那样,经过一定的人工调合后才被散播出去。 “我们先得听听效果啊,”录音师说:“我们得知道西壬的声音和拨弦古钢琴真实地合作在一起是个什么感觉。”他身边的合音师捅了捅他,用口型说“格列格里”录音室不易让人察觉地点点头,演艺经纪人的老把戏,他们有时也会遇到些不怎么热衷于出风头和赚钱的目标,那时候,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把他带到这儿,带到那儿,让他们感受一下“红人儿”的部分生活,当然,只是光鲜与荣耀的那部分,像那些污秽丑陋的东西他们会藏的牢牢的,就连一点儿臭味都闻不到,就算会被问到,他们也只会斩钉截铁地明言那是根本不存在的——有人酗酒吗?不,那只是偶尔不小心多喝了两杯;有人吸毒吗?不,那只是被人栽赃陷害;有人**和搞同性恋吗?上帝啊,谁没有一两个男女朋友?至于同性,那也只是一时好奇;还有**易、性贿赂以及施虐和受虐——媒体总是爱大惊小怪,吵吵嚷嚷,哪有那么多变态呢? 他们花言巧语、不择手段,挥舞着那份金光闪闪的合同就像是魔鬼挥舞着卖身契,录音师和合音师见得多了。合音师挺庆幸自己因为一道车祸留下的疤痕而没能进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圈子”这几年下来,他看到的东西已经让他变得十分清醒——它就是一个肮脏的沼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活力十足的人进去,浑身疥疮,皮包骨头的骷髅架子出来——没人能逃得过那些“水蛭”贪婪而彻底的吮吸。 演唱室的玻璃门关闭了,门上的红灯亮起,就像是手术室门上的灯那样,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严肃与沉默起来。 撒沙。霍普金斯把手放到了拨弦古钢琴上,录制人员把手放到了机器的滑标上,那些滑标好像有几百上千个,巨大的录音机徐徐转动。 别西卜没有打开可乐,也没有享用任何一份零食,他把它们堆积在脚下,录音室里的气氛影响到了他,那些专业人士确实很爱自己的工作,他们聚精会神,耳朵上套着巨大的耳机,录音师在简单的练习章第一小节结束的时候和撒沙交流,指示他照着他们预设的方向走,别西卜只关心他的朋友,他站起来,但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看,他不确定霍普金斯能不能看到自己,伫立在玻璃与墙壁之前的机器很高,还有几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它们前面。 他倒是能把霍普金斯看的很清楚,他的朋友出乎意料地适合这个房间,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有他自己和一架拨弦古钢琴,录音麦克风从天棚顶上吊挂下来,聚拢在他和钢琴的周围,捕捉每一个细微或是巨大的声音。 演唱室的亮度被调的很低,幸而别西卜也能够在微弱的光线下看清东西——撒沙。霍普金斯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是种如释重负的空白。 第一部分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录音师走了过来:“你想要听听你朋友的演奏吗?”这孩子挺乖的,他想,看在他没有在地毯上撒尿的份上,他或许可以祈望价值四千五百元的耳机不会被他弄坏。 “如果可以的话,”别西卜说:“非常感谢。” 录音师的助手亲自帮他带好末端膨胀的有一个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的监听耳机,嘱咐他不要动上面的设置,而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起初那里面寂静一片,别西卜的耳力超越常人,却也只能听到细微的沙沙声,然后第一个声音出现了,它就像是一柄冰锥,陡直地扎在别西卜的心脏上,别西卜无法控制地轻轻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是霍普金斯的拨弦古钢琴,每一个音都是那么清晰、干脆、毫无余波,它和西壬悠长沉郁的声音彼此交缠、混合与分离,真是奇怪,它们都是那样的纯净、冰冷与锐利,还带着点坚硬,它们给人的印象就像是西壬的外表,别西卜不知道别人听起来会是什么感觉,他的感觉是恐惧。 他恐惧的发抖。 (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波吕斐摩六 别西卜不是第一次听霍普金斯弹奏拨弦古钢琴,但他从未那么“近”地倾听过——撒沙曾经为他的乐感努力过,别西卜感谢他的朋友,但他不得不告诉他,他坚信自己的命运与音乐是背道而驰的,光屁股小爱神射出的小箭是铅的,他们永不可能相爱——他已经找好了数以兆计的音乐鉴赏论文以应对今后十年里的音乐课。最后霍普金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别西卜甚至分不出摇滚乐与交响乐的区别。 如果现在有人在注意别西卜,他会发现男孩的脸色异乎寻常的凝重,深色的皮肤下透出不同寻常的嫣红,他重新站立起来,双手握拳,他的身体在衣服下轻微的起伏,皮肤与肌肉在改变自己的状态。 可惜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多音轨录音机播放的录音带上,过了很久,直到撒沙。霍普金斯离开钢琴,在玻璃上敲了敲,他们才得以摆脱这两个声音的控制,回到现实世界里来,录音师对合音师说:“我们得叫格列格里来听听这个。还有,看看能不能把那个懒惰的,他叫什么来着,总之就是那个负责乐曲改编的叫起来——去吧,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踢他的屁股,两天了,他清醒的时间还不到昏睡之间的四分之一!告诉他,我们叫他来不是为了浪费香槟和威士忌的!” 合音师跑开了,演唱室的门打开,霍普金斯走了出来。 别西卜递过去一瓶可乐,录音师下意识地阻止,旋即他自己醒悟了过来:“对不起,”他说:“我还以为是歌手呢,歌手在录音的时候我们不建议喝可乐。” “没关系,”撒沙拿起一包软包装的柠檬水:“这个就很好。”有人拿来另一把椅子,让两个男孩坐在一起。 撒沙握住了别西卜的手。热量与柔软的触感唤醒了暴徒首领的儿子,他看向霍普金斯,明显的惊魂未定,他的手指在阴影的掩蔽下轻微的变形,像个羽毛刷子那样轻轻挠了挠撒沙的手心。 “西壬?” 别西卜看着撒沙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黑色,只有边缘的一圈是近乎于半透明的深紫色,他先是点了头,然后又摇了头:“不,是你们。你和西壬的混合音,感觉上很让人受不了,”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个形容词来。他握紧了朋友的手。那份熟悉的感觉与气味让他逐渐平静下来,他的血液停止了暴动,他的肌肉不再波浪形的起伏,他的皮肤重新绷紧,别西卜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太好了。”他低声说:“现在好多了。” 霍普金斯看看其他人,格列格里与那个负责乐曲改编的年轻人已经到了,他们开始重新听那段录音带,从表情上看,除了有点惊讶之外没别的。 *** “就像是一脚踏空。”格列格里做出了结论。 “没错。”那个负责改编音乐的家伙进来的时候还是东倒西歪,糊里糊涂的。但就在几秒钟里,他变得清醒而又专业,他摘下耳机。“这样不行,现在还是录音,等到真的现场直播,所有的观众都会被狠狠吓一跳的。” “那就让他们吓一跳好了,”格列格里说:“反正这正是我们想要的。” “大多数人都会难以接受的——我是说。这种声音太直接了,太纯净了。它简直可以与一把匕首相比——为什么不用原来的演奏者?他的演奏也很不错,而且没有那么,那么,那么的,嗯,残忍,听听这个声音,拨弦古钢琴的声音,是的,我知道,拨弦古钢琴是没有余音的,但你听听这个声音,它太鲜明、太直接、充满逼迫感,它不能柔化与弱化西壬的声音,反而会作为一个竞争者西壬的声音会因为它的刺激而变得更加疯狂——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给西壬录音时发现的问题吗?那太让人害怕了科索先生,我难以想象它们最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我记得,”格列格里说:“那时候你说服了我,我们过滤和调制了西壬的歌声,然后混合起打击乐器、低音乐器、电子钢琴与萨克斯管的声音,让它们紧密糅合,而后就像在提拉米苏上撒咖啡粉那样把它们洒在西壬的声音之间,以免我们的听众因为遭受到过份强烈的冲击而精神分裂。”他抚摸自己的下巴:“但我也告诉过你,我真的很喜欢原来的那个声音,它就像水晶那样清晰而单纯。” “那张唱片卖了五十万张!”音乐改编者骄傲地说:“这是西壬的最后一场演出,它或许有可能卖到八十万张!” “有可能,但这次由我做主。西壬喜欢他,”格列格里改去抚摸自己的喉结“我也喜欢,他是唯一一个不会被西壬掩盖和驱使的演奏者,你说的很对,他们会彼此竞争,但,为什么不?他们会为观众们呈现出最为出色的一面,”他把声音放的很低“我乐见其成。” 录音师在格列格里的背后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就这样,”格列格里说“也许我们能提前一点进入现场排练。” “我说,”格列格里离开后,合音师说:“格列格里。科索是不是为这场演出的成功买过巨额保险?” *** 现场演出不在“眉毛”上,那绝不可能,哪儿可容不下五万六千名观众。 格列格里为西壬最后一场演唱会特意建造了一个演唱会场,也就是别西卜与撒沙在直升机上看到的那个倒金字塔型建筑,它的内部是空的,共有六万个座位。座位是轻质银色金属的,扶手和椅面上覆盖着黑色人造皮革。 西壬的演唱台位于金字塔尖,也就是整个建筑的底部,舞台周围蓄满了波光粼粼的海水,距离最近的观众席有三十英尺之多。 “这有助于他们及时清醒滚热的头脑。”格列格里开玩笑地说道,他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还是有訇然的回声传来。“你也会在这里,”他走到舞台的角落里:“在一个既定的时刻,舞台会旋转,别害怕,它不会转的很快,而且你的钢琴和椅子都有固定,你要比西壬舒服的多,亲爱的,你可以坐着。” 霍普金斯抬起头,倒金字塔的顶部是个四角形,一时难以估计出它的面积,它是由无数块玻璃构成的,玻璃与玻璃之间以不锈钢接驳爪连接,完全透明,从这里可以看见天空。 从外表看不出来,金字塔的四条边都是空心的,末端有着高压喷水装置,装置能将抽上来经过过滤的海水喷往高空,这些水在空中形成一个透明的四面体,3d影像就在透明四面体内形成,人们将看到一个如同楼宇般高大的西壬。 “还有3d全息三百六十度投影装置,”格列格里说:“前几天你已经看到过了,真正的三百六十度,西壬,还有舞台上的一切,都会被投影在数百英尺的高空中,几十公里外的人也能用肉眼看见,加上这些人,这场演唱会的观众将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现在的最高纪录是一百五十万人,在一个公园里。”经纪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蔑的气音:“想想看,我们会有多少,两百万,三百万,四百万?十分之一个西海岸都是属于我们的,还不论之后的视频传播与新闻报道,会有数不清的人为之倾倒的。” 撒沙礼貌地笑了笑“没有比这很完美的结束了。”他说,格列格里没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继续努力。 “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开始。”格列格里若有所指地说:“霍普金斯,并不是所有的演员或是歌星都必须走那条下作道儿的。有很多人,第一次就获得了极为广泛的影响与极大的成功,人们倾慕他们,爱戴他们,没人敢于侮辱和欺负他们,因为他们已经属于整个人类——没人能够独自占有他们,每个想要对他们伸爪子的蠢货都会被更为强有力的手遏制住——他们总是过的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即便他们不再演戏和唱歌了,之前的光辉也会照耀着他们,他们可以去上大学,去军队,去从政或者从商,无论什么,都必然是一帆风顺的,过了几年,他们或许还会恋爱、结婚、生养两个孩子以及收养一个或几个孤儿,再后来,他们寿终正寝,被葬入教堂后的墓地,人们为他们树立起洁白的大理石碑,大理石碑下总是有着艳丽的鲜花和小礼物,他们的名字会被记录在校友录与图书馆保存的社区记录上,也有可能,他们会愿意写一本书,读者众多,影响久远。人们会记住他们的名字,一百年甚至更久。” 他突然转过身,热切的目光简直可以令冰冷坚硬的金属舞台为之融化:“愿意吗?你愿意吗?”他说:“所有的一切,就在你的面前,唾手可得。” (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波吕斐摩七 西壬发出一声尖叫。 凯瑟琳跳了起来,另一个女性保镖紧随在后,她们冲进了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凯瑟琳立刻转往浴室,浴室的门开着,她快步走了进去,浴缸边的淋浴房里满是白腾腾的水蒸气,凯瑟琳拉开门,一具缺少血色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凯瑟琳弯腰,伸手想把她来起来,却被打开了,她的手长在玻璃上,很疼。 “滚出去!”西壬喊道,她的声音可以拉得很高,玻璃都在震动。 “我们必须确定你没事,”凯瑟琳说:“是什么让你尖叫!” “一个幻觉。”西壬站起来,她比凯瑟琳要矮上一个头那么多,身体纤细瘦削,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白色铜版纸剪出来的,她活动手脚:“看,我没事。” 另一个女性保镖无所谓地耸耸肩,凯瑟琳开始移动脚步,但她的手臂随即被人抓住了:“你不要走,”西壬命令道,她踮起脚,从凯瑟琳的肩膀后面看着站在门口的保镖:“你出去!” 凯瑟琳的临时同僚朝凯瑟琳丢去一个综合着同情与嘲笑的眼神,她迅速地围绕着整个房间搜索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藏着第四个人,才消失在了房门口,她还把门给带上了。 “你怎么了?”西壬瘦的可怕,她握住凯瑟琳的手臂,凯瑟琳感觉像是被几道绳子捆住——而不是被人类的手握着,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速:“怎么了?你确定那是一个幻觉?没有人,好吧。”凯瑟琳伸手过去,把淋浴龙头关上,龙头一直没关,它的喷洒方式被调整到了“小雨”落下的水柱细如丝线。一开始凯瑟琳还没觉得,直到有凝聚起来的水珠从她的额头和面颊滑下来——西壬乖顺地挪开身体,方便她动作,凯瑟琳关上龙头才发现,她的去路被挡住了。 凯瑟琳的衣服湿透了,黏糊糊的粘在她的身体上,她感觉很不舒服:“西壬,我们出去好吗?”她说,半透明的黑色钢化玻璃圈出来的范围对个淋浴房来说已经不算小,但它只是提供给一个人使用的。一个人在里面当然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显得又热又拥挤。 西壬一声不吭地盯着凯瑟琳,她的视线有点儿古怪。凯瑟琳往下看,她发现西壬关注的地方正是她的胸脯——自打凯瑟琳发育完全,就有很多人喜欢盯着她的胸脯看,她的胸脯既丰满又坚挺,轮廓优美。尖端上翘,晃动的时候就像是盛在杯子里的美酒,诱惑着人上去痛快地啜饮——这还是杰克说的,他说完之后立马挨了凯瑟琳一脚——两腿中央,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她好像是说:“你的**也同样吸引着我,诱惑着我上去狠狠地踹一脚——请原谅。我没有你那么强的自制力。” 凯瑟琳的嘴角在回忆中微微上抬,但只有一瞬间,很快她的心脏因为后面的记忆而扭曲着疼痛起来。 “它真漂亮。”一个声音说道:“束缚在胸衣里太可怜了。” 凯瑟琳没能弄懂这个声音的意思,她只是在那双手伸过来的时候警惕地后退一步,她的脊背贴在了玻璃上,西壬**着靠上来,她的红色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妖异的光——据说白化病人的瞳孔会像猫咪那样随着光线的强弱而改变大小。他们在黑暗中更能如鱼得水,这也是他们在中世纪时被称之为吸血鬼的原因。 “别走。”西壬说。她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富有磁性,听起来就像是个男人,她的双手拉出凯瑟琳的衬衫,指尖从下摆伸进去,摩挲着凯瑟琳湿漉漉的皮肤,凯瑟琳把枪放在腋下,她把它抽出来,扔进了水里。完成了这个工作后,灵巧的手指一路向上,沿着脊骨,它们很快地找到了紧身内衣的搭扣,搭扣被解开了,凯瑟琳的胸部一下子放松了,但她的呼吸不仅没有放松,反而紧促了起来——西壬的手推开内衣,抓住了她的**,并且揉捏她们,她的动作十分熟练,小指托起**,无名指、中指压住**的下方,拇指控制**的上方,而食指则敏捷地围绕着**打转,摩擦它,挖它,又把它按下去。 “不,”凯瑟琳想要推开西壬,但一个声音在阻止她:“别”她气喘吁吁地说:“你想干什么?” “一个无人打搅的谈话。”西壬说,她的声音在缓慢地变高,她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傲慢的幼儿:“我只想和你谈。” “那么就离开这儿。”凯瑟琳挣扎着说:“离开这,停止你的行为!” “我喜欢你的**,它真美。”西壬说:“还有你的臀部和大腿,那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她甜蜜地亲了一口:“而不是我,我这种,就像一具木乃伊,浑身散发着恶心的香料味儿,里面却早已烂的一干二净。”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凯瑟琳身上,她的两只手伸进了凯瑟琳的裤子,真该死,为了减少穿脱衣服的时间,所有女性保镖的裤子都不用腰带和纽扣,而是很宽的松紧带,西壬的手很容易就能伸进去,她的指尖插进了凯瑟琳的内裤边缘,凯瑟琳浑身僵硬。 “就在这儿谈,凯瑟琳,”西壬说:“我觉得这儿最安全。”她的手指捏着凯瑟琳的屁股:“我也想有这个,在我被格列格里发现之前,我也可能有这个,住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女人曾经看过我的身体,她断言我会有个人人羡慕的大屁股和大胸脯,我能生出很多孩子,一个接一个,生个不停,又健康又漂亮的孩子,也许他们也会是个白化病人,但哪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那儿都是白化病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之中的几个还能学点手艺,或是读书,他们会有个好成绩的,或许还能上大学——我一直是这样梦想着的,然后,那件事情发生了,你很清楚,格列格里总是提它,每个人都知道,我的爷爷和妹妹都死了,我被他带到了西大陆,他为我看病,给我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一个我梦里也从未出现过的漂亮房间,你能想象吗?我爱上了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打造了我,他成功了。 从十四年前起,他给我吃一种药,每星期一次,每次两片,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说这对我有好处,所以我吃了,从那年起,我已经来过几次的月经就再也没来过。我的胸部停止了发育,但每晚都疼,真疼,格列格里给我止痛药,吃完我才能睡着。”西壬笑了笑,她的嘴唇紧贴在凯瑟琳的心口,单薄的衬衫挡不住什么:“然后我就再也没长高过,凯瑟琳,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那是hivc,一种非法药物,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抑制生物的发育生长。” “我发现了,和他大吵一架,但最后他还是说服了我,他发誓这种药物的作用是可逆转的,只要停药,我还是能拥有个大胸脯和大屁股的,我还能有成打计算的孩子,和他的,只要攒够了钱,我们就能隐居起来,舒舒服服地过完我们得下半生。” “我有个心理医生,他和格列格里的关系很不错,他开出了一份证明,证明我在精神方面不够正常,我有时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我必须有个监护者,而那时的我只信任格列格里。 我的钱都是由格列格里管理的,我没有用钱的地方,他对我无微不至,衣服、珠宝、美食、随便哪种奢侈品,不需要我说,他就能盛在银盘子里给我端过来,他不喜欢我和外人接触,也不赞成我上网、给人写信或是私自外出,我身边的保镖被要求尽量减少和我说话的频率与单词数量,不然他就会开除她们,是的,都是女性,因为那份贞洁保险——保险公司承接这份单子可不是为了赔钱的,如果我是自愿的,他们就能一分钱都不赔——而格列格里,你知道格列格里代表着什么意思吗,警觉者,他确实警觉极了,为了万无一失,我的身边从未出现过除他以外的男人。 他这么做还有个原因,男性更加无法抵抗我的声音,我能控制他们,让他们按我的心意办事。 但格列格里没想到得是,女人也可以喜欢和爱上另一个女人的,我在几年前找到了一个机会,我的一个保镖,我想要自由,想的都快发了疯,我决定离开格列格里,我得到了她的帮助,作为回报,我成了‘她’的丈夫——她不敢对我怎么样,因为她害怕格列格里会因为那一千万而把她杀了——可惜的是最后她还是死了,不过她不是死在格列格里手里,而是我的手里,因为她居然后悔了,她想要出卖我,她给格列格里打电话,向他要五百万,她会把我完整无缺地送回来,否则她就要‘干’了我。 她真令我恶心,凯瑟琳,我杀了她,而后逃走了——我没有学历,没有身份,没有驾驶证,没有谋生的能力,我甚至不能在阳光下暴露的太久,我只好设法勾搭男人,好让他们把我藏起来,但他们总是想要卖了我,格列格里的悬赏太高了,我又不能随时紧紧地跟着他们,和他们说话——我只好杀了他们。之后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你们的人抓住了我,把我扔进了g区。” 她轻轻地抚摸着凯瑟琳的脸。 “在逃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过你,”她说:“我知道你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什么而来的。” (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波吕斐摩八 “hivc是什么?” 安东尼。霍普金斯放下了报纸,扬了扬眉毛,他有点儿惊讶,在此之前,他从未想到过他妻子的孪生妹妹,撒沙的姨妈,会主动和他说话,而且不是在辱骂或者诅咒:“hivc的全称为生长激素抑制剂,发明于七十年前,距离hiv——人工制造的生长激素催化剂的诞生不过三年,所以一直有人认为它们是在一个实验室里产生的双胞胎兄弟或是姐妹,确实如此,它们的组成部分相近的惊人——但它们的效果恰好相反,hgh能够促使生物的成长发育,而hivc却能对其进行控制和压抑,很有意思,它们的作用方式都是一样的,都是欺骗,前者能够唤醒分泌生长激素的腺垂体细胞,催促其恢复产出,而后者却会‘告诉’腺垂体细胞,它的工作已经结束,可以舒舒服服地去睡了”他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好吧,它去睡了,生物的发育和成长自然而然地就此中断——一些人把它用在还未长大的动物身上,人为地制造出茶杯猫、碟子犬和侏儒马——它们的价值会因此成百上千的翻倍,动物保护主义者们对此愤慨不已,想法设法地想要制止这种药物的流行,他们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一个生物学家证明,它不仅对动物,对人类也有着同样的效果——法院支持了他们的论断,hivc在西大陆五分之三的区域被视作非法药剂,出售与使用都会被判处三年至五年不等的徒刑,哦,我是指,用在动物身上。” 他好奇地眨眨眼睛:“怎么,您收到了什么特殊的小礼物了吗?” “有可能进行逆转吗?” 霍普金斯转动脑袋左右瞧了瞧,他瞥见盘子里有着一串晶亮亮的葡萄。他谨慎地挑了挑,从里面摘下一颗隐藏在其他果实后面,小而颜色青紫的果实,举在灰色的眼睛前面:“你觉得它还能回到葡萄藤上继续长大吗?如果能,hivc所造成的不幸就能逆转。” “谢谢。”凯瑟琳说。 “也请回答我几个问题吧。”霍普金斯医生叫住了她:“鉴于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凯瑟琳,我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有什么感觉——我是说,小撒沙,你看到他的时候既讶异又愤怒。虽然那只有短短一瞬,你现在能控制自己了,这很好。凯瑟琳,但让我感觉惊奇的是你居然没在之后说过和做过什么。” “你认为我该做些什么呢?”凯瑟琳反问道:“绑架他,威胁他,打他屁股?霍普金斯先生,木已成舟。撒沙已经十四岁了,而且我已经知道我以前的做法是错误的,”她犹豫了一会:“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 “那么,第二个问题,”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你是为了谁来问我这个问题的?西壬,是。还是不?” 凯瑟琳沉默了几秒钟:“是。” “喔哦,”霍普金斯说:“最后一个问题,不过你未必需要回答。这只是一个提醒,除了hivc,她对你说了些什么?”作为食尸鬼的时候,他倒是挺乐意看到自己的敌对方有着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家伙的,但现在他们站在一条船上。他得考虑的更为周详些,尤其是他可爱的饿小撒沙也身处其间的时候。 凯瑟琳比她的姐姐。霍普金斯的妻子还要麻烦——她总是踩着那根线前后摇摆不定,犹犹豫豫,她的正义感不足以对抗她的自私,该自私的时候却会因为不该有的怜悯与同情而瞻前顾后,某些时候的她脆弱的不堪一击,有些时候又冲动的让人恼火。 “她是对我说了些话,”凯瑟琳吞了一口唾沫:“但我认为那无关紧要。” 所以她撒了谎,她对西壬撒了谎。 她答应西壬,在一个合适的机会放她逃跑,事实上她不会,她和那些保镖还有格列格里都是一伙的,他们不会允许西壬从掌心中溜走:“你觉得西壬以后会怎么样?”她迟疑不决地问道:“这是她最后一场演出。” “她的唱片收入积累起来已经可以与一个小型国家的外汇储备量相媲美,”霍普金斯慢吞吞地说:“还有她的仰慕者赠送给她的礼物,那些是格列格里也不能拿走的,别墅、游艇、私人飞机甚至土地,她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有兴趣得话,她还可以写回忆录,出书和拍摄以自己为主角的电影;在格列格里撤回保险后,她也能和某个男人结婚,她固然无法亲自生育,但她能收养整一个团的孩子,她养得起他们——她的活路可比你多得多了,凯瑟琳。”他用一根手指撑住太阳穴“她应该感到高兴,凯瑟琳,她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度过今后的五十年里的每一天——这是全球七十亿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也包括你吗?” 霍普金斯看了她一眼,淡漠而平静,里面没有包含着哪怕一点一丝能让人感到恐惧的东西,但凯瑟琳几乎与此同时后退了一步,她握住自己的手。 安东尼。霍普金斯突然微微地撅了撅嘴,而后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微笑,:“你总是能让我感到愉快,凯瑟琳,”他带着种像是看到了一杯过期牛奶的表情轻轻地挥了挥手“谈话就此结束。亲爱的,请你往后转,离开我的房间。” 凯瑟琳离开房间,穿过走廊的时候她遇到了撒沙和别西卜,她的侄儿已经长的很高了“别西卜,这是凯瑟琳,我母亲的妹妹。”他侧着脑袋,为身边皮肤黝黑的男孩作介绍,凯瑟琳向他们笑了笑,别西卜回报以一个相当甜蜜的笑容。 “你们去哪儿啦?”凯瑟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严厉,她看过书,知道这个年龄的男孩是最反感约束和监视的:“我想请你们去钓鱼还有螃蟹。”她故作无意地伸出手,轻轻碰触撒沙的脸,男孩的脸是凉的,带着湿意。他没有躲开。凯瑟琳松了一口气。 “还是不了,”撒沙说:“我们的时间不多,在用过晚餐后,还要进行一次彩排。” “那真是太遗憾了。”凯瑟琳说:“对不起,”回答的太快了——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挽救般补充道:“西壬好像没去参加过彩排——我还以为。” “嗯,她不需要,”撒沙微笑,这几天来格列格里简直就是拿西壬当成了一块用以宣示人类所能达到的极致的美妙生活的样板——她就像是女神那样高高在上。每个人都得迁就她的想法与论调,她尽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就连录音都得看她的心情。录音室外面有着她的助理和保姆带着各色东西随身伺候,苏打水和软榻被带进了演唱室,她冲着麦克风尖叫,差点毁掉了录音师的耳朵,她把一只烟灰缸扔在了化妆师的脸上。差点让她鼻梁骨折。她不想参加彩排,格列格里就给她找了个替身,他让替身在台上充当西壬,然后把整个彩排录下来,带给西壬看——她只要参加最后一次彩排就行了,具体到了演唱会的时候。导演、乐队和其他工作人员会竭尽全力地配合她。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儿羡慕?”别西卜说,他这几天一直浸泡在被阳光晒暖的海水里,皮肤又变黑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待遇”撒沙把一小块皱巴巴却非常美味的烤苹果放进嘴里:“那将会是个好理由的。” “什么?” “格列格里也许能借此证明她确实。依旧罹患精神类疾病,”霍普金斯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那样或许也不错格列格里会给她找一个风景最为优美的疗养院,在哪儿平平静静地过上几十年也比现在就没了命强。” 别西卜的叉子插进了小草莓蛋糕里“是因为钱吗?”他鼓着面颊,争取把那块有着三英寸见方的小蛋糕一口直接吞下肚子——西壬曾被判定无民事行为能力。西大陆的法律规定这样的人应该由她的监护人保护其人身、财产及其他合法权益,但除为被监护人的利益外。监护人不得处理被监护人的财产。哦,请注意,换句话说,如果他所作的不会对被监护人的利益造成伤害的话,他是可以支配这笔财产的。 “对呀,”霍普金斯医生说:“西壬的资产一直在增值,格列格里擅长躲避危险,也懂得如何恰到好处的冒险。”他拿下遮住了整张脸的报纸,让它停在下巴的地方,做了一个小小的鬼脸“那可真是一大笔钱。” “她干了什么傻事?” “西壬设法找了个挺有名的精神病医生与精神分析理论家来证明她已经痊愈,”撒沙说:“她差点就成功了,如果她真的成功了,她就能从格列格里那儿拿回将近十五亿元的不动产、投资、股份以及歌曲的版权。” “那格列格里可真是一无所有了。”霍普金斯说:“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件事情摆平。” “要我说的话,他可真是愧对于他的名字,”别西卜说,西壬的事他听撒沙说了,那个傻乎乎的经纪人早该动手了——真好奇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异能者没一个好对付的,而且西壬的能力无孔不入,只要她还能开口说话。 “这可怪不得格列格里,六年前西壬正处于上升状态,一颗烁烁发亮的明星,身后拖带着数之不尽的财富与荣耀,那时候他已经培养了她整整四年,眼看着就要大获全胜,可不舍得就这么毁掉她。” “那么现在呢?” “饱和状态,”霍普金斯说:“任何东西都是会有饱和状态的,这两年里,西壬的唱片销售数量正在下滑,虽然不断有新的信徒加入进来,但老信徒流失的速度更快——想想看,孩子们,西壬已经唱了整整十年,十年,足够让一个少年或是少女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他们成为了别人的父母,他们的生活与娱乐方式都不可避免地被改变,他们有些或许还能支持西壬,有些则已力不从心,而他们的孩子,”霍普金斯医生摇摇头:“很少有孩子会欣赏他们父母那代的音乐和录像,那太过时了,他们会被嘲笑的,而要等到他们长大成人,开始玩儿怀旧,起码还得等上二十年,所以” “所以这才会是最后一场演唱会。” “嗯,没错儿,这就是一场告别会。”霍普金斯说。 (待续) ps:感谢柩渎大人投下的粉红票,感谢少数电、千秋醉一梦、雷尼rei、ぢ紫荆蝴蝶大人给予的打赏,鱼鱼鞠躬! 这是昨天的,今天的一章会在明后天加更补偿! 第一百五十四章波吕斐摩九 “我希望你能改变主意,”格列格里说:“这个机会是很难得的。” 撒沙。霍普金斯摇了摇头,色内克先生走过来,双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你可真是碰上对手了——在固执这方面,霍普金斯可不会逊色于你,我亲爱的格列格里,他有自己的思想、做法和明确的目标”他愉快地朝格列格里眨眨眼睛“他可不是那些听了一两句甜言蜜语就会晕头转向的小傻瓜,你得拿多点东西来诱惑他。” “哦,”格列格里半真半假地说:“那么还请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男孩?” “世界和平。”霍普金斯说,他看上去相当真心实意。 “伟大的志向。”第二化妆师说,她从格列格里身后走出来“聊天到此结束,科索先生,我得带他去化妆了。” “西壬怎么样了?” “我出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好,格列格里,发脾气也是一桩又费力又伤脑筋的活儿呢,露在为她化妆——她说,男孩交给我了。”她向撒沙伸出手:“来,轮到我们了,我会让你闪闪发亮的,小美人儿。” 她相貌普通,唯独一双眼睛精光烁烁,撒沙握住了她的手,化妆师都有着一双灵巧的手,手上不留指甲,没有一星半点的茧、死皮或是倒刺,随便哪儿摸上去都是既细密又绵软——撒沙在进入戏剧化妆社之前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学习与自我培训,他知道他们会什么会有这样的手——化妆师总是配置齐全,但他们偶尔也会用自己的掌根、指腹与手掌侧面来取代眼影刷、粉扑与胭脂擦,它们创造出的效果要比后者更为自然柔和。 *** 露伸开手掌,神色凝重地盯着西壬看了一会,就算是钻石切割工匠也未必有她那么谨慎仔细,她的手掌两侧涂抹着细腻的油膏。在橙色的灯光下散发出柔和的桃色光芒。 她为西壬化妆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一年零三个月,但与她的几个前任相比较起来,她的任期已经算是最长的了——之前的几个不是因为受不了西壬的讥讽、任性与暴躁而自动离职,就是因为违反了格列格里。科索先生的规定而被开除,她们太多话了,要么就是对西壬太过关心——露一直很小心,她时时提醒自己,和西壬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她就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西壬不管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西壬对她厌恶透顶,她把露称之为“格列格里的屁股”或是“机器章鱼” 露也不喜欢她,在露的眼里,西壬就是一个不知感恩。不知好歹,终日里喋喋不休,抱怨个不停却又没胆量真的干出些什么事儿的,忘恩负义的胆小鬼。 假如她真的那么讨厌格列格里。科索为她安排的生活和工作,她大可以走出去,露在心里想。恐怕西壬自己也很清楚,那会意味着什么——一旦没了那些漂亮的衣服,舒适的睡眠。可口的食物,价格昂贵的香水和化妆品,精心到每根头发丝儿的按摩、保养和修护;没有那些她深恶痛绝的迷恋者、记者、报纸、电视台、现场演唱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牢不可破的监管只消那么一两个月她就会被善变的人们忘的一干二净,她会变得一文不值——那时候就算她悔青了肠子都别想再出头儿了。 作为在这个圈里连续干了近二十年的老人,露最起码见过半打轻重不分的蠢货这么干过。他们很快就消失了,再也没人想起过他们。 露承认。西壬有着一个特殊而美妙的喉咙,但她绝不会是唯一的一个,没看到格列格里已经开始将自己的注意力与视线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了吗?经纪人的眼睛就像鹰隼那样尖利,即便是在几千英尺的高空,他们也能发现和攫住“兔子”他们总能嗅出那些能让人们为之心迷神醉的东西,哪怕它们被藏在了痘疮和脂肪下面也是一样,他们就是靠着这份能耐发财的。露也曾经幻想过某个经纪人会像舞会上的王子那样劈开人流走到自己的面前,邀请自己走进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在璀璨刺目的灯光下翩翩起舞——她以为自己十年前就已经放弃了这个梦想,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她没有。 如果露能取代西壬站在这儿,她会一天早中晚三次地跪在地上虔诚地感谢天主和格列格里。科索。 “至少三十秒内不要动。”露说,她满意地看到西壬僵住了面孔,她把油膏轻柔地涂抹到她的脸上,西壬的皮肤很好,就连时间最为关注的嘴角和眼角都没有皱纹,好像也没有生出过色斑和痘,脂肪粒,即便是在清晨,她也从未油光满面,露认为她的皮肤有点干燥,却也没有干燥到皮屑乱飞的地步,她又为西壬擦了点粉,不,不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是让她的脸色更柔润一点,为最后的胭脂做准备。 她给西壬上了银色的眼影,末梢带点紫红色,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哭泣过,西壬的假睫毛是特别定做的,雪白纤细,微微上翘,尾巴点缀着细小的钻石碎粒,在舞台灯光照耀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会倒映出万千星辰。 口红呢?玫瑰红、樱桃红、威尼斯红还是法国红?或者大胆的尝试一下深紫色?不,还是不了,格列格里不希望今天的演唱会出现任何意外,她得保守点,为了那份高达十万元的年薪,最后露选择了深藕红色,那种颜色能让女性变得娇艳起来。 她把最后一点工作放在演唱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做,以保证新鲜。 露走出房间,让西壬的保姆与助理接手,她们很紧张,也许是怕西壬突然之间歇斯底里,彻底搞砸了最后的演出,格列格里。科索为露开出了一份奖金,只要她能干好最后一天的工作,想来她们也是一样。 事实上,她们完全无需如此神经紧绷,露暗暗嗤笑,她已经看透了西壬。 简单点来说,那个白化黑女人想要摆脱格列格里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甚至无需注射海洛因、大量吞服镇静剂或是往身上浇硫酸,只要在上台前的那几秒里——譬如说,半小时后——抬起手来把那张脸上的妆弄得一塌糊涂就得了。格列格里为她打造的形象太过完美无瑕了,只要那么一次,就能让她的观众与拥护者们倒足胃口了他们喜欢她的声音,但与此同时,她那份与众不同的,畸形的美貌与未发育少女般的身材也在那八十万张唱片中占有着不小的分量,有时候,一张不妥当的照片就能将一个演员或者歌手的形象毁坏至面目全非——她不敢冒这个险。 她不敢。就算是现在,在格列格里为她规划的最后一场演唱会上,她也不敢踏出那条已经看得到尽头的道路。 露掠了掠头发,掏出香烟,她的手指在衬衫口袋里摸索着,然后是裤子口袋,不由得低声诅咒了一句,她带了香烟,却没有带打火机,西壬的助理和保姆也许会有,但她暂时还不想看到那张惨白的面孔。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它握着一只女用打火机,它细的就像是根香烟,身体被黑色的鳄鱼皮包裹着,上盖是镀金的,露认得这个样式,一个奢侈的小玩意儿,要卖上八千元,她也想要一个,但始终无法痛下决心。 蓝色的火苗跳了起来,露把头伸过去,凑着火苗吸了一口,香烟被点燃了,露遗憾地叹了口气,看着它被收回去。 “晚上好,霍普金斯先生。”露说:“希望你别介意。”她举了举香烟。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种薄荷味儿的香烟,”霍普金斯彬彬有礼的说:“您的工作做完了?” “还没,不过没多少了。”露说,她夹着香烟,用手指托着面颊:“您呢?”她对这个男人挺有兴趣的,西壬最新一任的心理医生——他似乎干的很不错,虽然露一向认为,那个只会呆在黑乎乎的房间尖叫的女人只需要按时抽一顿。 他的头发全都往后梳,呈现出均匀的灰白色,蓝灰色眼睛的梢儿有着几条很深的笑纹,鼻子略带点钩,笑起来的时候很迷人,他不年轻了,但仍旧魅力十足——他偏瘦,但肩膀却很宽,四肢修长,走动的时候就像是条已经习惯于狩猎与血腥的猎豹。 露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嗅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儿,麝香和檀香,是最近新出的一种男士香水,带有东方情调。 一个精细且懂得享受的男人,露想,格列格里正卯足了劲儿想要签下这个男人的儿子,如今看来这有点难,不过这才是正常的,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西壬那样窝在贫民区的垃圾掩埋场里等着被捡走。 他们短短地聊了一会,不管怎么说,露的工作还没做完呢,临分别的时候,霍普金斯和露握了握手,他停留的时间有点超出常规,露并不介意,她反握上去,摩擦对方的手指:“演唱会结束后,我们大概还能在这待上一星期。您呢?” 霍普金斯的手并不那么干燥,或许是因为他刚才握着栏杆的关系,海风里的水分会在夜晚凝结在金属栏杆上,他微微地笑了,露出细小整齐的白牙齿:“当然,我也是。” “那么到时见。” “到时见。” (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波吕斐摩十 第一百五十五章波吕斐摩(10) 格列格里为西壬所准备的最后一个舞台是圆形的,直径约有五十英尺,如我们先前所描绘的,它与最近的观众席之间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水道,水道的平面处于观众的膝盖位置,里面的水清澈无比,成群的灰色影子就像眼角掠过的余光那样飞速地窜来窜去。 “那是什么?” “梭子鱼。还有一些小型暖水鲨鱼。”格列格里说:“为了增加点噱头,”他凝视着水面,一条灰鲭鲨追上了一条体型只有它一半大小的梭子鱼,它咬住了它的下半部分,梭子鱼疯狂地挣扎着,展开了反抗,鲨鱼被它咬伤了,其他的梭子鱼和鲨鱼闻到了血腥味,它们围拢过来,群起而攻之,把它们撕成一块块的,吃人者与被吃者没几分钟就被瓜分的一干二净,鱼儿游开了,在深红色的血液与乳白色的组织液沉淀下来之前,池水变得有点浑浊。 别西卜俯瞰着水面,一条有着四英尺长的梭子鱼对他的影子产生了兴趣,它潜藏在温暖的水里,用那双黑色的圆眼睛打量着水面上的生物,一些较小的同伴在它身边游来游去,十来张包着上唇的下嘴唇微微地张开着。它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凶,甚至无害,但海神岛暴徒首领的儿子很清楚,这种有着“海狼”别名的鱼类实际上是最为残暴的海洋食肉性鱼类之一,它的残忍几乎可以与鲨鱼相媲美,而且生性暴躁、恶毒,难以捉摸,在海水里游泳的人经常会碰到这种鱼,它们在一开始的时候会显得懒洋洋的,好像对你丝毫不感兴趣。但如果你流了血,或是表现出胆怯的样子,它们就会立即扑上来——海神岛的渔民从不捕捞它们,因为这种鱼的肉虽然可以吃,但生长和栖息在海神岛区域的梭子鱼的体内却是含有着大量的珊瑚礁鱼毒素,这种毒素伤不到鱼,却能在人类的体内发挥效用。 观众们陆续进场,由于这次演唱会的地点过于特殊,他们先得聚集在海岸边,然后在演出开始前乘坐大型游艇直达波吕斐摩。贵宾席的观众还能得到三天两夜的住宿票,这也是门票价格最高可达上万元的缘故。 “怎么了,儿子?” “我看到了我的同学。”宝儿。诺尔。道格拉斯冷冰冰地说到。“您确定这是贵宾席?” “既然他的父母付得起格兰德的学费,那区区一张门票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道格拉斯夫人说,她姿态优雅地坐下,用一张细密的羊绒围巾挡住了膝盖下方,免得它被座位两侧吹出的冷风侵袭到。“坐下,孩子,你可以在演出结束后再和你的同学聊聊天。” 宝儿冷笑了一声,他不认为自己和一个不明身份的野孩子之间会有什么值得一谈的话题,他们只会在一见面的时候就努力掐死对方——如果能够不负责任的话。他在椅子上坐下,把一条腿搁到另外一条腿上去。他的脚尖抵着高约三英尺的透明玻璃,一条灰黑色脊背的小鲨鱼受到了诱惑,它猛地跳出水面。鼻子撞到了玻璃,它碰地一声落回水里的时候,男孩放声大笑。 “收敛点,”佛格斯。道格拉斯说,贵宾席的位子非常宽敞。但对他来说还有点小,他皱着粗壮的眉毛。盯着那些鱼:“都是些娘娘腔弄出来的花俏玩意,西壬根本不需要这些。” 道格拉斯夫人发出尖锐的笑声:“你还真是挺了解她的,怎么样?她的经济人有没有给你安排一个值得再三回味的烛光约会?”她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意:“没多少钱,亲爱的,他也只投保了一千万,你能拿得出来。” “够了。”佛格斯。道格拉斯恼火地低声呵斥。 “另外,”宝儿翻动着手里做成了一本折页书式样的门票兼曲目目录,封面上印着西壬的照片“我一直有个疑问,您说过,亲爱的妈妈,‘有胸有臀’?可我怎么也找不出来?还是说她会在舞台上突然长出来?” 道格拉斯夫人迅速地瞄了一眼手里的彩页“哦,宝贝,别太在意这些,”她语调轻快地说道:“那只是一个比喻,她是有点不同——我是说,和你父亲之前的那些情妇相比,她是略显单薄了一点,但她至少足够小巧玲珑。” “我以为你知道,宝儿,”道格拉斯先生说:“你母亲最爱的就是信口开河,它甚至超过了宝石和时装好了,就此打住吧,我带你来不是让你煽风点火的,宝儿,还有你,道格拉斯夫人。”他加重了“道格拉斯夫人”的发音,满意地看到那个淫荡愚蠢的女人终于安分了下来——他们在宝儿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但这并不妨碍她趴在他身上狠狠地来了一大口,她当时分割走的财产几乎是道格拉斯家族的十分之一,他每月还得给她一笔数额不小的赡养费,而且,在她没有再婚之前,她依然有权利在她的名字后面缀上道格拉斯的姓氏,这样她就依然能够悠闲自在地继续游荡在原有的圈子里,而不必担心被驱逐出去,当然,她也可以恢复她的原有姓氏,但它所能代表的那个阶级已经没落了,她不会再想着回去和那些徒有虚名的穷鬼厮混。 其他的观众也入席了,他们有些把头发和眉毛染成了银白色,有些则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着灰白色的油彩,更别提那些用本白色绷带包裹全身的家伙们总之,每个人身上都能找到白色——西壬的拥护者们以这种方式表达对西壬的爱与拥护,道格拉斯认为这实在是有点多余,但也不得不屈服于大环境,他们采取了一种相当保守的做法——佛格斯。道格拉斯在上装口袋里掖了一方雪白的手帕,道格拉斯夫人的首饰是白色蛋白石的,宝儿则是系上了白色的领结。 宝儿百无聊懒地打着哈欠,水道里偶尔发生的厮杀与屠戮已经无法再引起他的兴趣了,他用一只手掌托着脑袋,上上下下的扫描场馆里的一切来打发时间。 灯光突然暗了,而后与乳汁一个颜色的光被干冰制造的雾气裹挟着从圆形舞台的上方笔直地投下,就像个有生命的帷幕那样挡住了整个舞台,他们在舞台的边缘堆积起来,翻滚不休后变淡,变薄,散入水道——取代它们的是一架深褐色的拨弦古钢琴,一个演奏者,和六个合唱歌手。歌手穿着黑色的长裙,袖子覆盖着手背,裙角掩埋住了双脚,她们的头发也被染成黑色,面容惨白,没有故意凸出眼睛和嘴唇,看起来就像是六块能够活动与发声的布景板,三块在拨弦古钢琴的右边,三块在拨弦古钢琴的左边,钢琴的演奏者正处于男孩与少年之间,他的面孔同样无法被归纳进浓烈鲜明的行列,却也没有被故意忽略,他的化妆师手法巧妙,他的脸上就像是被覆盖着一层金属色泽的纱,灯光很快移开了,时间大概只有几秒钟,但宝儿还是认出了他,那种如同月光的发色可是很少见的。 佛格斯。道格拉斯也认出来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咕哝道:“难道真是我弄错了,现在格兰德的学生需要自己赚学费了?” “这个混球!”宝儿突然间变得怒不可遏“是色内克先生!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恼怒地翻开手上的介绍,光线太暗了,他得眯着眼睛才能看清上面的字:“这是场慈善演出!所有的收入都会被捐给绿色和平组织——所以色内克先生才会让他让撒沙。霍普金斯出现在这儿!真该死!” “怎么啦,”他母亲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舞台,音乐已经响起,合唱歌手开始轻声吟唱,舞蹈演员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他们的紧身衣是半透明的蛤蜊白色,荧光闪闪,紧密的就像是第二层皮肤,他们的动作非常缓慢,但肌肉绷的很紧,他们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像是要人看清他们身体的每一部分,道格拉斯夫人看得入了迷,舌头在口腔里蠕动着,不住地舔着上颚“那个孩子怎么了?” “校外活动和义工的积分,”宝儿跌回椅子里,木已成舟,再做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他阴沉沉地扳着自己的手指:“这场演出能收入多少?一千万?两千万,还是五千万?只要三小时,撒沙。霍普金斯就能拿到整个学年的校外活动和义工的积分。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我会设法让老师也给你安排这么一个机会。”道格拉斯夫人殷勤地说道:“一场慈善比赛如何?” “你能弄到多少?母亲?”宝儿恶劣地瞥了那个生下他的女人一眼,他知道一旦他答应下来,他母亲就会举着这面旗帜到处筹钱,然后从里面拿出百分之一或者更少来完成这桩买卖:“省省吧,你还有那么多人要养——那个画家怎么样了?他还都等着你给他开画展呢。” “这件事情我来安排,所以,你们都给我立刻闭嘴。”佛格斯。道格拉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话,他朝宝儿喷了喷鼻子,:“当然,如果你真的那么不甘心,儿子,我可以把你举起来扔进水道里,你可以和梭子鱼一起游泳,以此来和霍普金斯一较高下,怎么样?” 他如愿得到了想要的安静。 (待续) ps:感谢闇夜行走大人的粉红票与我是红豆大人的打赏!谢谢! 第一百五十六章波吕斐摩11 “圣母马利亚,上帝之母,为我们罪人祈祷吧,现在,以及我们死去的时候。‘ 合唱歌手们先是唱了一首复杂的圣歌,其中包含着女低音,女中音与男中音,然后唱了一首短小的赞美诗,整个剧场里回荡着这六个人的声音,以及微弱如晨风的大管风琴(那是四个月前在圣母大教堂里录制完毕的),现场混音将它们糅合成一股,就像人们将蚕丝合成丝线那样——挑剔的观众们对此反应平平——它们固然优美动听,却明显地缺乏特色与**,一部分人心不在焉地听着,耐心地等待着铺垫的结束,而更多人在黑暗中不安地躁动,一边忍耐着不去窃窃私语,一边忍不住去摆弄头发、装饰品和进场时发给他们的打火机。 舞台的中央突然转动了起来,它打开了,一个浑圆笔直的洞穴,大概有六英尺那么宽,中间碧水荡漾,灯光徐徐向中央集中,钢琴与合唱者被引入黑暗,整个演唱会场只有那里是亮的,白色的灯光就像冰柱那样垂直在水面上,敏感的集音器伴随着轻轻地“哒”声开始工作,人们听到和看到了水面翻腾的声音与形象,咕噜噜的,有什么东西正从水下潜上来——一条光耀夺目的大鱼从里面跳了出来——银色的长发在空中弯成一个近乎于凝固的半圆,珍珠般的水滴四处飞溅,她冲出了水面,眼睛紧闭,面孔朝向空中,晶莹的水流从她的额头流下来,流过她凹陷的面颊和尖锐的下颌,胭脂染红了她的眼角,而后从太阳穴往唇角进发,形成一抹三角形的猩红色区域。 撒沙的耳机里传出水滴掉落在金属平台上的声音,他在黑暗中看着机械平台将西壬高高托起。她站在那根旋转着上升的柱子上,张开手臂,她的衣服上缀满了透明的羽毛,它们是真正的羽毛,从成百上千的白色鸽子、鹦鹉和孔雀身上拔取后进行脱脂、防腐、防水处理后缝制在透明金属纱上,水珠在上面跳跃着,停留不住——观众们喊叫起来,他们叫着西壬的名字,以及他们为她取的各种爱称,打火机被点燃了。五万点火苗在黑沉沉的背景中摇晃着,照亮了一张张狂热而兴奋的脸。 西壬张开了嘴——场中骤然安静,那一瞬间的差别甚至会让人以为自己突发性耳聋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地倾听着。 “我说,”色内克和格列格里。科索坐在倒金字塔的最上端,那里距离最后一排座位还有十英尺之多,中间拦着透明钢化玻璃做成的防护板,他悄悄地侧过身。把声音压到最低:“你真的决定了?这真是最后一次?”他说:“看看这些这场演出本可以被放在五年之后。” “确实很可惜,”格列格里说“但你要我怎么办呢。”他轻轻旋转着小指上的钻石戒指,眉头微微地蹙着,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做着这种小动作的时候格外吸引人。“我没有办法,亲爱的色内克,”他冷酷无情地说道:“她发生了变化。一种恶劣且无法控制的变化,我发誓我曾经做出过努力,可最后我发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转头看着色内克,眼神专注而伤感:“对此我毫无办法——小鸟的翅膀长硬了,她不再需要我。不再需要这个温暖的巢穴了。” “你有没有和她谈过?” “谈?”格列格里笑了笑:“谈什么?色内克,可怜的童男子。你根本不知道女人,是的,哪怕是西壬这样的女人,也都是一样的,她们只需要你回答‘是’或者‘不’,她们的字典中没有妥协也没有宽容,当然也不会因此而退让或者忍耐,她们恶毒,卑鄙,善变,而且健忘——非常健忘,无论你为她们做过多少事情,只要有一丁点儿不满意,她们就恨不得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色内克面色古怪地看着场内,站在柱子顶端的年轻女性正在发出第一个声音——像是受伤的鸟、像是残缺的象牙哨子、像是失去幼仔的海豚在海水里发出鸣叫,总之就不像是个人“难以想象。”他说,那个身体单薄的就像是一片发光的影子,声音凄楚而又清脆,色内克的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怜悯:“真的,太难以想象了” “这很正常,”格列格里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她身上费了多少心力。”一个女神,人造的女神,他喃喃低语,弯曲嘴角:“没有谁能比我更能明白那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破烂玩意。” 场馆是开敞式的,但为了让观众们感到舒适,座位下面有着通风口,数千根粗壮的风管一刻不停地往里面灌注着冷风与来自于海面上的清新空气,3d立体三百六十度投影已经在人们的头顶上方形成,黑丝绒般的天空是它的背景,西壬高耸入云,绍点缀着星星,格列格里仰头眺望,心里所想的却是那个清早——锋利的芦苇叶子抽打在脸上的感觉,他不得不半闭着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那个声音跑过去——那个声音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他这个愚钝的铁块——它越来越高,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的嘴里都是甜味,就像是条被鱼钩勾住了嘴唇的鱼,快些!再快些!他冲出了芦苇丛与稀疏的树丛,他的手里有着一支沉甸甸的,坚实的双筒猎枪,他把它上了膛,冷静地斜过脑袋,举起枪口对准了那个正在忙于割断女孩双脚的人。 反击者的子弹划破了他的额头,但他一无所惧,体内热血涌动,他们逃走了——声音也消失了,最初他以为她也死了,但没有,太阳升起来了,她活了,满身满脸的泥土、疥疮、茧子与厚皮除了双脚脚踝,狩猎者按照巫医的要求用带有腐蚀性的水清洗了它们。一圈皮肤呈现出惨白的颜色,鲜血污染了它们,口子深可见骨,粉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经络就像花儿那样绽放。 他把她扛起来,她很轻,轻的就像是填充着空气的假人,他带着她回到西大陆,她在医院里接受了接近两年的治疗,才能勉强算是一个人。 西壬曾经为自己的爱情哭泣,她认为他不爱她。怎么会,第一个爱上她的就是他,他是她的经纪人。是他救了她,发现了她,创造了她。 格列格里。科索从未因为那些生长激素抑制剂而感到愧疚过,在他的想法里,那些东西就像是雕琢大理石像的凿刀。它们或许会引发痛苦,但这是必不可少的,为了成就西壬,保持她的声音,这都是必须的,令人难堪的月经与硕大的胸部、臀部。婚姻和孩子都不是她需要的,它们是渣滓,是碎屑。是会令她掉落凡间的东西——就像十九世纪的维也纳圣歌团里,将要进入青春期的少年通过阉割自己来保持纯洁无暇的童音一样——为了这个,总得舍弃那个,你想要那个,就不能保留这个——你不能样样都要。 如果西壬能够明白这一点就好了。但她不明白。格列格里也没办法让她明白,他只好放弃。 小鸟不但有了翅膀。还有了尖利的喙和利爪,他抓不住她了,哪怕双手鲜血淋漓。 *** 由于舞台的特殊设计,它的后台就只有放在水面以下,通风与空调嗡嗡地工作着,但这个直径约有一百英尺,高度七英尺左右的圆筒形区域仍旧闷热不堪,音响工程师、电器工程师、舞台装置师以及一群助手在一组又一组庞大而精密的机器之间钻来钻去,电线和网络线就像热带雨林的藤蔓那样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地把地面盖得严严实实,一个化妆师被绊倒了,化妆品撒了一地,舞蹈演员**着身体飞快地从中间穿过,、舞台总监督,监督连同现场录音、合音师等等相关人员坐在一个弧形的监视器屏幕前,每个人耳朵上都带着配备有话筒的耳机,调制人员的手指在键盘和调节器上忙忙碌碌,一时不得安宁。 屏幕上的图像匀速移动,监督全身贯注地盯着它,那是个大摄像机,用吊杆悬挂在观众席的上方,它能够直接与西壬的脸平行“一个特写。”总监督大声说,一边的控制人员立刻拨动手柄,摄像机滑行了一段,停住了,镜头停在西壬的脸上,她的眼睛睁开着,舞台上光线不算强烈,但她的眼眶里还是充满了泪水,她的虹膜是宝石红色的。 一个工作人员打开了一瓶冰冻可乐,他请站在一边的男人喝一口,那人拒绝了。 他毫不介意地拿过瓶子,一口气灌下大半瓶“你怎么做到的?伙计。”他有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衣着整齐的家伙,他连袖子都没挽起来,神色肃穆,就像是个神父:“别告诉我你在衣服里面藏了电风扇。” 安东尼。霍普金斯看看周围,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他抬起手,从一个旁人无法看清楚的角度捏住了这家伙的脖子,几秒钟后,为了某些兴奋过度的观众而特设的救护舱里迎来了首位客人——一个工作人员。 医生当然可以用别的方法处理掉这个罗里罗嗦的白痴,但他的精神与感官有很大一部分都用在了舞台之上,那个属于撒沙。霍普金斯的角落里。 他没有戴耳机,但那些因为音箱与传输线所造成的延迟与杂音对他还构不成什么像样的威胁,他能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他比较着拨弦古钢琴和西壬的声音——两者之间的,极其微妙的违和感,别人听不出来,电脑也无法分析,但他能感觉到。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像是金属墙板的一部分,他并没有打开那扇门。 (待续) ps:感谢召祸大人的粉红票tohfrs大人的评价票,鱼鱼鞠躬! 第一百五十七章波吕斐摩12 黑暗中的撒沙。霍普金斯紧张而疲倦。 暂时只有别西卜发现了这一点,他坐在贵宾席上,与撒沙之间仅仅相隔着一条宽阔的水道,他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淡薄的金色光,它让他看清普通人无法看清的东西——淡色的头发紧贴着额头,撒沙。霍普金斯面无表情,他的嘴唇紧紧地绷着,笔直地如同在白纸上划出的一条线,他紫色的眼睛在光线暗淡时很难分辨其中颜色的深浅,但别西卜能够找到他的视线——男孩的视线并未落在拨弦古钢琴的键盘上,而是一直跟着西壬,他的肩膀微微拱起,双脚没有踏在古钢琴的踏脚板上,它们踩着地面,脚跟略略悬空。 或许是别西卜的注视太过直接了,小霍普金斯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他的面颊亮晶晶的,不是化妆用的亮粉,而是汗水,它们从他的额头上留下来,沿着眉毛顺着颧骨往下流,从下巴蔓延到脖子上,最后渗入黑色的立领。 别西卜知道自己压根儿没有乐感这种东西,但他至少知道自己是否正在面对危险,就像上次西壬和霍普金斯的合音——它令他感觉很不舒服,当时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抵抗它所带来的影响——为此今晚他带上了经过特别设置的耳机,这种几乎包裹着他半个头部的耳机阻隔了大部分声音,他仍然会被吸引,但那份吸引力经过层层过滤以及反向声波的干扰后已经所剩无几。 来自于海神岛的男孩犹豫了一下,摘下了耳机,由音响设备与反射板营造出的訇然巨响就像大潮那样冲向他的耳膜,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待了一会儿,耳朵在适应了惊吓后完美地将听到的一切传达进他的大脑里,西壬的声音依旧如同宝石那样璀璨华美。高亢独特,但别西卜很快就察觉到了,霍普金斯的琴声变了,它不再是宝石下的黄金基座,也不是缠绕着将它送上云霄的翅膀,乍一听起来,它毫无瑕疵,与歌声配合默契,但事实上,它的每个音节都有延迟和提前。西壬的歌声被它破坏了,不过这种延迟与提前都太小了,小的连那些专业人士都无法感觉得出来。 别西卜当然也不可能听的出来。但他能够用自己的身体和大脑来确定——按理说,完整的,没有经过太多处理的现场合音应该对他起到更大的效果——没有,他没有再次产生那种由于自身的无能为力而爆发出来的愤怒与恐惧感。 他和撒沙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他们在空旷的海滩上奔跑。在温暖的海水里游泳,在学校里上课,在密闭的房间或开敞的庭院里接受暴徒们的训练(准确点说是殴打和被殴打,袭击与被袭击),从徒手格斗到各类枪支和刀子,偶尔地。他们也会坐在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面前,听他说点有趣的小故事。他们一起洗澡,有些时候在一张床上睡觉。逐渐习惯于身边有着另一个人的气味,心跳与体温——这可真不容易,别西卜和撒沙都不是那种只要你张开双臂就会满面笑容飞奔过来一头扎入怀抱的好孩子——他们必须一点点地靠近对方,谨慎而保守,争取既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又不至于让过近的距离而令得对方感觉自己是个威胁。 相对于别西卜。霍普金斯要更为冷漠一点,他好像只有他父亲就够了。所以别西卜往往要多做点,对此切加勒。比桑地,另一个父亲表示赞成,不过他也有提醒别西卜,海神岛才是真正的基础,别西卜认同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寻找机会将贝普引入格兰德,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人,但他也同样需要撒沙。霍普金斯这个朋友,就像是切加勒和安东尼。霍普金斯那样,海神岛需要新血,尤其是在切加勒与别西卜都确认了自己的异能者身份之后,他们需要和自己“一样”的人。当然,如果将来会有某个海神岛的女性冠上霍普金斯的姓氏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正是因为如此,别西卜一向很关注这个朋友,他很快就习惯于此并且从中寻找到了乐趣,撒沙。霍普金斯和他的父亲一样沉默寡言,难以估摸,想要了解他们的心思,特别是安东尼。霍普金斯的,简直比和魔鬼跳舞更艰难危险,幸好别西卜暂时还不用面对他。 经过了长达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揣测与琢磨,别西卜总算是能从小霍普金斯哪儿读到一点儿信息了,很多时候,这个能力都能帮上不小的忙——譬如说,现在他能知道撒沙。霍普金斯正在与西壬对抗——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和演唱室的那回不一样,与最后一次彩排时更是大不相同,撒沙。霍普金斯不单单抵抗住了西壬的歌声,他还成功地予以了反制,他正在破解和消弭这个迷咒——虽然别西卜不明白霍普金斯为何要这么做,但他仍然警惕起来并做好了准备。 在场馆中缭绕回荡的美妙声音渐渐低落并缓慢地消失了,西壬的第一首歌结束了,她站在巨大的柱子上,一动不动,赤色眼睛俯瞰着那些为她沉醉痴迷的人类,别西卜突然想到了他曾经看到过的红眼睛水鸟,大海的清道夫,渔民们认为这种鸟是溺死者的尸首过活的,是不祥之兆,那时候,它也和西壬那样,凭借着一双瘦骨伶仃的腿站在桅杆顶端,一声不吭。 舞台总监督拍了拍手,工作人员忙碌起来,隐藏在观众席里的灯光闪烁着,唤醒了他们。显示器里,观众们如梦初醒,他们站起来,喊叫着,拍打着自己的手,往舞台上丢掷鲜花和小礼物。 一支白花曼陀罗掉在了宝儿的肩膀上,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原本想要把它弹掉,却在发现它又新鲜又美丽之后改变了主意,他把它抓下来,握在手里。 西壬抬起了双手,观众们骤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监视器里传出了沙沙的声音。 “她想要说话,”一个舞台监督说“没有这个安排。” 舞台总监督接通了格列格里。科索:“怎么办?” “让她说吧,”格列格里说:“没准儿她能给我们一个惊喜呢。” “好吧,”总监督对着话筒说:“只有两分钟,西壬。” 西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今天,”她说,声音最初稍微有些颤抖,但她旋即便恢复了镇定:“是我最后一次站在你们面前,为你们唱歌。” 观众席上立刻传来了反对与哀求的声潮。 “这是我的决定。”西壬突然提高了声音:“我的决定,我亲爱的朋友们。”她的声音又突然低下去:“我知道,你们喜欢我,是吗?” “是!”“爱我吗?” “爱!” “那么,原谅我吧。”西壬的眼睛闪烁着“特写。”舞台总监督说,摄像机移动着,五万名观众和西海岸上百万或者更多的人看到了她被眼泪润湿的长长的眼睫毛和更加明亮的红眼睛。 “原谅我吧。”西壬再次说,她握住了话筒,总监督做了个手势。 柱子重又开始徐徐旋转,隐藏在黑暗中的合唱歌手摆动身体,轻轻哼唱,那是个深沉而舒缓的调子,观众们陆续坐下,安静地期待着西壬的声音再度撕裂空气与他们的耳膜。 西壬张开了嘴,但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波吕斐摩13 “发生了什么事儿?”舞台总监督喊道,几个工程人员立刻跑去检查设备,现场合音师紧盯着屏幕:“等等,”他说:“看看西壬的口型。” 西壬的口型不对,她确实在唱歌,但那首歌绝对不是这场演唱会目录上的任何一首,舞台总监督思考了一会“让我们看看观众的反应。”操作人员立即满足了他的要求,观众席上的灯打开了不引人注意的一小部分,对着观众席的摄像镜头开始做平面的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张张充满了迷惑的脸在显示屏上晃来晃去“这不像是他们该有的反应。”总监督说:“看看贵宾席。”镜头向下倾斜,恰好将道格拉斯一家圈入框内,道格拉斯先生紧靠着座位,手指满脸不耐烦敲打着宽厚的膝盖,而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地欣赏自己的手指甲,而他们中间的孩子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只喇叭状的白色花朵——怎么也不像正在倾听的样子。 贵宾席距离舞台只有三十英尺,河道和反声板能很好地将西壬的声音回馈到他们的耳朵里,而不像二、三等座位上的观众只能依赖音箱的传播,他们应该能够直接听见西壬的声音,除非西壬从一开始就没出过声。 工程人员已经粗略地检查了所有设备,没有问题,电脑也没有报警,舞台总监督正准备通知合唱队员再来一小段,一来是为了检测设备究竟有没有真的故障,二来则是为了救场,他们不能让观众们傻乎乎地继续等下去——然后发现西壬正在把他们当猴子耍,总监督在心里说道,幸好这是最后一次。 一个舞台监督迅速地传达了总监督的意见,一分钟后,他回过头。神色仓皇:“出问题了。”他急急忙忙地说。 总监督歪了歪脑袋。 “米兰达突然晕倒了,”年轻的监督说:“汤姆呕吐个不停,只有米莉能说话,但唱歌是绝不可能的了。” “真是活见他妈的鬼!”总监督咆哮着诅咒道,他知道这时候他不应该惊慌失措,最起码的表面上不能,但他体内就像是藏了一个突突直跳的小恶魔,血液沸腾,太阳穴一阵阵地发涨,他几乎遏制不住随便拿个什么往别人脑袋上砸的冲动。“那该死的设备究竟怎么样了!”他站起来。撞翻了椅子,一个工作人员被他当胸抓住。 “这又不是我的错!“那人用更大的声音叫喊着,总监督的头越来越疼。挥动手臂,给了那家伙一拳。被殴打的人毫不示弱地反击,他一拳揍在总监督的眼睛上。其他监督立即扑了上去,他们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干些什么,一径地参与到了嚎叫与殴打中去。所有在周围和经过的工作人员都被卷了进去,电线断了,精密的机械倒在地上,火花啪啪跳跃,一箱子可乐被撞翻在地上,玻璃瓶子碎了。褐色的液体冒着泡沫流往四面八方。 直到一个清脆、简短而巨大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它是那样的锐不可当,每个人的脑子都像是被这个声音剖开了。他们顾不得继续互殴,而是在呻吟或是惨叫一声后捧住了自己的脑袋,总监督甩了甩头,按着旁边人的脊背爬了起来,他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另一只已经睁不开了)。他伸手捂住它,他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显示器旁边。手上拿着一个耳机,耳机上的线被拔了出来,接在一个内部音箱上,他转动着音箱上的调控钮,把它拧到最大。 “你在干什么?”总监督大声嚷嚷到。 “清醒了吗?”那男人向前走了一步,总监督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认出这个男人正是西壬最新一任的心理医生:“你在干什么?”总监督重复道,但语气柔和多了。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每一响都像是发自于总监督的身体内部:“我说这个”他不得不挑选声音间断的时候说话:“是什么?” “拨弦古钢琴。”安东尼。霍普金斯抬起头来,往上看看。 “这实在是我听过的最可怕的琴声。”合音师说,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瘦小的身体上满是可乐和玻璃碎渣,他抬起手臂,看看,拔掉几根比较大的渣子,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也许,”霍普金斯说:“但能救你们的命。”他转向总监督:“我不认为这能坚持很长时间,总监督,现在我们得让西壬停止。”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出奇的清晰。 “这和西壬有什么关系”总监督看向屏幕,他的眼睛睁大了,从贵宾席上开始,观众们正处于一片混乱中,一些人正在呕吐,一些人按着胸口或头露出痛苦之色,另一些人则在效仿他们,互相殴打和张大嘴巴叫嚷,最让他心惊胆战的,还有几个人倒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次声波。”霍普金斯说。 总监督看着他“音箱?”很多人都知道次声波是个什么玩意儿,频率小于20hz(赫兹)的声波就叫做次声波。它不容易衰减,不易被水和空气吸收。波长往往很长,因此能绕开某些大型障碍物发生衍射——鼓风机、搅拌机、扩音喇叭,在飓风中摇晃的高楼与大桥,轮船航行、汽车争驰、火炮发射、导弹飞行,核爆炸,海上风暴、火山爆发、大陨石落地、海啸、电闪雷鸣、波浪击岸、水中漩涡、空中湍流、龙卷风、磁暴、极光等等都能产生次声波,演唱会中使用的音响设备都是大功率的,会有那么几台产生次声波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次声波恰好与人脑的阿尔法节律或内脏的固有频率相近的话,确实会引发类似于刚才的混乱情况。 七赫兹的次声波就可以穿透十几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唯二能对付它的办法只有制造真空与营造出恰好能与其对抗的声波。 但这两者都不可能是由人类制造出来的,总监督认为这位医生的脑子也有点问题,心理医生和他们的病人之所以能谈到一道去,是因为他们都是疯疯癫癫的,总监督一向这么认为,他托着脑袋,先是拔去了那根连接着音箱的耳机线,然后扑到了控制台前,他准备关掉所有的音箱。 “先让西壬下来!”总监督嚷嚷道,格列格里。科索明明白白地说过,这场演唱会是必须的,现在想要继续下去是不可能了,他只能保证还能有下一次。 “不行,”一个机械工程师回答道,他满头冷汗,嘴角抽搐,他的耳朵被咬掉了一块:“沉降台出问题了!它好像被卡住了,我们得上舞台去接她!” “看在上帝的份上,就那么干!”总监督喊道。“还有,科索先生呢?我的耳机坏了,谁能联系到他!?”他弯下腰,揉捏着自己的耳朵,那个声音又来了,但他发誓已经关掉了音箱:“求求你们,不管是谁,去关掉那个音箱!” 只有一两个工作人员能够坚持着按照他的命令行动,其他的人都出现了与观众们一样的反应,呕吐、浑身无力、昏迷,几个人的嘴巴里流出了粉红的泡沫。 霍普金斯看着他,没有再做出任何举动,他从耳后的头发里拉出一根线,线的末端是个细如火柴头的话筒:“很遗憾,”他对着话筒说:“我想我们得证明一下我们的想法。还有,撒沙,我亲爱的,你可以离开了。” *** 撒沙向别西卜做了一个手势,他站起来,从颈后拉出耳机,戴好。 宽阔的水道里早在好几分钟前就沸腾了,梭子鱼和鲨鱼在里面疯狂地彼此撕咬,或是高高地跳出水面,其中几条竟然越过了有着大半个成人高度的玻璃屏障,落在了贵宾席的观众身上,锋利的小牙齿随即毫不犹豫地撕下所能触及到的每一片皮肉。 别西卜打开一条差点扑到他脸上的梭子鱼(它有六英尺那么长!),站在玻璃屏障后面——他看了看悬挂在吊杆上的摄像头,耸了耸肩,掏出大口径枪,后退两步,躲在座位靠背后面开了枪,玻璃屏障碎了,晶亮的玻璃碎渣悬挂在缺口边缘,里面的安全夹胶保证了它们既不会飞溅出去伤人,也不会掉的到处都是,撒沙步伐从容地走到舞台边,脱下了鞋子,外套,他先把脚趾伸进水里,试试水温,水是温暖的,粉红色,一条鱼从他的脚踝边游过,他能感觉到它很痛苦“好了。”他柔声说,将手指伸进水里,柔亮的白光在水下亮起,散开,肉食鱼平静下来,撒沙跳下了水,没费多久,他就到了另一个岸边,别西卜把手枪塞进后腰,把他拉起来。 “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了?” “嗯,接下来是大人的事。”撒沙最后看了一眼依然高高站在柱子上的西壬。她在唱歌,以人类无法直接以肉耳听见的频率。 他们沿着贵宾席走,那里有着一条专用通道,只用丝绒帷幕遮掩着,上面不断有东西砸下来。 (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波吕斐摩14 西壬战战兢兢地站在柱子上,她的汗水与泪水已经将脸上的妆容冲刷成了斑斑驳驳的鬼样子,柱子仍在旋转,观众席上一片模模糊糊,一些地方起火了,被火光照亮的区域里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拱动和摇晃着的影子,靠近舞台的贵宾席上几个人俯在座位上,毫无声息,西壬不愿去想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她继续唱着,没有停,她听不见自己发出来的声音,但她已经知道它们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们为什么还不来?西壬在心里嘶喊道,他们说过,只要她在这个演唱会上显示出自己的能力,他们就会来迎接她,她相信他们,他们和她是一样的,有着特别的能力,他们原本应该高高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就像是天使甚至神祗,没人能够控制他们,欺辱他们,伤害他们,她渴望能够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上帝回应了她的祈求,她有了新的能力,强大的,特殊的,隐秘的新能力,她会是他们的骄傲——她已经遵守了约定,但他们呢?他们为什么还不来? 是不是她的能力还不够强?还不足以让他们动心?没关系,她能更强,更强,她能让在场的人全部死掉!只要她愿意。 一个男人从观众席上走了下来,他看上去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他是不是“迎接者”中的一员?西壬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露出笑容,向他伸出手臂。 那个男人看了看她,做出一个警告的手势,他穿过了贵宾席,把手伸进水里,沸腾的水骤然安静下来,这个区域以他为中心迅速蔓延,一道狭窄的浮桥伸出了水面。褐色头发的男人沿着浮桥走向舞台,一个女人从侧面走出来,跟在他身后,她的脸一点点地从黑暗移向光明,西壬看清了她的脸。 她是凯瑟琳,西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她畏惧地闭上了嘴巴,浑身虚脱,她知道了,这个男人和凯瑟琳是一伙儿的。他们恰好是与“他们”相对抗的一个组织的成员“他们”和西壬说过,那个组织的名字叫做“机构”“机构”是个保守而残暴的地方,它豢养着一群乐于被豢养的异能者,视那些渴望自由、希冀未来,想要恢复其应有地位与权力的异能者为罪犯和暴徒,他们毫不留情地追击“他们”每次都是群起而攻之,就像鬣狗群紧随着狮子那样,他们绝不放过一滴血,一丝皮毛,一根骨头或是一块皮肤。 “很明智。”亚伯说:“不然我会把她打下来,就像是打小鸟。” 凯瑟琳面色铁青。她懊恼地发现自己的同情又一次弄错了方向。无论你的遭遇有多么凄惨——凯瑟琳喃喃道,那不是理由,你没有权利去伤害其他人。这些无辜的人,他们喜欢你,爱你,但他们不该为你而死,这里有五万人。西壬,五万人。她用她的能力压制着西壬。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再来一次,”西壬颤抖了一下,一个男人,就在她身后,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再来一次,用你最强的能力,让我们看看。”他停顿了一下:“看到下面的两个人了吗?别犹豫,他们伤害不了你——事实上,恰好相反,你能杀死他们,就像是弄死两只小虫子——别担心,我就在你身边。” 一双手突然放在了西壬的腰上,她颤抖了一下。 “张嘴,”那个声音劝诱道:“唱歌吧,我的小鸟。” 亚伯与凯瑟琳已经走到了舞台的边缘,亚伯一直注意着西壬,她第二次张开嘴的时候,他毫不犹疑地拔出了枪,对准她连开了好几枪,对准额头与心脏。 子弹呼啸着冲向西壬,西壬睁大了鲜红的眼睛,她几乎能够看清那颗子弹是如何旋转着刺向她的前额——一双无形的手从她身后伸了出来,就像是在变戏法,一上一下,子弹消失了,好像从未存在过。 她愉快地笑起来,放开了喉咙。 亚伯和凯瑟琳的心脏猛地震荡了一下,他们的内脏剧烈地绞痛起来,亚伯的手指无法握住枪,枪掉进了水里,他用手捂住嘴,鲜血从他的鼻子和耳朵里流出来,凯瑟琳的视力一片模糊,她的眼球震颤的厉害,抓不住焦点,她试了两次才抓住了亚伯的外套,她摸索着,带着亚伯往后退。 “该死”亚伯含混地说道:“带我去水边,凯瑟琳。” 这还算容易,凯瑟琳扶着他,把他放下,亚伯的手臂垂进水里,一条梭子鱼飞速地游近,张大满是獠牙的嘴,它以为自己能够饱餐一顿,却在碰到那个男人手指的时候化为了一片灰尘,这样的情况顺着水流拓展到了每一个角落,鲨鱼、梭子鱼,还有一些从高处跳下,摔进水道的观众,一个不落,强烈的冲击感与饱满感让亚伯一阵阵地恶心,但现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他勉强睁开眼睛,把另一只手放在舞台上,生命力所换取的真空墙壁树立了起来,西壬的声音被一下子割断了,他和凯瑟琳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他们每次呼吸都带着血味。 西壬惊慌地看着那道就像是在空气中凝结而成的墙壁,它像是一根烟囱,从舞台的底部一直向上,卡在舞台上方中央的吊挂式圆形天顶上,白色的灯光下,西壬可以看清它灰色的内壁。 “上帝,这是什么”西壬抓住了那两只手,抓的很紧“我该怎么做?”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按照你们的话去做了!——我有能力,带我走!求你了!” 她的腿无法支持住她的重量,她瘫软了,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两腿之间流了下来。 西壬背后的身体略略后退了一点“别害怕,别害怕。”那个声音就像哄骗小孩子那样温柔而敷衍地说道:“我说过了,用你最强的能力,亲爱的,次声波能摧毁所有的一切,人、动物、物体和建筑,一切,再试试,让我们好好看看,你将是无所不能的。” “再试一次?” “没错。” “我不能” “不,你能,”那个声音说:“站直了,高声歌唱,全世界都会听到这个声音。” (待续) ps:感谢腐蚀之心大人的打赏——估计错误,赛壬卷今天好像完不了明天继续哈。 第一百六十章波吕斐摩的终结上 隐藏在舞台下的钢铁后台变得非常安静。 舞蹈演员,机械工程师,化妆师,音响工程师、电器工程师、舞台装置师、舞台监督与总监督们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之中,他们的活力被抽走了,点滴无存——只有机器在嗡嗡作响,火花噼啪闪动,灯光明亮,可乐从被打碎的瓶子里汩汩地往外流哦,不,不能说所有,安东尼。霍普金斯还活着,他完整无缺,但这恐怕只是暂时的——食尸鬼从尸体所堆积起来的丘陵中走从容地出来,颧骨上挂着焦黑脱落的皮肤,他仰起面孔,仔细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一股令生物躁动不安的气流在他身边流动,危机尚未过去,他对自己说,随后灯灭了。 厚达数英寸之多的钢板弯曲并且折断,就像是被无形且巨大的电动夯土机敲打着一样,后台的顶棚垮塌了,光和不受滋扰的次声波笔直地投入了这个密封的室内,屏幕碎裂,精密的调制设备与录音、录像设备扭动着,不怎么情愿地被撕扯成了小块,电线爆开,电流沿着可乐与金属面板向四面八方迅速爬行,尚未消失完全的人体被压迫成细碎的深红色残渣——安东尼。霍普金斯抬起双手,像是要抵抗又像是想要触摸那样碰了碰眼前的空气,转身走开了。 后台通往外界的门有点变形,但还不是很严重,食尸鬼略加了点力气就把它打开了,他走过了一段原本十分明亮现在却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他的双脚浸在了水里,他的鼻子嗅到了咸腥的味道,那是海水,他的耳朵听到了哗哗的声响。由小变大,这段通道有部分是在水下的,不知道哪儿出现了裂口,外面的水灌了进来,霍普金斯毫不犹豫地往前走,通道一路往上,等他打开另一道门走出来的时候,他站在了剧场的最上方。 剧场的中心,也就是西壬原先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深洞,那根由真空墙壁制作而成的囚笼碎裂成了几百几千份。它炸开了,碎片散布的区域占据了大约三分之二个观众席。 舞台正在下沉,拖带着整个剧场——吊杆上的摄像机和灯光有节奏的摇晃着。四万九千三百二十名观众正在垂死挣扎——靠近舞台的人,尤其是贵宾席,为了能够站在(坐在)距离心中女神最近的地方,或是远离那些吵吵嚷嚷的普通观众,他们花了真正的大价钱;如今这份昂贵的花费不但没能让他们在这场灾难里得到一点优待。反而让他们更快一步地走向了死亡,他们死了,肢体肿胀,口中吐出内脏,浑身血流不止,和被强行快速拖上海面的深海鱼一般无二。二等或三等座位的观众要稍许好点——他们大多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强壮,有力。忍耐力强虽然那个声音让他们头晕目眩,暴躁不安,身体里犹如被切割般的疼痛但他们暂时还保留着自己的性命。 不过这时间不会太长。 西壬最后的舞台被别出心裁地安排在了波吕斐摩的中心,这里原本是个与海水连通的岛中湖,倒金字塔形状的主体结构总共耗费了三万吨优质钢材与大概是前者二分之一的轻质金属。依照协议,它在演唱会后会被作为一个永久性的露天建筑被保留下来。但现在看来这不太可能了,无形无声的巨人拧断了它的脊骨,庞大的枝桠摇摇欲坠——声音消失了,一部分人清醒了过来,可情况并未因此而好转,他们在不断颤抖、摇晃、解体的座位、地面与屋顶之间跑来跑去,想要寻找一个感觉比较安全的地方,可惜的是他们所作出的努力除了增加了更多的伤员和死者之外别无它用——一些晕迷或是无力行动瘫倒在座位底下和走廊里的人被践踏,停留在坡道和阶梯上的身体被野蛮的推开,通道上挤满了流着鲜血与眼泪的观众,他们大声尖叫,彼此推搡,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几乎所有的道路都被畸形的钢铁和混凝土块填塞住了。 也有人想要去帮帮别人,但这太难了,次声波的刺激下,几乎没人再能保全自己原有视力,脚下扶摇不定,凹凸起伏,你抓住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有可能在下一秒钟脱离它原有的位置,你走出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被绊住脚踝或是被敲中膝盖,几乎每分钟都有好几样东西掉下来,有时是块塑胶椅托,有时是条铝制吊杆,最糟糕莫过于那些因为电流短路而失去作用的照明灯,它们又大又重,还会像个皮球那样蹦蹦跳跳——两台摄像机交叠着掉在一个座位上,其中一个居然还在工作,光亮的镜头在工作灯的映射下就像是只嘲弄着一切的独眼。 霍普金斯左右转动着脑袋,淡金色的头发即便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也很引人注目,食尸鬼在黑夜中也能如常工作的眼睛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别西卜在他身边。 *** 撒沙。霍普金斯看到了他这十几年来看到过的最大的曼陀罗花丛。 高达十来英尺的碧绿肥厚的叶子,喇叭状的白色花朵,把前方的通道堵塞的严严实实,别西卜抓了抓撒沙的手,四下打量,贵宾席与普通观众席之间间隔着一条宽度不下水道的开敞性回廊平台,他们当然可以爬上去,绕过这团绿莹莹的诡异物事,但从脚下传来的颤抖与巨大而刺耳的吱嘎声提醒着他们时间紧迫,而波光荡漾,不住上涨的温暖海水已经淹没了他们的脚——整个剧场都在下沉。 别西卜拔出了枪,撒沙摇摇头“等一下,我有感觉”他说:“好像是‘老朋友’。” 曼陀罗花丛猛烈的摆动起来,一双熊掌般的手拽开了枝叶,那些枝叶一瞬间就化作了干燥的粉末,里面的男人痛苦地咳呛起来。 别西卜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刚张开嘴巴想要询问,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震荡把他甩了出去——“倒金字塔”终于彻底地倒下了,简直可以被比喻为世界上最难听与恐怖声音之一的断折声与撞击声訇然充斥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它空洞的肚子里,那些如同寄生虫般附着在通道和座位上的人类连同数不清的金属与混凝土碎片被抛了起来,他们在空中极为短暂的停留,而后被狠狠地抛下。 宝儿大口地喘着气,他很幸运,被扭曲的座椅卡住了,他的半个身体悬挂在空中,淡蓝色的眼睛反射着海水的晶光。 他的父亲佛格斯。道格拉斯被一块尚未碎裂的防护玻璃挡住了,他艰难地爬起身来,小心地踩在原先那道不足膝盖高的金属挡板上面,他伸手拉了拉他的儿子,宝儿纹丝不动,那只从天而降的座椅联合着它的同伴牢牢地包裹着他,它们看上去好似一把造型古怪的钳子。 “这不行,”宝儿断断续续地说:“不行,你得找点工具。” 道道格拉斯先生犹豫了一下,他看到不远处有着一根残缺不全的吊杆,也许能拿它来撬开椅背,他伏下身体,膝盖着地,手向着它伸过去——一阵微弱的晃动传来,它溜开了几厘米。道格拉斯先生决定再努力一下,但就在快要碰到它的时候,一只镀金细带的高跟鞋踩在了他的手上,道格拉斯先生惨痛地咆哮着,他挥动另一只手,想要抓住那只高跟鞋,可道格拉斯夫人的动作比他快多了,她身材娇小,钻过道格拉斯先生与玻璃围栏之间的狭小空隙完全不是问题,皮底高跟鞋在那根细细的金属通道上发出清脆响亮的敲击声。 道格拉斯先生涨红了脸,那只吊杆掉进了水里,他几近于暴怒地爬起来,转过身,又一阵摇晃和倾斜强迫他吞下了所能想到的一切诅咒和污言秽语,他及时地抓住了一个座椅背才没有掉进水里。 海水爬上了他的膝盖。 道格拉斯夫人不顾一切地钻进了一个窟窿,道格拉斯先生睁大眼睛看着,一点绿光,照亮了摇晃着得标牌“安全出口”那个是贵宾通道,直通最上方的那个,他侧耳倾听,周围又吵又黑,但他始终没有听到那个女人发出的叫骂声或是惨叫,她也没有回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宝儿盯着他。 第三次震荡,海水没过了他的大腿。 “对不起。”佛格斯。道格拉斯说,他想要伸手,像是要摸摸宝儿的脸,却还是没有——他借着椅背的帮助,一步一步地挪向了那个窟窿。 宝儿睁大了眼睛。 “不,别抛弃我!”男孩尖叫道:“别丢下我,不,不,不求你!求你!求你!”他挥舞着双手,十指拼命地抓挠着,但除了空气,他什么都抓不住。 道格拉斯先生的步子很沉稳,他钻进了窟窿,没有回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波吕斐摩的终结中 “你怎么样?”别西卜说。 “还行。” 一根肉色的粗绳和半根支撑柱缠绕在一起,那是别西卜的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撒沙,撒沙整个人都吊在了空中——虽然他会游泳,海水里的生物也会对他构成威胁(如果还有的话),但那些尖锐的碎片和不断坠落的混凝土块就难说了——就算异能者的痊愈能力远远超过常人,撒沙也不喜欢受伤。 他抬起一只脚,抵住一根倾斜了四十五度的吊杆,推动着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轻轻摆动,在靠近观众席的时候,他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了一块斜向水面的雕花金属栏杆,并凭借着它灵巧地爬了上去。 “我们得快点,”别西卜说“出口快要被淹没了。”他让撒沙走在前面,两个男孩半走半游,他们经过了宝儿,宝儿。诺尔。道格拉斯仍旧挂在椅子上,他的眼珠子跟随着他们,一霎不霎,脸色灰白,嘴唇紧紧地抿着,没过一会,它发抖了,抖的厉害。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压抑着对于生的渴望,坚决不向这两个他曾经轻蔑与陷害过的人祈求帮助。 别西卜看了他两秒钟,撒沙等着他。 “不。”别西卜斩钉截铁地说。 海水在上升,一个人掉了下来,距离宝儿不远,他还活着,但情况不佳,他差不多已经无法挥动手脚了,但他还在挣扎,他一次次地把头伸出水面,嘴唇凸出,吹出一串又一串的水泡。 “死吧,死吧,”宝儿大声喊道:“都去死!”他疯狂地扭动身体。力量好像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面,他左右摇晃,前后俯仰,十根手指在碰得到的地方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抓痕,凶神恶煞地肆意诅咒,大声谩骂,从抛弃他的父母,见死不救的比桑地与霍普金斯,到忽视他的教师,还有那些愚蠢的同学。低贱的仆人,麻木不仁的观众,被形容为一个下等婊子的西壬每个人都被他囊括进了可怕的臆想里。他闭着眼睛,声音沙哑了也不停止,直到海水浸上了他的头发,他开始绝望的哭泣,祈祷和嚎叫。 他后悔了。他不想死,他想要好好的活着,最起码一百年。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他不想让自己的生命就这么完结——道格拉斯先生会为他的继承人悲伤那么几小时,但用不上一两年,他就会有个新的妻子与新的儿子。或许今后他想起宝儿。诺尔。道格拉斯的时候还会暗暗高兴能借此机会摆脱掉男孩那生性贪婪淫荡的生母,至于他的母亲,那个即便离婚后仍毫无愧色的使用着前夫的钱和姓氏的女人。只会哀悼自己失去了一个有力的筹码,她也会结婚的,也会有新的孩子;学校的教师呢?他们根本不会去想念一个不能再为他们带来利益与荣耀的学生,同学,他想不起他们有什么值得藏入记忆的。他们想来也是如此——不,他不想就这么死了。他不想消失,被放入棺木,埋进墓地,任凭自己的身体成为小虫与细菌的安乐窝! 海水灌进了他的鼻子和嘴,咕嘟咕嘟,像是眼泪,又像是鲜血,苦涩而咸腥,他的耳朵里充满了嗡嗡声,他恐惧地竭力张开眼睛,海水刺激着他的角膜,他疯狂地摇动脑袋救命!救命!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头发,把它提出了水面。 宝儿所受到的桎梏突然解开了,他被人抱了起来,拖到二层座位中间,他张大嘴,拼命地吸入空气,然后嚎啕大哭,他紧紧地抱着那个救了他的人。 “站起来,跟我走。”那人说:“或者留在这儿。” “好的,”宝儿说“好的。”他的喉咙里发出近似于哮喘的忽忽声,溺水的后遗症——他摸索着抓住座椅,想要在倾斜的平面上站起来,行走,并不怎么容易,尤其是他先前还是用了自己的能力——他本来是做不到的,这里是金属地面,海水,植物没办法从这儿得到补充,它们迅速生长时吸取的是他的力量,但他没法子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去死,当然,他也没能料到,道格拉斯先生和夫人却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海水已经没过了那个窟窿,宝儿的眼睛还在流泪,但他已经能看清一些东西了,走在他前面的是个女性,和某个残酷的混蛋一模一样的淡金色鬈发,她湿透了,衬衫紧贴着皮肤,双手手指细长,手掌宽大,他清楚地记得它们所赋予他的恩惠——那么有力,那么慷慨。 “我们得游过去。”他的救命恩人说。 “没问题,”宝儿说,他已经稍微恢复了点镇定:“我是游泳社的。” “啊,”她说:“我知道。” 她是一个年轻的,富有魅力的女性,她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却要比道格拉斯家族的更深,就像是阳光下的海洋。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宝儿问。 那位女性正在深深吸上一口气,对他的问题,她只是冷漠地摆了摆手。 *** “真是一场值得纪念的演唱会。”亚伯说。 格列格里瞪着他:“你们毁了所有的一切!”他不得不放大声音,直升机的噪声太大了。 “是西壬,”亚伯说:“还有萨麦尔。” “我对你们之间的矛盾一无所知而且也丝毫不感兴趣。”格列格里恼怒地说道“我只知道你们毁了我的演唱会。” “这可不能全怪我们,”亚伯说:“你可从来没提到过西壬还有着释放次声波的能力。” “我是个正常的普通人,”格列格里说:“真抱歉,我实在是看不出西壬有什么变化,我只知道她确实能勾引不少人,但这种次声波,上帝保佑!她又没突然变成一只蝙蝠!” 亚伯想了想:“亲爱的科索先生,”他认真地说“蝙蝠发出的是超过两万赫兹的超声波,而西壬的能力是发出二十赫兹以下的次声波,它们直接之间有着将近一千倍的差距呢。” 格列格里发出一声沉闷的诅咒。 (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波吕斐摩的终结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波吕斐摩的终结(下) 一道刺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直升机舱,格列格里猝不及防,他的眼睛受到了伤害,无法控制地流下了眼泪,他捧着脸,直升机一阵剧烈的颠簸,经纪人就像是只装满了稻草的编织袋那样被甩向机舱的另一边,而后沿着机舱墙壁一路滚动,假如不是亚伯眼明手快,他就会掉出直升机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狗屎事儿?”格列格里痛苦地眨着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东西,但刚才的强光令得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他竖起耳朵,听到的只有直升机发出的,巨大的轧轧声。一双有力的手臂推搡着他,强迫他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亚伯拉下座位上的保险带,把格列格里。科索牢牢地捆绑在了座椅上面,他手法娴熟,动作却很粗野,一切安置妥当后,格列格里龇牙咧嘴说了声:“谢谢。”亚伯有点儿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但他旋即想起这个方才有点失态的家伙是个成功的经纪人——每年西大陆都有不下二千名新晋歌手迅速串红,但基本上都只能说是显赫一时,听众们和传媒都是些将喜新厌旧刻进了骨头里的怪物,他们有着一条挑剔到了无以复加的舌头,胃口却小的就像是只蚂蚁,他们鄙视重复,不变的东西会令他们厌倦;但你如果敢于“改变”与“创新”的话,又得提防他们由此而生的怀疑与嘲笑——有多少歌手在两三首歌、一两张唱片后就消失在了人们的眼睛、耳朵和记忆里?数不胜数。 西壬足足唱了十年,站在那个尖锐的金字塔尖上,她的天赋与怪异的容貌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亚伯相信,格列格里。科索的操作在其中定然占有着很大的分量——大的能让每个有可能站在西壬位置的人在感激之余心生恐惧。 除了西壬。 亚伯在看资料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孩很蠢,她只看到了自己失去的。却没看到自己得到的——格列格里不是个鼠目寸光,急功近利的蠢货,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养”着她,从十二年前的大维多利亚湖到波吕斐摩,西壬的经历就算是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也要自叹弗如,不管怎么说,她的实在是低的可怕——如果没有格列格里,她现在说不定正被摆在某个黑皮子富商的摆设柜里呢,当然,是经过清理、分块。干燥与脱脂处喇后的;也有可能,她的心脏和肾脏会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斯液里,等待着巫医在某次施法中慎而重之地把它们拿出来。混合着一些毒虫碾的粉碎。 格列格里拿走了她的钱,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肆意挥霍,她的饮食精致而合理,穿着典雅舒适,为了避免强光与阳光。她的出入车辆都采用的价格昂贵的单向玻璃,她也能在格列格里的监护下在夜晚逛逛奢侈品商店什么的,亚伯看到一张账单上面,西壬一晚上就用掉了上百万元——仅仅用于购买皮包。 “飞高点。”亚伯说,驾驶员作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两架直升机在他们的脚下盘旋,它们靠的那么近。近的能够清晰地看见机舱内彼此的脸。 西壬苍白的头发和面孔在玻璃窗后忽隐忽现,一个男人坐在她旁边,他们身后还有两个人。驾驶员身边还有一个。这架直升机全身都被涂成了白色,尾部印有“cbs”绍围绕着蓝色波浪状条纹,这些标识似乎说明它是来自于西大陆有线电视新闻网的,但事实证明了这个认知错的厉害。它肚子里面装着的人对演唱会和演唱会上的“意外“兴趣缺缺,他们的任务与前者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在西壬脚下的柱体即将完全崩溃的时候。他们向她抛出了绳梯,一个看不见的人保护着她逐步向上攀升,直升机里的人向他们伸出手,把他们拉进机舱。 另一架直升飞机是由小型老式贝尔47直升机改造而成的新式双人座直升机,上面除了驾驶员就只有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品味差劲足以让人产生“干掉他”的冲动,他站在直升机舱门口,精神奕奕,一只滚动着的电球在他的手掌里成型:”来尝尝这个吧!”他高声叫嚷道,展开手臂,球状闪电在双手间噼里啪啦地扩大,拉长,变密,它变成了一张银色的,光亮刺目的大网,而这张网所捕捞的当然不会是鱼,它向那架白底蓝条的直升机罩过去,就像创造了它的人那样气势汹汹。 “看到了吗?”别西卜长大了嘴巴“没想到这个下流痞子还有这手?”他舔舔嘴唇“我喜欢那招。” 倒金字塔露天会场的倒塌似乎已经到了尾声,这个奇特的建筑倾斜在水面上,刺耳的折裂与弯曲声仍然有,但已经小和少了很多,侥幸没有被碾压在下面的观众星星点点地浮上了水面,黑暗中传来微弱的哭喊声,月光照亮了白色的衣物或是装饰品,现在看起来,它们就像是一点一点漂浮在墨鱼汤上面的白色牛油。撒沙和别西卜游过/走过的通道已经被彻底变成了一口陡窄的井,也只有这两个习惯于海中无氧潜水的男孩,能够在一片漆黑的水里笔直向上潜行一百英尺——接下来还得在潮湿闷热的金属甬道里爬行上更长时间。 他们终于在某个平台上冒出头来的时候,就连撒沙也忍不住冒出了一句粗话。 撒沙正在忙于拧干头发里的水,他的头发又细既密,松软丰沛,别西卜曾经戏称为“金羊毛”看上去和抚摸上去的感觉都很不错,但浸过水之后就很难一下子弄干,他不得不先抓住前额的头发,把它们绞干,而后是两侧,最后才是脑后,一绺绺的分开处理,这时候他挺羡慕别西卜的。别西卜黑色的头发和天鹅或是野鸭的羽毛相仿,粗硬、光滑,仿佛天生上面就带着一层油脂,他要比常人耗费更多的洗发水,但从水里出来后,他只要甩甩脑袋,就能摆脱大部分令人烦恼的水珠——他甩动脑袋的样子活脱脱就是条黑色的拉布拉多——他的衣服可没法依靠着甩动的方式弄干,暴徒首领的儿子索性脱光,只在身上留了一条长到膝盖上方,带有薄皮腰带的紧身蛇纹内裤。这条内裤价值一百五十元,质感舒适,最重要的。它很牢固,且带有一个宽大结实的网状后袋,别西卜的枪可以稳稳妥妥地待在里面。 对别西卜的话撒沙不置可否,别西卜喜欢任何一样强而有力的东西,他则要苛刻得多。就算那个蠢货不是敌人,好吧,他们现在确实处于合作状态,单就他可怕的品味就足以让一打以上的撒沙退避三舍了。更何况他们都很清楚,只要能找到机会,不管是马丁还是霍普金斯。准会眼睛不眨一下地弄死另一个“头儿”对此也相当明了,所以他总是在想方设法地拉远两者的距离——无论是撒沙。霍普金斯和马丁。还是马丁和安东尼。霍普金斯。 “我看没那么容易。”撒沙说。 “也许你说的没错。”别西卜仰着脑袋,心迷神醉的欣赏着在乌黑的天幕衬托下,显得尤为奇特耀眼的景象一个无形的圆形屏障笼住了白色直升机,被投放出去的电流在隐形的圆球之外狂乱的流动与爆炸,随着时间流逝。它们的攻击逐渐变得微弱无力,形体也开始消散。双人直升机里投出了两个几近于固态的圆球,它们的亮光让别西卜用手臂挡住了眼睛,等他放下手臂,两只圆球已经深深嵌入了那道屏障,电光在它们四周爆开,金色、橘红色、白色、蓝色,真是漂亮极了。“哇哦。”别西卜说。 它们僵持了大约有半分钟,最后是马丁不耐烦了,他加上两个新筹码,那道屏障起了肉眼可见的波纹——面无表清的西壬出现在窗口,别西卜的视力很不错,他能看到她张开了嘴,双人直升机在几秒钟后剧烈地摇晃了起来,那件品味低俗的衬衫在舱口荡来荡去,电球失去了控制,它们被轻轻地弹了出去,看得出,双人直升机的驾驶员是竭尽全力想要避开它们的,他成功了四分之三,一只小电球撞上了直升机的尾翼,沿着它瞬间爬满了机体的全身上下,它所包含的能量并不足以令直升机起火或是爆炸,却足以毁掉其中的电子设备——它几乎是一头栽了下去。 白色直升机摆脱了威胁,它立刻上升,在空中划了四分之一个圆,飞向南方。 “真糟糕,”格列格里阴沉沉地说:“你们失败了。” 亚伯看了他一眼,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里:“演出结束,”过了一会儿,他说:“科索先生,我们都可以回家了。” *** 近半打嫩绿的藤蔓在一根还算牢固的支撑杆上盘绕了好几圈。 宝儿。诺尔。道格拉斯带着另一个人爬了上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别西卜和撒沙,出乎意料,男孩的淡蓝色眼睛里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感,他好像在刚才的半小时里长大了一倍有余,他先是让藤蔓在自己身上绕了好几道,然后才把下面的人拉了上来。 “你姨妈。”别西卜提醒道。 “嗯,”撒沙说:“我看到了。” “他应该去找你的。” “然后她救了道格拉斯。”撒沙摇摇头,她总是能让人哭笑不得。 凯瑟琳看见了撒沙,她想要过来,却被一道巨大的裂缝挡住了去路。 宝儿拉住她,指了指别西卜与撒沙脚下的“地面”一片被咬在不锈钢夹里的双层钢化玻璃,又指了指她的脚,别西卜和撒沙就算不去听也能从他的动作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那块玻璃或许能支撑住两个男孩,但再加上一个成年女性就难说了——凯瑟琳被说服了,她退后一步,担忧地望着相距大约只有五十英尺左右的男孩们。 “他变聪明了!”别西卜惊讶地说。 “他总得比草履虫聪明点。” 撒沙说,他终于把自己的衬衫弄干点了。 *** “我能知道这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吗?” 色内克先生喃喃道,西壬的第一首歌结束后,格列格里。科索突然脸色大变,冲了下去,他犹豫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上去。 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会场坍塌了,他的运气不错,顶端的座位事实上就是个格列格里专用的小包厢,地面上有着厚实的地毯,墙面上有着隔音护墙板,顶面也包裹着丝绒,栏杆也要比其他地方坚固高大,突如其来的天翻地覆只是让他脑袋上多了几个疙瘩。 他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等到稍微平静点了,他钻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安东尼。霍普金斯。 心理医生坐在一道呈九十度伸向会场内部的栏杆上,姿态优雅,神情从容,就像是坐在自己平静光亮,散发着淡雅香气的诊疗室里,屁股下面也不是几根硌人的不锈钢杆子,而是一只宽大柔软的皮面沙发。 他看了一眼色内克先生,他的眼睛是灰蓝色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冷淡地说道,眼睛反射着不远处双人直升机坠毁后爆出的火光:“我想救援很快就会到。”他稍稍斜过脑袋,思考了几分钟:“我也有件事儿想要问问您,”他说:“您觉得,撒沙的课外活动学分还能拿得到吗?” (待续) ps:感谢殉以繁华,雷尼rei,少数电,腐蚀之心大人的打赏,感谢柳好鱼大人的打赏。 第一百六十三章拉斯维加斯 “简直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楼。”别西卜说。 “确实如此。”安东尼。霍普金斯神色平静地说道。 风吹过浩瀚无垠的灰色沙漠,扬起遮天蔽日的沙尘,它们就像浓烈的雾气那样涌动和翻滚,几小时几小时的丝毫不见停歇,橙色和深褐色的建筑被它们遮掩和包围,轮廓模糊不清,只在很偶尔的时候才会露出极小的一块,但就是那一块,往往会非常清晰,就像是美人儿从厚重的外套里露出的一根小手指。 延绵起伏的沙漠一眼望不到尽头,城市周围见不到任何人工建筑,甚至没有一棵树,一个湖,或是一个加油站,这座小型城市就像是被上帝信手拈来的一颗小棋子,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沙漠中央。 *** 波吕斐摩的事故令得男孩们意外地多出了一个星期,撒沙和别西卜准备回海神岛去,他们非常想念老安德里亚娜的手艺,可惜的是,安东尼。霍普金斯带回了切加勒。比桑地的消息,他希望男孩们暂时不要回去,这个“暂时”可能是三个星期,也有可能是两个月,但他保证所有人都能在海神岛吃上万圣节的太妃糖苹果。 安东尼。霍普金斯接过了照顾别西卜的任务,他原本建议他们可以到摩纳哥的蒙特卡洛去,但不管是撒沙和别西卜都不怎么感兴趣——除了海神岛之外,他们近期内都不怎么想到靠近海水的地方——波吕斐摩那锅子泡着上千具尸体的浑水让他们倒足了胃口,霍普金斯只得改换目的地——一个同样以赌博作为最大经济支柱的微缩世界。 拉斯维加斯。 别西卜饶有兴致地看着安东尼。霍普金斯动作,他知道切加勒。比桑地有着很大的权势,富有,而且有着很多的朋友,但如今看来,大霍普金斯也不遑多让。他在救援队为他们准备的一个旅馆小房间里(在此之前,撒沙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摆脱了他的姨妈)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通过他随身携带的一部仅有五英寸大小的便携式电脑打出的,别西卜注意到他在打开的时候输入了密码。 大约两小时后(在这两小时里,他们洗了澡,换了衣服,各自吃了些热狗,别西卜和撒沙喝的是热牛奶,而霍普金斯则啜饮了半杯薄荷酒),一部香槟色的房车前来迎接他们。这部车和上次霍普金斯开到格兰德小镇的非常相像,但后方的座椅要更为宽大,它们可以被放下来。组合在一起,变成一张宽约八英尺的大床,两个男孩舒舒服服地在后面睡了一觉,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可真够他们受的了。他们睡的十分香甜,霍普金斯医生把他们轻轻推醒的时候。他们还有点儿弄不清楚状况。 男孩们一个跟着一个地下了车,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小机场里,两个驾驶员正恭候在一架银色的商用私人飞机旁,飞机上有着七个宽敞柔软的座位,尾端有个小酒吧,装潢是象牙白色与棕褐色的。还有两名服务人员。飞机在他们上机后立刻起飞,它在空中绕了小半个圈子,飞向了内陆。 孩子们已经在房车上睡过了。但撒沙却在登上飞机之后的几分钟内又睡着了,安东尼。霍普金斯拒绝了服务人员的帮助,亲手给他裹上了毯子,淡金色的脑袋歪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别西卜也打不起精神。他主动给自己要了一条毯子,还有一杯加奶油和咖啡的白兰地。 如果只是身体的缘故。作为一个异能者,他们的疲劳老早就该解除了,他们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倦意完全来自于精神上的折磨,尤其是撒沙,他不但抵抗了,还设法予以扰乱,虽然最后他在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授意下放弃了,但这其中耗费的精力一时半会还没那么容易找回来。 这是一次新尝试,就连大霍普金斯也不知道最终情况会变成个什么样子,但结果令他很满意——撒沙传承于大霍普金斯的妹妹,另一个撒沙以及他母亲的部分有时会令他变得有些脆弱和过于温和,霍普金斯医生承认这是美好的,但这个世界危机重重,他不能冒险,他必须让撒沙。霍普金斯变成一个“磨快的”(暴徒们的黑话:指难以对付的人),撒沙必须装备上獠牙、利爪以及一颗刚硬无情的心脏。 这个过程或许有些痛苦,但他希望撒沙。霍普金斯不必重蹈覆辙——安东尼。霍普金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那口地窖的门打开了,他已经来不及关上它,令人作呕的臭气与孩子们惶恐不安的叫喊声冲了出来,一个女孩被拖了出来,她才六岁,皮肤雪白,头发金黄,深蓝色的眼睛里流着泪水,她已经挨过一段时间的饿,但前六年丰富而营养充足的食物累积起来的脂肪大多数还被完好的保留着,她就像只瘸腿的小鹿那样磕磕绊绊地向前走,霍普金斯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强忍着不去啜泣,奇怪的气流从他的牙齿缝隙间溢出来,他闻到了香味,肉汤的香味,对啦,他也喝过那份肉汤,用他的妹妹,撒沙的骨头煮出来的肉汤。那些残兵拿他们剩下的残羹剩饭喂养还没被选中杀死的孩子,以保持食物的“新鲜” 一只手蒙住了安东尼。霍普金斯的鼻子,手心滚烫,带着橙子的香味,地窖飞快地远去,霍普金斯睁开了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泪盈于眶。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服务人员,她是个年轻而漂亮的女性,见多识广——她见过很多粗暴而蛮横的客人,他们里面有些杀过人,还有好几个从不忌惮殴打女性的混球,但他们中从未有人能让她这样恐惧不安。 霍普金斯低下眼睛,服务人员捧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肉汤,旁边配着新鲜的莴苣,刷着姜蒜汁的鳕鱼排。果汁和烤的焦黄的面包,面包上涂着黄油,他刚才闻到的味儿就是从这来的。 他按住那只手,撒沙。霍普金斯的手。那只手是有温度的,血液在血管里仆仆流动,他嘟起嘴唇,在手心上悄悄的吻了吻。 “谢谢,”他说:“我好多了。” “没关系。”撒沙说,他对站在一旁的服务人员笑笑,点点头:“请换一碗奶油海鲜汤,”他眨了眨眼睛:“如果可以,在里面多加点甜罗勒。”(甜罗勒有镇定作用) “还有苦艾酒。”霍普金斯医生补充道:“我想这儿应该有。” “当然,我们这儿应有尽有。”这当儿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终于恢复过来了。她甚至还附上了一个挑逗性的笑容,就是略微有点短促。 “那份肉汤可以给我。”邻座的别西卜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的肩膀上披着毯子。双手隐藏在下面:“我饿的只差能吞下一头牛。”那个一头红铜色波浪卷发的服务人员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姿态曼妙地走过去,弯下腰把托盘放在他座位前的固定桌子上:“谢谢。”她轻声说:“我的小好人。” 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与别西卜的耳朵距离大概只有半英寸不到,她的体温与香味在男孩的皮肤与鼻子间缭绕不去,纤细的发丝被通风设备吹出的微风扬起。别西卜的面颊被挠的有些痒,他耸了耸肩膀,回到了位子上,开始大朵快颐。 服务人员以为他是为了给她解围,但别西卜知道自己是真的饿了,而且他说自己能吃下一头牛或许并非夸张——他是被大霍普金斯惊醒的。威胁与压迫感让他汗流浃背——撒沙曾经为他做过能力分析,他告诉过别西卜,他的能力是继承于身为异能者的父亲的。这很正常,而且他的母亲应该不是异能者,别西卜的异能没有掺杂进除了老比桑地之外的东西,所以在很多时候,看看切加勒。比桑地就能看到未来的他撒沙曾经提到过。切加勒的胃口与其能力息息相关,无论是能力的增长还是改变。都能从他的胃口上看得出来,特别是他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他会吃的更多,消化的更快——这一点已经被别西卜证实了,就在刚才。 大霍普金斯让他感觉饥肠辘辘。 在新的汤端上来之前,安东尼。霍普金斯先为自己注射了一针低浓度可卡因(服务人员说的对,飞机上真是应有尽有),然后喝掉了半杯苦艾酒,痉挛着的脑神经终于停下了蹦跳,他在紧闭的眼皮后面转动眼球,一点眼泪流了出来,撒沙立刻用手指抹掉了它。 “药呢?”他一脸严肃地问道。 “没带在身上,”霍普金斯医生说:“但别担心,我没事儿,很快就会好了。”他伸过手臂,抱住撒沙的肩膀,一边转过头去,嘴唇摩挲着孩子细软的金发。 别西卜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微微发热,像是无意间揭穿了朋友的某个秘密。 海神岛上的父子从不会这样亲热,他名义上的养父几乎日日都在外面奔波,而他真正的父亲,切加勒。比桑地,就算是在彼此的身份明了之后也只拥抱过他几次——这样亲昵且温情脉脉的拥抱往往是被用来当做安慰(一般只会出现在葬礼上)和奖励(如果你真的干了些什么值得称道的大事情)用的,罕见而珍贵——海神岛上的成年男性从不吝啬力气与钞票,却不懂得如何表达内心的情感,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行为只应该出现在他们的母亲、姐妹和女儿身上。一个孩子,尤其是男孩,竟然敢于随随便便地向年长的男性提出这样的要求的话,他会被视为一个娘娘腔,他的父亲或是兄长会通过嘲笑和鞭笞来纠正这个“坏毛病”的。 但这还真让人有点儿羡慕,是不是? (待续) ps:对不起,还有一章需修改,今天的第三更只有放到明天上午了。——第一更在一百六十二章,作为补充部分。 第一百六十三章拉斯维加斯一 直升机在天堂宫的顶楼平台降落,别西卜跳下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地面上一尘不染,他瞥了一眼与这栋建筑物相距不过数百英尺,犹如墙壁一般耸立的滚滚沙尘,在心里弹了一下舌头。撒沙。霍普金斯紧跟着他的父亲,霍普金斯们似乎已经恢复了,动作利索,眼睛明亮,两个穿着三件式套装的人在直升机降落圈外的地方等着他们,别西卜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撒沙应该也是,但他们表现的就像是已经和这两个男孩做了十来年的朋友——但也没热络得招来少年人们的厌烦,或是因为过于无微不至而引起不该有的警惕心——别西卜估计他们应该是赌场主人的副手之类的人物,这类人个个有着一张漂亮端正的面孔,口才出众,聪明乖巧,善于逢迎,毫不吝啬,在赌场主人的授意下,他们能够赋予一个凡夫俗子国王或者上帝才得以拥有的美好生活——免费的贵宾舱或是私人飞机,游艇接送,免费的总统套间,免费的美酒佳肴,免费的无上装表演,免费的美艳女郎,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随便几个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份价值,譬如说,你有权力,或是某个有权力者的不可放弃的一部分,儿子、女儿、侄儿什么的,要么就是有钱。他们在你身上投下了花费,就总能从你身上拿回来,哪怕你一开始只愿意使用5元钱的黑色筹码到最后你会发觉自己正在不知不觉地扔出成叠的乳白色金边筹码,那种筹码是伍佰元一枚的。 对于某些值得发展的客户,每一年的各个重大节日和你的生日里,他们还会送上贺卡与一份小礼物,这些礼物都是副手们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珍珠编织成的花瓶,金丝猴皮的褥子。镀金的纯银船模型,地中海地区的石楠木根瘤烟斗,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里面定然都塞着一两枚红色筹码,这种红色筹码价值一百元——你在捏着它们的时候会不会把拉斯维加斯列入你度假地点之一呢?即便你明知道它或许会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来的昂贵?不,你拒绝了这份诱惑,你决定再也不去哪儿了,但你也不能扔了那些筹码。这是钱,而且在迷信的人心里,这是能带来好运气的钱。于是你把它装进了兜里,在某个早晨,成功签下一份能赚上几万元的合约的你在异国他乡的旅馆中心满意足地醒来,精神百倍,发现自己距离拉斯维加斯也不过就是一两个小时的航程。有几个人会不由自主地萌发出“去试试手气”的想法呢? 切加勒。比桑地的巨大王国里当然不会缺少赌场的存在,它的盈利可达总收入的五分之一,仅次于毒品,但令他遗憾的是,这些赌场始终难成规模气候——他也想过在拉斯维加斯插进一只手,他是有机会的。在这片地方还是一片不毛之地的时候,可那还是在一百多年前,没人有着眼光确定这儿将会成为一个聚宝盆。等比桑地们看到它时,这里已经彻彻底底地被本地黑帮占领了,他们开设赌场,酒店、奢侈品商场,还有配套的豪宅和医院。高尔夫球场和水上游乐场,但能在这里立足的娱乐设施只有赌博。赌场主人从不希望他客人的注意力会被其他什么破烂玩意儿带走——妓女也不行,嫖娼在这儿是违法的,但那些无上装表演的,唱歌的,玩魔术和水上芭蕾的,还有坐在二十一点牌桌前充当“假赌客”穿着异常暴露的年轻女人,赌客们可以随意带她们到房间里去,她们不收钱,但这种里面配有床、地毯、簇新内衣、酒、小点心、保险套和淋浴的房间每间需要二百元的租借费用。 一些父亲会在子女(多半是儿子)将近成年的时候带他们到这儿来,教他们如何赌博,以及玩弄女人,就像教他们喝酒和抽烟那样,他们认为,在父亲的监护下接触这些要比他们自个儿满怀好奇和冲动地私下尝试要来的好得多。 所以霍普金斯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们一行三人被安排在一个贵族家庭式套间里,套间里有两个房间,设备齐全,陈设奢华。 “所有的东西都是全新的,”带领他们进门的副手恭谨地说道:“请安心。” “请代我向肖恩。巴蒂尔先生致谢。”安东尼。霍普金斯彬彬有礼地说:“顺便转告他,我会在晚餐前去拜访他,还有我的儿子以及他的朋友,别西卜。比桑地。” 副手晶亮的绿色眼睛在巧克力色的男孩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间:“是的,先生。”他微微欠身“请好好休息。” 别西卜好像没听到霍普金斯刚才的话,他翘着脚拇指,在地毯上走来走去,铺设在客厅中央的地毯是大胆的金黄色,明亮的就像是阳光下的沙漠,他在上面走来走去,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脚面被长长的绒毛淹没。 撒沙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阳台下面是一个波光粼粼的泳池,如果他愿意,可以直接从阳台跳进泳池里,现在正值中午,一些通宵赌博的客人刚刚才起床,所有人很少。 两条挺会装模作样的小狗,这套把戏在安东尼。霍普金斯面前可起不了丝毫作用,不过他也没有隐瞒他们的意思。撒沙。霍普金斯他从不隐瞒,而别西卜,他既是切加勒。比桑地的儿子,又是撒沙。霍普金斯的朋友,这两种身份都注定了他也能知道一部分事情。 “我第一次来拉斯维加斯还是在二十五年前,”安东尼。霍普金斯以眼神示意,撒沙立刻跑去吧台,为他倒了一杯加柠檬汁的冰苏打水“你们也来点,”大霍普金斯说:“你们需要开开胃口,半小时后就是午餐时间了,天堂宫的冻螃蟹腿和中式点心值得用心品尝,我保证你们会喜欢的——我也是第一次就爱上了它们——二十五年前的赌客可没这个口福。那个晚上,我在三明治和啤酒的陪伴下,在黑杰克(二十一点)上赢了七万五千元,”别西卜和撒沙迅速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比较了二十五年前和现在的通货率——毫无疑问,那是一大笔钱:“不是在天堂宫,那时候天堂宫还不存在呢,而肖恩。巴蒂尔就是我的庄家,后来他告诉我,当晚他就被赌场主人抓了过去,挨了一顿臭揍,他被命令一定要留下我,留下着七万五千元,不然他就得到沙漠里和仙人掌作伴儿去了,那时候的黑帮都那么做,或许现在也在那么做,很方便,这儿到处都是疏松的沙地,不管你昨晚干了什么,几小时后沙子就会掩盖掉所有的痕迹。”霍普金斯笑了笑,露出那排细小的白牙齿:“晚餐的时候,他带我去尝了烤牛肉和炒鸡蛋,餐后我们看了表演,那时候还只有康康舞和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我记得有一个姑娘带着六只狗熊,她给它们糖块,命令它们围着她转,还和其中的一只接吻;凌晨一点他敲响了我的门,给我送来了那个亲吻狗熊的姑娘,还有香槟,第二天他特意送来了丰盛的早餐,他建议我再继续,因为我是他见过手气最好和最聪明的玩家,我认为他说的对,”霍普金斯狡猾地一笑,他眼角的小皱纹可爱地聚到了一起:“我又继续赌了三天,我有输有赢,但最后我手上的筹码可以兑换三十万元,我向他辞别,可怜的肖恩,他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告诉我,如果我今天真的拿着这些筹码换成的钱走出拉斯维加斯的话,那么明天我们就会成为城外无名尸体中的一员了——那时的规矩可不像现在那么严,我得死,作为一个失职的庄家,他也得死。” 说到这里,霍普金斯故意停顿了一下。无视两个男孩脸上古怪的表情——他们大概已经百爪挠心了。 他咬碎了一块冰块,把它含化了,慢慢咽下肚子才继续说下去“肖恩。巴蒂尔恳求我输掉这笔钱,他保证我可以留下五千元,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但我告诉他这不可能,因为我需要这笔钱,好来支付我随后五年、六年或者更久的学费和生活费用,上帝,在那时候医学院的学费就已经贵的吓人了——虽然其中不乏一些如同宝石那样熠熠生光的,真正有学问,有见识,意志坚定与头脑清新的人物,但就我看来,教师中的大部分人物就和埋藏在土地下面的蚯蚓一般无二——他们固执、保守、蠢笨而不自知,但他们的课程同样需要大笔的费用来支持,而且除了必须的课程之外,我还有很多书要读,很多,我需要补充足够的知识,就像是植物需要水分,我的时间不能耗费在零碎兀长的临时工作里。” “我告诉肖恩。巴蒂尔,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我继续赌,但不是输掉自己的钱,而是帮他赢其他赌客的钱。”霍普金斯医生举了举杯子:“他是个有魄力和魅力的人,一个老赌客接受了他的请求,向赌场老板申请了十万元作为我们的赌资,我在拉斯维加斯继续呆了一星期,帮肖恩。巴蒂尔赢了八十万元。” “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拉斯维加斯,虽然肖恩。巴蒂尔已经成为了副手,而这里的赌场主人为我始终保留着一个房间,但我第二次来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我的身份已经不是赌客,而是医生,而我的病人——就是已经成为天堂宫赌场主人的肖恩。巴蒂尔。” (待续) 这是7月22日的,三更补齐! 第一百六十五章拉斯维加斯二 肖恩。巴蒂尔的时间表几乎就像锶原子光钟一样准,他每天九点起床,半小时做个人清洁工作与便溺,一刻钟用早餐,接下来他会在副手的陪伴下赌场里溜达两小时三刻钟,十二点半用午餐,半小时后重复一次上午的活动,不过这次只有三小时,四点钟他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与办公室,花费两小时处理各类书面文件,六点钟吃晚餐,晚餐结束后他会一直待在房间里,除了少数会给他带来巨额收益与强有力支持的“好朋友”以外,他谁也不见,哪儿也不去——他的下属和客人经常会以自己见到肖恩。巴蒂尔的时间来判断自己在天堂宫赌场主人心里的位置,一般而言,时间越晚,就代表你越得他的看重——但在此需要说明的是,这个时间通常都是由肖恩。巴蒂尔自己约定而非客人主动提出。 绿眼睛的副手在得到巴蒂尔的肯定答复后可真是有点儿惊讶,巴蒂尔是个聪明、开朗、某些时候还非常温和的人,但他同样也非常的傲慢和刚愎自用,在副手的印象中,只有寥寥几个人才能如此随意地为肖恩。巴蒂尔做出决定,这份名单上,并没有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名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表现的更为恭谨,下午四点种,服务人员送来了一柜子的衣物,从里到外,从内裤到常礼服的丝帕和晚礼服的领结,被精心熨烫整理完毕的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悬挂在壁橱里,叠放在抽屉中,柔软光洁的棉布与绸缎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还有鞋子,鳄鱼皮、羊皮与牛皮,黑色和白色的,亚光与亮光的。镂空的,有鞋带和无系带的,后者多半的是为别西卜和撒沙平时穿着而预备的。 别西卜提起一双白色的羊羔皮鞋子,它非常宽松而柔软,鞋面上装饰着一个镀金的锚链,他试了试,发现尺寸恰好,不紧也不松。他又试着穿上了一件法式衬衫(这种衬衫是搭配正装用的,裁剪贴身),男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说。”他向撒沙展示自己的新鞋子:“我们的尺码?” “嗯,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撒沙说:“进来的时候我就发觉了。走道那儿有个感应型的人体三维扫描仪,嗯,好像是二零零七年产的那款。它甚至能记录下你屁股上的一个小疖子,鞋子和衣服的大小尺寸当然不在话下。” 别西卜的脸色变得非常微妙,他皱着眉。思考了两秒钟,然后看到撒沙扭过头去,混蛋,他笑了!发觉自己被戏弄了的男孩扑过去拽倒了自己的朋友,他们就像两只已经尝过了血腥的小猎豹那样半真半假地扭打在一起,别西卜比撒沙高大些。但要论起如何控制与钳制他人,受“食尸鬼”亲自指导的撒沙。霍普金斯必然胜他一筹。一边扣着衬衫纽扣,一边往后退了两步的霍普金斯医生几乎是遐意地看着这两只小野兽闷声不吭地从屋子的那头翻到屋子的这头。最后撒沙抬起手来表示投降,倒不是他争不过别西卜,说到底,这件事儿还是他起的头。气喘吁吁的别西卜用拳头顶了顶他的面颊作为惩罚。 “好了,孩子们。到此为止,”霍普金斯医生说。他已经打理好了一身行头,浅灰色的常礼服,黑白两色的雅致皮鞋,鞋面上有镂空小孔组成的卷草纹图案,头发往后梳,油光水滑,他戴上了一只系带子的单片眼镜:“给你们十分钟。”他看了看手表。 “我们也得那样?”别西卜搂住了撒沙的脖子,小声地说,霍普金斯医生纹丝不乱的头发让他深感敬畏。 “不,不那样,但也不这样。”撒沙抓了抓别西卜的头发,别西卜的头发是带有自然卷度的,刚才的一番戏耍般的搏斗让它们变成了乱蓬蓬的一窝,撒沙先从地毯上爬起来,然后伸手拉起别西卜。 孩子们的动作很快,别西卜在浴室里蘸着水,用了半分钟梳好了自己的头发,在这段时间里,撒沙给他拿出了与鞋子相配的衣服——那件衬衫当然是不可能再穿的了,两个男孩也无需如霍普金斯那样衣冠楚楚,他们只要穿上宽松的衬衫和长裤就行——他们毕竟还未成年呢。 “我可真不习惯穿白的。”别西卜抱怨道:“感觉很奇怪,撒沙,我敢发誓,我就算结婚的时候也不会穿得这样”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娘娘腔。”实际上他是想说自己会不会看上去就像是个卖屁股的,但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相信我,你仍然威风的如同一头狮子。” “白化的?”别西卜做了个鬼脸“我感觉更糟糕了。”他看看小霍普金斯:“我比较喜欢你身上的那套。”全黑色,从衬衫到长裤,还有鞋子:“我可以换鞋子。” “万一停电,我怕会找不到你。”前面的三星期里,别西卜几乎天天都泡在泳池或是海里游泳,被橄榄球防护服闷捂发白的皮肤没多久就重新变回了腌橄榄的颜色。 别西卜耸耸肩,看在时间的份上,他想,而且撒沙。霍普金斯的穿着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看起来就像是个黑衣游行修士。 *** 肖恩。巴蒂尔并未如其他赌场主人那样在拉斯维加斯的外围,也就是在住宅区里挑选或是自行建造一所称心如意的宅邸居住,他的家位于天堂宫酒店的七层,酒店的一到六层都是他的赌场,他就像是一条从不离开洞穴的巨龙,牢牢地盘踞在自己的财宝上面。 酒店的九部电梯里,只有一部才能通往七层,而且需要密码和巴蒂尔的亲口允许,电椅的七层入口不是寻常可见的狭窄走廊或是电梯间,而是一座圆形的空旷大厅,大厅的顶面装饰着由无数根水晶玻璃管组合而成的旋涡状吊灯,墙壁铺贴着冷色调的丝绒墙布,脚下厚厚的地毯颜色鲜艳——宝蓝底色,加上密集的金色与桃红色的轮状图案,别西卜眨了眨眼睛,午餐前那段短暂的回忆中,霍普金斯曾经提到过,轮状图案于古罗马人而言,象征着源源不绝的财富,所以很多赌场里的地面都采用了这种图案,就是很难知道,这种图案带来的财富究竟是落进了赌客的口袋还是落进了赌场主人的口袋。 在房门打开之前,别西卜和撒沙都隐隐约约听到了“叮叮叮当,当当当叮”的声音,这种声音似乎只会有一种机器发出,那就是这儿最常见的苹果机,它演奏出的音乐既单调又无趣,却还是有难以计数的人为之着迷。 兑换硬币,叮叮叮当,当当当叮,投下角子,叮叮叮当,当当当叮叮叮叮当,当当当叮,顶端的灯旋转着发出亮光,恭喜你,你赢了!硬币叮叮当当地塞满了出币口,再来一次?当然,好运气可是很难得一见的,你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演奏台”苹果机每次最低赌注只有一分钱,但很少有人下那么少,赌客们可以在机器上一坐一整天,不吃不喝,只是拼命地拉动那根杆子,机器叮叮当当的响,就像是鞭子在抽打他们的心,逼迫着他们掏出兜里的最后一分钱。 拉斯维加斯的机场卫生间里都有这种机器。但它至少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放在这儿又赚不了赌客的钱。 走进房间后撒沙和别西卜的疑问才得到了回答。 房间异乎寻常的宽敞,撒沙怀疑,肖恩。巴蒂尔是腾空了四分之一个楼层来做这个房间,房间没开灯,四面墙壁上镶嵌着一时间根本无从弄清数量的显示器,每台显示器都连接着一个或是几个主要摄像头,某些固定不动,而某些却时时刻刻都在移动——俯仰,旋转,拉远,拉近,忙忙碌碌,它们就像是无数双眼睛,将赌场里的每个角落详详细细地投射在这个密闭的大脑里。 别西卜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苍蝇的复眼,他想要呕吐,今天的午餐,大概还有昨天的晚餐。 不但有图像,还有声音,声音被调得不高,大约只有四十分贝,大略与夏日的夜晚相当,但那种持续不断的叮当声实在是太折磨人的耳朵了。 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u型的写字台,各类办公设施一应俱全,面对着写字台的是一组可供二十个人同时坐下的皮质沙发——写字台的后面是张床,一张大床,没有帷幕,它就这样坦荡荡地呈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一个男人从写字台后面站起来,迎向安东尼。霍普金斯,他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那个男人和霍普金斯一样高大,身材魁梧,肩膀宽阔,四肢结实。 “多久了?”他充满感情地喊道:“十五年了,亲爱的朋友,我们已经十五年没再见过了!” (待续) ps:抱歉,原本今天打算双更的,但碰到了点小问题,这一章改到明天或者后天补,不好意思。 感谢雷尼rei,殉以繁华大人的打赏! 第一百六十六章拉斯维加斯三 肖恩。巴蒂尔是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这个传统赌场开设至今从没变过,从荷官到发牌员,从经理到副手,连同赌场主人,他们的容貌与身材都要比普通男人更出色,当然,清醒的头脑和冷酷的心肠也是——据霍普金斯说,巴蒂尔已经在拉斯维加斯待了整整四十年,最初的时候他是无家可归的小瘪三,住在下水道里,在赌桌下钻来钻去,搜索赌客们无意间掉下的硬币(那时还没有筹码这回事儿呢),长大点儿他就凭着一张善于甜言蜜语的嘴和讨人喜欢的脸蛋做了女招待或娼妓们的小跑腿的,负责看个门,提个大衣,沏茶或咖啡,抑是给她们喜爱的客人传个讯或是递个警信什么的;等肖恩。巴蒂尔的嘴唇上生出胡须之后,他本可以成为酒吧招待,这是份值得羡慕的活计,安全、轻松、干净、还有很多漂亮女孩,但他婉言谢绝了,他向当时排位第三的赌场主人毛遂自荐,他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好庄家——在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在忙于打盹、偷酒喝和掀女人裙子的时候,肖恩。巴蒂尔却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每一场赌局,他懂得如何观察和学习,不但是从庄家那里,也从赌徒那里,他贪婪地吸取着扑克、骰子、轮盘里的营养,就像是被它们喂大的——赌场主人慷慨地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抓住了,他有技术,也有运气,他或许可能成为最年轻的副手甚至赌场主人,但他遇上了安东尼。霍普金斯。 值得庆幸的,那时的“食尸鬼”也很年轻,年轻的愿意尝试一切可能尝试到的东西,他们携手合作。并且很快尝到了甜头,霍普金斯得到了他的学费,而肖恩保住了他的性命与职位。肖恩。巴蒂尔每个圣诞节都会寄给医学院学生一封信和礼物,他从未放弃劝说霍普金斯和他一起干,那份礼物也永远都是筹码——五元的纯黑色筹码,二十元的纯绿色筹码,五十元的纯黄色筹码,一百元的纯红色筹码,两百元的纯紫色筹码,伍佰元的乳白色镶金边的筹码直到安东尼。霍普金斯在联邦调查局的追捕下开始第一次逃亡。 肖恩。巴蒂尔放开了霍普金斯。转向男孩们,他站在这间房间唯一的一盏吊灯下面,橙黄色的灯光为赌场主人的脸镀上了一层金。他有个宽广平坦的前额,耸起的眉骨和一双蜂蜜色的眼睛,他的鼻梁有些窄,但鼻尖非常圆润,引得人想要去吻一吻(很多女人也是这样做的)。颜色异常近似于白咖啡的浅褐色的头发优雅地打着卷,胡须,双鬓与额发交际处的碎头发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那么,”他一边凝视着两个男孩,一边伸出手来“两位先生。霍普金斯还有比桑地。”他依次和他们握了握手,他的手掌肥厚干燥,力道堪称温柔。 “也许你没有见过我。”他低头看着撒沙。霍普金斯,在心里为这个男孩几乎触手可及的美貌赞叹:“但我确实是你父亲的老朋友,我们彼此通信,长达十二年,你的父亲是我的良师益友。他给了我很多绝佳的建议,”他示意孩子们看向屏幕。这面显示器墙壁所展示的正是赌场中最为热闹和华丽的一部分——“演奏家”苹果机,一排排,井然有序,闪闪发亮,上千台吃角子机旋转、停止、掉出筹码时机器顶端发出的叮当声就像钱币的海潮那样层层叠叠地迎面扑来,每台机器前几乎都坐着一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面部表情极其统一,麻木而又紧张,不停地拉下杆子和投进小塑料片,所有的动作都是机械性的,一遍又一遍,毫不犹豫,好像他们投下去的不是辛辛苦苦赚来的钞票兑换来的筹码,而是其他什么恶心肮脏,亟需抛弃的东西。 “每个赌场都有吃角子机,”肖恩说:“但只有我这儿生意最好,猜猜看这是为什么——撒沙,这得感谢你的父亲,他给我的建议,这里有一千两百台吃角子的演奏家苹果机,它们被分为六个部分,每部分都被电脑连接起来,在某个时刻,它们会成为一体——即是说,一旦拉中,它们吐出的钱币将不仅仅是一台机器的所有,而是两百台机器一起哗哗地往外喷吐,你可以想象吗?那是个无比壮观的景象。” “真有人赢过?”别西卜搓了搓手指。 “当然,一个年轻人,他赢到的角子得用十吨货车装,他的手掌印就在苹果机场的入口摆着,看,看这儿,”一个镜头拉近,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展示台,上面托摆着一只银手掌,手掌上的纹路、指甲、汗毛清晰可见,栩栩如生“真人手掌倒模做的,纯银镀铂金。很多人都愿意来摸一摸或者给他一个吻,”肖恩。巴蒂尔指挥着镜头转向另一面,就在这只手掌的上方,悬挂着一架彩色的大显示屏,上面反复播放着成堆钱币猛然涌出,将机器前面的人推倒在地的景象——一旁有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空置展示台,静静地像是在等候着第二个幸运儿的到来,:“人人都想要成为第二个。是不是,**?” 他的副手恭谨地半鞠了个躬:“是的,人人都想成为第二个。” 别西卜飞快地在心里做着计算——双骰赌抽头百分之一点四,二十一点抽头百分之一,轮盘赌抽头百分之五点五。吃角子老虎机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一千两百台机器,二十四小时营业——他还发现,这些机器的频率高于普通吃角子机器(虽然不是很明显),它们给出结果会提前两到三秒钟,赌客投币的频率也随之提高,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累进式机器(即是说,投进的硬币愈多,拉中大奖的机会就愈高)。 “别的赌场不能这么做?”撒沙问道。 “不,”这次说话的是别西卜:“幸运小子每家赌场都有,但是一千两百台电脑控制的机器就未必了,而且设置这种巨型彩池很危险——会有亡命之徒想方设法地想要把它真正地弄到手。万一真的被拉中或是被认为真的拉中。赌场将会面临两难境地——损失一大笔钱或者声名扫地,不太会有赌场愿意损失自己的名声,那么就只有付钱,但如果那样的话,赌场主人会被股东们视为失败者,他会失去控制赌场的权利,这很危险。” “在巴蒂尔之前,没人敢那么做。在巴蒂尔之后,他们又觉得失了先机。”霍普金斯医生用那种我们已经习惯了的轻柔语调说到:“而且这风险确实挺大的,巴蒂尔。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去试试?” 肖恩。巴蒂尔做出一个夸张的恐惧表情,然后和霍普金斯医生一起笑了起来。 “事实上,你父亲给出的好点子还有很多。”肖恩。巴蒂尔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我建议你们亲自去看看,感受一下,怎么样?”他瞧瞧霍普金斯医生,医生对撒沙和别西卜点了点头:“去吧,”他说:“好好玩。” “**。”巴蒂尔喊道。副手立刻走上前来:“带我们年轻的客人下去,走走,看看,玩一把,或者其他的随便什么,只要他们想和愿意。我希望他们所提出的每个要求都能得到满足,”他停顿了一下,走回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两卷用牛皮纸包着的筹码,都是乳白色镶嵌金边的,他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卷“另外。他们可以签帐,账单送到我这儿来。” “我想我得再说一次欢迎。”副手走到两个男孩的面前,橄榄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光泽迷人:“你们可以叫我**,他们都叫我**,或是绿眼睛**。” *** “我一直在担心你,我亲爱的朋友,”肖恩。巴蒂尔说“你原本可以先来找我,你认为我会看着一个老友蒙受冤屈而袖手旁观吗?我也有律师和门路,在我的别墅里还住着一个警察局长和州长呢。我亲爱的医生,想要摆脱掉那些惹人厌的检察官、探员和警察也就是半年一年的事儿——结果呢,你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没有电话,也没有信件,虽然每年我还能收到你的生日礼物,可我没法找到你,”巴蒂尔抱住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肩膀,引导他在沙发上坐下,像模像样地满怀愤慨和委屈地叹了口气“我甚至没能参加你的婚礼,也没见过你的妻子,还有你的儿子,我还以为能成为他的教父呢。” “我的妻子已经过世了,”霍普金斯医生说:“撒沙的教父另有其人。” “请不要说你从未考虑过我,”巴蒂尔故作伤感地说道:“那样我会心痛的。” 霍普金斯就像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肖恩。巴蒂尔的笑容消失了,他抬起了肩膀,从隐藏在沙发背后的小吧台里取出了一瓶酒:“老奥弗霍尔德的裸麦威士忌,不掺水。”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晃来晃去,他和霍普金斯各一杯。 “我遇到了一桩难事。”巴蒂尔说:“霍普金斯,我需要你的帮助。”他说,按动遥控器,天花板上的丝绒天幕徐徐打开,地面也在颤抖——黑色的光亮地板逐渐亮了起来,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赌场里特有的,既喧嚣又规律十足的噪声。 现在他们就像待在了一个骰子里,骰子的六个内面布满了规格一致的显示屏。 (待续) ps:抱歉,昨天和今天都被派出去了,在外面根本没办法碰电脑,空掉的三章我会在后面慢慢补回来的,对不起! 殉以繁华大人的打赏,感谢ao大人的粉红票,感谢少数电大人的打赏。 第一百六十七章拉斯维加斯四 绿眼睛**是个稳重而又快活的年轻人,不,我并没有弄错形容词,是有那么一种人,他既能让人觉得他值得可信可靠,又令人感觉亲近舒服,和他在一起,人人都会觉得既放松又轻快——他举止之间,绝不显哪怕一丝浮躁轻率,言语里也从不曾带上一星半点的傲慢或是有意为之的敷衍,哪怕是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了赌场主人的副手之一——他只有二十五岁而已,表现出来的圆滑内敛、精细缜密却像是个四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才有的。他的叔叔是拉斯维加斯的市议员之一,他不喜欢上学,就被弄到了这儿,他很快就喜欢并且迷恋上了这儿,拉斯维加斯予他而言就像是水对于鱼,短暂的打工生涯在半年后变成了正式的就职吗,他在肖恩。巴蒂尔的手下干活,先是酒吧的服务员,然后是荷官,后来是庄家和发牌员,然后还做了一阵子的运钞员(为了逃税而将部分现金分红直接交付股东)和跨国收账人(到其他国家收取赌客们欠下的赌帐,一般而言,需要携带大量现金过关,非常危险),在后两种工作中,他表现既冷静又大胆以及冷酷无情,肖恩。巴蒂尔发现了这点后,立刻提拔了他,**如今已经在副手的位置上呆了一年多,在最初的半年里,他为天堂宫赌场招揽了不下五百万的新生意,半打以上的“重要人物”(在赌场的金库中存入一千万元以上),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个偏僻小国的独裁者和他的妻子。 他在招待别西卜与撒沙的时候,既没有愚蠢的将他们视作两个真正的不谙世故的十四岁男孩,也没有像某些人那样夸张地把他们当成一掷千金的豪客来迎奉,他的态度非常自然而且礼貌,和蔼大方,带着一点亲昵和小心翼翼。就像是那条坐在苹果树下的狐狸。 **把两袋子黑色的五元筹码交到男孩手里的时候,发现他们正在看着他,不是平常的那种看,而是兴致盎然的“观察”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吗?”他故作严肃地说,把声音放低:“好吧,如果是脸上有什么东西,请眨一下眼睛,如果是裤子拉链没拉,请眨两下眼睛。” 两个男孩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在这个时候就能看出他们之前形影不离的三年没白费。他们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就连角度都是一样的——带着点小小的可恶。别西卜捏了捏撒沙的手指,他知道撒沙的想法和他是一样的,绿眼睛**比轮盘和二十一点更让他们感兴趣——作为副手。**固然有着一副好相貌,但喜欢他的人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个“他差不多就像钞票那样讨人喜欢了。”别西卜说,撒沙肯定这一点,他们走来的这一路不断地有人和他打招呼。其中当然不乏一些谄媚和讨好,但更多的还是出自于内心与真实情感:“一看到他我就满心欢喜。”这些人就是这么诠释这句话的。 “不,没什么不妥当的,您简直就是完美无缺。”撒沙甜蜜而认真地说道,别西卜暗自吐了吐舌头,动动肩膀。他提起那个袋子,袋子里面装着的可以说是天堂宫里价值处在倒数第二位的筹码(最廉价的筹码是两元一只的),但依照其分量和体积来看。里面至少有着一千元。 “这是给你们玩吃角子苹果机的。”**说,他亲自带着他们走到几台花里胡哨的崭新机器前面。 “我以为这些机器是可以直接用硬币的。”别西卜试着投下筹码,拉动杆子,机器哗啦啦地转动起来,先是一个橙子。然后是一个香蕉,又一个香蕉。太可惜了,机器吐出了一块本白色的两元筹码。 “老式机器确实如此,”**说:“但它们太容易被人动手脚了,还有人往里面扔伪币——虽然这个可以用刮刀来分辨和控制,但那种装置太容易被卡住了,为了避免故障频繁产生,大部分赌场都是把刮刀停掉的——问题是,这样就有人能在这上面动手脚了,看,”他指给两个男孩看:“他们会找好位置,在机器上面打个孔,拉开本应被硬币推开的擎子,如此一来,机器就会默认为他们已经投了钱,他们可以一次又一次的玩,无本万利。但如果是新式机器就行不通了,因为它们的内部结构和程序安排完全只认筹码,而赌场里的筹码都是有电子编号的,就算你能撬开机器,没有连续不断投入的筹码,负责运转的滚轮还是照旧一动不动。” “我听说过还有种方法,”别西卜说:“用一只不锈钢漏斗反着顶住出币口,原本只会漏下几个小角子的出币口弹片被强行撑开,硬币就会不停地往下流,直到那个机器里面积存的钱币全部漏光。”他伸手摸摸出币口。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毫不在意地说道:“新机器的出币口是倾斜的,末端的卡子有自动报警功能,如果它的工作受到影响,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查看的。” 撒沙投了一个黑色筹码,三个小格子里面的花样立即令人眼花缭乱般地滚动起来,三个格子停止的时间都不一样,左手起的格子先停住,一个苹果慢悠悠地逼近底线,眼看要停住了,却不知为何又往下沉了一格,变成了个香蕉,中间的格子随后停住,橙子,第三个格子也是橙子。 “太可惜了。”**说:“差一点就是个杰克宝。”杰克宝是行话,意思是“单机头彩”也就是说,前面客人积存的筹码有三分之一会落到你的囊中。 “两百机合一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人知道它会在何时何地出现,”**示意了一下围绕着半个大厅分布的机器群落:“每一台都有可能,一个顾客走进来,他投下筹码,拉动杆子,机器一转,好。他得了三个苹果,也就是所谓的单机杰克宝,但如果他发现不仅仅是他面前的这台,而是周围两百台机器一起在吐筹码的时候,那就是真正的发了大财——第一个幸运儿在中奖的时候惊惶的就像只小兔子,他还以为机器坏了,或是除了别的什么问题,经理邀请他到办公室里等待筹码结算完毕的当儿,他吓得尿了裤子。” 别西卜拉拉杆子,这次他挺幸运的。两个苹果,他得到了两块白色筹码。他兴致勃勃地继续投筹码,拉杆子。时间有长有短,没一会儿,他就输掉了刚才赢来的和自己原先的一小部分资本。 他一台一台的机器玩过去,每台只玩一到两次,撒沙也是如此。**耐心地跟着他们,为他们提着口袋。 “我听叔叔们说过,”别西卜一边漫不经心地拉动杆子,一边说:“每台吃角子的苹果机都是经过处理的,”他的声音不大,而且他们在最后两排。距离他们最近的赌客也隔着近十台机器。“他们在转盘上面加上一个金属夹,就是靠近苹果图案的那块,所以每当转盘就要转出苹果的时候。你能看到它犹豫不决了半天才突然咔地转了过去,相比起来,其他转盘的图案到位就要爽快利落的多——他们一般把它安排在第一个,因为第二个会让人觉得这台机器的运势很差,第三个会令人倍感失望。但如果第一个就‘差一点’是苹果,而后面两个也是苹果的话。很多人都会认为这台机器很容易出‘杰克宝’——因为人们总是觉得第一个转盘转出苹果的可能性要高于后两个转盘。” “人类的固有观念,他们总觉得第一个有着天然优势。”撒沙说:“我们往里面走走,别西卜,不必验证了,天堂宫在这点上和其他赌场是一样的,靠近门口的机器赢率很低。” “因为这儿多半是离开的客人掏出几个零星小筹码最后搏一把的地方,如果赢了钱,他们就会笔直走到兑换台前面把筹码兑换成钱,出去买点好东西或是美美地吃一顿,很少有人会愿意折回去再赌一把。”**说:“老赌客们都会往里面走。” “里面的机器赢面更大点?”别西卜在一台机器前面停下,顺手投进个筹码,拉了下杆子,转盘转动,三个水果,没一个相同的,这次他血本无归。 “难说,”撒沙说:“既然你也能想到。” “我们确实会在里面放上一两台容易出宝的机器,但同样地,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们能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找到它,而且得有那个耐心和足够的钱,”**愉快地说道:“既然他们在前面已经掏出了大钱,那么我们在后面返回些也算不得什么。” “比如说这个?”别西卜跟前的机器突然奏起了响亮激昂的乐曲,其中还夹杂着加大的,硬币叮当作响的声音,还有五彩的亮光,发出这些绚丽光线的顶灯就像警灯那样玩命地旋转着,五彩的屏幕上,转盘的格子里停着三个苹果,黑色的筹码从出币口流出来,流满了储币杯,落在地毯上。 “哦,幸运,”**兴高采烈地赞叹道:“你有一只幸运的手,比桑地先生,一个不折不扣的杰克宝!” “那么我也来试试吧。”撒沙等机器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也去投了一个筹码,他拉动杆子,转盘开始转动。 **召唤来的侍者正在弯腰帮着别西卜捡起掉落的到处都是的筹码,他们听到音乐声的时候,还以为是上一次的声音过响而造成的幻听。 第二个杰克宝。在同一台机器上。八千分之一的概率。 (待续) ps:对不起,我感冒了,病症突然且来势汹汹,星期天本想多更一点的,结果头疼的连坐起来都不能今天本想请假,结果想起还有一个紧要的会议一天吃五六片克感敏压制头疼,腰疼的人实在是伤不起 缺更的章节我都记着,会补的,请大家放心。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第一百六十八章拉斯维加斯五 第一百六十八章拉斯维加斯(5)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好运气。”**喃喃地说道,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擦着上装的边缘,他一紧张或遇到难事儿就会情不自禁地这么干,这是个不太好的老毛病,肖恩。巴蒂尔多次提醒过他。苹果机顶端的彩灯还在旋转,一些赌客从机器后面站起身来好奇地眺望,出币口还在哗哗地往外吐出黑色的筹码,有二三十枚筹码已经溢出了储币杯,掉在了地毯上面。 “他这是怎么了?” “有点麻烦。”撒沙转动着脑袋左右看看:“你觉得那个怎么样?”别西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个面色红润的老头儿,就在他们的后一排,雪白的小卷从红色的棒球帽下面翘出来,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正在不断冒出筹码的出币口,他看到了撒沙,立刻比出一个大拇指。 撒沙向他招了招手,老先生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但还是走了过来,走过来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散落着筹码的区域。 “您今天运气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翻开自己的口袋:“五十元,一干二净,我正准备去吃点东西。” “您不玩了?” 老先生耸耸肩膀:“我只是个游客,”他诡秘地朝撒沙眨了眨眼睛“我把赌场放在了最后一天,并且买好了回程飞机票,还有四个小时,我就该回家了。”他有点儿羡慕地再次看看那个堆满了黑色筹码的杯子:“我给自己定了个额度,而且只带了五十元现金,如果赢了,我就去吃一顿阿拉斯加的冻螃蟹,如果输了。我就吃个热狗,这儿的热狗味道也是很不错的,小朋友,量足,味佳,价格便宜。 “我觉得您还是有可能吃到冻螃蟹的。”撒沙说,他眨了眨眼睛:“您不是拉中了两个杰克宝吗?” 那双蓝色的眼睛睁的更大了。 “让我们帮彼此一个忙。”撒沙说:“我没到二十一岁。”他做了一个小小的鬼脸“也就是说,不到可以进赌场玩玩的法定年龄,这两个杰克宝赌场有权利不给我兑现。”他俯下身从储币杯子里抓了一把。大概有十来个黑色筹码:“我只要这些——我原本也只是想去吃顿冻螃蟹而已。” 老先生张大了嘴:“可是”他第三次瞄了一眼那个仍然可以说是满满的杯子:“这个,赌场会允许吗?” “没人发现就可以。”撒沙理所当然的说,虽然赌场主人的副手站在他身边。而且他们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有监控摄像头,但他知道,无论是**,还是肖恩。巴蒂尔都不会允许他人来揭穿这一临时骗局的。 天堂宫赌场一向自诩诚实守信。遵纪守法,在赌场里巡逻的管理人员、发牌员还有庄家甚至招待都会注意着不让看似二十一岁一下的少年男女靠近任何一张赌桌,但后者是有权利在赌场里随意游荡的。几乎占据了赌场总收入三分之一的苹果机的数量一向很惊人,而且它们在很多时候都是几组一排列的,高大的机器又差不多能把一个人遮挡的严严实实,下注简单迅速。除了兑换筹码,无需他人帮助——所以在很多时候,即便某位管理人员看到有未成年人嗯。在做些什么,他也会当做看不到。当然,他会通知其他人注意,如果那个小家伙玩的太过火了,他也会被“提醒”的。 撒沙。霍普金斯没有说谎。拉斯维加斯的法律里确实有这么一条,未成年人在此赌博是触犯法律的。他不但不能拿走自己赢得的钱,还有可能被处以罚金。 **起初的犹豫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原本只是想带这两个男孩随便玩玩,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够拉中两个杰克宝。他刚才颇为担心撒沙。霍普金斯和别西卜。比桑地坚持要拿走他们赢来的钱——两个杰克宝大约有三千五百元,完全比不上肖恩。巴蒂尔给出的两卷筹码,但**在赌场做了几年,看多了那些腰缠万贯的客人为了几块黑色或红色筹码耿耿于怀乃至于大发脾气的丑陋模样——不劳而获是人类最为喜爱的事物之一,同时,煮熟的鸭子突然飞走也会让他们燃起更为猛烈的怒火。 每个拉中杰克宝的客人都会由专人登记,他的名字会出现在该台苹果机最为显眼的地方,一些赌客会跑过来和他们握握手来谋求好运,还有照片,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他们的照片会放在天堂宫赌场网站上面——虽然撒沙。霍普金斯和别西卜。比桑地要比同龄人更为高大强壮,行动和言语之间都难以看出那种少年人特有的暴躁与轻浮,但只要长着眼睛,谁都能分辨出他们绝对还只是两个未成年人。 **可以招来其他管理人员尽快强行弄走他们,问题是,这种做法会毫无疑问地惹怒两个男孩。那么,肖恩。巴蒂尔先生交给他的事情就算是搞砸了最起码一大半。 他现在觉得自己比那个被意外的大馅饼劈头砸中的老头儿还要幸运,在他给出解决方案之前,男孩们已经将所有的问题处理妥当了——在老先生的坚持下,别西卜也抓了一把筹码。 整件事情的结束非常及时,因为就在霍普金斯与比桑地和那个幸运的老先生交换了位置之后,大概只有一分钟多点的时间里,一个从来没能让**感觉舒服的红头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红头发犹大”绿眼睛**的冤家对头。 *** “霍普金斯,我需要你的帮助。” 肖恩。巴蒂尔说:“有人正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的赌场里面捞钱,连续七个月,我每个月都要损失好几百万元,上半年的股东分红我不得不从自己腰包里掏钱出来——你知道的,我不能让他们知道赌场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但这种把戏也只能玩上一两次,亏损仍在继续,他们迟早会有所察觉。” “这些可爱的小仪器出问题了?”霍普金斯说。他低下头,脚下的屏幕在他瘦削的面孔上打上花里胡哨的彩色影子:“我记得你还有别的方法——无论是那一桌,只要每月输掉的钱超过十万块你就会开除掉相关的所有人,重新来过。” “我已经这么干了,我甚至在这七个月里在一张桌子上更换了超过三茬的庄家,没用,一点用都没有,”肖恩。巴蒂尔用脚尖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一块屏幕:“看看这张桌子,原本它每月都能给我赚进五十万元,最高一月超过了一百二十万。但在这段时间里,它总共也只收进了贰佰万元的筹码。” “那么说,是有人在找你麻烦。”霍普金斯说:“我想你有尝试着找到那个人,我记得每个能从天堂宫挖走一万元以上的人你都留有记录。” “没错儿,”肖恩。巴蒂尔:“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一个外来者。” “一个黑帮。”霍普金斯盯着那幅定格的图像:“人们都叫他蓝肩膀伊万,他的肩膀上刺满了海蓝色与深蓝色的纹身。我以前有个女病人,是他的情妇,她有蓝色恐惧症。但亲爱的,他所属的组织距离这儿,毫无疑问的,还有段距离。” “现在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遥远了。”肖恩。巴蒂尔吐出舌头。这是一个通用的,表示轻蔑与厌恶的动作:“连续两个月,他在天堂宫里到处转悠。轮盘、二十一点、百家乐、骰子除了苹果机,他的赢面达到了六成以上,他用现金兑换筹码,然后把筹码换做现金,最后把现金存入一个秘密的私人账户。” “多少?” “每天都在二十万元上下。我估计他是在洗钱。” “你让人盯着他了?”霍普金斯扭动了一下手指:“他确实没玩什么花样?我是说——作弊?我是说,摄像头、便携式电脑等等诸如此类。现在的科技能让一个普通人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墨丘利(罗马神话中他是朱庇特与女神迈亚(maia)所生的儿子,担任诸神的使者和传译,又是司畜牧、商业、交通旅游和体育运动的神,还是小偷们所崇拜的神。在此借喻为赌博之神)” “我派人做过检查,”肖恩神情阴郁地说道:“我有让人带着那种一碰到电子设备就会拼命抖动的仪器靠近过他,不,什么都没有,我还搜过他的行李,在他的浴室里安装过隐藏式的监控探头,还找了两个漂亮的女人去套过他的话。” “他发现啦?” “发现了,”肖恩。巴蒂尔满心不快地回答道:“第二天他赢了五十四万元,在兑换现金的时候,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脱光了衣服,然后在筹码上撒尿。” “真可惜,拉斯维加斯的法律从未禁止过在公共场合裸露身体,还有在筹码上撒尿。”霍普金斯同情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子小直径雪茄:“厄瓜多尔和洪都拉斯的混合产品,肖恩,味道清淡。” “还带有胡椒味儿和薄荷香呢,”巴蒂尔说:“你还真是个固执的家伙,我记得你请我抽的第一支雪茄就是这个。” “不算是最好的,但对我来说最合适,也是我最喜欢的,那就没必要改变些什么了。”食尸鬼慢吞吞地说道:“那么,说吧,亲爱的巴蒂尔,你想让我干什么?”他转动着手指间的雪茄,让巴蒂尔点燃的火柴能均匀地点燃它:“杀死伊万?不不不,这个活计有的人干,你不缺人手,我知道。” “我不能直接干掉他,”肖恩。巴蒂尔说:“他不是一个人偷偷摸摸来的,每天都有人给他送钱,他身边有着六个,或者八个护卫。我曾经试着提醒拉斯维加斯的警察局长这儿正有个东部地区的黑帮分子在通过赌博大把洗钱”他耸了耸肩:“他安静的就像是个被人操过了头的婊子。”他深深地吸了口褐色的雪茄。 “那么”霍普金斯指了指天花板:“他们也没动静?”他指的是主宰整个拉斯维加斯的本地黑帮。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知道,”肖恩。巴蒂尔说:“我不希望他们知道,在我捉到蓝肩膀伊万的尾巴之前,我损失的钱只会让他们先干掉我,然后才是伊万。”他沉默了一会:“我感觉有人想要干掉我,不仅仅是外面的,还有里边的,我得挖出那颗扎屁股的钉子。” “那么你想怎么干?” “我想找一个人,”肖恩。巴蒂尔直言不讳地说:“一个聪明灵巧的人,帮我赢回那些钱,他可以从里面抽取十分之一作为回报。” “噢。”霍普金斯说:“譬如说,我。” “对极了,”巴蒂尔乐滋滋地说:“我几乎等不及看到蓝肩膀伊万那副绝望沮丧的样子了。” “没人能保证自己逢赌必赢。”霍普金斯说:“而且你确定他愿意坐下来和我赌?” “蓝肩膀伊万是个骄傲透顶的家伙,他虽然什么都玩,但他口袋里的筹码最多还是来自于二十一点赌桌,在这方面,他不介意和任何人玩,他好像对此颇为自信。”巴蒂尔说:“我确信你会让他一败涂地。” “我和切加勒。比桑地有点关系,”霍普金斯说:“希望‘他们’不会太过敏感。” “既然他们能够忍受从天堂宫的金池子里捞钱的伊万”巴蒂尔撅起嘴唇:“自然也容得下切加勒。比桑地的心理医生,这是一个绝佳的身份——蓝肩膀伊万会愿意和你碰个面的——在他知道你有可能肩负着和他一样的任务时。当然,你的赌资由我供应,五百万,或者再加上五百万。” 他深情地凝视着安东尼。霍普金斯:“安东尼,我们是对天衣无缝的好搭档,我对此深信不疑。” (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拉斯维加斯六 很多居住在东大陆或是其他地方的人都会误以为所谓的红头发就是那种如同火焰的赤红,或是类似于朱砂般的正红,抑是橘子外皮的那种带着金黄的红色,实质上真正的红头发是亮棕色的,就像是被打磨的闪闪发光的铜丝,这种颜色非常漂亮,但某些地方的人不喜欢红头发的人,譬如别西卜,因为按照海神岛神父的说法,犹大就是红头发的。 “红头发犹大”当然不会真的就叫做犹大,在拉斯维加斯,负责管理赌场的人多半都有一个亲近诙谐,便于记忆的绰号,肖恩。巴蒂尔的姓氏原本就是一个绰号,意思是“蝙蝠”因为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经常会一言不发地趴伏在任何一个黑暗隐蔽,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行动起来更是悄无声息,活像是一只在黄昏时出来捕猎的长翅膀的小老鼠;而且在俚语中,巴蒂尔还有着“神经错乱的;疯狂的,发疯的,疯疯癫癫的;愚蠢的”的意思——肖恩。巴蒂尔当时的所作所为让很多人难以理解,同龄人尤甚,巴蒂尔在一段时间内被当成了“自讨苦吃”与“傻瓜”的代名词,只有少数人才能从他那些反常至极的行为里窥见一丝蛛丝马迹——既便如此,也没人能料到那个性情孤僻,沉默寡言却利索能干的小孩子会成为一家大赌场的主人。 肖恩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父亲,那个在他四岁时就因酒精中毒而死的母亲也没能在这孩子的心里留下过什么深刻的印象,在成为赌场副手之后,他请自己的好友霍普金斯医生给自己起了一个好名字,然后把绰号当成了姓氏——红头发犹大,一个突然出现在拉斯维加斯的年轻人,在这点上与他非常相似——没人知道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被肖恩。巴蒂尔找出来的,他没名没份。没权没势,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也没表现出什么令人佩服的能力或是口才,反应也不够敏捷,容貌也只能说是端正,人人都在猜测他和巴蒂尔是不是在血缘上有关系,才能一下子做到了副手的位置——简单点来说,他会不会是肖恩。巴蒂尔的私生子——他们一开始按照巴蒂尔的介绍称他为汤姆,但在一两年后,他就有了符合身份和性格的绰号。 当然,人们叫他犹大。绝不仅仅是因为那头蓬松卷曲的红发。 “我看到了,”红头发犹大一语双关地说道:“你有两个小客人。” “肖恩。巴蒂尔先生让我带着他们在赌场里走走,”**警惕地回应道:“他们还没有到赌博的年龄。但四处看看不违法。” “能劳动绿眼睛**陪着的人,想找个地方赌上几把是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的。”犹大说,他站在哪儿,就像是自助餐酒席上用作装饰的冰淇淋塔,除了那头亮灿灿的红发。眉毛,眼睫,褐色的眼睛,眼睛旁边的一道茶色旧伤与鲑鱼肉色的嘴唇之外,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白色的三件式正装。白色的领结,白色的裤子和皮鞋,他还带着一双白色的手套。丝绸的,在灯光下泛出金属的光泽:“这里是天堂宫,先生们,谁都知道,绿眼睛**是它的宠儿。” “肖恩。巴蒂尔先生不会高兴有人违反他的规定以及拉斯维加斯的法律。”**冷静地说道:“谁也不能,你不能。我也不能,我们都得谨慎从事,犹大,巴蒂尔先生不会高兴听到有谁在他的赌场里唆使未成年人赌博你比我更了解肖恩。巴蒂尔先生,就算是树枝上仅存的一只苹果,如果不合他心意的话,他也会把它拽下来踩个稀巴烂。” 红头发的赌场副手咧嘴笑了笑,他有着两颗雪白而尖利的犬齿,看上去就像是个吸血鬼,他没说话,只是往那台连接拉出了两个杰克宝的苹果机走了两步,站在已经摘下红帽子,并把它放在手里旋转的老头儿面前,他沉默着看了看机器:“一下子拉中两个杰克宝,”他和气地评论道:“简直可以和那个‘一下子打死七个’(见格林童话,主角是个说大话却足够走运的裁缝)的幸运儿相媲美了,”老先生不安地看了一眼别西卜和撒沙,这两个孩子神色如常地朝他摆了摆手,别西卜做出了一个通用的幸运手势,他定了定神,转过头去也向红头发犹大笑了笑,同样没说话,他没有主动承认自己就是那两个杰克宝的主人,但也没有心虚的抛下上千个黑色筹码故作无关地走开。 “好吧,”犹大的笑容大了点:“您是个好运气的人,先生,”他走到机器旁边,从出币口下的储币杯子里抓出一大把黑色筹码,塞进了老先生的帽子里:“这些都是你的了。杰克,”他对一个始终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赌场警卫说:“叫两个人来,为我们的客人登记一下姓名,再给他收拾一下筹码,另外,让玛丽安开一瓶黑桃a香槟来祝贺一下。” 事实上,早有两个服务员等待在一边了,只是在绿眼睛**和红头发犹大对上的时候,他们两个小人物还没资格插入其中。 “如果可以的话,”老先生拍了拍装在口袋里的黑色筹码,他的两只大口袋被塞得鼓鼓的:“直接把那瓶子酒给我吧,我可以带着它上飞机。” “飞机还不会那么快起飞,”犹大说:“您的运气是我见过的人之中最好的一个,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得给您做个登记,还有能让我看看您的积分卡唔,太可惜了,这只是普通客人的积分卡,不过我或许能破例给您办上一张特别贵宾卡,这样您在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得到免费酒水和免费升级的套间,在临走之前,您还可以抽一次奖——最高可以抽到五千元。在这段时间里,您可以在贵宾休息室里啜饮着香槟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等待,不会很久,我保证。”他抬起下巴,向那位老先生示意正从一侧走廊款款走近的妙龄女郎,她年轻、漂亮,穿着暴露,有着一对完美的**和臀部。她走的不是很快,一来是为了卖弄风骚,二来也是为了那瓶黄金色包装的香槟——这种香槟的价格每瓶高达四百元,万一打碎了,她可就得白白干上好几个晚上了。 老先生盯着那对可爱的小兔子——足足有几分钟,等那个玛丽安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不,”他拿过了装着酒的木盒子:“我还是更愿意带着这个小宝贝回我的房间等,不,不需要您的陪伴,小姐,我刚才已经激动过一次了,不想再来第二次,请给我登记吧,我想那用不了太长时间。”他抱着香槟耸耸肩膀:“您是个慷慨的人,红头发的先生,问题是,我是个懒惰的人,”他的笑容变得狡猾起来:“我想我不会再来了,特别贵宾卡这是样好东西,但对我用处不大——不过,我还是得谢谢您的香槟。” *** “一个精明的老家伙。”绿眼睛吧**在带着两个孩子走开之后这样说道:“虽然结论在他上飞机之前还难以最终确定,但我想他应该是那种还有点自制力的人。” 他的脚步挺轻快的,语音里也带着点跳跃和上扬,红头发犹大和绿眼睛**是对天生的冤家对头,他们在争夺肖恩。巴蒂尔的青睐与重视这方面一直就是不相上下,他们各有长处,凭借着市议员侄儿的身份,**总能接待到有着一定身家和势力的大客户,而犹大胜在无所不用极——他非常擅长利用男女**来迷惑他想要对付的人物或是值得争取的大客户,有时候甚至不介意亲身上场,他“天赋出众”招徕和留住了不少富有的女客人,但一旦她们的身上再也榨不出油水了,犹大就会把她们赶走或是“介绍工作”也就是暗示她们去卖淫。 **也会为大客户提供女人,或者男人,但他从没和任何一个客人太过“亲密”他认为一个赌场负责人和客户纠缠在一起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而不是钱财,而且暴露之后还会直接影响到赌场的声誉。 他看不起红头发犹大,而犹大认为**是个屁股上还粘着尿布的刑子——他不止一次地嘲笑过**的心慈手软,顾虑重重,纵容手下找**下属的麻烦,还总是想着找**的茬儿。 这次差点就被他找到了——容许未成年人赌博,这个问题可大可小,但最起码的,**会被调离现有的职位,他也许会被派去管理自助餐厅或是儿童游乐园。虽然这是肖恩。巴蒂尔先生的要求,但**可不能怎么说,作为一个副手,他只能承担责任,而不是把错误推到顶头上司身上——那就不是被冷落或是撤职就能解决的事儿了。 (待续) ps:抱歉,这几天的工作实在是太紧张了,脑袋里简直就是空白一片,原本打好的腹稿又因为出现bug而全部推翻,所以对不起! 谢谢诸位大人的宽容与支持!感谢殉以繁华,柳好鱼,千秋醉一梦大人的再三打赏!感谢r,kxdjt大人的打赏!还有如果有被我漏掉的,包括粉红票与推荐票的大人,请上来说一声,抱歉。 鱼鱼爬下去码字! 第一百七十章拉斯维加斯七 第一百七十章拉斯维加斯(7) 赌场里空气清新,别西卜知道,每隔一段时间里,就会有新鲜的纯氧从通风管道里被输送进几乎密闭的楼层里——赌场里没有钟,也没有可以让人觉察到时间流逝的窗户,这儿只有人造的光源与微风,它们都经过生理与心理学家的再三测试,确定只会令人精神振奋,兴致勃勃,心情愉快——也就是赌场主人需要他们保持的状态,这样他们才会忘乎所以地赌上一把又一把,在兴奋的喊叫与失望的低喃中不知不觉地输掉自己所有的财产。 “现在他们已经不那么做了,”撒沙说:“至少大部分赌场已经懂得什么叫做不可‘涸泽而渔’。”如今天堂宫的招待员们(指围绕在赌桌边为客人兑换筹码和送取酒水的人)和记账员,经理都会在客人输的太厉害,签下了太多欠条的时候设法隐晦地提醒他们,或者加重酒水里酒精的含量,有意识地让他退下赌桌,回房间睡觉去——二十年前,赌场会乐于看见在赌桌上输的倾家荡产的赌徒们晃晃悠悠的走出大门去自杀,但在法律愈发严苛和周到的二十一世纪,这样的坏名声只会督促那些有权提出与推动立法的议员们朝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倾斜,这直接干系到前者的前程,所以再多的钱也别指望能让他们心怀仁慈,赌场主人开始变得聪明起来,他们表现出一副积极纳税的姿态,时常大把大把的向慈善机构捐款,开拓除却赌博之外的其他游乐项目,买下报纸和媒体作为喉舌——破产和非正常死亡事件会被第一时间压下去,就算和赌博无关也不行——第一次赌博就输了钱的客人会收到一张幸运卡,凭着卡片他可以获得一份免费的牛排大餐或是表演会门票;有些不听劝告。执意在赌桌上耗尽最后一点心血的倒霉鬼会收到一个信封,里面有着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和一张免费机票,这样他最起码还能回家。 “要赌客,而不是赌徒。”小霍普金斯说:“他们的新口号。” 赌场里的客人已经逐渐多了起来,那些通宵赌博,如今已经在房间里养精蓄锐完毕的客人,还有在露天浴池里淋漓精致地畅游一番,或是在灿烂的阳光下打完一局高尔夫球以及网球的客人,抑是那些享受过赌场免费提供的男人或女人的客人们都已经到来并准备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纸牌在毛茸茸宛如青草地的绒布上滑来滑去。象牙小球在黑色与红色的格子里活泼地跳跃,百家乐屏幕前的座位被陆陆续续地填充起来,唱牌的声音不绝于耳。除了高坐在云梯上的赌场警卫和部分正空着的发牌员和庄家,没人注意到绿眼睛**和他身边的年轻男孩。 两个难以对付的小家伙,**在心里说,他之前不是没有接待过未成年人,但不论是比桑地还是霍普金斯。他们的表现都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他们不曾试着贿赂或是恳求让**找一个能让他们“玩玩”的地方,即便先前红头发犹大已经给出了暗示,也没有因为不能参与其中的任何一项活动而显示出意兴阑珊,无精打采的摸样,甚至非常捧场——对他的解说,他感觉自己可真是有点傻乎乎的。 “我们还是来给这些筹码找点用处吧。”**说。他带他们穿过了整个赌场,金碧辉煌的直达电梯把他们带上了八层,拉斯维加斯最大的游乐场所之一。需要特别说明一点的是。这里大部分游戏项目,都是可以直接用筹码来消费的。 别西卜停在一具抓娃娃机前,敲了敲玻璃“瞧,撒沙。”这部机器与楼下的苹果机非常相似。表面涂装着各类动画片中的英雄人物,四角装饰着彩灯。距离地面大约二十英寸的地方有个投币口,5元一次,上方是操纵杆,上方是三面玻璃围拢的展示架,与寻常的抓娃娃机不同的,里面一排排端坐在白色展架上的,不是毛绒玩具,也不是芭比娃娃,而是价值在六百元到八百元不等的移动电话“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很低。”撒沙说:“但总会有人愿意试一试的。” “说的对。”有几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孩正围拢在一台机器前面,一个男孩正在投进筹码,机器随即演奏起节奏激昂的音乐(好像是某部科幻连续剧的主题曲),男孩的脸绷的很紧,两颊潮红,鼻尖上挂着汗珠,他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抓住了操纵杆,向左,向右,下降,好,抓住了,抓手徐徐上升,向出口移动,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抓手停住了,它抓着的东西一阵轻微的摇晃,男孩们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往右!往右!往右!”一边还情不自禁地挥舞着拳头,抓手松开了,那个包装精美,表面光滑的奖品笔直地掉了下去,它先是碰到了出口边缘,然后弹了一弹,歪斜着向左边,不是右边掉了下去,男孩们发出哀叹,而那个投进筹码的男孩更是愤怒地敲着透明的玻璃,好像这样就能把近在咫尺的奖品震进出口。 机器的音乐停止了,男孩们交头接耳了一番,另外一个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一百元的红色筹码,服务台距离他们还不到三英尺,他们跑过去,把它兑换成二十枚黑色筹码。值得一提的,其中两个男孩还呆在原地,看守着那台机器。 “一模一样。”别西卜说。他们还是孩子,但无论是表情,还是思想,以及行为,都已经和楼下的赌徒一般无二。 “看似唾手可得的财富与成功很少能有人放弃。”撒沙说,他向那台机器走过去,不顾那两个男孩警惕的目光,仔细观察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这台机器的奖品不是移动电话,却比移动电话更加难得和珍贵——本年度最新、最薄、最轻、功能最为齐全的掌机,他和别西卜的行李箱里就有这么一部,是贝普送来的,价格大约在四千伍佰元左右。它的包装盒是有机玻璃的,四角圆润,表层光滑坚固——抓手没能在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空手抓一条电鳗也要比这个简单点。”别西卜说,他的声音比一般情况下的耳语还要低点,那颗沉重的脑袋搁在小霍普金斯的肩膀上。 “谁知道呢,”撒沙漫不经心地说:“幸运儿也许就会在下一秒钟内诞生。”他抬起一只手,抓住了别西卜的耳朵,把他拉开点:“拉斯维加斯最不缺的就是奇迹。” 男孩们回来了,别西卜和撒沙退后几步,让开位置。 “这种抓娃娃机可真够名不副实的。”它的最高奖甚至超过了一个杰克宝。 “但依照拉斯维加斯的法律,它就是个抓娃娃机。”**说:“您们不想试试?在”他稍微压低了声音:“在连续两个杰克宝之后?” “我觉得我剩下的运气还不足以对付一条电鳗,”别西卜说:“你这儿就没一部真正的抓娃娃机了?”老安德里亚娜有个小嗜好,她喜欢各种毛绒玩具和娃娃,所以几乎每个“出外干活”的年轻人都会在回海神岛时给她带上那么一两件,堆满了一个屋子,她给每个娃娃都起了名字,但因为上次的爆炸和大火,它们一个不剩地随着那座老宅化作了灰烬,别西卜已经在格兰德给她买了两只泰迪熊和一只带着皇冠的芭比,但那显然是不够的。 “当然有。”**抛了抛手里的筹码袋子,筹码在袋子里哗哗作响。 他带着别西卜和撒沙绕了小半个圈,几台粉红色的抓娃娃机安静地矗立在七彩的灯光下面,里面的奖品倒是真的芭比娃娃和泰迪熊。 “你觉得那个比较好?” “那个站在最高处,黑色纱裙的。”撒沙露出了一个有点诡异的笑容:“看看你的运气,亲爱的别西卜,如果你能抓到,老亚德里安娜会很高兴收到这份礼物的。” “呃,好吧。”事实上,别西卜觉得那个葡萄酒红色晚装的芭比更可爱点,但以往的诸多惨痛经验告诉他还是相信撒沙。霍普金斯的好,不管怎么说,他可不想看到老安德里亚娜以为自己是被恶作剧了。 **给别西卜投了筹码,然后退到一边等待。 站在最高处的娃娃好像是最难抓的,别西卜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好眼力和控制力,还是落空了好几次,第八次的时候,他操纵着抓手撞下了那个娃娃,然后在第十二次时用抓手勾住了她的头发,芭比晃晃悠悠地接近了出口最后还是令人遗憾地掉进了出口与玻璃柜之间的缝隙里。 掉在哪儿,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拿出来的了,除非别西卜愿意为了一个芭比使用能力,比如说,把手指变成面条伸进抓娃娃机别西卜认为自己还不至于幼稚到这个地步,太可笑了——只是一个娃娃,他可以到商店街上买上一打。 别西卜宣布放弃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松了一口气。 “我说他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撒沙温和地微笑着说:“他只是有点紧张,不管怎么说,你差点就抓到了五十五万元。” “什么?!”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只就是美泰与设计师uri的心血结晶——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嗯,那是条真正的钻石项链,一枚一克拉的粉红色钻石,多枚白色方钻,于两年前拍出,价值五十五万元。” “哦。”别西卜喃喃地说:“我现在真有点后悔了。” (待续) ps:修改完毕。 第一百七十一章拉斯维加斯八 别西卜当然不会调转身体去试着夹起那个价值五十五万元的芭比,那可以说是蛋糕顶上的草莓,钱币堆上的一顶皇冠,一个凡人赐予另一个凡人的希望,他可以拿走它。但在得知其价值之后,作为一个比桑地,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一次隐晦的挑衅——他转而去挑战泰迪熊系列,泰迪熊展示架的顶端同样有着一个最高奖,这个可比那只造型简单的芭比耀眼多了,黄金线缝制的毛皮,纯金的鼻子和嘴,蓝宝石的瞳仁,钻石组成的虹膜,在强烈的光照下明亮至不可直视——别西卜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你觉得这种熊抱着感觉会舒服吗?”他悄声问道,撒沙。霍普金斯抿起嘴唇,吹气般地笑了一声,别西卜摇摇头,这种恶俗的品味就连他也无法忍受“就算它也值五十五万,”海神岛暴徒首领的儿子投下筹码:“我也不想要这个。”他瞄中了一个少见的午夜蓝色的泰迪熊,它只有一个啤酒杯大,分量却不轻,抓手的爪子又太松,也许确实已经用光了运气的别西卜抓了十来次才把它塞进了出口,泰迪熊掉了出来,撒沙把它捞了出来,小熊在他的手掌里灵巧了翻了几个跟头。“面料采用水兵羊驼绒,辅以蓝色天鹅绒。左脚印有“steiff”品牌水晶标帜,”他捏了捏小熊圆鼓鼓的肚子:“老安德里亚娜会喜欢的,是二零零六年的作品,限量一千五百只。”市面价格在一千二百元左右“真实”的进货价大概只有二分之一或是三分之一,包括刚才的芭比,它在拍卖场上的价格是五十五万,但据霍普金斯估计,这只娃娃脖子上挂着的钻石如果被拿下来。当做普通珠宝出售,其价格也只会浮动在十五万元上下。 但这可不意味着肖恩。巴蒂尔会容许它们莫名其妙地从自个儿的眼皮底下消失,但在有求于霍普金斯和暂时还不准备和比桑地扯破脸皮的情况下,他无法追回自己的损失,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把这笔账算在**身上。 有人曾经说过一个笑话——一个赌场主人在自己医生的劝说下签署了遗体捐赠书,结果他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身亡,手术台上,医生打开了他的胸腔,却只找到了巨大的胃和胆囊——没有心脏。也有没有肝和肠子。 “再来一个什么样的?” “那个花式马海毛的。” “它看上去很旧,”别西卜不可思议地摇着脑袋:“它的毛都撅起来了。” “二零零二年最为经典的作品之一,限量只有五百只。毛皮是高级安哥拉羊毛与马海毛,它被有意做成这样的——好让它看上去就像个古董。”撒沙说:“快抓!” **看了别西卜一眼,他对这两个男孩之间的相处方式充满了好奇,从身份和地位上来说,比桑地的儿子要高于霍普金斯。可事实上,有着一个大恶魔名字的年轻人却对小霍普金斯表现出了一定的服从,他似乎并不介意按照朋友的意愿行事,即便他有着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撒沙。霍普金斯确实要比他的同龄人表现的更为老道、沉稳,但在**看来,相比较起来似乎更为粗鲁和急躁的别西卜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细心与谨慎——不是每个人(无论大小)面对几乎就是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都能忍耐得出不去再试一次(或者很多次)的。他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它一眼。像是那串价值数十万元的钻石压根儿就是玻璃制成的赝品。 或者说,他所表现出来的不是服从而是宽容,有趣的是。小霍普金斯似乎觉得这种服从或是宽容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得出,他是个心思细密,反应敏捷的男孩,但面对着别西卜的时候。他反而会有点儿心不在焉。 亲密,而且无间。 前者很多男孩都能做到。但后者就未必了。**也经过这个阶段,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孩有多么傲慢和狂妄他简直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雄性的本能会逼迫着他们在群体中(即便只有两个)竭尽所能地分出个高下优劣,这种由荷尔蒙支配的冲动引起的行为就连亲兄弟也无法避免——愈是优秀,愈是竞争激烈。 就在**东想西想的当儿,别西卜抓中了第三只泰迪熊,那是只灰色,大约有着手臂长短的泰迪,他心满意足把午夜蓝、花色与灰色的三只泰迪熊夹在胳肢窝里,从小到大的三只脑袋从男孩的暖色衬衫下伸出来。 “我觉得够了,”别西卜说:“老安德里亚娜会喜欢它们的。”他抽出一只,在它黑色的鼻头上吻了吻。 事实上,促使别西卜停手的最大原因还在于他的肚子,他饿了。 **建议他们去试试天堂宫最富盛名的海陆综合餐厅,那儿最著名的是专程空运来的鲜活的布列塔尼蓝龙虾,还有松露和无花果、山羊干酪、橄榄油、药草调味的肉,甜味油渍鲤鱼和新鲜芦笋。 别西卜犹豫了一会:“我更想要点大块的,油孜孜的,撒着芝麻和胡椒的烤肉,还有论打计的焦糖布丁和杏仁奶油蛋糕,再来点圆滚滚的黑橄榄和冰冻起泡酒,”他看向**:“你觉得这些哪儿有?” **眨了眨眼睛:“幸好我们还有座很不错的自助餐厅。” 和拉斯维加斯的每座餐厅一样,天堂宫的自助餐厅设置在赌场的深处,每个想要用餐的人都得走过一排排整齐列队的苹果机,以及那些似乎数之不尽的骰宝、百家乐、轮盘、二十一点、牌九赌档。灯光宜人,空气清新,带着黑色领带,穿着白色衬衫的收付赌注的职员不断地用一个端头扁平的小杆子扒走或多或少的钞票(他们不被允许用手接触钞票),推回颜色各异的筹码,象征着胜利抑是失败的悦耳叮当声与平静稳定的唱牌声此起彼伏。 有多少人能够忍耐得住呢?在你用餐完毕后还能抽奖——奖品是五元到百元不等的筹码的时候? 你也许会告诉自己和别人,你只会用掉那只免费得来的筹码,甚至你不会靠近赌桌,你只是看看,然后走到兑付柜台去。把这只筹码换成现金——你是这样想的,但据调查统计,一百个客人里只有一个客人能做到这点。 这只免费的筹码会像火柴一样,呼地一声点燃人类深藏在内心和大脑深处的贪婪的油沼。 别西卜抓着最大的那只泰迪熊,他想起了那几个男孩,他们聚拢在那台抓娃娃机前面的时候,面上所显露出来的神情与聚拢在骰宝以及百家乐前面的赌徒并没有太大区别,天堂宫,准确点说,所有的赌场都有设立游艺场。环绕着游艺场的最多就是刚刚别西卜与撒沙见到并尝试过的有奖游戏机,它们色彩纷呈,种类多样。奖品充满诱惑力,它让孩子们熟悉赌场,熟悉筹码,熟悉赌博,熟悉这种特殊的娱乐方式所带来的犹如过山车般忽上忽下的快感——只等他们年龄满额。赌场那两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就会訇然打开——迎接进又一批新的祭品。 他想的有点儿出了神,当他听到一声惊叫时,只来得及略微歪斜过身体,避过那个突然向他撞了过来的身体,他的胳膊肘被擦到了,泰迪熊掉在了地上。 **也被波及到了。从走廊里冲出的人正好插进他和别西卜之间,他被撞到了后背,差点往前摔个跟斗。“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恼火地低声吼道:“有魔鬼追着踢你的屁股吗?” “没错儿,”那个莽撞的家伙喘息着回答:“何止是要踢我的屁股,他简直就是要撕碎了我。” 撒沙帮着别西卜捡起了泰迪熊,他刚想直起腰的时候,看见了一双蓝眼睛。晴空蓝色的,还有卷曲的金发。男孩微微一楞。 蓝眼睛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估计是在判断撒沙的身份,她在撒沙退开之前伸出了手,撒沙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是怎么一回事?”**重复道,只不过询问的对象换了人:“犹大?”他瞥了一眼已经拉着撒沙站起来的年轻女性,她是本层的假赌客——赌客们会避让开那些空无一人的赌档,这时候赌场就会派出一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充当假赌客来招徕生意,他们的筹码由赌场提供,输赢无所谓,因为他们在结束工作前要将所有的筹码全都归还赌场。 这是项相当平淡无聊,有需要点表演功力的工作,蓝眼睛是**的人,她一向干的很不错,也从未晕过头,把筹码装进自己的口袋。 “有客人点她进房间。”红头发犹大说:“常规工作。” “我拒绝了。”蓝眼睛说。 “她确实有这个权利。” “有,但并不意味着她能滥用,”红头发犹大冷冰冰地说道:“那是一个‘贵宾’,我们不能让他不高兴。” “伊万。”蓝眼睛补充道:“那是伊万,”她挪动到**的身后,将声音压的很低:“我今天赢了好几把,在他赌庄家位置的时候,我最起码赢了他五万元。”她焦躁不安地拧着自己的手指,泪水盈眶:“他很恼火,骂我是个给他带来了霉运的臭婊子他冲我吐了口唾沫,离开了赌桌——然后没过几分钟犹大就让我到‘房间’里去,我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伊万” “然后她就毫无礼貌地跑开了,把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先生一个人扔在房间里。”红头发犹大说:“这违反了规定,她同意了就不能反悔。” “他会杀了我!” 红头发犹大动了动嘴唇,撒沙看的懂唇语——犹大在说:“如果真的那样,倒也是一件好事。” (待续) ps:——赛壬卷里,别西卜让撒沙先走,有大人感叹别西卜真是个好基友——喂前面撒沙已经不折不扣地救过别西卜两次——一次是在海神岛,一次是在格兰德 感谢殉以繁华,雷尼rei,腐蚀之心大人们的再三打赏!! 第一百七十二章拉斯维加斯九 “我好像让您为难了?犹大先生。”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从犹大的身后响起,红头发犹大侧过身体,于是在场的人立即看到了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他岔开脚站着,没有穿鞋,脚趾深陷入厚软的地毯里。他柔软的浅黄色头发有点稀疏,但梳理的非常整齐,打过不少发蜡,面孔宽而平,下颚与额头棱角分明,肤色发暗,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竖立在砧板上,不怎么新鲜的猪肉块,他有个格外肥大高耸的鼻子,鼻梁骨往里凹——一个如同模板一般的南俄罗斯人。 或许是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关系,伊万的裤子皮带解开着,就像条被抽掉脊椎骨的蛇那样摇摇摆摆地垂在他的腿侧,上身则完全**,他的肌肉非常结实,肩膀就像是从公牛身上移植过来的,上面正如先前肖恩。巴蒂尔对安东尼。霍普金斯所描述的,纹满了深蓝色与海蓝色的花纹—图案分别是蝙蝠、五芒星、骷髅,还有左右各一的匕首,这代表着他已经开过杀戒,随时可以接受雇佣杀人,他的脚背上还纹着一只铃铛,表示他不介意坐穿牢底,撒沙的视线不引人注意地向上,找到了他的手指,又粗又短的手指上纹着戒指,只有在北部黑帮中有着一定地位的人才能这么干,如果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姑娘想要刺激一把,赶个时髦什么的,他(她)会被砍掉纹着戒指的手指。 撒沙还在波浪状的淡黄色头发下面找到了一段荆棘,它也是有含义的——意为“永不悔改” 绿眼睛**知道自己必须当机立断——如果这个客人不是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如果他身边不是有着身份相当敏感的两个小客人,他也许还有可能和红头发犹大玩玩花样,动动手脚他略微垂下眼睛,握住了女人的手臂“我很抱歉。”他语气诚挚地说道:“你说的对,犹大,我们不能让客人失望。” **用了点力气,把“蓝眼睛”推到了伊万的面前,年轻的假赌客不敢置信般地睁大了眼睛和嘴巴。 “向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先生道歉,”**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蓝眼睛”蠕动着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已经明白了,无论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是徒劳——伊万粗暴地拧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的头发。她一声不吭,踉踉跄跄地被他拖进了房间。 **打了一个响指,一个赌档经理立刻过来候命:“让医生等着。”**说(一旁的红头发犹大响亮地嗤笑了一声)“然后给露西一个星期的休假,还有两千元的筹码,我来签账单。” “可真是段影响胃口的小插曲。”别西卜喃喃地说。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基于一个第二发育期少年必有的良好胃口(撒沙认为。其中更多的是来自于切加勒。比桑地的遗传),他们还是在花样繁多,新鲜可口的美食中逗留了整整两个小时之久,他们没有沿着原路返回,却意外地在另一条走廊里遇见了被红头发犹大和绿眼睛**奉献给伊万?谢尔盖耶维奇的牺牲品。 她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毯子。第二条毯子压在她的膝盖上,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她的脸。但可以从缝隙间看到一只肿胀得就像是只皮蛋的眼睛。 *** 撒沙和别西卜回到那个满是显示屏的诡异房间时,一对仆人正在推走堆满了银餐具的餐车,安东尼。霍普金斯和他的老朋友,此处的国王肖恩。巴蒂尔在房间里用了晚餐,刚刚结束。 “我们得换个地方了。”霍普金斯说。 “你会喜欢那儿的。”肖恩。巴蒂尔慈祥地说道:“那儿很宽敞。” 霍普金斯父子与比桑地的继承人在二十分钟后看到了他们的新住所——位于拉斯维加斯边缘,隐藏在浓密树荫里。精致而幽静的小别墅,共计三层,不包括地下室,客厅、餐厅、书房、视听室、厨房浴室一应俱全,墙壁上铺贴着颜色绚丽的丝绸墙纸,深色的木护墙板,玫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覆盖着乳白色的长毛毯,纯金的水龙头和毛巾架,地下室配置有雪茄间和酒吧间,里面满满地储存着享有美好声誉的香槟和葡萄酒,雪茄间里的雪茄有三分之二来自于厄瓜多尔与洪都拉斯,视听室里的种种设备只有最顶级的私人剧院里才能看见,顶层的主卧室天花镶嵌着巨大的玻璃天窗,天窗下是一个足以容纳两个三口之家在里面嬉水的,带有按摩和加温或降温功能的室内浴池。 还配备有管家、厨师和佣人。 “这样的别墅一共有十座,它们都是肖恩。巴蒂尔的心肝宝贝。他按照传说中的十重天来为它们命名,十重天(天球)、九重天(水晶天)、八重天(恒星天)、七重天(土星天)、六重天(木星天)、五重天(火星天)、四重天(日轮)、三重天(金星天)、二重天(水星天)与一重天(月轮),我们现在正在水晶天,”霍普金斯耐心地解释道:“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住在这儿,只有那些连续在七十二个小时内下满一百万元,或者在赌场的金库里存上五百万,被赌场主人尊称为‘贵宾’的人才有资格享用它们。除此之外,一概不行,就算你愿意花上五万元租它一天也不行,它只面对赌客。不过一些时候,它也会被用来招待一些朋友,譬如说。议员、法官、警察局长等等等等,他们可以带着自己的亲属来,如果不,赌场可以提供‘伙伴’,他们通常年轻漂亮且善解人意。” “就像是二层阳台上的那个?” 别西卜瞥见了一个细长的黑影,它在即将被瞧见的时候往后退了退,藏进了落地纱帘里。 霍普金斯抬头瞧了一眼,露出又小又白的牙齿笑了笑:“不,那不是肖恩。巴蒂尔的人。虽然她确实是冲着我们来的。” (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拉斯维加斯十 “你见过的,别西卜,”撒沙说:“我的姨妈,凯瑟琳。” “我当然记得,”别西卜爽快地说:“只是我有点奇怪,亲爱的,‘机构’的情况我也知道一点儿,但我没想到它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凯瑟琳,他们已经窘迫到需要通过精简人手来节约开支了吗?” 对啦,凯瑟琳穿着一身受苦受罪的女佣才会穿的衣服,和人们经常在电视和画册上看到的女佣制服(洛可可风的白色高领衬衫,黑色细领结,黑色的宽背带裙和可爱的白色荷叶边围裙)完全不同,别墅中的仆人无论男女的穿着都异常乏味,灰色的长袖圆开口紧身上衣,宽松的同色长裤,黑色的围裙上面没有花边和蕾丝,而且一直垂到膝盖上方,如同金羊毛一般的卷发被丝网兜牢牢地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发髻,手上没有戒指,手镯,耳朵上没有耳环,脖子上没有项链,只有一块有着手指大小,香槟金底色,黑色字体的长方形姓名牌别在心脏上方约有两三英寸的位置——那是唯一的装饰品。 名牌上的名字是“琳达“,这个名字在西大陆始终位于最多使用十大女性姓名的榜首。 凯瑟琳冷漠地瞥了别西卜一眼,她不喜欢这个粗野、恶毒并且喜爱使用暴力的孩子——在解决了格兰德的事儿后,她向“头儿”请了一星期的假,她住在小镇上,利用自己的能力和格兰德的一个老师搭上了头,他是个胖乎乎的老头儿,乐观豁达,还是撒沙。霍普金斯的班级指导老师,是的,同时也是别西卜。比桑地的。她从他那里知道了很多事情,理所当然,大部分都与小霍普金斯有关,但比桑地的她也了解了不少——别西卜。比桑地可不是个好孩子,他的学习成绩并不怎么好(虽然霍普金斯一直在给他补习),橄榄球打的不错,但也造成过好几起后果极为严重的意外事故,对待同学和师长不够礼貌,甚至可以说是蛮横无礼,他和撒沙。霍普金斯?他们确实相处的不错。但色内克先生认为,别西卜。比桑地对撒沙。霍普金斯的影响绝对是劣大于优的,尤其是在人际交往方面。别西卜几乎占用了这个金发男孩除了课业与活动之外的所有私人时间,撒沙。霍普金斯在格兰德已经呆了近一年了,但他身边除了别西卜。比桑地之外,不要说是朋友,就连熟悉亲近点儿的同学都没有。 有段时间。他们的室友艾弗里,一个好男孩,他也是橄榄球队里的,学习成绩中上,有点腼腆,他本可以成为霍普金斯的新朋友。但因为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恶作剧,他被撒沙。霍普金斯误解了。详细情况色内克先生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艾弗里是哭着,却很坚决地提出更换宿舍的要求的。 凯瑟琳还知道一些色内克先生不知道的东西,譬如说,别西卜。比桑地是个罪犯头目的儿子。他不但继承了其父的凶残狡猾,还继承了他的能力。在他们出手之前,道格拉斯医生已经受到了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说是致命的伤害,在随后短暂的审问中,他坦承自己是被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伤害的,他身上残留着恐怖的伤口,某样东西——与大型水蛭异常相像的软皮管子从里面抽走了大量的血液,他掌心的皮肤上还有不多但看起来非常恐怖的灼伤,据他说,这些正在溃烂的伤口是因为那些“软皮管子”的唾沫——亚伯当时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后来告诉凯瑟琳,机构里有三个人在追捕切加勒。比桑地的时候落得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还有一个差点疯了——他看着切加勒。比桑地直接吞下了他的搭档,就像是吞下了一只美味的鳕鱼汉堡。 “嗨。”撒沙抬起一只手肘,捣了捣别西卜的肋骨,他知道在别西卜的认知里“机构”的恶心程度几乎超过了法院和警察局,不管怎么说,切加勒。比桑地还从未被警察逮住过,也从未进过监狱。在那桩“事儿”发生前,海神岛的主人大概从不曾想到,自己会因谋杀、绑架、抢劫、勒索、贩毒和军火生意之外的罪名被追捕和入狱,还险些成为了“机构”研究所手术台上的小白老鼠。 别西卜也不喜欢凯瑟琳,但凯瑟琳毕竟还是撒沙的姨妈,他闭上了嘴,微笑着看着凯瑟琳拥抱小霍普金斯。视线的温度至少要差六个月,别西卜想,在她看着我和看着撒沙的时候。 凯瑟琳的怀抱既温暖又柔软,随之传来的还有令人安心舒畅的正面情感,撒沙。霍普金斯眯起眼睛愉快地享受了会,而后轻轻地推开了凯瑟琳。 也许是因为近来和撒沙碰面机会较多——并且以后还有望继续保持联系与接触的关系,对于撒沙的拒绝,凯瑟琳的表现尚算冷静。撒沙悄悄地吐了一口气,和神经过于纤细或者过于紧绷的凯瑟琳相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香料小镇上度过的几个月已经成功地填满了他的记忆之宫,没错,足够了,非常感谢,我很喜欢,很满意,但真的不需要更多了——他在心里说道。 凯瑟琳捏了捏撒沙的手,在她的记忆里,男孩的手指还是短短的,圆滚滚的,柔软而滚热的,但她碰到的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成人的手,细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而精致,虎口和指腹有着轻微的茧子。 她看了看别西卜:“能和你的朋友先回房间吗?”她对撒沙说:“我有事儿要和霍普金斯先生谈谈,两个人,”她补充道:“一点公事。” 安东尼霍普金斯盯着她瞧了一会:“既然你怎么说,”他用那种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撒沙,别西卜,你们可以先去休息。好好地养精蓄锐,孩子们,我想,我们的假期一定相当的热闹而充实。” *** “你们,啊,不,我应该说,‘机构’成功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凯瑟琳说,她直挺挺地站着,抱着手臂,好像随时都会逃走或是发动攻击:“我们有所收获,但不算完美。” “也就是说,你们还是没能抓住‘萨麦尔’的小尾巴尖儿,或者说,你们抓住了,可最后还是被他溜掉了。” “我们抓住了,但那只是尾巴之一。”凯瑟琳神色黯然地说:“我们总共抓到了五个异能者,还有十来个普通人,头儿说还不错,但我认为,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霍普金斯医生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苍白,皮包骨头,但是看看谁也想不到它会有多大的力气,但在西壬的身上,起到作用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涂抹在保护层之外的埃博拉变种病毒。 埃博拉,直至二十一世纪,仍然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与疫苗的可怕病毒,也是少数几种可以通过皮肤接触传染的病毒之一。who(世界卫生组织)将之视为世界范围内的安全威胁,并要求各个国家在发现该病毒时进行即时通报,每个医生及护士都有此义务和责任。 “机构“所使用的埃博拉变种病毒是研究所的新品种,比起它的祖辈,它潜伏的时间更短,爆发的速度更快,死亡率也更高,症状也更为鲜明。这种病毒在普通人身上所显示的威力尤其强劲,四十八小时左右的潜伏期,突然爆发后可在一半于潜伏期的时间内致人于死地。 埃博拉病毒发病时通常有突然而明显的高烧、虚脱、关节痛、腹部疼痛和头痛的症状。这些症状进一步发展为呕吐、腹泻、结膜炎、器官损坏(特别是肝和肾),蛋白尿、以及内外出血,剧烈时,眼睛、耳朵、鼻子、肛门总之任何一个孔洞都有可能出血,皮肤上也会出现大块的瘀斑,而他们死前的呕吐物,血液和粪便,流下的汗水里都有可能含有病毒,照料或接触他们较多的人是最容易受到感染的,当他们一个紧接着一个倒下——就算是最为懈怠迟钝的医生也会警惕起来的。 机构只要稍有耐心的等待就行了,在此之前,埃博拉几乎已经绝迹,突然爆发出来的地点就一定是“萨麦尔”的基地,异能者的抵抗能力比较强,但同样会受到埃博拉的侵袭,之后的工作简直不能被称之为“战斗”顶多只能说是“收尾” 化妆师露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五个小时内被找到,她从霍普金斯手上得到然后经由最后的一抹腮红传播到西壬身上的病毒尚未发作,而在发作前,埃博拉的传染性非常低。 爆发后,因为变种病毒的致命性太强了,而死去的人是没有办法进行传染的同样不会造成太过糟糕的后果。 凯瑟琳得到的解释就是这个。 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待续) ps:不好意思,补偿的一章只好放在明天或者后天了,已经两点了,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抱歉。 第一百七十四章伊万一 “西壬怎么样了?” 凯瑟琳的眼神变得有点儿古怪:“还活着。”虽然看上去就像只大麦町兔(一种有着黑斑点的兔子)。 “她的能力很特别,只要善加维护和拓展,会是一柄很不错的武器。”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如果我是决策者,我会采用潜伏期较长的埃博拉变种,至少一个月以上——希望你们的头儿,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那个头儿是有意而为之,而非因为疏忽大意而忘了这茬儿——就算是在街头乱晃买卖小包装毒品或是拉皮条的小团队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允许一个‘外人’踏进自己的要害位置,何况是‘萨麦尔’”又白又小的牙齿在拉斯维加斯色彩斑斓的夜空下闪闪发亮:“这应该是个警告——‘萨麦尔’最近玩的太大了,大的让人讨厌,嗡嗡嗡。”他做了个手势,像是在驱赶一群惹人烦的苍蝇:“好啦,一网打尽好像不太可能,但让他们小小的吃个亏,上个当还是挺方便的,我相信以后‘萨麦尔’不会再这么明目张胆搜罗异能者了,谁知道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个病毒培养基呢?” 哦,凯瑟琳好像没想这么多,她脸上的表情可真是难以形容,霍普金斯医生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他喜欢这个,凯瑟琳和他的亡妻,也就是凯塞琳相像的不仅仅是外表,她们的感情同样充沛且容易外露,就像是露在薄饼外面的生菜,一张嘴就能咬到,咯嘣脆,食尸鬼泰然自若地为自己弄了一杯莫基特酒,一种用糖浆,朗姆酒和薄荷叶调制的甜口酒(隐藏式的鸡尾酒吧台里连新鲜的薄荷叶子都有)。他没有捣碎薄荷叶,而是直接把它放进了嘴里,连同“机构”得力成员之一的恐惧、厌恶与焦躁一起塞进牙齿间慢慢咀嚼。 凯瑟琳沉默了几分钟,伴随着有意放得极其轻微的深呼吸:“言规正传,霍普金斯,”她干巴巴地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但‘头儿’确实给了我指令——一条漏网的小鱼,他就在拉斯维加斯,我们必须在被他发觉和逃脱之前动手收网——但这儿,嗯。这儿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拉斯维加斯有着自己的法律与规则,就连当地警察局也不愿意在未曾得到本地黑帮的准许的时候与一个陌生的外来组织搭上什么关系。” “何况这个组织还颇为正义。”霍普金斯医生满怀同情地说道:“野兽是不会喜欢罗网和捕兽夹的。” 凯瑟琳深深吸了口气:“我们需要你来帮个忙。” “我以为我已经帮过了。”霍普金斯说。 凯瑟琳的脸色变得很差。他们确实利用了霍普金斯,所以她才能站在这儿,肖恩。巴蒂尔在拉斯维加斯生活了近五十年,他不是白痴,不会随随便便地把一个不知根底的外来人送进自己心爱的小别墅里。 “没关系。”霍普金斯和气地说道:“我对这个并不怎么介意,你毕竟是撒沙的姨妈,但我想,我至少能够知道的多一点,才能决定后面的事儿——你得知道,我不喜欢同时做两份工作。” “和那份工作也有点关系。”凯瑟琳说:“我们的线索最终落在伊万?谢尔盖耶维奇身上。” *** 肖恩。巴蒂尔的小别墅事实上只有九座。还有一座被命名为十重天(天球)的纯白色建筑物是座供“贵宾”们私下赌博的小型赌场,在这里,他们能够不去遵守拉斯维加斯的法律和一些让人不怎么舒服的暗规则。当然,相对的,它也有着自己的门槛,第一条,也就是最重要和主要的一条。你得给这座建筑的主人带来好处,非常大的好处。 这儿的筹码最低一百元。黑色镶嵌24k的纯金线,伍佰元的筹码是乳白色的,也镶嵌着金线(这点倒和外面的赌场一样),一千元的是鲜红色的,镶嵌着两圈金线,而最高价值的筹码高达一万元一枚,纯银材质,表层镀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伊万从不和第一次,或是那些不是很懂的人赌,”肖恩。巴蒂尔说:“他喜欢找那些运气不错,有有点小聪明的人赌,他甚至不介意先输掉一点,他懂得如何勾起别人的冲动和赌性,他还很善于观察,当某人因为输的太多而萌生退意时,他会返回去一点;他喜欢穿一件有着宽大口袋的衣服,从来不把筹码堆放在自己面前,输掉的时候他会捶胸顿足,高声嚷嚷,显得痛苦万分,赢钱的时候他倒是一声不吭了——以此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似乎赢得并不多,虽然事实恰恰相反。说实话,如果他不是北边的人,我都想出个大价钱,想办法把他挖到我的赌场里干活了。” “他擅长什么?双骰,轮盘还是别的什么?” “巴卡拉纸牌,”肖恩。巴蒂尔说:“和你一样,这恐怕是来钱最快的——我是说,作为赌客,当其他人拒绝跟进的时候,我们却不能,只要他还坐在那张椅子上,我们就得一把一把的和他赌下去。” “每把多少?” “一千元。”赌场主人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他最多下过十万元每把。” “一个敢于冒险的人。” 巴蒂尔摇摇脑袋:“我不这么认为,”他说:“他一定有作弊的方法,只是我们找不出来。我亲爱的朋友,我希望你能揭穿他,如果你也不能,那么就看看能不能把钱从他哪儿赢回来。”他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这有点难,不过我不强求,你随时可以退出,输掉的钱归我,如果赢了,就像先前说的,十分之一归你。” “我可以试试,”霍普金斯说:“他还在拉斯维加斯吗?” “他就住在火星天,”巴蒂尔沉闷地吐了口气:“我还得为他提供免费的伏特加和女人,一个精力旺盛的混球,他最多一次要了五个女人,我为此付出了整整三千块!却没办法从他身上捞回哪怕一块钱!”他挥动双手“他明明带着两个女人!他完全可以玩自己的!可他就是要和我过不去!” “假如你也不行,”他阴沉沉地说道:“我就只好铤而走险了——我得干掉他,总会有办法的。当然,”他看向霍普金斯:“我最大的希望还是在你身上,亲爱的朋友,我永远都忘不了你是怎么赢走那七万五千块的,我因此差点和仙人掌做了邻居。” 他思考了一会:“不过我想你还是不要一开始就出现在巴卡拉纸牌或是黑杰克赌档前面,你可以先试试轮盘和双骰,他似乎比较喜欢后面两个,虽然他的运气没能延伸到它们身上,但他很多时候都是在这两个地方寻找猎物的,尤其是那些正在赢钱的家伙,他似乎很喜欢对付那些沉浸在幸福和快乐中的蠢货,他会表现的慷慨而友好,又有点笨拙和健忘,但当你想要从他身上占点便宜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一脚踹进了地狱。” “对了,”巴蒂尔补充道:“你还得携带个女伴,伊万喜欢属于别人的女人。我会设法给你安排一个,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用这个来让他上钩。” “哦,”霍普金斯说:“关于这个,我想我已经有个较为合适的人选了。” (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伊万二 拉斯维加斯的效率永远是第一流的。 就在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出了自己设定的人选,再从天堂宫返回小别墅的短短的半小时里,已经有人通知了化名为琳达的凯瑟琳,她搬离了佣人房,转到一层的客房里去,客房里各类女性用品一应俱全,衣橱里挂着一套珊瑚红色的丝绒晚礼服,梳妆台上有着女性们用来作画的底霜、粉饼、眉笔、睫毛膏、眼影、口红、唇线笔和一套与礼服相配的珠宝,特别需要提一句的是,在一瓶价值伍佰元的香水旁边明确地摆放着一盒“艾拉”一种无需开设处方就能购买的紧急避孕药,它能在无保护性的性行为后的一百二十个小时内起到避孕效果,但副作用强烈,它会引起不同程度的头晕、恶心与腹痛——凯瑟琳之所以如此了解,是因为她的第一个男友——他很英俊,却粗暴无耻的就像是条公狗,他对凯瑟琳用了强,凯瑟琳在恢复行动能力后阉了他,第二件事情就是去买一份紧急避孕药,她想她那时看起来一定是糟糕透了,药剂师脸上的同情之色压都压不住,她向凯瑟琳推荐了这个,凯瑟琳借着公园的饮水器一口气吞下了整整一盒,大量、过急的吞服引起胃部痉挛,她坐在草地上,摸索着找到那些圆滚滚半融化的小药片,把它们一粒粒地吞回去。 这种近似于自虐的疯狂行为引起的后果是严重的,她的腹部至今还会在月经到来时剧烈疼痛。 凯瑟琳摔了脑袋,争取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压到找不到的地方去,她拿起那盒子“艾拉”把它放进梳妆台的抽屉,这时候她才发现梳妆台上还有一只造型十分接近于粉盒的移动电话,她打开电话。电话的通讯录里已经储存了一个联系人和一条短消息,短消息注明了联系人的身份——这座别墅的管家,他在短信中用彬彬有礼的口味通知她今晚必须做的准备以及明日的大概行程,并特意写明,霍普金斯医生以及他的儿子,还有他们的小客人所需要的一切都是必须得到满足的——现在凯瑟琳也能视情况提出些要求:“只要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我们的贵宾。”他是这么说的。 凯瑟琳不认为霍普金斯会想要和自己上床什么的,虽然凯瑟琳是他妻子的妹妹,他儿子的姨妈,但他看不起她,也不喜欢她。她知道,她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到了世界末日。地球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也只会扑上去用牙齿和指甲撕碎对方。 出于女性的本能,凯瑟琳试了试那件晚礼服,这件礼服不算太暴露,尤其令她高兴的是。这件礼服是单侧高开叉的,另一边打着造型优美的褶皱,设计师的原意只是想让穿着者的臀部看起来更为丰满,而凯瑟琳的着眼点却在其他方面——她这次随身携带了一把m85“超石”这种枪威力大,精度高。重量尚可“机构“为他们的女性员工专门配发了腿挂式快拔枪套,枪套轻薄而牢固。她可以安心地把这条钢铁蓝色,会叫会咬人的小狗牢牢地固定在大腿外侧;她换上就放在晚礼服下的高跟鞋,有着五英寸金属细跟,镶嵌假红宝石的鞋子让她有点不习惯,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向管家要求一双平底鞋。她在镜子前面走来走去,争褥熟悉这套衣服。她做了几个幅度较大的动作,然后练习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拉开长及脚踝的裙摆拔枪射击。 她按照管家的要求,呆在房间里等待霍普金斯的传召,午餐和晚餐都是送到房间里的,质量和分量都要比前几天好的多得多,在晚餐的银盘子里还有意外惊喜,一卷子黑色镶金边的筹码,写明了是免费供她使用的。 *** 当凯瑟琳身着礼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安东尼。霍普金斯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凯瑟琳的每一份影像都在他的记忆之宫里好好地保存着,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她身着晚礼服的样子,那套奶油色的细腰丝绸袍子还是他亲自为她挑选的,外罩珠光宝气的短衫,穿在她身上简直就像是与生俱来般的美妙。他找到了一对大约制造于十九世纪的古董耳环,上面的翡翠罕见的没有被刻出晶面,保持着圆润的自然形态,就像袒露着肩膀和胸脯的凯塞琳。 天堂宫管理人员的审美观也不算是太差,不过狡猾的魔鬼还是看出了点名堂——凯瑟琳戴着的红宝石首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红色刚玉,而是便宜得多的深红色尖晶石,连同周围的碎钻,整体价格不会超过五千元。 还有让安东尼。霍普金斯略感意外的,凯瑟琳把自己的那张脸打理的很是不错,她用了含有些虚光的棕黑色眼影,上眼线要比下眼线浓重,在眼尾拉长变细,睫毛上点缀着金色的小碎片,唇色饱满湿润。 凯瑟琳看到了别西卜和撒沙,两个男孩和霍普金斯医生一样,穿着无尾晚礼服,头发梳的很整齐,带着细领结“他们?” “‘天球’的规矩不像外面那么严,”霍普金斯说:“孩子们可以亲自感受一下游戏的乐趣。” “那不是游戏。”凯瑟琳愤怒地说道。“你在教他们赌博。” “对于异能者来说,”撒沙平静地插进话来:“赌博就是游戏。”就像他和别西卜都能听到苹果机内部那点不同的细微声音那样。 “肖恩。巴蒂尔曾经告诉我,他给我预备了两个女伴,如果你坚持要站在这里,”霍普金斯医生说:“你可以站在这里,凯瑟琳,没关系,我一向宽容。” 凯瑟琳站在那儿,像是拿不定注意——是拔枪还是脱下鞋子,她试过,那双鞋子的根部尖锐而坚硬,可以轻而易举地在石头上留下痕迹,她可以用它敲穿霍普金斯的头盖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松肩膀,向前走了两步,万幸,那个卑劣、无耻、假惺惺的混球没有抬起手臂。看来他们都希望能在最大限度内减少彼此的接触。 管家等待在门外,为他们打开了黑色加长克莱斯勒的车门,霍普金斯记得这部车是肖恩。巴蒂尔的心头好。看来那个蓝肩膀的伊万真是惹怒他了,他会使用任何一种手段,只要能把这头来自于北方的野兽赶出拉斯维加斯,当然,如果能让他彻底从生者的世界里消失那就更好了。 “我们今晚先试试轮盘和双骰。”霍普金斯医生说。 “轮盘是否只能看运气?”别西卜说:“我倒是知道,有些人玩的一手好骰子。” “轮盘未必,”霍普金斯说:“轮盘也是有规律可循的。”他想了想:“双骰也未必,输赢这种东西总是难以捉摸——这正是我想要你们感受的。” 撒沙和别西卜兴致勃勃地挑起了眉毛。 凯瑟琳面色严肃,一言不发。最后她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面。 突然有样东西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冰凉,带着水珠。 她转过视线,看到了一双色泽罕见的眼睛,在车厢的光线下,它们呈现出一种深紫色蓝宝石才有的绮丽色彩。 “别紧张,”撒沙温和地说道:“我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得相信我。” (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伊万三 “三分十二秒,亲爱的,”别西卜说:“我不明白这样短的路程为什么还需要乘车。” “只能说是一种姿态,一种需要,还有,”撒沙说:“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或许并不怎么喜欢使用自己的两条腿。”霍普金斯微微一笑,他的病人中有一个喜好坐轮椅来麻痹受害者的混球——他坐在轮椅上在外面晃悠,诱骗小男孩或是小女孩把他推进屋子,承诺给他们一根棒棒糖或是冰淇淋,霍普金斯切下了他的两条腿,挑其中的好肉做了两盘子菜喂了外面的流浪猫——撒沙曾经在霍普金斯的记忆之宫里拜访过这个人,他面色苍白,神情萎靡,容貌端正的不像是个变态。虽然他确实是。 车门打开,霍普金斯医生率先跨出车门,凯瑟琳等到撒沙用手指尖儿捅了捅她才有所动作。 “她乖多了。”别西卜盯着她“你给她喝了点什么?”凯瑟琳看不见,他看得见。 “康特卡利,两盎司的杜松子酒、冰块、糖浆和pop香槟,”撒沙把那只空掉的酒杯装进外套口袋:“还有巴比妥和七水合硫酸镁。” “巴比妥我知道,”别西卜跟在撒沙后面钻出了车子:“但那个七水什么的是什么?” “别西卜,”撒沙叹了口气:“你真的需要补习了,”他宣判似地说道:“大量的补习,七水合硫酸镁就是泻盐,据我所知,海神岛上至今仍在使用,当孩子们舌头打颤或是拉不出屎的时候。” 别西卜做了个苦脸,他想起那股子味道了。他记不清有多少次被老安德里亚娜捏着鼻子灌服过这种又咸又苦的药剂(注):“你随身带着这些?” 撒沙没说话,这些东西都是他为自己的父亲准备的。 正如别西卜所说,凯瑟琳乖多了。她挽着霍普金斯的手臂,站在他的身边,略低着头,眼睛向下看,霍普金斯向撒沙招了招手,撒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凯瑟琳看到他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茫然的微笑。 略凉,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他们走过了一段不长的走廊,走廊的顶面缀满了水晶。没有直接的光,所有的光都经过这些大如鸽卵,切割线锋利。切割刻面平滑而无丝毫细纹的人工晶体多次折射后才能投入人类的瞳孔,以及在黑沉沉的灰镜墙面上留下难以计数的彩色光点,地毯的颜色在这样的光线下很难被常人分辨出颜色与图案,它是深紫色的,金色与皇家蓝色的车轮图案镶嵌其中。 侍者为他们推开沉重的双门。赌场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却要比天堂宫安静的多得多。 这儿没有苹果机,无论什么赌档都保持着一个相当宽敞的距离,轮盘赌的位置距离门边不远,形式是皇家轮盘赌,这种方式对赌场不是很有利。它有着两种下注方法,内围注及外围注。内围注就是押任何零到三十六的数字(根据转轮上的刻数),而外围注则是押红色或者黑色。或者任何数字组合。还有一种累积大奖,也就是某个数字连续出现5次的时候,和“苹果机两百台连机”一样,它的金额是累积的,投中它的人可以得到一笔令人叹为观止的巨额大奖。 别西卜好奇地四下张望。霍普金斯说的没错,这儿有着不少他的同龄人。少年们和他们的叔叔、父亲一样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系着黑色或是白色的领结,经过发蜡定型的头发在无限度接近于自然光的灯光下闪耀着晶光;少女们一如成年女性,肆意地坦露出自己细瘦的肩膀和尚未发育完全的部分胸膛,在她们身上你绝对看不到哪怕一块只有指甲盖儿大小的人造纤维,全都是毛的、皮的、丝的、绸的、缎的细嫩的脖子和手腕上带着价值连城的珠宝,她们之中的好几个将视线停留在了别西卜身上,一个大胆的女孩在香槟酒杯后嘟起鲜红的嘴唇,在酒杯上印出一个心脏形状的印子。 赌场经理早就接到了通知,在霍普金斯离开别墅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准备——大霍普金斯在一张嘶嘶作响的轮盘赌桌子边坐下,一个侍者为他送上了用一个托盘装载着得筹码,四十枚金色筹码,五十枚红色镶嵌金边的,一百枚乳白色镶嵌金边的。 霍普金斯在凯瑟琳面前放了一摞乳白色的筹码和十枚金色筹码,在“天球”赌场里你或许可以无视很多在外面通行无阻的法律或是规矩,但不会有人天真到以为你可以占据一个位置而不赌。 凯瑟琳皱了皱眉,她拿起一枚金色筹码,放在嘴里咬了咬。 大霍普金斯没有立刻放下赌注,也不关心那颗滴溜转的象牙小球,他甚至没去瞄一眼红色与黑色,还有代表着彻底完结的绿色沟槽。他向该轮盘赌档的管理员要了一份记录卡,上面密密麻麻,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在前六个小时内的轮盘运转情况——很多自诩清醒狼的人都在信誓旦旦说,那只象牙小球最终落在那里,和前面的结果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那张看起来就像是只**漩涡的轮盘,和它数以万计的同胞兄弟那样,无论是转动的速度,还是带字的沟槽,或是其他隐藏于光鲜表面下的细小机械都在第一次使用前经过了数十道检验与测试,在使用后,每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专业人士来进行调整与修缮,保证每个构件都能乖顺听话,而拨动轮盘与投出小球的手又总是那么阴险而神秘莫测——它们可能真的拥有规律这种东西,但你永远都别想看到或是抓到。 霍普金斯将记录卡侧过来,给两个男孩看,第一组数字,也就是一到十二出现的机会明显低于后两组,霍普金斯拿起一叠红色的筹码,就像是给小孩子们分饼干那样,把它们一块块地分布在他看中的数字上。 凯瑟琳的手指在金色与白色的筹码上移动,撒沙察觉到身边的人都在紧张——一万元一份的投注不是没有,但也绝对不多见。 “看看我的运气。”凯瑟琳说,她用指尖推出两个金色筹码,然后继续用指尖指着两个数字。侍者看了一眼霍普金斯,用小“拖把”(他们这样称呼用来调拨筹码或现金的杆子)把两只筹码推到了位。 庄家举起手,示意新局开始,他以逆时针的方向转动了轮盘,然后顺时针方向扔出原先夹在小指与无名指间的小球。 象牙小球在飞速转动的轮盘里滴滴答答地跳跃着前进,轮盘转动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小球跳跃的幅度随之下降,凯瑟琳从侍者端来的盘子里拿起一杯香槟,看似漫不经心地喝着。 “她的牙齿在颤抖,”别西卜靠过来,拉了拉撒沙的小手指:“你觉得她是什么时候变得清醒的?” “她一直就是清醒的,”撒沙说,他放下肩膀,别西卜的脑袋滑了下去:“我给她的是镇静剂不是催眠剂。”他犹豫了一会:“我想她是有一点把握的。” “不止一点,”别西卜说:“她赢了。两个数字,她都投中了。” 人们发出低沉的,一波小小的欢呼声,金色的筹码被推向凯瑟琳。两名英俊的侍者为她端来了新的香槟,用男中音与男低音歌唱家的声音与调子为她喝彩,听起来颇为真心实意。 霍普金斯定下的几个数字里,有些没有中,有些中了,中了的部分大于没中的部分,所以说,他还是赢了,但因为有着凯瑟琳的关系,他没能得到太多注意。 凯瑟琳转过身,向撒沙招了招手。 撒沙抓着别西卜,就像男孩抓着他的大泰迪熊那样向凯瑟琳走了过去。 “这给你们。”凯瑟琳说,她抓起两个金色的筹码,塞给撒沙一个,别西卜一个。而后急匆匆地转过头去,拿起一叠乳白色的筹码。 她和霍普金斯一起玩了十来次,赢了绝大部分,到了最后,他们面前的筹码数量与入局时相差无几,但其中的二分之一都变成了金色。人们都在跟着他们下注。 凯瑟琳站了起来,她从自己的那堆里拨出十枚金色筹码与数量肯定多于之前的乳白色筹码,剩余的筹码被她丢进她的软羊皮小手袋里。 在经过撒沙的时候,她停下脚步,从手袋里抓出一把筹码(里面有好几枚都是金色的),塞进两个男孩的外套口袋里。 “我以为她不喜欢我们赌博,或是说,赌博。”别西卜在她走开后,低声说。 “她是不喜欢赌博,”撒沙说:“但她乐于在任何一方面击败我父亲。” “还有讨你的欢心。” 别西卜感叹道,随即他挨了一拳。 (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伊万四 第一百七十七章伊万(4) 霍普金斯站起来,带着凯瑟琳一起往双骰赌台移动的时候,很多人都随之站了起来,紧紧地跟着他们。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可称得上相似的地方就是那种沉醉而狂热的神态,他们摩肩擦踵,交头接耳,谈论着新朋友难以令人置信的好运气。有人坚持自己曾不止一次地在大赌场为了酬谢那些一掷千金的贵宾所举行的奢侈晚宴上看到过这个人,而有些人则觉得自己是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这张面孔的——他们认为他是个工程师,或是一个数学家,也有人认为这个灰白色头发的幸运儿只是在作弊,但暂时还没被发觉。 双骰赌台最多只能站上八位赌客,霍普金斯选择的那张比较空,但也只剩下了五个位置,而且只有两个并排,其中一个还位于弯钩(即站在桌角),不过霍普金斯并不在意这个,他站在那儿,示意庄家为他投下赌注:“一千,一份不通过注。” 这次的掷手(轮到投掷骰子的赌客)是个丰满的中年女性,她肥胖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钻石戒指,上面的钻石看上去比骰子小不了多少:“您会感到懊悔的,先生。”她从发骰员用鞭子(推动骰子的小杆子)推过来的几组骰子里精心挑选了一对:“五千,一份通往注。” 所有桌边的赌客都投下了自己的赌注,新加入的客人毫不犹豫地站在了霍普金斯的一方,站在两个庄家中间的监督员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追加赌注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发骰员作出手势,示意投掷手可以投掷骰子了。 中年女性做了一个深呼吸,她的脸因为紧张而显得有点狰狞。并且情不自禁地嘟起了描绘成紫红色的嘴唇,她死死地抓着骰子,手臂横在胸前,在吐气的同时她猛地把它们投掷了出去。 她的力气不小,两颗骰子一路砰砰蹦蹦地跳过绿色台面,掀翻了一叠筹码,力道十足地撞上了赌台彼端的内壁。 骰子的活跃程度远远逊色于轮盘上的象牙小球,它们没多久就停下来了,庄家低头看了看,一个一。一个二“垃圾点。”他清晰地宣布道,投掷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脸颊连同额头的肌肉一起猛烈地抖动起来,她喘着气,满眼痛楚地看着那两枚红色筹码被扫进庄家的势力范围内。 赌台两端的庄家动作一致地开始拨动赌台上的筹码,他们中间的监督员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发骰员回收了两枚骰子。重复了一次前面的程序,她挑了一对,第二次投掷的时候她放轻了动作,出现了七“下台点。”庄家宣布道,运气欠佳的投掷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逆时针方向退了两步。让出了她的宝座。“真可惜,”站在撒沙身边的男人说道:“如果她第一次投出的是这个数字——那可就真是太妙了。”不但能够通过,还是双倍返还。 “下一位。先生?”个子瘦小的男人摇了摇头,于是按着顺时针方向,紧挨着他的下一位赌客立刻补了上来,他表现的非常紧张,在挑选骰子的时候把它们拨弄的到处都是:“两千。通过注。” 这次霍普金斯没有投下筹码。一些人犹豫着,但还是投下了不通过注或是通过注。 过度紧张的投掷手先是投了一个五(他差点就“撞砖”即是让骰子撞上了筹码,没有碰到内壁),最终的结果不属于七、十一(通过注),也不属于二、三、十二(不通过注),庄家动作迅速地在五上做了一个标志点,男人有继续投掷的机会,在他第二次投掷之前,霍普金斯在九上下了五千。 投掷手第二次投出骰子,筛子撞到内壁后打着转儿地停了下来,这次是六,他还有机会。 这次的投掷手连续投了四次才投出了七(也就是下台点),之中没有五,但他在倒数第二次的时候投掷出了九,霍普金斯赢了,人们不无艳羡地看着庄家向霍普金斯推出一枚纯金筹码。 在双骰赌台上霍普金斯的表现堪称一如既往的良好,他不是没有输过,但计算起来仍然是赢面大于输面。轮到他做投掷手的时候,几乎所有围拢在双骰赌台旁的赌客都隐隐约约地激动了起来,他们坚信他也会是个“好胳膊”(指善于投掷骰子的人)。 霍普金斯不负重望,他第一次就投出了个七,在第二次轮到他做投掷手的时候,他投出了十一,这两个数字都是即赢的,到了第三轮,有一半的赌客放弃了自己作为投掷手的机会,好让这条“好胳膊”能尽快投出他那两颗金光闪闪的好骰子。 第三次霍普金斯没投通过注或是不通过注,他先是投出了一个九,然后一口气放下了十枚金色的筹码,发骰员向人们大声宣布了这个数字,并利用这个机会大肆煽动其他赌客追加赌注,霍普金斯在第二次投掷中投出了一个五,人们轻声叹息,但还有机会——他又投了两次,一个三,一个四,霍普金斯又追加了赌注,现在是二十枚金色筹码了,只要他能投掷出一个九,他就能得到四十枚。 很可惜,他的第四次投掷是个七。 筹码被迅速的收走,赌客们纷纷抱怨,有好心的家伙拍了拍霍普金斯的肩膀以作安慰,侍者恰到好处地送上了冰凉的香槟,霍普金斯看上去挺镇定的,他一言不发地退到下一位去,让另一个人投掷骰子。 他变得有点保守,连续好几次,他只投了五百到一千元的标准赌注,运气好像又回来了,他赢了两次,但在他尝试着加大赌注的时候,幸运女神再一次飘然而去,他输了,与此同时,他带来的女伴也在输,他们面前很快就不再出现金色了。 这种状况在赌场倒也常见,其他赌客观察了一会,发现他们的“新朋友”确实已经欲振乏力了,于是便三三两两地散开了——他们之前已经借着霍普金斯的东风赢了好几把,现在是远离霉运的时候了。 “我感觉有点怪。”别西卜说,如果骰子在别人手里也就算了,在霍普金斯手里——他不觉得这个男人会掷不出自己想要的数字。 “有输有赢才正常嘛。”撒沙说,他拉着别西卜站到空下了两三个位置的双骰赌台旁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凯瑟琳给他们的筹码。 霍普金斯朝他们眨了眨眼睛,在新一轮的投掷开始前,他举起手,用不了一分钟,新的筹码送来了,亮灿灿的,总计一百枚的金色筹码。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巨额的筹码就像是金子的水流一样,一会儿流向霍普金斯的口袋,一会儿流向庄家的口袋,有好几次,霍普金斯赢得和输掉的钱都在百万以上。但最后他从双骰子赌台边站起来的时候,他还是赢了十几万。 凯瑟琳和两个男孩手上的筹码却已经寥寥无几——男孩们漫不经心,而凯瑟琳总是和霍普金斯对着干,尤其是霍普金斯作为投掷手的时候,其中几次的赌注她下的太大了。 “接下来玩什么?”霍普金斯问两个男孩:“二十一点还是牌九?” “我认为巴卡拉更具趣味性。”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它低沉,还有点儿嘶哑,虽然说得是西大陆的通用语,但卷舌音浓重,就像是被人往嘴巴里塞了一整块奶酪,只有极北方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口音。 霍普金斯直起方才因为询问而略微低下的身体,他转过身,看到了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待续) ps:感谢少数电,落水无秋,腐蚀之心大人的打赏,感谢四时感冒大人投出的粉红票。 第一百七十八章伊万五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的个头要比安东尼。霍普金斯更矮一点,却要感觉更强壮一点,他的面孔和身体上满是棱角,从眉骨到下颌,从肩膀到髋骨,从手指头到脚趾头,他身上那套黑色丝缎面儿的无尾晚礼服就像是缠在了一块巨大的钢锭上而不是穿在一个人类的身上。 他向霍普金斯医生伸出了手,他的手背毛茸茸的,布满了淡黄色的汗毛,指甲修剪的很深,几乎嵌进了肉里。霍普金斯握住了他的手,伊万的手热的出奇,但没有汗,而霍普金斯的手冷的就像是刚从冰水里拿出来。 巴卡拉的赌桌远离其他赌档,而且除了筹码,还可以用现金,因此,它可以说是整个赌场里感觉最为刺激与直接的,虽然人人都知道筹码就是钱,但一摞塑料小圆片和散发着油墨香味,翻动起来噼啪作响的迷人钞票所给人的观感与触感是完全不同的,特别是某些胆大妄为的贵宾决绝地孤注一掷时——它们就那样明晃晃地,如同超市促销时摆出的廉价餐浇那样一整包一整包地被提上赌桌,看,只需要几分钟,洗牌、切牌、发牌、要牌或是不要,短短的几个回合,你的个人资产就能轻而易举地翻个倍——当然,也有可能你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别人拥入怀抱。 就算是能进入“天球”的人也很少在这张赌桌上赌,这张赌桌的最小赌注确定为十万元,上额不限。 赌台经理亲手为伊万和霍普金斯拿开了血红色的天鹅绒包裹着的链条,让他们走进入口,赌桌周围竖立着打磨光滑的铜质栏杆,栏杆距离赌桌最起码还有三到四英尺的距离。它们看似并不牢固,但如果有某个过于痴迷或狂热的旁观者想要更进一步的话,看守着它的警卫们就会立刻出现在他(她)的身边——他们通常都穿着黑色的背心。白色的衬衫,面容端正,身材高大,力气大的异乎寻常,不过一般而言,他们所作的只是温和的提醒,毕竟这儿是贵宾云集的“天球”而非鱼龙混杂的“天堂宫” 他们分别坐在了三和四的位置,他们没有使用现金,用的都是筹码。作为“记账员”的赌场工作人员洗了牌(一共六副牌),然后请一个旁家(赌客)切牌,然后放在黑鹅掌楸木的发牌盒里。 开局后。担任此次庄家的赌客宣布这次的投注金额为十万元,一号座位的年轻男士说“全体”这表示他愿意投注,然后是二号座位的老头儿,三号与四号座位正是伊万和霍普金斯。剩下的几个座位分别被几个似曾相识的男女占据——他们多多少少都在电视和报纸、杂志上漏过脸,别西卜认出其中一个正是某个船队主人的儿子,他的父亲和“唐”切加勒。比桑地关系不错,并因此得到了不少好处,他是个聪明人,在尝到甜头后也没忘记海神岛暴徒首领伸过来的那只手。那是一只用途广泛的手,它能帮助你,也能毁灭你——船队主人加入了切加勒的“航运体系”他对如何运载被切割成块,作为废品出口的走私车颇有心得。 所有人都说了“全体”现在还不到退缩的时候,霍普金斯借着取酒的机会看了看坐在五号座位的女人,她是个实打实的明星。每部电影的酬劳都在一千万以上,最高六千万。霍普金斯估计她已经赌了一段时间了,脸上的化妆已经有点模糊,尤其是嘴上的口红,但她好像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她面前的筹码猛一眼看上去颇为可观,但其中看不到一星半点的金色。 第六号和第七号座位上的赌客或许是对朋友,最少也是对搭档,他们彼此交换着眼色,也许在一人无法对抗庄家的时候,他们会联起手来——这在巴卡拉上是允许的。 霍普金斯向前探探身体,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庄家开始发牌。 霍普金斯用指甲按住了发给自己的两张牌,眼睛下垂,从睫毛的缝隙间看清了稍稍掀起一丝缝隙的牌面,他要求了一张补牌,补牌与先前发下的牌相反,是明牌,那是一个四。 庄家冷静地翻开自己的牌,一张皇后,一张黑桃八,按照巴卡拉的规则,皇后等花牌与十点牌只能计算为零,庄家所得的点数为零,霍普金斯翻开自己的牌,一张二,一张三,一张四,正好九点,虽然不是“天生大牌”(无需补牌即出现九点),但也已经赢过了庄家。 十枚金光闪闪的筹码推了过来,伊万的眼睛就像是它们的影子那样紧随其后:“您的运气好的超乎想象。”他说:“五点是最麻烦的。”不补牌的话,太小,补牌的话又很容易超过九点。 伊万似乎也很想要霍普金斯那样的好运气,但事与愿违,他输给了庄家。 这次的赌注是二十万,筹码被扒拉走的时候,伊万的脸色变得糟糕起来——幸运的是,他随即赢了,因为这次赌注是五十万的关系,除掉上次输掉的部分,他净赢三十万,伊万的脸色好转了些,但在记账员伸过杆子,拔走部分小额筹码作为赌场的抽成,霍普金斯发现伊万的视线就像上一次那样紧跟着那些筹码,直到它们滑到了记账员面前,他的眼神十足就是个看着亲生骨肉被夺走的父亲。 伊万接下来又赢了两次,筹码累积到一百万,五号座位的女明星已经囊空如洗,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让出位置。伊万在她经过身边时一把抓住了她,他先是低声说了句下流话,然后把一枚金色筹码塞进了她的手里。 她扭动身体,从他的手臂间逃了出来,但没有退回筹码。 霍普金斯看着他,他咧开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看过她演的电影,很不错。”他用大拇指的指甲刮了刮筹码的表面:“你觉得我该去邀请她到我的别墅里喝点沃特加吗?可怜的小母羊,她今天输了近一千万,可真是倒霉透了。” 赌注升到一百万的时候,只有伊万和霍普金斯还敢于说出“全体”这次他们都输了,伊万愤怒而又沮丧地站了起来,他朝赌台上吐了口唾沫。 “我们在家乡的时候都这么做,”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今天我们都被魔鬼缠住了,看来只有等待明天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他转向霍普金斯:“你觉得呢?” (待续) 抱歉,少了点,加班回家已经很晚了,有点晕乎乎的,再写下去就不知道在写点什么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伊万六 “我没再见过比这更快上钩的鱼。”别西卜若有所思地说:“或者更精确点,这条鱼根本就不是被钓上来的,而是自己跳上船的。” “如果那样可真不值得高兴,”他补充道:“那是条大鲨鱼。” “没关系,”霍普金斯医生愉快地说道:“处理得当,鲨鱼一样美味。” 回到别墅后,两个男孩被吩咐喝过一杯热牛奶后就去睡觉,明早霍普金斯有话对他们说,凯瑟琳早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霍普金斯为自己调制了一杯碧绿的苦艾酒,他一边啜饮着带着金属味儿的冰凉液体一边给肖恩。巴蒂尔打了一个电话——今天的进展出乎赌场主人的意料,在他的设想中,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大概要观察上个两三天才会接近霍普金斯,在此期间,霍普金斯得设法让自己变得足够美味可口,好令伊万尽快丧失作为一个北方黑帮资深成员应有的警觉与疑心——他们慎重地分析了伊万的性格,他是个小气、贪婪、睚眦必较,缺乏道德感与人性的下作东西,天堂宫的侍者们都称他为吝啬鬼——他即便赢了钱也从不给小费,倘若他输了,那么就会找扮演“假赌客”的女人或是酒吧女招待泻火,因为她们都是不要钱的,他在尽情地蹂躏她们之后还不忘把她们打成猪头,他还经常兴之所至地邀请一些从不会在赌场里投下哪怕一个字儿的“朋友”到赌场附设的高级餐厅里的暴饮暴食(这些都是免费的),还强迫赌场开设的商场赠送礼物,衬衫、皮带、领带夹他什么都要。 他不但赢赌场里的钱,还赢赌客的钱,在这方面他有着几乎可以说与本性完全相反的做派——他从不挑选那些傻乎乎的,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来拉斯维加斯碰运气的暴发户,他偏好那些和他有着差不多身份的。脑子聪明,手脚敏捷的家伙,他甚至和某个本地黑帮成员玩了一场俄罗斯轮盘赌——方式有些特别,伊万拿出了共计十三把转轮手枪,每把手枪里面都有一颗子弹,由专人旋转圆筒,然后他们从里面挑出一把——谁也没死,但那个本地黑帮成员花了很大一笔钱来让伊万守口如瓶,现在的黑帮成员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冲动好战,但如果让人知道自己在一个可以说是敌人的面前露出对于死亡的惧意还是相当不妥当的。那会让他的下属、同伴和上司怀疑他的可靠与忠诚。 伊万还赢过一个赌场常客的钱,某小国独裁者的女婿,一个将军。一条狡猾无耻的狐狸,但他还是栽在了伊万的手里,他原本要在天堂宫里呆上一个月,结果一星期就走了,因为他原本应该会输给肖恩。巴蒂尔的钱全都进了伊万的腰包。 肖恩。巴蒂尔曾经暗中找来个算牌好手。在二十一点中,他让伊万输了五十万,在察觉伊万想要退缩的时候,他自作聪明地输了更多一点回去。伊万立刻吃下了这个饵,他以为伊万会继续和他赌,很可惜。伊万再也没上过有他在的赌桌——所以说,无论输赢,霍普金斯都得先让他失去狼。只有失去狼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才会把那些吞自于天堂宫的利润吐出来——那将是强有力的,无法抵抗的一击,能够直接挖空他,恶狠狠的一下子,肖恩。巴蒂尔还等着伊万的内脏做夜宵呢。 安东尼。霍普金斯告诉肖恩。巴蒂尔。他需要更多的赌资。 “多少?” “五千万,或者更多。” “没问题。”肖恩。巴蒂尔毫不犹豫说。 “能在明天一早准备好吗?” “当然。”巴蒂尔在电话那头说。连带着潮水般低沉有规律的噪音,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和卧室里:“我已经接获了经理的汇报,真没想到,我以为要等到伊万注意到你最起码还得两三天,亲爱的老朋友,二十五年了,我真高兴看到你依然魅力无限。” “我以为你知道,钱财对于我、你、还有伊万这种人就像是血腥对于鲨鱼,”霍普金斯走到阳台上去,晚风清凉,月光明亮,飞速掠过的云层在霍普金斯苍白瘦削的面孔和阳台的地面上投下浅薄的阴影,食尸鬼敏锐的鼻子嗅到了空气中的香味,附近有一株或者几株月桂,它香气醇厚,很容易就能和其他的植物区分开来:“巴蒂尔,你觉得什么情况下,鲨鱼会自动跳上船?” 肖恩。巴蒂尔迟疑了几秒钟,才犹犹豫豫地给出了答案:“食物?” 通常情况下,鲨鱼会为了诱饵,或是误将渔船上的人当成了海豹或是大鱼而跳上船只,霍普金斯心想“大白鲨和其他族群的鲨鱼也会表演出所谓的自然跳跃,那是种没有明显动机的跳跃,我们可以猜测它可能是为了沟通或显示其优势以及地位,就像是人类站在高处或是走在前面——这种跳跃往往会很高,而且它们会在那时紧闭嘴巴。” “别担心,”霍普金斯说:“也许到了明天,你烦心的事儿就能得到解决了。” “对了,请注意一下那两个可爱的小伙子——我是说,红头发和绿眼睛。” *** 巴别塔——机构的“医院”一座位于自然奇迹(一块有着三十层楼高度的巨型岩石)上的人工奇迹,在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与摧毁之后重又站立了起来,依旧是灰色的,高大的,方正的建筑物,布满玻璃窗。 曾经就像是被剖开的腹部那样惨不忍睹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g区”在所有建筑尚未得到关注之前就已经修复完毕,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里面空荡荡的,那些有幸逃出烟火弥漫的走廊,却没能逃下巨岩的“患者”被“猎手”们捉住后直接打了加倍的镇静剂与麻醉剂送交“h”区,也就是机构的研究部门,他们在那儿提供了自己所知道,还有不知道的所有信息,不是很多,而且多半没用。 之后一直到现在,机构的诸多“猎手”还在西大陆各地疲于奔命,只为了弥补这个“大漏子”要知道,逃走的罪犯杀死的每一个人都将是机构不得不面对的责任与负担,机构的公关人员已经全体调换了整整三批。 “那么那些人呢?”格列格里。科索好奇地问道。 负责接待他的医生不知道该不该说,格列格里。科索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佩戴在衣领上的小牌子,宝石蓝色,确实,在医生得到的通知里,这位先生的等级可以说很高,他可以知道那些一般“猎手”都不可能知道的东西:“他们已经安息了。”在被彻底的研究和利用之后“他们不可能被留下来。”太危险,另外也有被迁怒的成分在里面,这场暴动造成的影响,就连“机构”的最上层都有所波及。 “机构”的条令与规定变得更加严格,如今的g区住客寥寥无几,只有很少一些被再三确定力量薄弱但有着可观价值的异能者能被关在这里,其他的都会被带进研究所,他们会被药物和物理双重控制,饮食只维持在能让他们生存的最低限度,排泄经由器械处理,没有**,也没有人权,凡是会被机构的研究人员视为可能产生危险的事物都会被强制性的第一时间剥夺。 比如西壬,她的能力源自于她的声音,在研究结束前,她不能被切断声带或是挖去舌头,研究者们只得采取与先前的“圣者”一样的方式——长时间的人为深度睡眠,需要的时候才会让她清醒。 “好一个睡美人,”格列格里叹了口气,西壬身上那些因为埃博拉病毒产生的皮下出血已经因为康复而消失,当她双手摆在身侧静静沉睡的时候看起来可真是既纯洁又可怜,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年轻的女人是个想要一气谋杀数万人,并且差不多成功了的疯子:“你们的研究什么时候结束?有关于西壬的。” “你想要把她买回去?”第一次他就是这么干的,医生摇摇头:“不行,她的能力已经二次变异,危害性太大,她不可能活着。” “没关系,”格列格里说:“只要完整些就好,我认识一个手艺很好的标本制作团队。” 医生轻微地摆动了一下脑袋,他已经见过了很多变态,一个恋尸癖实在是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格列格里显然觉得自己还得解释一下:“在一切结束之前,我想见我的小西壬一面,我得告诉她结局是什么——她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他微笑了起来:“维多利亚湖的巫医正在期待着我的小礼物。” 第一百八十章伊万七 伊万的约会安排在第二天的晚上九点。 之前的时间虽然充裕,但无论是霍普金斯还是凯瑟琳,以及两个男孩都没有离开别墅,撒沙和别西卜把整个上午都花费在了泳池和按摩浴缸里,下午两人在图书室里看了一会儿书(撒沙看的是一本中古世纪的宗教诗集,而别西卜看的是一本蒙德里安的画册,整个过程中暴徒首领的儿子的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在他的眼里,这位大师所有的画都是由线条和填充在线条里的三原色和少量的灰色、黑色组成的——谁都能干这个活,别西卜在心里说,画格子,填颜色,哪怕只是个猴子呢,只要它训练有素这也不会是份太难的工作。)而两个成人就坐在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凯瑟琳傻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而霍普金斯则架起了画板,固定好一张又厚又大,微微发黄的纸,手指里捏着炭笔,手肘边摆着干面包(充当笔擦)和来自于莱茵高地的贵腐白葡萄酒。 霍普金斯医生只给喜爱和熟悉的人画像,不过他所描绘的不是对象呈现给俗世大众的,人人可见的,那种通常意义上的肤浅面容和身体,而是那些被隐藏起来却裸露在他的眼睛与思想中的,真实而深刻的影像,就像他曾经给正被哗众取宠的报纸、盲从愚昧的群众,挟私报复的上司与急于息事宁人的头头脑脑们逼迫至几乎走投无路的凯塞琳(那时她还不是他的妻子)画像,他在一小张羊皮纸上画上凯塞琳的头像(和小报上的一模一样!),在她俏丽的脖子下面添上母狮子的身体与翅膀,附上短小的诗句——他至今仍然地记得那首诗,他在诗句里把她形容成狮子肚子里的蜜糖,比喻为只有勇敢者才能尝到的美味。这封信被某人利用职权私自扣留了下来,并以此打开了缺口——梅森。霍普金斯十六年前最大的敌人,从凯瑟琳的上司那儿拿到了这封信,他知道霍普金斯对这个女孩感兴趣,就把她当成了一个饵——由此抛出的绞索确实套住了“食尸鬼”的脖子,但他们唯一没想到的是,凯塞琳,一颗看似已经失去了作用,毫不起眼的小棋子儿,会在最后一刻翻转了整个局面。 霍普金斯医生撅起嘴唇,他得承认。是凯塞琳挽回了他的命。 他想他会永远记得,凯塞琳是怎样平静地走过饲料室的门,一直走到仓库中心。然后让她的零点四五口径的小跳狗在空中炸响的;那一刻被他储存在距离大门最近的几个房间里,他随时都能提出来用——梅森叫了一个警察来帮忙,他的枪挂在屁股后面,他想拔枪的时候凯瑟琳一连开了两枪,子弹穿过了警徽。打穿了警徽后面的心脏,在那之后,他才能确定他的小女孩儿有可能挣脱那些惹人厌烦的束缚——就是她的父母、教师、邻居、朋友、同事、社会和其他一些鬼东西灌在她脑子里的所谓的“准则”与“道德”她终于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和干些什么了,她有了自己的脑子。 就像是有了基础,他才能教她怎么样造房子。 凯塞琳是个好学生。 粗黑的炭笔落在纸张的前几秒。霍普金斯医生看了看凯瑟琳。有很多人会在看见孪生姐妹(兄弟)中的一个时情不自禁地把她(他)和另一个比较,但在霍普金斯看来,凯瑟琳与凯塞琳之间的区别简直清晰的就像是用直尺和美工刀裁过。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比起她的姐姐来,凯瑟琳的冲动、幼稚、优柔寡断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她的内心似乎依旧停留在过往的某个阶段。没有长大,没有成熟。甚至没有什么能在上面留下痕迹哦,也许会有人说,我们应该除去凯塞琳,但霍普金斯的感觉从没出错过——凯塞琳对于凯瑟琳来说,并没那么重要,是的,至少没她以为的那样重要。凯瑟琳不是什么特别人物,她和每一个软弱到不敢正视自己的普通人一个样儿——整日里怨天尤人,牢骚满腹,争取把每个自己犯下的错误都推到别的什么玩意儿上面最好是个永远都不会跳出来撕下这层可悲假象的倒霉鬼。 他们还会设立一个高不可攀又光彩夺目的目标,然后告诉自己之所以无法达成愿望都是因为那个倒霉鬼造成的错误。 这样他们就能开心点儿了。 对于凯瑟琳来说,她与自己的孪生姐姐凯塞琳的被迫分离就是一幕大悲剧的开场楔子,她所有的挫折与痛苦均来源于此,她总是念叨着凯塞琳,一会儿赞美,一会儿诅咒,爱她,又恨她,她希望凯塞琳能回到自己身边,好像这样她就能摆脱笼罩在身上的污秽与阴影,成为一个纯洁而高尚的新人类了。 很可惜,凯塞琳死了,但她找到了撒沙。 霍普金斯发现自己的思绪有点飞的太远了,他喝了一点被蜂蜜、杏脯和桃子的果香包裹着的,甜蜜而温暖的液体,用小手指的指甲轻轻刮了刮炭笔。 撒沙搔了搔面颊,打了个呵欠,他看了一眼父亲,调整了一下姿势,决定小憩一会,别西卜已经抢先一步闭上了眼睛,撒沙的脑袋正好可以搁在他柔软的肚子上,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书放回原位,最后他合上书,把它抱在自己身上。 图书室通往露台的门敞开着,经过树林与水池的洗涤,出生于茫茫沙漠的热风也变得温和甜蜜起来,它们蹑手蹑脚地穿过室内,拂过纱制的内帘与人类细软的头发,不留一丝一点沙砾与尘土。每日更换的游泳池池水反射着阳光,细碎的光点在家具与墙面上形成绚丽精致的图像。这儿没有蝉,城市的喧嚣被虽然算不得漫长,但也已经足够的距离隔绝在外,四周安静的可以让人听见自个儿的呼吸声。 还有炭笔与面包干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霍普金斯医生用半小时完成了这幅小画,他一个人静静低头欣赏了一会,拿起面包干,一点一点地把它擦干净——从第一次给撒沙画像开始。他就这么做。 *** 晚餐非常简单,量也不多,凯瑟琳是因为紧张,而霍普金斯们和别西卜都懂得在这个时候不要让太多的血液流向胃部。 红头发犹大为凯瑟琳打理头发,手法娴熟细腻,偶尔手指擦过耳垂、面颊或是额头,凯瑟琳从镜子里看他的时候,他就像鲨鱼那样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凯瑟琳发现他在露出笑容时上翘的眼尾会加深很多,感觉有点柔和或说女性化。但相对的,他的眉毛浓重的就像是用炭笔画出来的,眼睛深凹。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红,小麦色的皮肤,如此种种组合成了一个极具魅力的男性,单看外表。谁都不会想得到就是这个人曾经毫不犹豫,甚至可以说是愉快地助纣为虐——凯瑟琳不知道那个充当假赌客的女性最后怎么样了,但她知道被殴打和强暴的滋味,她有那么一股子冲动,想要抓住犹大的手指,让他好好“享受”一番。 幸好绿眼睛**也赶到了。他带来了凯瑟琳与霍普金斯们,还有别西卜的衣物。 所有的衣服都是定制的,凯瑟琳的裙子是黑色缎子的。胸口和裙摆有银色的刺绣,缎面在灯光下就像是流动的水,她想要摸一摸,但随即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言情小说,里面的女主人公因为想要直接伸手触摸缎子衣服而被裁缝勒令先戴上手套。因为手指会在光滑的缎面上留下指纹。 果然,他们先给她戴上了手套。犹大往她的头上罩了一条丝巾,礼服从头上套下来,它接触到皮肤的时候,冰凉滑爽的感觉让凯瑟琳耸起脊背和肩膀,工作人员在后面为她拉上拉链,每一寸都恰到好处“还有这个,”**说:“肖恩。巴蒂尔先生的私人礼物。”那是条倒金字塔型的钻石项链,末端垂下一颗约在五克拉左右的深蓝色蓝宝石,与凯瑟琳的眼睛相得益彰。 “肖恩。巴蒂尔先生的消息倒也不算慢。”别西卜小声说。 撒沙耸了耸肩膀:“非常好,凯瑟琳。” 男孩们更早一步穿戴整齐,定制的衣服要比先前的成品更合适他们,他们还未真正成长到可以被称之为“男人”的阶段,但已经能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别西卜的刘海被发蜡强有力的限制着往后,难得地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哪儿的颜色要比其他地方浅一点。 撒沙的发色与凯塞琳相同,但发质令人惋惜地随了霍普金斯,既细又软,稍加梳理和涂抹定型水就能显得非常光滑,犹大擦过凯瑟琳的身边,走到他身前仔细端详后,从额角拨出了几丝头发,这样自然多了。 霍普金斯医生一如既往地把所有头发都往后梳,他自己梳理头发,细致而缓慢,就像是在为加冕做准备。 肖恩。巴蒂尔在他们离开前几分钟到达,他亲自送来了一千万元的现金与更多金额的签帐权,霍普金斯拿起一扎钞票,都是新的,一百元面额,散发着油墨香味。 “还有件事儿和你说,”肖恩。巴蒂尔说:“就在半小时前,伊万用五百万元买下了三号巴卡拉赌桌的庄家权。” (待续) ps:向读者大人们诚恳道歉! 断掉了这么多天在国庆之前,工作实在是太紧张了,我的工作牵系的人员与单位又太多,每个都要联系,每个都要追踪——最让人心烦意乱的是还碰上了个小人!这个小人还在公司里有着一定的地位和权力(不同部门),莫名其妙地冲着我发了好一顿火,说什么我不接电话,拜托,我已经吃饭都带着手机了,但工地附近有发射塔,会影响手机讯号,我又不能不上工地——之后还没完没了地balabala,说些莫名其妙的废话手头的事情又多的要命,每天晚上回家对着电脑发呆,就是一个字都码不出!好不容易写了一章,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删除了一部分重写还是不行! 最后推翻重写。 也有想要上来说一声但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呢?没东西什么都是假的。 今天还有工作,但明天能待在家里写文了——争取明天解决掉伊万哈。 ps:顺利的话,将于春节前后结文,然后我要写奇幻了! 就是那位可爱的,不屈不饶与命运抗争到底的,一身两心的半巫妖导师!!! 第一百八十一章巴卡拉 “庄家权是什么?” “庄家权,作为旁家的赌客向赌场交出一笔钱换取在巴卡拉赌桌上做庄家的机会,”别西卜看了撒沙一眼,确定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后才和和气气地说出了答案:“要知道,巴卡拉纸牌的玩法与二十一点非常相近,可以说,它就是一种单纯的,赌场的庄家与作为旁家的赌客以纸牌的大小点一决胜负的赌博方式——昨天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其中的一部分,巴卡拉的每一次赌注都是由庄家决定的,当庄家宣布赌注后,赌客们可以选择下注或是不下注,然后,下注的赌客和庄家都能得到两张牌,牌面朝下,也就是所谓的暗牌,你可以要求补牌,或者不补,庄家在所有旁家确定是否补牌之后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补牌,这里要注意,补的第三张牌是明牌,庄家一般可以由此来估算你牌面的大小;等他补完牌,接下来就会和旁家比大小,如果旁家超过十个人,他就会轮流与左面五个或是右面五个赌,如果不到十个人,他就会一次与所有旁家比大小,赢了的人可以得到双倍于投注的钱,而输掉的人会被拿走之前的投注——在巴卡拉里,九点是最大的数,花牌和十点牌都会被计算为零,两张牌,或是三张牌加起来的数字如果是十,也会被计算为零,假如加起来之后的数字超过了十,那么就以个位数为准,明白吗?十五就是五,十九就是九;最好的牌是天生九,或是天生八,也有人把它叫做天生大牌,即是说,你刚一拿到两张牌,就能凑出一个九或是一个八。是九的话,你就可以直接翻牌了,倘若是八,赢面也很大。当然,如果庄家的牌和你一样大小的话,算平局。” “你好像很精通这些。”凯瑟琳硬邦邦地说。 “因为巴卡拉最先就是出现在海神岛。”撒沙说,他从座位中间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瓶子水,别西卜接过去,立刻喝了一大口——他刚才一口气说了不少话,紧接着。他的脸皱了起来“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他摇摇瓶子,几乎是惊骇地发现里面还有白色的沉淀物。 “萨奇苦味水。父亲喜欢这个,”撒沙说:“在里面加上柠檬和冰块的话,就不会那么苦了。” “那么就加点。”别西卜说。撒沙从善如流地给他加了一点柠檬汁和冰块,别西卜就像只警惕的猫那样伸出舌头探进杯口,舔了舔。然后才喝了一口,几口:““现在还不错。” “苦味的东西能让人静心去火,”撒沙说“你不能总喝甜的,别西卜,我很担心。你看,我不希望某个早晨起来的时候看到第二个切加勒。比桑地,哪怕是小型的——你真想在球场上滚动吗?” 别西卜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他畏惧而轻微地摇晃了一下脑袋。 凯瑟琳看着他们,两个大男孩的交谈亲密而旁若无人,撒沙甚至吝啬于给她一个眼神,她知道这是撒沙在警告她,小霍普金斯要比她以为的更为亲近和在乎这个朋友。这倒也正常,这几年他身边只有别西卜这一个同龄人。凯瑟琳知道自己必须改变这局面,但她也知道这事儿绝对不能操之过急,她和撒沙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因此异常浅薄、脆弱,不比一张蜘蛛网更结实,她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没关系,她对自己说,凯瑟琳,没关系,你和他不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他是你姐姐的孩子,你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只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才是最可亲和最可靠的。 那也许得花费上许许多多的时间和力气,但值得。 凯瑟琳知道自己必须得去做:“谢谢,别西卜,”她说,好像之前针对她的冷场根本不存在似的:“你还能和我说说吗?我想我得有所准备——伊万取得庄家权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别西卜在杯子后面做了一个隐蔽的鬼脸“倘若是普通情况,赌客做庄家对赌局影响并不是很大,因为你同样得和人比大小,尤其是在旁家小于十人的情况下,他获胜的情况并不大,因为即便庄家也未必能经常拿得到大牌,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能够控制赌注的大小,在巴卡拉牌中,赌注一般都是按次数翻倍递增的,但如果庄家愿意,他也能上下浮动,只要不低于赌桌的最低限额就行,他可以在手气正旺的时候下大赌注,在感觉不妙的时候减少赌注。” 凯瑟琳没说话,她的眉毛皱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如果他能看到牌呢?”她停顿一下:“我是说,每一张。” “在记账员和庄家连通一气的情况下,有可能,但不是全部,只能说是大部分,因为牌是记账员洗的,他可以使用带有暗点的牌,但这种情况很少,因为赌场也是要信誉的,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作为庄家的赌客和记账员,赌桌的监督与管理都要倒霉,”别西卜加强了语气:“倒大霉。” “不一定是和记账员勾结,”凯瑟琳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自己也是,别西卜,”她看着撒沙:“我们都是,那家伙我是说,那家伙身边也有这样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能够看见所有纸牌的异能者?”别西卜说:“哦,他赢定了。” ***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早已恭候多时,像是和霍普金斯有所约定,他今天的穿着也要比前几天更为严谨周正,每个扣子都扣的好好的,打着领结,人们只能在他的左手中指上看见一个黑色的刺青戒指。 他拥抱了霍普金斯,很用力,很热情,就像是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老朋友,他亲自把霍普金斯带到座位上——正对庄家位,今天三号巴卡拉赌桌上一共有八名旁家。凯瑟琳注意到一位赌场警卫,他是亚伯假扮的,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台子边转悠了——伊万今天带来了两个女人,一个棕发,一个金发,她们坐在伊万的身后。 伊万使用的发牌器是樱桃木的,记账员洗牌,然后由霍普金斯身边的一位旁家切牌,记账员随后宣布了这次的赌注,最低赌注,十万元。 霍普金斯注意到今天他们有几个老朋友,那位船队老板的儿子和那对搭档。 伊万第一次翻出的牌就不怎么样,两个q,他在随后补上的一张牌是三点,太小了,八个人当中有七个人赢了他,输掉的那个人比伊万更差劲,他的天生牌连同补牌加起来正好十点,伊万咬了咬雪茄,露出一丝不满的神情——他一下子就输了七十万,记账员从伊万的胳膊肘下拨走了相应的筹码。 霍普金斯今天没用筹码,他丢在赌桌上的是钱。 第二局很快就开始了,赌注翻倍,这次伊万还是不怎么走运,六点,但有五个人赢过了他,其中依然有霍普金斯。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一连输了三局,他已经输出去一百五十万,旁观的赌客开始蠢蠢欲动,谁都知道,在巴卡拉里,第三局至关重要,有些人会在前两局大赢特赢,却在第三局里输的倾家荡产,而一连输了三局的人,几乎就没了翻身的机会。 一位赌客忍耐不住加入了进来,他掏出身边所有的筹码,而后加上现金——伊万这次将赌注一下子提高到了一百万,记账员把纸牌分派给每个赌客,伊万几乎没有停顿就翻开了纸牌——天生大牌,一个四,一个五,九点! 他赢了所有人,一下子就收进了九百万。 新加入的赌客脸色一下子变得很糟糕,伊万没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记账员宣布了新一局的赌注,两百万,新赌客退出了,出乎意料,这次伊万输给了四个人,虽然依整体而言,他这次算是平局(去除交付赌场的佣金以外),但也让人看到了希望,新赌客又加入了进来。 新一局的赌注是三百万,新赌客已经没筹码和现金了,他向赌场签账,换取了三百万元的筹码,那对搭档也举手示意自己要签帐,他们运气不好,前一局他们没能赢过伊万。 这次伊万又赢了,霍普金斯和另外七个人都输了,只有船队主人的儿子赢过了伊万,他红光满面,兴奋至极。 伊万把赌注提到了五百万,这次有三个人退出,现在旁家是六个人。 霍普金斯赢了这一局,其他人输了,又有两个人退出,现在只剩下船队主人的儿子和霍普金斯了。 伊万朝他们笑了笑,他有两颗发育的相当好的犬齿,雪白,尖锐,巨大。 “一千万。”他说。 船队主人的儿子退出了。 霍普金斯掀开自己的牌,记账员高叫“天生大牌”的时候,伊万?谢尔盖耶维奇看起来惊讶万分,他抓住了赌桌的边缘,盯着那两张牌,就像是里面随时可能钻出一个魔鬼“这不可能。”他轻声嘀咕道:“这不可能。” (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巴卡拉一 别西卜迅速地心算了一回,加上原有的一千万赌金,连续赢了好几场的伊万已经有了五千万上下的资本,而霍普金斯的赌金则徘徊在一千五百万上下。表面上看来“蓝肩膀”的伊万占了很大的优势,但实质上,也不过是一两把赌注的事儿——如果庄家的赌注仍旧是一千万或是更多的话。 记账员举起手:“十万。” 围观的赌客们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在他们的眼里,只因为一次失利就立刻毫不犹豫将赌注拉至最低额度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可算不上有胆量,他还有一大堆筹码和现金,就摆在绿呢子赌台台面的正中央,他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保守——直接影响到了节目的精彩性,几个隐藏在人群的家伙轻蔑地吹起了口哨。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对此表现的无动于衷,他的胳膊肘架在赌桌边上,和玩具机器人一样方正粗短,色泽惨白的手指交叉起来,拇指向上,等记账员发牌结束,他先是翻了自己的牌,然后看着记账员翻了霍普金斯的牌——不知因为什么,这次的赌注虽然小,却仍然只有霍普金斯一个旁家。 “庄家六点,”记账员用那种平铺直叙,淡淡无奇的口吻宣布道:“旁家八点,旁家赢。”他挥动杆子,在那座筹码山上拨出十枚纯金色的筹码。 接下来伊万宣布的赌注时高时低,但最高也不过一百万,他和霍普金斯各有输赢,综合起来看,霍普金斯的赢面比较大,之所以还比不上伊万,也只不过是因为后者先前在其他旁家身上捞到了太多油水。伊万在连输了两次后。第六次将赌注降低到了十万,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嗯,他要脱钩了。”别西卜说。 “怎么说?”凯瑟琳抓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栏杆,她反复摩擦的地方被丝绸手套擦拭的亮如镜面。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也不是个蠢货,”别西卜说:“我想他是从哪儿知道了霍普金斯先生的真实身份,今天的赌局有一大半都是冲着霍普金斯和他身后的肖恩。巴蒂尔来的——我想他原先的计划是想让巴蒂尔先生狠狠吃上一个哑巴亏——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痛快的,我是说,不但跳出了陷阱,还设法埋了挖陷阱的人——问题是”他观察了一下伊万身边的人:“幸运女神似乎并不愿意总是坐在他身边,注意到了吗。他在输掉那一千万的时候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一条躺在盘子里的鱼跳进海里又走了在这之后,他一直都在试探。他没有把握一定赢,相反地,假如不是他适时地降低赌注,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输的一干二净了。” “伊万是个谨慎的人,在发现事情进展不受自己掌控以后。他会及时刹车的。”撒沙说:“今天他已经赢得足够多了。” “庄家九点。”记账员说,将十枚金灿灿的筹码拨回了那堆小山。 霍普金斯医生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迅速掠过伊万眼底的一丝懊丧,他在后悔自己没有投入更多的筹码,粗短的手指抬了起来,伊万先是揉了揉自己的下眼眶,又顶了顶自己的太阳穴。他转动脖子,让骨头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他好像已经对赌局失去了兴趣。但洗好的纸牌还有三副,他最少得把这三副牌玩掉,不然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坐上由他做庄家的赌桌了。 伊万伸出一根手指,他身边的侍者即刻俯下身静听吩咐,很快。他就端来了一盘子辣味油炸鲱鱼和一大杯清澄透明的液体,霍普金斯敏锐的鼻子微微张开。他嗅到了柔和的奶油香味,正宗的香草味伏特加味。 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赌客,伊万当然不会在赌博过程中让酒精来麻痹自己的大脑和神经,而“天球”辣味油炸鲱鱼是种挺特殊的小食,它端到客人面前的时候是不能马上食用的,你得等上五六分钟,等着浇在鲱鱼身上吱吱响的柠檬调味汁彻底地渗透进鱼肉里——但你也不能放任它太长时间,再过个几分钟,冷掉的鲱鱼就会变得又软又韧,一点儿都不好吃了。 很明显,伊万是速战速决了,霍普金斯可以想象的到,他在接下来的三幅牌里会继续投下最低额度的赌注,赢了固然好,输了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他就只等着结束这场游戏。 当记账员再一次发下牌来的时候,霍普金斯伸出手指,他的手指要比伊万长得多,而且也没有浓重的汗毛,摆在绿茸茸的桌面上就像是石膏或是大理石做的绘画模型,暗金色底面的扑克牌静静低躺卧在他的手腕中央。 “有什么问题吗?”伊万说:“我的手?”霍普金斯看着他的手,时间并不长,可以说,他只是让视线在那枚戒指上停留了一会儿,但这枚纹在手指上的戒指可以说是个非常敏感的标志。 “这枚戒指让我感觉有点熟悉。”霍普金斯说,一边掀起自己的牌看了看:“我好像在十几年前看到过这种款式的戒指,也是纹在手指上的。”他向记账员点点头:“补牌。”而后又转向伊万:“略有不同,那只戒指是四条横荆棘纹的——您看,您的戒指只有三条横荆棘纹。” 伊万的脸色突然有点不太好,他拒绝了补牌,记账员按照他的要求翻开了纸牌,五点,霍普金斯是六点,霍普金斯赢了,伊万看起来却像是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示意记账员尽快开始下一局:“是在拉斯维加斯吗?” “还能在哪儿呢?”霍普金斯慢条斯理地把十枚紧筹码摞了起来。 “那应该不是我。” “不是您,虽然那也是个北方人。”霍普金斯说:“那时候他还是个年轻小伙子,胡须和头发都很柔软,眼睛是茶色的,额头上面有个十字形状的疤,他说是这是天使亲吻后留下的痕迹,他的幸运符。” “倒不如说是魔鬼留下的导向标呢。”伊万低声咕哝道:“他可是从这儿赢了好大一笔钱回去” “我得说,恰恰相反。相比起您,他的运气可真是差极了。”霍普金斯翻开自己的牌,这次是伊万赢了,但伊万的心思似乎已经不在这上面来了:“难道他没有一帆风顺地大赢而特赢,差点就让赌场关了门?”伊万焦躁地瞥了一眼酒杯,辣味油炸鲱鱼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变成了深褐色,他捏起一尾,放进嘴里,大声咀嚼。 “除非世界上有第二个牛先生(北方俗语。牛被称为克洛文),”记账员为霍普金斯发下一张新的牌:“确实是一头倔强的小牛犊子,”霍普金斯用那种假惺惺的惋惜语气说道:“他输光了身上的所有的钱。表,首饰还有衣服,除了穿在身上的那件,他走出赌场的时候就只差光着屁股了。” “他输了多少?”发牌完毕,但伊万并没有急着去看自己的牌。 “一百七十万。” “不可能!”伊万说:“他没有那么多钱。” “但是他可以签帐啊。”霍普金斯说。 伊万盯着霍普金斯。他的眼睛暗沉沉的,闪着含义不明的光:“您好像对此很清楚,霍普金斯先生。”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霍普金斯答道:“赢了他的就是我。” *** 看着监控屏幕的肖恩。巴蒂尔吃吃地笑了起来。 记账员与赌场监督询问伊万?谢尔盖耶维奇是否要进行下一场的时候,伊万?谢尔盖耶维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 “我可以问一下吗?”不知何时回到肖恩。巴蒂尔身边的红头发犹大好奇地说:“克洛文先生是谁?”像是个意义重大的人物。 “一个北方佬。”巴蒂尔说,他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让人倍感寒冷的诡异笑容:“你也许对他不怎么熟悉,他已经十几年没进拉斯维加斯了——不过也许再过上个几年。你就能看到他的名字了——在‘我们’的名单上,他名列前茅。” “他是现任北方首领的儿子,一个精力旺盛,野心勃勃,心思慎密的麻烦人物。”巴蒂尔伸出小手指搔了搔下巴:“他的父亲和伊万?谢尔盖耶维奇的父亲一起竞争首领的位子,喏。结果你看得到,克洛文家族赢了,伊万的父亲死了,他也被发配到了边缘地带,但这两年,伊万一派又开始蠢蠢欲动——所以,克洛文又把他找了出来,给了他这个差事,这是份好差事,亲爱的,安全,不容易出差错,而且还可以凭借‘好运气’给自己筹集上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克洛文真的输给过霍普金斯?” “这我不太清楚。”天堂宫赌场主人说:“霍普金斯是个任性而又害羞的家伙,如果有人对他了解过深,他会感觉很不安并想要设法解决的——哦,你不会想要知道他的解决方法的。”他做了个粗俗而危险的手势:“也许他赢过,也许他连见也没见过克洛文,但这没什么要紧的,关键在于伊万,你看,他相信了。” 犹大皱起眉毛,他这么做的时候,前额耸起了小小的褶皱,在眼眶上方形成一对浅浅的窝儿,就像是小婴儿那样,很可爱。 “克洛文输了或者赢了都没什么关系,关键在于,按照霍普金斯的说法,他不但没能赢钱,还欠了拉斯维加斯赌场一大笔钱——十几年前拉斯维加斯可不像现在这么平静,北方黑帮可是卯着劲儿想要冲进来分一杯羹——当然,他们最后输了。想想,我亲爱的孩子,一个北方黑帮成员,就在那种关键时刻孤零零一个人跑到拉斯维加斯赌博,结果弄了个倾家荡产外加一口袋的签帐单,他不可能再从别的地方弄到钱,赌场也不会允许他在还款之前继续欠账,那么到最后他是怎么带着一大笔钱回到北方的呢?”巴蒂尔耸耸肩:“十几年前,这儿的争斗可是激烈的很,几乎每个北方家族都在这儿葬送过亲人和朋友的性命——假如克洛文真的干了些什么,那些家族是不会饶过他的,就连他的父亲也要跟着倒霉。” “当然,”巴蒂尔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块鱼子酱黄油小饼干后说道:“前提是,伊万?谢尔盖耶维奇能够弄到关于此事的证据。” (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巴卡拉二 “但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又是怎么确定霍普金斯先生没有说谎呢?” “他当然没法弄明白霍普金斯是不是在信口开河。”肖恩说:“但他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哪怕是根小草他也会抓住的——何况那根草看起来还蛮结实可靠的。” *** “一百万。”伊万说,记账员大声重复了他的话,伊万挥了挥手,他身边的侍者把剩下的油炸小鱼和一口未动的伏特加都端走了。 “全体。”霍普金斯说。 一些因为赌局变得索然无味而预备走开的赌客们在片刻犹豫后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凯瑟琳、撒沙与别西卜依然站在前列,凯瑟琳不安的动了动,作为一个曾经遭受过男性暴力对待的女性,她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非常敏感,她身后的人站的离她太近了,近得不单可以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还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细微的,热乎乎的风扫过她**的后颈,凯瑟琳以一种不易令人察觉的姿态放下了右边的手肘,右手垂在大腿一侧,手指向后弯曲,几乎能够碰到身后人的裤腿——她发誓,如果身后的蠢货真敢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到,比如说,能让她的手指直接碰触到他身体的程度,她会让那个不知进退的混账痛痛快快地感受一下被无数细针穿透指甲(趾甲)的美妙滋味。 所幸她身后的家伙还算得上礼貌,也许他也发现了自己站立的位置确实有点令人尴尬,他略微向左后方移动了一点,不多,但至少比先前好得多了,凯瑟琳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肩膀后面——那是个大个子,凯瑟琳的肩膀只到他胸口。 就在她略微分了分心的当儿。记账员举起手,宣布了新一场赌局的开始。凯瑟琳的注意力被拉了回去,她关切地看着霍普金斯手臂下的赌金,乳白色与金色的筹码,还有墨绿色的钞票,都是大面额的。 巴卡拉纸牌最好的地方或许就是它的输赢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出,记账员翻开了伊万的牌:“庄家七点,”又翻开了霍普金斯的牌:“旁家五点。庄家赢。”他用在赌场暗语中被形容为“鞭子”的小木杆子从霍普金斯的赌注堆里拉走了两百万。 接下来的赌局里,那位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被称之为“银灰色头发的绅士”的霍普金斯医生运气不佳,厄运之神取代幸运之神坐在了他的身边。他总是在庄家设定小赌注的时候赢,却在庄家设定大赌注的时候输,一千万百万的赌金听起来很多。但想要它消失,也只不过是三四局的事儿。 “您还想要继续下去吗?”伊万冷冰冰地问道,一边粗鲁地揉搓着身边女伴的脖子,就像在掐弄一只小猫,筹码和现金在他面前堆积成了小山。“您的赌本单薄得令人担忧。” 霍普金斯手边的筹码不及十万,就连赌一次最小赌注的巴卡拉都不够,他抬了抬手,赌档经理走了过来,他托着一只精美的扁平银盘,上面有着钢笔和一叠子签帐单。在收回签帐单后。他带回了整整一小箱子筹码和一小箱子现金。 “真惊人,”伊万说,他舔舔嘴唇。对自己的贪婪之色毫无掩饰之意,他的舌头又肥又厚,舌面上布满红得发紫的舌苔“您是要大干一场了。对吗?先生?” “没错。”霍普金斯说,他交叉起自己的手指。装着筹码和现金的小箱子放在手肘边。 伊万改去搓揉另一个女伴的脖子,他的手劲儿不小。那个黑发的姑娘又太瘦小,几乎能被伊万一手覆盖的脑袋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力道晃来晃去——她盯着绿茸茸的桌面,面无表情,好像能从里面看出蘑菇或是其他什么值得她感兴趣的东西。 “那么如您所愿,”伊万说:“这次的赌注是全体。” 三号巴卡拉赌桌边一下子静了下来,和旁边其他的巴卡拉赌桌或是二十一点赌桌,轮盘赌桌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后者的声音也不是很大),记账员看了看监督员,监督员点了点头,于是两个记账员就开始一算起伊万的赌注。他们的动作飞快,几分钟后,记账员之一宣布伊万现有的赌金是六千七百万(十万以下零头不计)。 “您呢?”记账员问道,他确定那两个小箱子里的筹码和现金已经超过了七千万。 “跟进。”霍普金斯医生说。 记账员以前所未有的高声向整个赌场宣布了这个消息,这是赌场的一贯做法,就像是“幸运小子”一场赌注惊人的赌局也是招徕赌客与吸引人们注意力的好东西。 “天球”里的赌客里,在一日或是一夜里输掉上亿元的大有人在,但一局就下注五六千万的人还是寥寥无几——人们兴致勃勃地聚拢过来,一些人私自下起了注,赌北方佬赢还是那个新来的家伙赢。 发牌器里还剩下最后一副牌,记账员给庄家和旁家分别发了牌,霍普金斯要了补牌,伊万随后也要了。 凯瑟琳屏住了呼吸,她从未想到过会见到如此之大的赌局——堆在桌面上的赌金几乎已经可以买下两个名列“机构”悬赏名单前二十位以内的异能犯罪者,撒沙和别西卜靠近了点,两个男孩勾住了彼此的小手指。 伊万先翻了自己的牌,补牌是张八,他身边的女伴神情紧张,伊万裂开了嘴,满不在乎地翻开了余下的两张牌——两张q,红桃皇后与黑桃皇后端正艳丽的四张脸仰望着赌桌上方的白缎灯罩:“轮到您了,先生。”他张大鼻孔,呼哧呼哧地喷气,舌头耷拉在牙齿外面,就像是一头嗅到血肉味道的恶狼。 霍普金斯翻开了自己的牌,补牌是五,他翻开了第一张底牌,是一张三,接下来一张会是什么?如果不是a,那么就是霍普金斯输了,就算是花牌或者十——三号巴卡拉赌桌上的规定是,在庄家和旁家点数相同的情况下,算庄家赢。 最后一张牌翻开了,梅花a。 “庄家八点,”记账员用那种平平无奇但清晰可辨的声音说道:“旁家九点,旁家赢。” 围观的赌客们发出兴奋的欢呼声,也有人在诅咒,那些人把赌注投在了伊万身上。 伊万卡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他沉默了几秒钟,像是要为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蓄积力量——他站起来的时候,监督员和记账员也跟着站了起来,霍普金斯还看到两个警卫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但他并没想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大吵大闹,甚至没像前次一下子输掉一千万的时候那样喃喃自语,他只是双手按着赌桌,向前倾斜身体,无比细致地观察着那三张摊开的牌。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说,并举起一只手,阻止记账员从他那里拿走筹码:“我要申诉,”他坐回椅子:“我怀疑有人作弊。” “天球”赌场里,赌客买下“庄家权”的事情常有发生,赌客与赌客由此产生的矛盾当然也是不可避免的,当有人对赌局的结果提出质疑时,只要赌注超过一定额度,赌场基本都会予以协助,查实或是澄清——赌桌两侧的高台上坐着警卫,每张赌桌上都有监督员,他既监督记账员,也监督赌客,赌场里更是布满了监控探头,就在休息室旁边,还有着两组极为先进与慎密的仪器,被怀疑的赌客不必脱衣服,也不必被绑上测谎仪,只需要几分钟就能证明自己清白与否——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任何检查,但那样的话,你只能拿走自己的那份赌注。 伊万的申诉被接纳了,警卫与侍者们开始分散赌桌边的人群,庄家和旁家,还有记账员、监督员,总之当时坐在赌桌边的人都暂时不能离开。 凯瑟琳转过头,想要向撒沙了解现在的情况,在移动身体的时候,一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脊背。 “不要动。”她身后的男人说:“否则,你最好的结果是在床上度过剩下的五十年。” 撒沙和别西卜遇到了和她一样的问题,小型手枪可以轻而易举地藏进外套的袖管乃至宽大的手掌里,在赌场警卫的控制下,其他赌客根本无法察觉这儿发生了些什么事。 “你赢了,”伊万心满意足地说“但我们的赌局还可以进行下去。”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老式转轮手枪,六英寸型,枪身表面经仿电镀漆处理,就像镜子那样光滑明亮,咖啡色的胡桃木手柄,带手指槽,花纹非常漂亮。 “我比较喜欢这种赌法,”伊万说:“比巴卡拉还要喜欢。”他用右手食指点一下转轮,转轮弹出枪体,弹槽里面是空的,伊万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黄澄澄的子弹,把它塞进弹槽:“我们需要六个人,公平起见,”他转动一下转轮“我这里已经有三个人了,”他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女伴:“亲爱的先生,现在需要您来选择,您带来的这三个人——选哪两个?” 在霍普金斯给出任何回应之前,凯瑟琳向前走了一步。 (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轮盘赌 “真让人倍感欣喜,”伊万笑了一声,声音响亮而沉闷,就像从嗓子眼儿里滚出的一个雷,他张开双手,做了一个夸张的欢迎姿势:“勇敢的小姐,非常勇敢。请坐下非常感谢。那么,”他看向那对少年:“还有一个座位,谁来?” 凯瑟琳在听到“非常感谢”的时候,面孔不由得白了一白,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又干错了什么事儿——但她没来得及多想,别西卜与撒沙松开了彼此的小手指,撒沙朝别西卜眨了眨眼睛,走到他父亲身边。 “不!”凯瑟琳喊道:“等等等一下。” 伊万歪了歪棱角分明的下巴,摊摊手掌,就像鳄鱼那样闪着光芒的眼睛里流露出冷酷而又执拗的神色:“有什么问题?亲爱的,”他指着自己:“一,”然后是身边的黑发与黑发女伴“二,三,”再来指着霍普金斯父子与凯瑟琳:“一、二、三,每人一枪,非常公平。”他停顿了一下,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哦,”他好像突然间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或许你是指身份?”凯瑟琳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想要说的是撒沙。霍普金斯尚未成年,他不应该被卷入这场残酷的游戏,但霍普金斯身边站着的别西卜。比桑地也同样未成年,凯瑟琳不喜欢别西卜,但她也没法儿说出口——让别西卜代替撒沙去死,他是个令人厌恶的坏男孩,一个将来式的暴徒,未完工的罪犯,可至少现在他还是无辜的。 “别担心,”伊万说:“我发誓没让哪个不值一提的小混混或是下贱的小婊子混进我们神圣的赌局里——美丽的小姐,坐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您们叫做什么来着,哦。‘机构’要找的对象,和您一样,一个异能者,您们的目标,”他得意地笑了笑,:‘我想我的身份,还是能和霍普金斯先生相提并论的,说不定还能重点?您看呢?至于这个漂亮可爱的孩子,霍普金斯先生,你有个好儿子。我也有个好女儿,”他抓着那个黄发女孩的脖子,把她强行拉到身边。挺亲热的脸贴着脸:“您觉得我们像吗?有点,或者很多?她的母亲是这么说的,几年前她把这个小猴子带到我面前的时候说她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霍普金斯注意到赌档经理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有点古怪,他在脑子中翻阅着红头发犹大给出的资料——蓝肩膀伊万在天堂宫赌博的时候,用以享乐与折磨的对象确实以天堂宫提供的免费娼妓为主。但他带来的两个女人也不是纯粹的摆设,无论是黄发的还是黑发的,都曾经接受过天堂宫医生的治疗——当然,不是感冒或是皮炎。 “我觉得像我们这种人还是别想有后代的好,”伊万说:“太麻烦,也太恶心。不过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我收留了这个刑子,养了她整三年。”他突然推开了那女人,正确点说。女孩,她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对伊万的话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脸上的表情温和而麻木。伊万瞧也没瞧她一眼,伸出两只肥厚的手掌。在绿茸茸的台面上恶狠狠地拍了拍:“好了!我想我们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了,亲爱的霍普金斯先生。开始吧——我来宣布赌注——每人一枪,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花钱买下那颗子弹,一颗子弹五千万。” 记账员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高声宣布这个赌注——旁观的赌客几乎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在这儿的都是聪明人,当发觉此地气氛不佳的时候,没几个人会再重新靠过来。 相比起记账员来,监督员可要沉稳冷静的多了:“对不起,”他对伊万说:“请问您的确是要下这么高的赌注吗?”这是种委婉的问法,因为伊万这儿连一张钞票或是一个筹码都没有,他必须拿出与霍普金斯相等的赌注来才行。 伊万抽抽鼻子“伏特加。”他说“没错儿,两亿,”他用转轮手枪的枪管依次点点牌桌对面的四个人:“每人五千万,四个人,一共两亿。你认可这个价钱吗?没关系,您要觉得哪个不值,随时可以和我说。” “我认为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先生给出的价格还是较为合理的。”霍普金斯说“请给我电话。” 电话很快拿来了,银行的动作飞快,验证了密码与身份后,一笔两亿的款项转到了伊万的账号上面。那时候伊万甚至还没能喝掉一杯伏特加。 “从我开始。”伊万说,他拿起枪,毫不拖泥带水地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粗壮的手指塞进了扳机洞,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压下了扳机,人们听到了“咔”的一声。 伊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放下枪,拿起酒杯,喝了很大一口:“幸运。” “下一个。”伊万把枪交给了黑发女伴,汗水从她的头发里冒出来,汇集在额头和两颊,而后顺着面部的轮廓往下流,在脖子和下颌汇集,她并不习惯用枪,更别提拿着枪对准自己的脑袋——这事儿大概没人能习惯,她在磨蹭了好几分钟后才勉强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我建议你把枪口放在嘴里,就像海明威那样,”霍普金斯满含善意地温柔提醒道:“如果枪口歪了,很可能只会掀掉头骨或是面颊的一部分,面部神经非常密集,亲爱的,你会疼的很厉害,而且短时间内别想死。” 黑发女伴,也就是那个异能者向所有人投去愤怒而鄙夷的一瞥,扣动了扳机,枪身果不其然地晃动,枪口偏移了位置,如果那颗子弹恰逢其位的话,她的下场也许就会和霍普金斯所预言的那样凄惨——但值得庆幸的,她也没抽中那张致命的黑桃(在扑克牌里,黑桃代表死亡)。 胡桃木握柄的枪从她手里掉了下来,伊万灵巧而及时地接住了它:“轮到你们了,”他说:“愿你们走运。” 银色的武器打着转儿滑向霍普金斯,凯瑟琳抢先按住了它,她利利索索地拿起了枪,抵住太阳穴,扣动扳机。 枪没有响,凯瑟琳的手指动了动,霍普金斯即刻抬起手,轻柔地取下了那只枪:“一人一枪,我们得遵守规矩。” 伊万开心地笑了。 霍普金斯医生拿过枪,满不在乎地对准自己开了一枪,那柄银色的巨蟒仍然沉默着,把它的毒牙藏得好好的。 下一个是撒沙。霍普金斯。 (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轮盘赌一 凯瑟琳完全不加掩饰地看向了她的外甥,她瘦长的双手在台面下紧紧互相握住,人类的视力、听觉、嗅觉、触觉以及味觉都不可能捕捉的生物电流在空气中流窜,某些敏感的人或许会感觉到一股“怪风”正从他们的眼睛前面掠过,但在这个时候,大概没人会去在意这个——坐在赌桌边的人固然需要聚精会神,监督员、记账员和高踞与梯台顶端的经理与警卫们也还没到能放松或是懈怠的时候,至于那些围观的赌客(在伊万的人控制住局面之后,警卫就不再要求他们离开了,但也不允许他们靠的太近),他们的情绪要比参与死亡轮盘赌的六人更加亢奋,已经有人开始坐庄——赌谁是第一个牺牲品,有人赌凯瑟琳,也有人赌撒沙,押在霍普金斯身上的人最多,伊万几乎没有,他身边的两个女伴也是应者寥寥,在这儿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知道这儿发生了些什么,没人想要对落入罗网的猎物表示怜悯,遑论提出反对意见或是帮助他们脱离显而易见的险境——最初的惊愕已经过去,可以预期的血腥场面让他们激动不已,邻近的巴卡拉赌桌被腾空,成堆的筹码和现金下面压着代表着六人位置的烟灰缸。 他们睁大眼睛,吐出舌头,张开鼻孔,满怀热切地期待着一个人的死亡,就像是热带草原上成群结队的棕鬣狗或是盘旋在燥热空气中的秃鹫,一层层叠加,蜂拥而来的恶意与“快乐”让凯瑟琳喘不过气来。 她的视线落在霍普金斯医生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转过头来,向她微微一笑,又白又小的牙齿在明亮的灯光下显露出陶瓷般的光泽。 别西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他腿部和肩膀的肌肉都开始变得紧张,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有所察觉,抵住男孩脊椎的冰冷武器加重了分量:“别动,傻小子,”那人说:“我能一下子在你的身体上开个大洞,让你的肚肠流满一地——而在此之前你什么事儿都别想干成。” 撒沙。霍普金斯已经拿起了枪,这柄手枪对于他来说有点大,他必须放下手肘,略微倾斜枪身,才能保证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在开枪之前他观察了一下对面,据说同时充任了伊万女儿和情妇两个角色的女人比之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惊慌不安,她的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绿色的毡子台面。嘴唇不住地颤抖——她擦着相当艳丽的玫瑰色唇膏,厚厚的一层,还在上面撒了金粉——撒沙在很早以前就向自己的父亲学习过如何解读唇语,即便她用的并不是通用语,他也能明白对方究竟是在念叨些什么。 她在说:“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撒沙看着她,缓慢地扣动了扳机,赌桌周围已经变得异常寂静“咔”每个人都听到了。短暂的几秒钟沉默后,赌客们喊叫着,大部分人都在哀叹自己的坏运气。只有少数几个人挥舞着手中的纸条欣喜若狂。 伊万的转轮手枪是六发型的,里面有一颗子弹,而他们有六个人,也就是说,必定有个人要被自己打爆头。现在伊万、他的黑发女伴、凯瑟琳与霍普金斯都已经在死神的镰刀下走了一遭,唯一没碰到那柄枪的只有她。 “很遗憾。你猜错了。”撒沙说,他把枪平放在赌桌桌面上,轻轻地推了过去:“我想我应该没误会你的意思?” 和伊万一样,有着一头细软的淡黄色头发的年轻女人盯着撒沙,眼神恶毒。 “轮到你了。” 她猛地转过头去,在发现说话的人是伊万时她的眼神陡然间变得绝望起来,她想要说什么,伊万却提前举起一只手“别说太多,我的小宝贝,”他的手掌落下来的时候女人本能地颤抖了一下,但这回伊万没揍她“拿起枪,”他重复道:“我们总得走完程序。” 她犹豫着,伊万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脖子:“去吧去吧,”他以一种甜蜜可亲的语气说道:“我们时间不多——相信我,我会按先前说过的规矩办事。” 伊万的女儿,或者情妇看了看笼罩在伊万阴影下的大堆筹码——霍普金斯的两亿元被伊万尽数转存进了赌场的金库,他立即兑换了五千万的筹码,并要求把它们堆在赌桌上。伊万确实宣布过规则——五千万买一颗子弹,如果这笔钱是伊万的,她还挺难拿定主意的,但她很快想到,这笔钱是伊万从对面的那个倒霉鬼身上弄来的——能给两亿,也就能给更多,伊万不会在乎这笔钱,他只是要做个姿态,好向人们证明这个赌局是“公平公正的”她了解伊万,他是个下流的恶棍,却又总是想让人们把他当做英雄和绅士。 她在裙子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一片指甲裂了,但她压根儿没注意到,她抓住了那柄枪,顶住了自己的头骨。她甚至想要笑一笑,表现的更好一点,事与愿违,她的眼线和假睫毛正在融化——多余的水分冲刷着面颊,模糊了她的眼睛与耳朵。 伊万走到了她的身后,可以说是爱怜地按住那颗淡黄色的脑袋,粗短的手指突然之间灵活得不可思议,他敏捷地抓住了那只穿过扳机圈的小手指,用力压下去。 凯瑟琳曾经不止一次地看到过人类的身体和头被子弹打爆,但毋庸置疑,这是她感觉最为意外与恶心的一次。 伊万有足够的钱,可他好像从没想过买下这颗子弹,因为枪口贴的很近的关系,子弹没有变形太多就穿过了这个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的脑袋,在左右颞骨上留下了两个洞,洞口不是很大,鲜血从里面涌出,她的头发胶结在一起。伊万从她的手里拿回了枪,然后松手,任凭她的尸体倒在地上。 “继续。”伊万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他吞了一口伏特加,神态轻松,好像只是上了趟厕所,排掉了一些累赘。 “在开始新一轮之前,也许我们该让整个赌局变得公平一点。”霍普金斯医生说“你们现在只有两个人了。” 伊万稍稍停顿了那么一瞬,旋即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您说的很对,”他朝黑发的女伴点点头:“我们是该公平点,赌局必须公平才有趣。”他嘟起嘴唇:“那么你们谁离开?” “撒沙。”凯瑟琳立即说:“我和他留下。” 伊万歪了歪头“您怎么说,霍普金斯先生?” “撒沙离开。”霍普金斯说。 “好吧。”伊万勾住扳机弧圈,让整只枪在自己手上旋转,呼呼直响,撒沙身后的人连带着枪口退后了一步,撒沙站了起来,离开赌桌,和别西卜肩并肩地站在一起,那只枪管也很快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伊万嗖地一声停住了枪,食指灵巧地一点,空荡荡的弹膛跳了出来,他摸索着口袋,当着霍普金斯和凯瑟琳的面,往弹膛里塞进了三颗子弹——而不是通常的一颗。 “公平。”他拿腔作调地说,嘴唇向上翻,向人们展示他格外肥厚的橡胶红色牙龈。 “真是个令人愉快的游戏,你觉得呢?凯瑟琳?” 霍普金斯医生说。 (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GAMEOVER **走进肖恩。巴蒂尔的房间,房间已经不复原貌,之前镶嵌与悬挂在天花板、墙壁、地面位置的显示屏被毁坏的相当彻底,残留的金属躯壳扭曲着向空中伸出尖锐的触手,玻璃的碎渣亮晶晶地在黑暗的角落里闪着光,**的鸵鸟皮皮鞋踩在上面,它们在坚韧的鞋底下不满地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声——几个**最为信任的下属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谨慎地搜索着任何一处可能捕捉到的蛛丝马迹,他们的枪已经打开了保险卡槽。 肖恩的办公桌向前倾翻,庞然大物的光鲜表皮已经被完全的揭开,只有四条竖琴臂型的桌腿还能留着些许过去的痕迹,一条桌腿甚至可以说保持的挺好,即便有着电线和壁板燃烧时的烟雾阻扰视线,**仍然能清楚地看见狮子爪形桌脚尖端的鎏金和弯曲的桌腿内侧为了增强古旧感而人工增设的伤疤,桌面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覆盖在钢板外部的木板被掀飞,钢板的中心被炸开了一个丑陋的洞,洞口边缘的褶皱密集的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产生于一块金属上的——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张被人丢掉的巧克力包装纸。 **记得自己就是把冰桶放在那位置的——冰桶装满了冰水和冰块,还有一瓶起泡葡萄酒,葡萄酒下面压着一个很小的起爆装置,装置连接着一包液体混合炸药,只要有人拿起那瓶酒,起爆装置就会引爆炸药。在把小块三明治、鱼子酱和这瓶暗藏杀机的气泡葡萄酒送进房间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肖恩。巴蒂尔会邀请他留下来一起喝一杯,或是在他没走出房间之前,殷勤过度的红头发犹大就拿起了酒瓶,幸好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问题是,他想要对付的人也消失了。 没错。就是消失,没有血迹,没有脑浆,没有血肉、骨头或是衣服的碎片,他们就像是魔术柜子里的漂亮女孩,摆了摆手,吹了声口哨就不见了。 爆炸的气浪冲出房间,疯狂地撕扯着走廊的吊灯与墙上的挂画,地毯的时候,距离**走出房间还不足五分钟。肖恩。巴蒂尔的古怪癖好令的房间里只有一扇门,没有一扇窗户,墙壁、天花板和地面都尽所可能装满了连接着监视器的显示屏。以供他随时随地地监测整个赌场里的情况——门外只有一条走廊和一部电梯,里面挤满了**的人。至少有十二双眼睛紧盯着那扇门——在**走出来之后,谁也没在那露过头。 **以为房间里隐藏着一条他不知道的暗道或是一间密室,但事与愿违,他们几分钟内就搜遍了整个房间。甚至没能找到肖恩。巴蒂尔或是犹大的一根头发。 “还要继续吗?”一个下属问道。 “不。”**说,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搓揉着外套下摆,巴蒂尔曾经嘲笑和警告过他,这是一个容易暴露内心活动的小动作,就像狗会在兴奋激动的时候摇尾巴,但**怎么都改不了:“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做没关系。总有办法找到他们的——无论他们之前藏在那只马桶里。” *** “马桶?”女孩说,她的声音又高又尖:“那我们是什么?粪便?”她神经质地嘻嘻笑“那可真不错。臭烘烘,烂糟糟。” “莉拉。”“头儿”投过去警告的一瞥,被叫做莉拉的女孩放低了声音,但那张紫得发黑的嘴还是顽固地往上翘,糟糕的化妆技术。犹大想,女孩的眼影是青色的。浓重的就像是被人打过狠狠的两拳,鼻翼的阴影过重,显得鼻子又窄又尖,定色定型膏过多的眉毛夸张地直插进蓬松卷曲的黑色头发里,她看起来就像是个童话书里的小巫婆——说不定的确是,刚才就是她救了犹大和肖恩。巴蒂尔的命,她带着他们穿过了墙——爆炸产生的震波紧随着他们的脚后跟。 他们不止穿过了一堵墙,在最初的惊骇过去之后,犹大是睁着眼睛被带着穿过之后的几个房间的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实在要举个例子的话,犹大只能说和掉进流沙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他很小的时候曾被邻居的大孩子骗去过,他又哭又叫,而他们只在一边大笑和鼓掌——之后的事情他就不怎么记得了,最后,也就是最清晰的记忆就是自己被拽着领子提出流沙的那一瞬间。 活着真是件美妙无比的事情。 犹大倒在椅子上,他感觉像是被人当胸打了好几拳,肖恩。巴蒂尔的情况比他更差,面色惨白的他拒绝了犹大的帮助,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了一会,总算是把自己的呼吸调匀了。 “如果速度放缓点他们会感觉好受些,”莉拉说:“但你知道,”她耸耸肩膀:“那时候可没办法嗯哼,我是说,慢腾腾,要人命。” “头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只要人都还活着,也没留下什么难以痊愈的伤势,难受点实在算不得什么——莉拉的能力还是很有用的,何况她今年只有十三岁——异能者的能力是会随着时间变化、扩展和增强的,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她以后会更强,更特殊,更完美无缺。 “喂,老头儿,你遮住我了。”莉拉说,她毫不客气地踢了巴蒂尔一脚。 如果**能够找到这个房间的话,他会惊讶于这个房间与肖恩。巴蒂尔原有房间的相似,这里的六个面同样布满了连接着监控探头的显示屏,天堂宫(包括巴蒂尔原有的房间),还有“天球”甚至那几座以天堂各层为名的可爱的小房子里的每一寸,每一秒都能在其中的某个屏幕上找到,肖恩。巴蒂尔遮住的是“天球”的巴卡拉赌台,他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女孩的小腿上裹着黑色的闪光丝袜,故意弄出很多大大小小的洞,好让人看见丝袜里的东西,她的鞋子有着又高又粗的后跟。白色的,让巴蒂尔想起东方电影里那些贵妇人在华丽的袍子下所展示的东西,木头做的小高跷,踩在地上咯咯作响。 出于一种男性所特有的,对这种年龄的小女孩的宽容,巴蒂尔翻了个身,让开地方后坐了起来,好让这个任性的小女巫能看见她想要看见的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儿?” 莉拉做出一个想要呕吐的表情和姿势。 屏幕上的东西看上去很容易令人联想到胃,一团活生生的,脱离了腔体与食管、肠子的。软呼呼的肉。 *** 接过手枪的霍普金斯似乎已经丧失了举枪对着自己脑袋来一下的兴趣,他直接对准了伊万。 伊万的躲避比子弹更快些,他还拉倒了黑头发的女伴。几乎和子弹一样快的是一直站在霍普金斯、凯瑟琳和两个男孩身后的人,他们毫不犹豫地开了枪——反坐力从枪身传达到手腕和手臂,他们以为自己随即就能听到惨痛的喊叫声,就像以往的每一次。 肉色的薄膜从别西卜的脚下窜出和张开,它准确地挡在了霍普金斯父子以及凯瑟琳的背后。子弹射进了肉里,立即就被包裹起来。肉蠕动着,像是在咀嚼。 “怎么办?”别西卜说:“我讨厌子弹。” “那就吐掉它。”撒沙说,他的手指依然和别西卜勾在一起,细小均匀的光流从此端流向彼端,别西卜的信任使得撒沙可以部分地使用他的身体和能力。肉色的薄膜晃动着,因为在高速行进中遇到阻碍而变形严重的子弹露了出来,密密麻麻。像是鸡肉排上点缀的胡椒粒。 撒沙说“吐掉它”的时候,大概只有两个人,不,三个人做出了应有的反应,伊万抓住他的黑发女伴。滚向了一根柱子后面,而凯瑟琳和大霍普金斯想要移动时。原本只是挡在它们身后的薄膜突然自后向前卷了起来,他们被裹在里面,纹丝不露。 凯瑟琳无法动弹,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她还能呼吸——那张薄膜紧紧地吸附着她的皮肤,它有温度,还带着点轻微的脉动,而且凯瑟琳感觉它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是一大张——它是一条条的,蠕动的时候会依次放松和收紧,和人类身上的肌肉并无二致。 距离凯瑟琳“面卷”不远的某个地方突然收紧了,它停顿了一两秒钟,陡然放松——被肌肉吸附住的子弹被喷射出去,最接近他们的“北方佬”也是最先遭殃的一批,变形的子弹在同等的速度下对人体的伤害更大,他们之中的好几个都被撕裂了脸和喉咙,胸膛裂开,在他们倒下之后就轮到了因为年纪或是酒精而令得头脑抑是手脚太过迟钝的赌客们,幸好这时候别西卜“身上”的子弹已经不多了。 *** “大场面。”“头儿”说,往嘴里扔了颗松茸奶油芯的巧克力。 等整个场面冷静下来——奢华精致的小赌场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个三流的血腥恐怖片拍摄现场,一些想要逃走的赌客们发现门都被锁住了,他们声音尖锐地哭泣、痛骂和叫喊,拼命用手指、脚或是椅子以及其他什么可以搬动的东西敲打着挡住了他们去路的东西,从人到门,乃至墙壁。 他们的身后,那块活跃的肉团还在增长,它占据了大约整整三张巴卡拉赌桌的地方,只差一点就能碰到吊灯。 “别告诉那个能让我更厉害的家伙就是这个,”莉拉不敢置信地喊道:“如果你想让我变得那么肥我就去死!” (待续) ps:抱歉,诸位读者大人! 鱼鱼终于从加班地狱爬出来了! 明天整理书评和打赏!接下来基本可以保持日更,如果不能,那么就会在次日双更——和以前一样哈。 第一百八十七章GAMEOVER一 第一百八十七章over(1) “够了!”凯瑟琳尖叫道,她看不见,听见的声音也很模糊,但外界不断传递进来,并且在逐步增强的负面情绪能够告诉她一切,她抓住了手边的肉团,颤抖着发出一小点儿属于她的力量——撒沙很爱这个朋友,她不想弄伤他。 肉团先是停滞了片刻,而后就像是显示不满地鼓弄了几下,凯瑟琳就像是一块嚼不动的牛筋那样被“呸”地吐了出来,红头发犹大精心为她打理的头发看上去就像是一摊子煎坏了的鸡蛋,而她脸上的化妆品早就被汗水、眼泪和油脂冲洗成了一幅只有精神失常的抽象画家在最深的噩梦里才能想象得出的杰作,她那件不戴手套碰触就会留下指纹的绸子衣服也已经成为了诸多无可挽回的牺牲品中的一样——凯瑟琳并不在乎这些,她被扔到了地毯上面,那股子力道即不重也算不得轻,她的背撞到了一只桌脚,凯瑟琳抓着它站了起来,从黑暗骤然回到亮光里,她的视力并不是很清晰,但她还是能轻易找到撒沙和别西卜,整个赌场,准确点说,屠场里,只有霍普金斯以及两个男孩身边的气流是稳定的并且冷酷。 “立刻住手,”凯瑟琳说:“别西卜。比桑地,把你的”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形容词:“把你的能力,收回去!”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亲爱的姨妈,别西卜在心里说——能够准确及时地阻截住四处距离只有一英寸不到,而速度则达到了近一千英尺每秒的子弹,然后把它们以相同速度重新弹射回去切加勒。比桑地能做到,而别西卜。比桑地还需要时间,很长的时间——本场恐怖片的主演并不是别西卜。而是撒沙。霍普金斯。当然,别西卜并不认为自己这样说,凯瑟琳就会相信。他和凯瑟琳相处的时间实在是说不上长,却已经足够让他了解到这个金发蓝眼睛的美人儿有着怎样一根偏执而简单的神经。一般而言,海神岛的男人们会用一颗子弹来让一切恢复正常,问题是,凯瑟琳是撒沙的姨妈,唯二的血亲,(同时她也是大霍普金斯的小姨子,但别西卜认为这点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撒沙也许不是那么爱她,但这并不意味他会开开心心地看着她死,干掉她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的朋友。 别西卜身边的肉团分裂出一根触手。搔了搔自己的头发,话说回来,他还真是弄不明白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在为那么人难过吗?魔鬼作证,在这儿的。只有想要杀掉他们和拿他们的性命做赌的垃圾,也许其中确实有着那么一两个纯洁无辜的小羊羔——别西卜只能说,他们的运气也太差了点。 “凯瑟琳,”撒沙说,悬挂在他头顶上的灯被包围着他的肉色薄膜遮住了,他所在的地方阴暗的就像是个洞穴。凯瑟琳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有那么一霎那间,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大霍普金斯,那双眼睛是红色的。但随即她发现自己错了,站在哪儿的是撒沙。霍普金斯,而而非他的食尸鬼父亲,他的眼睛仍然是深紫色的,光线不足的地方近似于黑色:“你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嘶哑低沉。 “我很好。”凯瑟琳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从刚才起。薄膜避让出了一个很小的空间,他们像是被套在一个气球里。“能让你的朋友住手吗?撒沙,让我来,我想我能控制住呃,这个局面。” 撒沙没说话,他瞧了瞧身边的别西卜,别西卜向他眨眨眼睛,他感觉到撒沙正在抽回他的力量。 “那么,过来,”撒沙说“姨妈。” 凯瑟琳仿佛是被什么迷惑住了,没有丝毫犹豫地抓住了撒沙向她伸出的手,如同防护罩般的薄膜迅速撤去,在空中分裂,而后绞拧成一束束的,类似于粗绳子或是电缆的“东西”在古怪的嗤嗤声响中缩回原先的位置——别西卜的胸膛、脊背、四肢和手脚,别西卜轻轻地吐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那么长时间大范围地,狂暴而坚决地使用这份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平静无波,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控制不住——撒沙对此做过推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的力量终于突破了狼与思想的禁锢并且成功地占据了上风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吃掉身边所有感觉能吃掉的东西。 别西卜从不认为一觉醒来,肚子里装着自己的朋友会是件能让人心旷神怡的好事儿。 控制要比放纵更难,别西卜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来驱散从身体与大脑深处泛起的疲惫,几滴水打到了他的脸上,暴徒首领的儿子惊讶地抬起头,隐藏在天幕里的消防喷淋龙头正在往下喷水,最后几条触须丢下打火机,滑过地面溜进别西卜的裤管。 凯瑟琳的力量是无形、无声、无色、无味而又无所不在的,但它需要媒介,空气变得潮湿,地毯很快被水洇入,犹如婴儿呼吸般的阵阵骚动借助着水汽的传播渗透进人们的衣服和皮肤,起先它并不显眼,可没过多久,它就像凶猛繁殖的细菌那样占据了人们的头脑——他们的思维变得迟钝,动作也随之变得缓慢,一些人(尤其是伤者)倒了下去,就这样开始呼呼大睡,某些意志力较为坚强的人也变得傻乎乎的,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彼此,不说话,也不做动作,不过一两分钟,充满了尖叫和哭号的赌场陷入了墓地般的寂静里。 现在还有六个人还能保持清醒,凯瑟琳、别西卜、霍普金斯父子,以及伊万和伊万的黑发女伴。 安东尼。霍普金斯对枪支并不热衷,但这并不意味他不擅长使用枪支,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打飞伊万的头盖骨——用那只胡桃木手柄的转轮手枪,子弹的位置会引起枪韶心极其细微的变化,普通人感觉不出,但这对于有点经验的异能者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之所以不去扣动扳机,是因为看到了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看看我的宝贝儿。”伊万说,他的拇指紧扣着一枚像是打火机的东西,那当然不是打火机,别西卜估计那玩意儿可以把整个“天球”送上天堂:“那个,”伊万紧紧地搂着黑发女伴的脖子:“还有这个,我知道你们来这儿就是为了她。”他晃晃手臂:“让他们看看你真正的模样儿,他们会为之心迷神醉的。” 黑发女人尖锐地啜泣了一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忽然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数量惊人的红疹子——疹子长大,鼓起,变成了脓疱,裂开,里面流出了半透明的组织液,某样东西在里面转动着,裂缝变宽,他们看清了那样东西——那是一只眼睛,和正常的眼睛一模一样,巩膜、虹膜、角膜、瞳孔,少说也有上百只的它们急急忙忙地转来转去,四处打量,透明的粘液就像眼泪那样往下流个不停。 “难怪他能正确地猜出旁客的牌。”别西卜说,他的眼睛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现在只是光线暗点,对他构不成丝毫妨碍,他能看见女人的手指头上的裂口,一只只有樱桃果核大小的眼睛正从里面钻出来“他有太多眼睛了。” “他在作弊?!”凯瑟琳惊讶地说。 “当然是在作弊,”安东尼。霍普金斯说:“想要赢,只有作弊。” “说的对极了,”伊万说。 (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GAMEOVER二 莉拉瞪着屏幕,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如果可能,她也许会把那些被睫毛液刷的又长又尖的眼睫毛直接发射出去,犹大想,他已经把肖恩。巴蒂尔扶了起来,巴蒂尔刚刚站稳,就轻而坚决地推开了他——刚才的几分钟是够刺激的,但他已经缓过来了。 “让我们看的更清楚一点。”头儿说。 想要控制那些隐藏着的,无所不在的探头是需要密码的,密码向来只有巴蒂尔知道,但很显然“机构”的人不需要这个——一个身着黑色外套的小伙子正盘着双腿坐在一台便携式电脑前面,键盘横放在他的膝盖上,电脑的连接线就像是某种寄生虫或是寄生植物那样深深插入被卸开外壳的控制主机的体内,他的手指非常灵活,就连天堂宫最为老练敏捷的发牌员也难以比拟,难以计数的数字与字母在那块不足a4大小的屏幕上如同雨水一般的流下——赌场里的监控镜头微微颤抖了一下,开始转动并且依照新主人的要求放大某些局部地区。 当他察觉到巴蒂尔的视线时,他抬起头,羞涩地咧嘴笑了一笑。 一只被掩蔽在镂空雕花装饰后面的探头可以说正紧靠着那个被挟持的可怜女人,两三只裸露的眼球正好奇地打量着它,他们发现眼球周围的皮肤还能起到眼皮的作用,它们能够包覆新长出来的眼球,并且在每次包覆中将透明的体液涂刷在眼球上,就像正常人类眨眼的时候,会将泪液涂刷在眼球上以保证它们的湿润——她没有像其他女性那样礼貌地剔除体毛,深色毛发虽然并不像男人那样又粗又长,却会随着摺叠起来的皮肤弯弯曲曲地聚集起来,显得异常丑陋和恶心。“你觉得它们能起到眼睫毛的作用吗?”“头儿”问。、 “是又怎么样,难道你还准备让我给它刷点儿睫毛液?!”莉拉暴躁地说道:“别告诉我。我们千里迢迢,没日没夜的赶到这个除了沙子就是太阳的鬼地方就是为了看一场奇形秀?!如果只是这样,她对我们没什么用!” *** “当然不会只有这点本事。”伊万说:“她的本事大的很,她的眼睛能够看到很多东西,除了纸牌以外,”他停顿一下,故意卖个关子“她还能看见一些普通人甚至异能者也未必能够看得见的东西。”他极其下流地顶了一下黑发女伴的双腿之间:“来,宝贝儿,说点有意思的东西来吊吊他们的胃口。” 她呻吟了一声。大概是伊万的某个动作碰到了她的眼睛,撒沙注意到,她正在尽量不引人注意地闭上一些眼睛——在伊万看不到的地方。眼睛闭合后,那儿的皮肤也随即恢复了平滑,整个过程非常快捷——足够一个普通人眨上两次眼睛。 “我能我能看到,”黑发的瘦小女人结结巴巴地说:“我能看到你们身上的光——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们身上都有光——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和我是一样的。”她转动眼球——所有的,当如此密集的视线落在凯瑟琳身上的时候,凯瑟琳无法控制地僵硬了一下:“她身上的光是宝石红色与普鲁士蓝色的,两种颜色都很鲜明——她很强,或者说,将来会很强;嗯”她看向别西卜:“由浅及深的柠檬黄色。” “一个促进食欲的好颜色。”撒沙悄声说。别西卜捣了捣他的肋骨。 别西卜注意到她的视线总是从霍普金斯父子身上一掠而过。几乎不敢稍作停留:“我兄弟是什么颜色?” “白色”黑发女人犹犹豫豫地说到:“或者说是光,非常耀眼的光。” 霍普金斯医生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到这儿。他的眼睛中流露出如同孩童般天真的好奇神色:“那我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女人说,实质上,那是一种极为浓郁的红色,犹如实质一般层层堆叠起来的深红色,它累积的如此之多。以至于看起来就像是黑色的。 “花样纷呈是不?我亲爱的小怪物们。”伊万轻蔑地说:“肖恩。巴蒂尔就和那头小蠢牛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总是什么东西都敢用。什么事儿都敢干——他们是要下地狱去的,一群堕落的家伙。” “所以说,”霍普金斯医生说:“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伊万盯着他瞧了一会,抖动了一下肩膀,他的衣服在肩膀处裂开了很大一条口子,霍普金斯可以从那道裂缝中看到刺青的一部分“我熟悉你们就像是熟悉我家的狗屁股,看着你们傻乎乎地故弄玄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不管是不是傻乎乎的,”凯瑟琳冷冰冰地说道:“你输了是个事实。” “不,”霍普金斯说:“按照你的说法,你身边的女孩只能看——我不认为她能看到太多东西,她也许能区别异能者与普通人,但也仅此而已,你是从另外一个人那里得到有关于我们的详细资料的,比如说:绿眼睛**?” “为什么不是红头发犹大?” “因为红头发犹大是肖恩。巴蒂尔的亲生儿子,”霍普金斯说:“肖恩。巴蒂尔所有的一切将来都是他的,他没必要把自己的东西弄得一团糟。”他若有所思地微笑了一会:“所以说——只可能是**。据我所知,有人觉得肖恩。巴蒂尔在天堂宫赌场主人的位置上坐的够久了,在他没有继承人,并且一日老过一日的时候他们还能忍受,但肖恩。巴蒂尔找到了犹大——他的儿子,他的继承人。那些人对此感觉很不愉快,他们不想要‘国王’,他们只想要个‘代理人’。他们选中了**,或者更确切地说,在**还不是‘**’的时候,就被他们选中了——一个野心勃勃的,莽撞的年轻人,不是土生土长的拉斯维加斯人,没有家族,没有坚实的根基,没有可信任的指导者,没有忠心耿耿的帮手,对种种暗流或是潜规则也不是那么了解,虽然他有个叔叔,或是舅舅?但一个市议员的影响力毕竟是有限的,他将来有可能成为第二个‘肖恩。巴蒂尔’,但最起码得耗上十来年,在这段时间里,那些人大可以安安稳稳地发展起自己的势力,如果不行,他们也能直接干掉他,那不会比干掉肖恩。巴蒂尔更难一点。”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伊万低声嘀咕道:“好吧,”他提高声音:“言归正传,你们还想不想要她?”他晃动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还有这个?!” (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GAMEOVER三 “难以想象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我是说,这个能力有什么用?”莉拉说:“我又不是彩虹糖?!而且也没人能证明她不是在胡说八道!” “好了,莉拉,”操控电脑的年轻男人说:“别那么暴躁——你应该感到高兴,我们已经找到目标了,接下来的事儿就要简单的多了忍耐一下,宝贝儿,我也不喜欢沙子。” “希望事情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莉拉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鞋跟缀着金属片,走在地毯上的时候还将就,走到地面屏幕的时候那咔咔声可真是让人心烦意乱:“很明显,那个北方佬还想要大赚一笔呢。”她突然停下脚步:“您觉得她能值多少?‘头儿’?一千万,还是两千万?我估计那男人的胃口不会小,看看他们的赌注!” “如果不超过五亿,机构会考虑的。”“头儿”说。 “真令人不敢置信,”莉拉愤愤不平地说:“她比我贵得多!” 红头发犹大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微妙。 “因为她的能力已经相当成熟并且有用,”“头儿”说,他拿了一颗香橙味儿的奶糖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直接吞咽了下去“‘机构’现在可是人手紧缺,我们需要更多的,我是说,还没被发觉和控制的异能者——但你也知道,一般异能者在第一次暴动之前往往和常人无异,也没有什么可靠的设备能够把他们鉴别出来——而她是我们现今唯一可知的能够准确辨识出异能者的人,即便他——她就是一张带着追踪器的网,只要有了她,我们聚能捕捉到更多的鱼儿。而且”“头儿”瞥了莉拉一眼,用一种对他来说可以说是罕见的温柔语调说道:“对于某些尚未觉醒的未成年异能者来说,早点发现可能就是救了他们一命。”迄今为止。仍然有许多人认为异能者全都是些毫无人性的恶魔、变态和暴徒,这个看法不能说全错——确实有这么一部分异能者借着自己的特殊能力为所欲为,但也绝对不能说是对的——一些保守的地区或是虔诚的信徒们,会试图驱逐和杀死异能者,尤其是那些第一次,或是第二次显现出自己的能力,却未能掌握它的“新手”很多都还是茫然无知的孩子,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些什么,就遭到了殴打、枪击乃至于活埋。 莉拉闭上了嘴。 肖恩。巴蒂尔一直饶有兴趣地听着和看着。然后他适时地举起了一只手:“哦,你看,他已经在提出要求了。” “亲爱的霍普金斯。”伊万甜蜜蜜地喊道,他的视线从大霍普金斯身上游移到地面,然后从地面转移到巴卡拉桌面,最后从桌面转移到小霍普金斯的身上:“我讨厌很多人,但很可惜。他们现在都不在这儿,幸好还有你——我讨厌你,霍普金斯——我看到你还拿着枪,这很好,你觉得我们该把刚才的游戏玩下去吗?”他轻轻地抬了抬手指:“拿起枪,压下扳机。很简单——你可以对准任何一个人,我的黑发小娼妇,你的儿子。你的情妇,你儿子的朋友,你是的,”他吃吃地一笑:“还有我,这是最好的选择。但你要小心,我手上的玩意儿可以让我们一股脑儿全都飞出地球——当然。不成块儿的那种。” “你们是从哪儿找来这个疯子的?”巴蒂尔说。 “不是我们,”“头儿”耐心地回答道:“是萨麦尔。” “愤怒?(萨麦尔是堕天使之一,七宗罪中代表愤怒)”巴蒂尔说,他等待了一会,没有得到回音,知道对方暂时性还不想和他解释的太多,虽然他和机构可以说是合作关系,于是他明智地转换了个话题:“你们打算怎么办?我是说,现在这个情况?” “我以为安东尼。霍普金斯是你的朋友。” “我只是个普通人,”巴蒂尔回复的很迅速:“我对此无能为力。” “訇!” 巨大的响声让监控屏幕前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莉拉差点摔倒在地上,而“头儿”差点被一块杏仁牛轧糖梗死。 “发生了什么事情?!”“头儿”立刻冲着话筒喊道:“亚伯,回答我!” 大多数监视屏幕里一片白雾弥漫,有几个屏幕索性变成了黑色——监控探头被破坏了。 过了一会——大概就是喝掉一杯咖啡的时间,通讯器的另一端终于传来了声音:“‘头儿’?” “我在。” “事情已经解决了。”亚伯说:“他们都还活着。” “”“头儿”咬住了那块差点成功谋杀了他的牛轧糖:“很好。” 亚伯关闭了通讯器,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他知道“头儿”要失望了,事情已经解决,可他们还是没弄明白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异能究竟是什么?他的异能是攻击还是辅助?是a至g中的哪一档?有什么限制条件?最大影响范围是多少?能够控制抑是抵消这种异能的办法?他们统统一无所知——“机构”的研究部门做过一些推测——从撒沙的能力看,他应该是继承与综合了父母双方的异能,那种可以帮助其他异能者拓展与增强能力的异能罕见而又珍贵,但绝对只能被划分进纯辅助性能力——他的能力无法直接伤害到别人。 安东尼。霍普金斯乍一看起来也是如此,在联邦调查局的案卷里,他几乎没有动用过超越常人观念的力量,是的,他的力气大的异乎寻常,速度飞快的就像是个吸血鬼,但很多异能者都能做到这一点——一些人提出,霍普金斯的能力可能极其接近于精神控制抑是解读,但如果这样说的话“机构”巴别塔的g病区,那间曾经囚禁过小霍普金斯,被彻底撕裂破坏的坚固牢房又很难做出合理的解释——现场还原专家和研究员们差不多对每一块碎片做过了上百次检查与分析,至今仍然无法得出一个切实的结论。被迫离开“巴别塔”的“头儿”已经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对里面的一切了如指掌,他只能从上面得到点残根剩饭般的信息,譬如说:那道可以抵御装甲刺穿弹和强力炸弹爆炸的玻璃墙是被“均匀”地打碎的,就像有人拿着成千上万个矮人的小锤子在半秒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同时敲击造成的效果——施加在墙壁上的力道十分稳定而平均,而且回收的非常及时,墙壁的碎片被大火粘结在宽度只有一英尺左右的地面上,其他的地方一个零星小点都没有。 他们为此还慎重仔细地调查了当时g病区的“病人”他们之中并没有这方面的能力者。不能排除突然变异的情况,但无论是监控设备还是后来重又落入机构手中的“病人”都确定撒沙。霍普金斯的房间是最先出现问题的。 (待续) ps:抱歉——以为这两天可以休息好好写文,没想到**oss来视察,被抓住加班了,对不起,接下来会尽可能多更来弥补的 第一百九十章GAMEOVER四 “他杀了那家伙吗?我没看清,”莉拉说:“但如果只是动作快和力气大的话,这儿的每个人都是——除了那两个(她朝犹大和肖恩耸了耸肩),而且他已经很老了。”她俏皮地摊了摊手:“明显地缺乏吸引力——不单单对我来说——难道他身上还有什么隐藏至深的闪光点是我仍未发觉的?” “毫无疑问,”操纵控制系统让那些监控探头一通乱转寻找目标的大男孩笑嘻嘻地说:“霍普金斯是机构的‘新宠儿’。” “也许,我是说,撒沙。霍普金斯,他真是个天使。”女孩说,她脱下鞋子,不安分地抬起一只脚,把它搁在桌子上,黑色塔夫绸的短裙胡溜溜地往下滑,人们看到了少女特有的圆滚滚的膝头和与成熟的女人比较起来显得纤瘦结实的大腿,她几乎是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向在场的每一个男性展示她的身体:“只要他不会把我变成一坨子正在太阳下融化的狗屎。” “当然不会,”男孩说:“凯瑟琳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说实话,我觉得她除了瘦了点,其他的都很不错。” “她太老了。”莉拉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把镜头拉近点,你能看到她脖子上的皮就像是用过的餐浇。”她刻薄的评论道,一边放下那条腿,换了另一条,不过这一次她没搁桌子上——沙发靠背也是个很不错的展示地点,擦着紫红色指甲油的大拇脚趾离“头儿”的脑袋只有五英寸不到点。 “我会把它砍下来的。”“头儿”说,莉拉撅起嘴,但还是立即挪开了点——仍旧在沙发上,但至少已经不是那种一伸手就能抓到的距离。 “我早说过,莉拉,”男孩幸灾乐祸地说:“‘头儿’不是恋童癖。他不喜欢小娃娃。” “头儿”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找出两块他不怎么喜欢的纯巧克力,分别丢给他们每人各一块,这是个暗示,莉拉和男孩闭上了嘴。男孩将注意力返回到监控屏幕上——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脸和手的截图都被他拿来做了一个小程序,电脑正在浩如烟海的监控录像中按此自动逐帧搜索,每张有着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脸和手的画面都会被放在一个文件夹里——但很可惜,能够派上用场的寥寥无几,最至关紧要的一部分被弥漫的白雾遮盖住了,他们只能看到最后几秒钟。那时候该干的都已经干完了。 大男孩打了个哈欠。他同样不明白“机构”为什么会对安东尼。霍普金斯如此忌惮而又小心翼翼——异能者的强大和危险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的,尤其是在他们暴露出来之后,简单的打个比方。他们和那些手持枪支的常人没什么两样,他们一样需要吃饭,需要呼吸,需要排泄和睡觉,也有着各类各样的**和嗜好。 在国家意识到异能者的作为。正确点来说,危害(说实话,益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足以影响到整个社会之后,套在异能者脖子上的绳索便骤然紧缩起来,现在不但有同为异能者的“猎手”警察局、联邦调查局甚至军队也开始对异能者产生了兴趣——他们想要控制每一个异能者。不能控制的,他们也不介意除掉——在面对国家的暴力机器的时候,再强大的异能者也只是一只可怜的小虫子。 “头儿”没说话。就算这儿没有“外人”(肖恩。巴蒂尔与犹大),男孩和莉拉也没那资格知道他所知道的事情——“机构”想要了解安东尼。霍普金斯,特别是他的能力,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安东尼。霍普金斯归根结底只是个人类,一个拥有异能的人类。哪怕他吃了一整头暴龙,也不值得机构对他如此关注。他的宝贵来自于另一方面——他的儿子。 正如我们之前讲到的,当异能者和一个普通人生育后代时,他们的孩子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个异能者,而异能者与异能者生育的后代则必定是异能者,他们的后代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继承父亲或是母亲的异能,但也有很小的可能,他的异能是综合了父母双方的异能所产生的——如今机构的研究者们好奇的就是这一点,安东尼。霍普金斯从未显露过他的异能特征,事实上,在异能者尚未大量出现的时候,从他的档案里,人们只能看到一个优雅、强悍、敏捷、文质彬彬,善于揣测人心的恶魔——在之后的很多年,人们才开始猜想“食尸鬼”是否也是个异能者,他的档案被复制了一份,转交到“机构”但很可惜,那时候“食尸鬼”已经逃脱了法律与私利的双重追捕,带着曾经的联邦调查局探员凯塞琳不出人意料之外的销声匿迹了。 他再次出现时,身边就有了撒沙。霍普金斯,这个金发紫眼的孩子确实是凯塞琳与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多年前在精神病院与监狱里留下的带有毛囊的头发、唾液和凯塞琳的妹妹凯瑟琳提供的dna证明了这一点——研究员们从凯塞琳的妹妹凯瑟琳的回忆与基因里推测出凯塞琳也应该是个偏重于情感利用的隐形异能者,她的儿子似乎没能继承到她的能力——这是件大好事,撒沙。霍普金斯的异能比起凯塞琳或是凯瑟琳要更罕见、更杰出、更珍贵,而且他很年轻,非常年轻,这份能力完全有着增强和拓展的可能与空间。 曾经有这么一段时间,研究员们认为撒沙。霍普金斯的能力是继承于父亲的——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所作所为又打破了这一认知,虽然还不能弄的很清楚,但就他们现有的资料来看,大霍普金斯的异能有很大的可能属于攻击型。 “头儿”接到的就是这个命令:上面希望他能对安东尼。霍普金斯了解的更深一点。 哦,但是,是的,他们不建议也不希望“头儿”使用一些太过激烈或是明显的手段。撒沙。霍普金斯暂时还只有一个。他值得被好好爱护,从身体到心灵。 “食尸鬼”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家伙“头儿”想,他由衷地希望自己不至于要到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肠胃里去对他做一番所谓的“深刻了解” “头儿”有点烦躁地往嘴里丢了一颗糖,牙齿咬下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剥掉包装纸,包裹着软黄油的奶糖和蜡纸黏糊糊地混在了一起。他抬起手来挡住了脸,没人发觉到他的脸色就在刚才陡然阴沉了下来——当然不是奶糖的缘故——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让他想起来就要呕吐的可能。 “亚伯站起来了,”男孩说:“看起来安然无恙。你觉得他有可能看到霍普金斯做了些什么吗?” “他的位置不对,障碍也太多了。”男孩说,亚伯选择的位置很不错,正因为很不错,所以子弹横飞的时候他只能随手抓过一个受伤的“北方佬”——一瞬间他的身体就被黑灰色的防爆装甲挡住了,下一刻子弹就在上面留下了不止一个的凹坑,紧接着他就躲进了帷幕里——整个过程就像是变魔术,男孩兴致盎然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应该问问凯瑟琳。”莉拉说:“凯瑟琳的位置很近。” “我觉得她什么都不会说,”男孩说:“很多人都在说凯瑟琳对那个‘食尸鬼’有意思。” “别开玩笑了,”莉拉收回一直搁在沙发拷贝上的腿:“凯瑟琳爱的是她的姐姐,她是个同性恋——霍普金斯干掉了她姐姐,她恨他。” 男孩惊讶地吹了声口哨:“真是一出活生生的生活伦理剧。可是莉拉”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移动着,眼睛紧盯着屏幕,而他的脑子则在另一个地方,以上三者都没能影响到他兴致勃勃的聊天,这真是个奇迹:“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因为有很多人都是恋童癖。”莉拉向他龇了龇牙:“凯瑟琳也是,你看她的那股子黏糊劲儿——对小霍普金斯的嗯,看看。” 屏幕上,凯瑟琳紧紧地抱住了那个金发的男孩。 (待续) ps:嗯我的歉意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了——接下来我尽可能的补更吧。 中秋节还要加班的鱼游走ing 祝读者大大们中秋国庆两节快乐! 第一百九十一章GAMEOVER五 撒沙和别西卜回到房间,他们很累了,幸好别墅里充足的浴室还不至于让他们需要同时使用一个淋浴龙头或是浴缸,但他们还是选择睡在了一张床上,这不是为别西卜,而是为了撒沙,拉斯维加斯的空气仍然在危险与不安中躁动,谁也不能预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小霍普金斯在清醒的时候能够对付大多数成人,甚至包括部分异能者,但在沉睡的时候就得凭借本能,但他没法儿像别西卜那样在弹指之间张开一道坚固得足以抵抗机枪子弹近距离射击的屏障。 孩子们睡的很沉,撒沙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就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醒来的,他睁开眼睛,调整呼吸,等待着大脑和身体完全清醒。他们临睡前并未放下床边的浅褐色纱帘,它悬挂在杆子上的姿态让小霍普金斯无来由地联想到了那些缠绕在热带乔木上的藤蔓,曾有上百次,他就是这样看着它们醒来的——只不过那是他总是睡在父亲怀里的,不然那只生着红色胡须的母猴就会想法设法把他偷走——它成功过。撒沙望着被云雾般的帐幔遮盖住的天花板,轻轻地笑了笑,别西卜就在他身边,他的身体总是很热,比起随着年岁的增长身体越发冰冷的撒沙最起码要高出两到三华氏度,热量源源不绝地从男孩深褐色的皮肤与身体内部传递出来,就算不去接触,也能感受到那份强烈而旺盛的生命力。撒沙试探性地移动手指,碰碰别西卜的皮肤——几乎是立刻,别西卜的心跳出现了变化,浓密的黑睫毛之间,金色的光异常快捷地流过,撒沙又碰碰他。这次的碰触是带有安抚性的,别西卜的肌肉放松下来,他懒洋洋地弯弯嘴唇,翻了个身,一头埋进了蓬松的鹅绒枕头里,以一种无声的语言表示自己还想睡一会儿。 撒沙蹑手蹑脚地下了床,鉴于异能者超乎常规的听力,他下了楼,在一间空着的客房里完成了洗漱工作,他还在客房的壁橱里找到了簇新的袜子。虽然是成年男性穿的,但因为弹性极佳的关系,一点儿也不显大。撒沙坐在干净柔软的床边穿好它们——别墅的地面,无论是大理石、地板,还是地毯下面都铺设有水暖系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成吨的热水在埋藏在混凝土楼板中的管道里流动,保证覆盖着它们的表面材料能够始终维持在一个令人倍感舒适的温度上面——但撒沙喜欢穿袜子(除了和别西卜浸在海水或是浴缸里,抑是睡在床上的时候),纯棉或是羊毛,富有弹性,那种被轻柔地掌握和挤压的感觉能让他迅速地平静下来。 床头柜上的小钟指明现在不过凌晨四点半左右。撒沙走过起居室的时候,瞥见外面的天空仍旧是漆黑一片,庭院中的照明灯熄灭了一大半。但仍有半打左右的灯亮着,它们的光多半投射在灌木丛里和游泳池的水面上,并不会影响到客人的睡眠,隐蔽的更为良好的雾化喷头已经开始工作,在高压力下喷出的水珠直径不过十微米。等到太阳升起,在急剧升高的温度作用下快速蒸发的水珠可以使周围环境在几秒钟内下降3-7c左右。另外,弥漫在林间的灰尘与杂物也会被这些小水珠抓住,形成浓厚雪白的雾气——等到雾气散去,周围的空气就会变得既干净又湿润。 在白天,别墅的厨房显得明亮、宽敞,一切井井有条,在黑夜里,它却显得有点儿阴森、冰冷和不近人情,镜面或是拉丝不锈钢的地面与墙面一尘不染,上面没一个手指印儿,数量和种类同样惊人刀具和锅子就像陌生人那样冷冰冰地站立在各自的位置,上面的反光如同一只只闪烁的眼睛。 凯瑟琳坐在窗户旁边,那儿有一张用来最后摆盘用的桌子,桌子上有一瓶接近露底的酒,瓶面朝里,撒沙无法判断出那是葡萄酒还是威士忌——但他很快就发觉那个瓶子是方形的,很少会有葡萄酒采用这种形状的瓶子,那应该是瓶威士忌。没有杯子,酒瓶的旁边是个光亮的白色瓷盘,盘子里是几颗光秃秃的橄榄核和深色的烟灰,一排排排列整齐的黑色烟头,厨房里充满了香薰油般的过分浓郁的芬芳气味,撒沙仔细地嗅了嗅,只有产自于西大陆南部群岛的一种名为“黑魔鬼”的雪茄才会有这种气味,这种雪茄所费不贷,看来凯瑟琳最近的经济状况得到了一个挺不错的提升。 “机构”对于有用的人从来就是慷慨大方,宽容温柔的。 之前一直望着窗外的凯瑟琳听到声音,转过头,在发现来人身份的时候,她可以说是反射性地将夹在食指与中指间,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的雪茄按熄在了瓷盘里,然后傻乎乎地盯着撒沙看了一会,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手忙脚乱地将最后一点威士忌倒进了烟灰里,酒瓶扔到了脚底下。 酒瓶落在打磨光亮的大理石上,碰撞声响亮的就像是敲响了一口钟。 凯瑟琳跳了起来,撞翻了椅子,椅子倒在地上,发出更大的声音。 衣冠楚楚的管家适时地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撒沙摇了摇头,他退了下去,还善解人意地关上了厨房的门。 “想要和我谈谈吗?”撒沙说:“凯瑟琳。” 凯瑟琳的反应不像平时那么快,或许她此时并不想和任何人谈话,但正如撒沙所想的,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看,只有他们俩,没有安东尼。霍普金斯,也没有别西卜。比桑地,更没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小人物。 “好吧谈谈。”凯瑟琳有点局促不安地说,她扶起了椅子,撩起睡衣的下摆擦了擦椅面,撒沙注意到她赤着脚,头发还有点板结潮湿,她大概只是洗了个澡就下来喝酒抽烟,连吹干头发的心思都没有。 “还想喝点什么吗?” “随便——不要酒。” 撒沙打开对开门冰柜,这个冰柜大的足以装下四个凯瑟琳或是六个撒沙,里面的饮品令人眼花缭乱:“mix浓缩果汁怎么样?” “呃好的,”凯瑟琳没听说过这牌子:“谢谢。” 撒沙端来的饮料颜色很深,凯瑟琳接过来小小地尝了一口,是黑桑葚,又酸又甜,味道浓郁。撒沙用的是杯壁很厚的矮胖玻璃杯,里面放了一点儿打碎的小冰块。凯瑟琳把杯子放在两手之间转来转去,她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话题,他们已经分开了好几年,前一阵子在寄宿学校和演唱会上匆匆见了几面,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两小时,她看过“机构”提供的资料,撒沙长大了,很健康,擅长游泳,学习成绩优异,深受师长喜爱,可惜的是朋友很少,少的只有一个,凯瑟琳将其归咎于安东尼。霍普金斯和别西卜。比桑地,全然忘记了自己和姐姐凯塞琳也没几个可以称得上亲密的朋友。 还有他的能力,异能没有变化,但有所增强,她业已亲身感受过了。 撒沙把对面的椅子拉过来,坐在她对面,膝盖碰着膝盖。他已经是个大男孩了,身体瘦长(这点像他的父亲),正处在变声期初期的声音有点古怪,万幸没像凯瑟琳记忆中的那些男生那样像个鸭子般得嘎嘎叫——反而类似于长时间哭泣后的低沉嘶哑,众所周知,撒沙是个漂亮的男孩,两者相加很容易令不明真相的人心生怜悯爱惜。 没人能想象得到他的能力有多恐怖——他的能力并不能直接杀死一个人,哪怕是只小昆虫也不能,但借由他的帮助与催发,就连原本为辅助和调查的凯瑟琳也能杀人,悄无声息的,不见一丝血迹,不费一点力气的屠杀。 “你不太快活,凯瑟琳。”撒沙说,带着嘶嘶的余音,凯瑟琳迫使自己不要由此想到他的父亲“食尸鬼”安东尼。霍普金斯。 “没什么我是说,我已经习惯了”凯瑟琳说,她喝了一大口饮料,来不及吞咽的结果是一缕深色液体渗出了她紧闭的嘴唇,她咳呛了起来,用手掌蒙住了脸。 “是的,我以为你杀过人。”撒沙说,他伸过手,用手指的背面轻轻地擦了擦凯瑟琳的额角,那手指凉的让凯瑟琳打了个寒颤。 “我很抱歉”凯瑟琳的声音听起来疲倦而无力:“对不起,这和你没关系只是,那里面还有着”她没注意到——她的能力在最后失控了“天球”赌客中有人死了,或是变成了植物人,大部分是老人,以及孩子。 “他们和你差不多大。”一个男孩,两个女孩。他们的身体完好无缺,有呼吸、脉搏、血压,体温也正常,大脑却已经停止了运作。医生说他们今后可能会醒,但凯瑟琳知道不能,他们再也不会睁开眼睛,说话,站立走路。 “但并不无辜。”撒沙抓住凯瑟琳的头发,让她看着自己,男孩的紫色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黑的没有一丝半点的杂质:“他们一样兴高采烈地看着和期待着我们死,每个人都下了赌注,凯瑟琳,没有羊羔,没有羊羔。” (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GAMEOVER完 凯瑟琳深吸了一口气“可是” “可是你还是忍不住要去怜悯他们,”撒沙柔声说道,他的手指放松,轻抚过凯瑟琳金羊毛般的卷发,而后让拇指划过她的额头,沿着面部的轮廓下滑,最后固定在耳后,和其他手指一起,捧着她的头——男孩的指甲从来就修剪的异常精心,指甲既不超过指头,也不像有些粗心大意的人那样“削”的又秃又平,它们带着漂亮的弧度,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表面光洁,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手掌心干燥,指尖冰冷:“你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虽然你知道他们曾经想要伤害你,正在伤害你,将来也许还会要伤害你,但当他们处在劣势,处在那种悲惨的境地时,你没有办法和其他人那样无动于衷——你或许有告诫过自己,也因为这种脾性受过苦,遭过罪,伤过心,但你就是改不了,怎样也不行,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在这上面对你构成影响——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凯瑟琳,但我知道,它深入骨髓,根深蒂固。我帮不了你,谁也不能,因为你不愿意。” 男孩手指细长,但他还未成年,凯瑟琳的手大的足以覆盖住它们,她沉默着按住它们,手心的温度总比手背高,她想自己可以温暖它们,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这纯属徒劳。 撒沙等了一会儿,果汁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了,他想要拉回自己的手,凯瑟琳却加强了力量,她几乎是啜泣着开始说话——在最开始的时候,撒沙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含糊不清地说:“正常人,你懂吗?撒沙不,也许你不明白。因为你你身边都是那些人‘食尸鬼’的一丘之貉!”她满含怨恨地低喊道:“看看,看看!都是些什么?赌徒、骗子、小偷、谋杀犯!每个都活该下地狱一万次!是他们影响了你!是他们让你变得这样冷酷无情,残忍自私!你甚至不懂得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感情” “如果你说的是怜悯,以及爱”撒沙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想我有,只是不多,至少没多到随意抛掷的地步,尤其是怜悯。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从不轻易去轻视一个人,无论是敌人还是亲人。或是朋友。”他动动手指,轻易摆脱了凯瑟琳的掌握。“人与人是平等的,凯瑟琳。不管是从**还是精神,当你对一个人施于怜悯的时候,你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高于他的位置上,尤其是在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他也知道的时候——这是份共同作用于精神与**的高利贷。你所施舍的只是些微薄的关心与爱护,而他却要用他的自由和尊严来回报——一份高额利息,而且还是你强迫他接受的,这种行为并不比偷窃和抢劫更好些,确切点来说,更坏。因为你索要代价的时候总是那么的辣气壮。” “我没有,”凯瑟琳反驳道:“我从未” “你有,”撒沙打断了她的话:“譬如说。我。”他飞快地接下去说:“毋庸置疑,你爱我,但你也怜悯我,深深的怜悯。因为你认为我残缺不全,性情扭曲。你从父亲那儿抢走我,按照你的方法照顾我。指导我,希望我将来能够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这就是你要我付出的酬劳,”他微笑着摇摇头:“你从不曾就此探询我的想法,更别提改变你自己的做法或是改变我的你压根儿没想到过这些,你盲目固执的就像头蒙着眼睛的驴子,一心一意地顺着你以为的通途坦道走,你甚至没有考虑到以后假如我真的按照你的想法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婴儿般愚鲁无知的乐观思想与圣母般悲天悯人情怀的普通人——上帝保佑,就算我们真的找到了一个如你想象中的世外桃源,然后就像犹太人藏起钱箱那样谨慎地隐藏起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们就真的能够和普通人那样安安静静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了?” “我是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儿子,”小霍普金斯平稳地说:“即便我将血管里的血全部抽干,器官全部换掉,揭掉皮肤,剃掉头发,这个事实也是无法改变的。总有那么一天,那些人会找到我。而在他们找到我之前,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很有可能被其他人侮辱、伤害、谋杀,很有可能是虐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看,很多性罪犯与变态都爱死了这样的目标,尤其是在他身体不够强壮,性情软弱,反应迟钝又足够天真幼稚的情况下——不,不要说你会保护我,我相信你会保护我,可惜的是,你的保护薄弱无力,处处漏洞,从‘小镇’到‘巴别塔’八年前你就不遗余力地以种种事实证明了我最初的设想。”撒沙及时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凯塞琳的嘴唇上:“不,我并非想要责怪你,凯塞琳,虽然我确实很少和那些所谓的‘普通人’接触,但我也能通过其他方法了解他们——也了解你。” “你怜悯的对象也包括了自己,你轻蔑和憎恨你自己——你羡慕那些有着富足童年和温暖家庭的人,那些‘正常人’——但你又是特别的,你是个异能者,你觉得你必然高于他人——两者之间的距离就像一把剪刀那样把你裁剪成了两个人,你因此感到痛苦,它们折磨着你让你彻夜不得安眠,所以你只能去怜悯,即便你很清楚那些人并不值得怜悯,可在你怜悯他们的时候,你无形中就站在了一个施舍者的位置,你是贵族,是女王,是无所不能的神,你由此得到满足但你发觉无法得到你想要的回报时,你又会忿怒异常,因为你觉得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所以你才会指责我,认为我忘恩负义——依照你的标准,是的。” “我是不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它不但可笑。而且错误。”撒沙说:“可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会责怪你,因为你是那样的孱弱,可怜的凯瑟琳,你明明能够变得强大而光荣,但你的思想太过驳杂渺小,与你的身体与能力全不相配,它们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说完这些,他陷入了沉默,手指从凯瑟琳的嘴唇上移开。摩挲着她枯瘦的可以清楚地摸出血管与骨头的脖子,小霍普金斯回忆起他走进厨房时看到的东西——凯瑟琳靠在窗户边,喷吐出的烟雾就像是人工的晨霭那样缠绕着她。她只穿着藕色的细吊带睡衣,裸露出的肩膀就像是个包裹着肉色皮革的衣服架子——她瘦得厉害。 “我们之间的血缘注定我不可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待你,我会在可能的范围内帮助你——就像是现在。凯瑟琳,你不必再为了‘天球’里的客人烦恼了——因为那是我的过错,我的罪行。”撒沙低声说:“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孩子,还有老人——你用了能力,但你只是想让他们安静,你不想让他们伤害自己,最终导致他们死亡的是我,是我加强了作用——凯瑟琳。这样也许你就能睡个好觉了。”他说,然后站了起来,撒沙近两年一直在长高。他站着的时候需要低下头来才能看清凯瑟琳的脸。 凯瑟琳抬起头,她的脸上一片茫然,她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十分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空气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 “是与不是都没什么关系。”撒沙漫不经心地说:“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不是你。就是我。” *** 撒沙走出厨房,他没有回自己和别西卜共用的房间,安东尼。霍普金斯正在他的房间里等他。 “和你的姨妈谈完啦?”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但已经衣着整齐的大霍普金斯开开心心地说:“她反应怎么样?” “痛不欲生。”撒沙说。 “好极了。”大霍普金斯说,他回到先前的座位上,聚精会神地摆弄起一座木制的教堂管风琴模型“我想她会安静一阵子了。” “她也许会有所改变。”撒沙说:“只是不知道往哪一方面。” “往哪一方面都无所谓,她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安东尼。霍普金斯打开了一个开关,管风琴模型上升起了一根小天线,他在围绕着模型的空气里做了几个动作,一种难以形容的单调声音传了出来:“一架产于四十年代的泰勒明琴(注释1),肖恩。巴蒂尔的小礼物。” “我以为肖恩。巴蒂尔会很忙。” “他是个礼貌周到的人,”霍普金斯医生懒洋洋地拨动肉眼看不见的琴弦,泰勒明琴的声音很奇特,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敲击你的心脏,它们经常被用来给科幻片配音:“如果你是在担心‘天球’的客人,”他略微沉吟了一会:“‘北方佬’伊万和绿眼睛**是罪魁祸首,‘机构’会为他解决剩下的一大半,最后的一点小尾巴可以靠钱和另外一些办法解决。” 撒沙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假如今天赢的人是伊万和绿眼睛**,那么罪魁祸首就是肖恩。巴蒂尔和‘红头发’犹大。” “正确之极。” 霍普金斯说。 一副拆开的纸牌被随意地丢在地毯上——不管是何种赌博,作弊是唯一能保证胜利的方法——安东尼。霍普金斯向来就是个作弊高手。 (待续) ps:有大幅删除修改,所以慢了抱歉。 感谢腐蚀之心大人的多次打赏,繁花大兔,灿烂de火儿,山里的野人的打赏。 感谢红酥手大人,瑜溪大人,红豆大人的粉红票,感谢大大猫人大人的香囊 感谢vingnir大人,雷尼rei大人的月饼。 以上如有遗漏,请大人帮忙在书评里提醒,谢谢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延续 别西卜打了个哈欠。 以后如非必要,他绝对不会再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别人了——就算是撒沙也不行。 连上整个上午,他已经睡了近十个小时,他的头脑已经清醒,全身的肌肉和骨头却依然沉浸在一种近似于麻痹的疲惫感里——别西卜发现自己很难控制它们,尤其是他想要撕碎一块培根的时候——他怀疑自己的牙齿还在不在嘴里,装满了牛奶的玻璃杯重的让他差点就脱了手,接下来他明智地选择了一边的咖啡,咖啡杯要小而且轻得多了。 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这可真不太好受,他衷心地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或许他可以从撒沙那儿得到点补偿,比如说,作业? 不得不说,别西卜和撒沙的运气很不错,他们的社会科作业已经借由西壬的告别(确切点说,永别)演唱会完成了。这场演唱会最后变成了一场人间惨剧——在援救人员尚未到场的时候,撒沙和别西卜凭借着自己超过常人的视力、听觉和力量从冰冷黑暗的水里带出了不止一个人,有老人,有成人,也有孩子,个个浑身湿透,疲惫不堪,两个大男孩设法把他们聚拢起来,还设法点起了一堆篝火——色内克教授不能说他们的行为要远胜于其他义行(去医院和病人聊天,为图书管理整理资料,或是给爱狗协会举办一场拍卖会等等),但他保证会向学校提交一份详细而真实的报告。总之,连着别西卜,他们不必再为本学年的义工时间头痛了。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可以放着其他的作业不管不问,格兰德寄宿学校的要求要比公立学校更为严格,里面的学生除了相当于其他学校学生两倍之多的义工时间外,还要完成两份天文作业。一份生物作业,一项物理实验,以及最让别西卜绝望的七份指定范围内的阅读——奥赛罗,埃涅伊德,神曲,十日谈,君主论,麦克白和独立和解。哦,他差点忘了,还有ar(大学预科)的预习课程——魔鬼作证。就在一年前,他还以为自己最起码还能有两三年的快活日子可过呢! “我记得你有说过一切都已经解决了。”撒沙抬了抬眉毛,眼神严厉。 “这就是我的解决方法——交给你了。撒沙,”别西卜真挚地说:“哦,我相信你。” 撒沙盯着他,别西卜回报以甜蜜的微笑。“好吧,”撒沙说:“天文学和生物学的作业我帮你做。物理实验你自己作,至于阅读作业(别西卜及时地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声)我会整理大纲和时间表、人物关系和其他一些紧要的部分,你可以在飞机上读它们。” “ar呢?”别西卜满怀期望地问。 “切加勒希望你能上大学,”撒沙停顿一下,补充道:“一所好大学。” 别西卜无精打采地拨了拨盘子里的炒蛋,他没有试着讨价还价。因为他对撒沙还是有点儿了解的——很多人都会被撒沙。霍普金斯的外表迷惑,以为他是个温柔可爱的小天使。事实恰恰相反,他是个冷酷、懒惰而又固执的恶魔。在这个世界上,他愿意付出心力的人没几个,别西卜是其中之一,但你也别指望他会像老安德里亚娜那样跟在你身边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 “请再给我来点肉,嫩一点的。”别西卜说,显然。无论是酸痛麻痹的肌肉还是预备着进一步压垮他的作业都没能影响到小比桑地的胃口。 女佣微微弯了一下腰:“牛肉、羊肉、还是鸡肉?” 别西卜考虑了一下:“都来点,鸡肉要带皮,酱汁要浓郁,再加一篮子芝麻面包。” 在等待新餐点的时候,暴徒首领的儿子百般无聊地四处打量,意外地发现没能在早餐桌上看见凯瑟琳,撒沙的姨妈,要知道,自打他们到了这儿,亲爱的姨妈就没缺过席,她照顾撒沙的那股劲儿简直就像是面对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或是四肢瘫痪,又罹患了帕金森症的老人——别西卜想到昨晚的事儿,看来她也在撒沙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他也很想回房间,或者就在那张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长条藤椅上继续睡上一觉,但他的肠胃一直在咕咕地搅成一团提抗议。 肖恩。巴蒂尔派驻在别墅里,为那些脾气古怪,要求苛刻的有权有钱者服务的服务人员当然不会是些做什么都慢吞吞傻乎乎的白痴(就像那些二流餐馆里所谓的斟酒侍者,每当他们打开一瓶酒的时候就像是跳了场脱衣舞),别西卜要的肉不到十五分钟就送了上来,一份足有小臂粗细的牛肉卷,里面裹着芹菜,胡罗卜,洋葱,鸡蛋,奶酪,撒上盐和胡椒;一大盘,大约二十只棒球大的羊肉丸子,配西洋芹和新鲜茴香根;一整碗带皮的鸡肉切成小丁,炸成小卷,和橙子橄榄洋葱一起拌成沙拉,面包篮子里有个小碗,里面装着橄榄油和黑醋,这是给他沾面包用的——传统的海神岛口味,别西卜耸了耸肩,真是体贴入微,关心备至。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拉斯维加斯?”撒沙问,霍普金斯确定的时间将会决定他要不要打开行李,取出做作业所需要的便携式电脑与其他仪器。天文作业是观测星座,每人不同,可自由选择,他得提前准备,拉斯维加斯是一种,其他地方又是另一种。 “大概还得等上一两天,”霍普金斯说:“最迟不过七十二小时,我们就能回到格兰德小镇了。”他稍稍思考了一会:“不过我想接下来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影响到我们了。” *** “五百万。”红头发犹大重复道,成扎的钞票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个式样老旧,制作精良的小牛皮箱子里,玫瑰红色的钞票都是新的,散发着油墨香,一共五十扎,每扎十万元。 “没错。”肖恩。巴蒂尔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交叉摆在胸前:“关上箱子,然后就这样给我的老朋友送过去吧,他会很高兴看到这份小礼物的。” “这是一大笔钱。”而且是肖恩。巴蒂尔的,不是天堂宫的,安东尼。霍普金斯是肖恩。巴蒂尔的客人,他解决的麻烦也是肖恩。巴蒂尔的,这笔钱只能从巴蒂尔的私人账户里面出,不能走公帐。 “必须的,”肖恩。巴蒂尔说:“你不了解我的老朋友。亲爱的霍普金斯医生,虽然他从不承认,但他就是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家伙——我在邀请他的时候可没说他得帮我对付一打以上的北方佬嗯,还有那个长满了眼睛的鬼玩意——还有‘机构’。” “他不是机构的一员?” “也许是,谁知道呢,安东尼。霍普金斯是条难以控制的毒蛇,反正我看他们就是有点儿不对盘。”“机构”的人在他们面前堪称肆无忌惮。他们是怎么想的?让安东尼。霍普金斯知道也无所谓还是认为他会闭紧嘴巴,一个字也不泄露?如果是后者,他们猜对了。肖恩。巴蒂尔和安东尼。霍普金斯是朋友,但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没好到能让巴蒂尔自动跳进那潭子浑水里去——有时候装聋作哑要比眼明耳聪好得多,而且肖恩。巴蒂尔的朋友还有很多。当然,能像安东尼。霍普金斯那么聪明能干的也只有寥寥几个。所以他还是想要做出补偿的,安东尼。霍普金斯一定很需要钱,他一贯喜爱享受。各种享受,现在还有个儿子。 “我们得和他保持关系,好关系,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儿,而且”巴蒂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机构’对他很感兴趣,所有的。只要与安东尼。霍普金斯有关。” 犹大皱了皱眉:“‘机构’?” “是的,我的孩子,‘机构’,比其他人,包括安东尼。霍普金斯更重要。”肖恩。巴蒂尔看到犹大略带吃惊的面孔,得意地笑了笑:“想想‘天球’里的事,你就没有怀疑过,那些贪得无厌的狡诈鬼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松了口?当然是因为有更大的利益和诱惑在他们眼前晃荡——一个死掉的人还不值得让他们放弃那么多——我不能说的太多但你知道什么叫做无配对移植吗?”他拍了拍手掌:“新鲜的,健康的肾脏、肝脏、骨髓、心脏无需配对,只要你有需要,”赌场主人“啧”了一声:“随时随地,为您服务。” “哇哦。”犹大说,他想起肖恩。巴蒂尔的肝脏,就在上个月,他那对被酒精和尼古丁长期蹂躏的肝脏被医生判定为无药可救,唯一的方法就是移植,但肖恩。巴蒂尔的血液是ab2型,犹大是b2型(两者均为罕见血型)。 “我想我还会继续干上二十年,然后,”肖恩闭上眼睛,愉快地说:“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将由你继承,我的儿子。” “那可真是太好了,爸爸。”犹大走到肖恩。巴蒂尔的身后:“可问题是,我不想等那么久。” *** 肖恩。巴蒂尔的葬礼在次日黄昏时举行,安魂弥撒被安排在同一天,期间的一系列如行云流水般的流程无需详述,没人对像是早就预备好的精美棺材和墓地提出疑问,就像是没人注意到死者脖子后面的那个被纱布和硅胶堵住,而后用衬衫领子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黑窟窿。 “我对此深感遗憾,”霍普金斯医生对红色头发的青年说:“你父亲是个品行高尚的人,慷慨大方,诙谐可爱,从不违背自己许下的诺言。”他伤感地说:“我以为他和我的友谊能持续的更久。” “你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犹大说:“我希望能够由我来延续这份珍贵的友谊——如果您愿意的话。” “这是毫无疑问的。” 霍普金斯说,最后有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待续) ps:感谢雷尼rei大人和腐蚀之心大人的月饼和打赏,感谢四时感冒大人的粉红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秋天 对格兰德的男孩们来说,这一年的秋天格外迷人。 那位粗壮如战神的游泳队教练玛西亚小姐死了,作为格兰德寄宿学校有力杀手锏之二的游泳队当然不可能让这个职位长时间的空置下去。等孩子们过完漫长而精彩的暑假回到学校的时候,新的游泳队教练就像一朵初生的花儿那样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呃,也许这个形容是有点儿夸张,不过请体谅一下这些年纪基本上都在十四至十七岁之间徘徊的,血气方刚的男孩们吧——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宝儿。道格拉斯那样口味独特的,在经过了玛西亚小姐的长期“蹂躏”后(我宁愿要个真正的,下面有把的男性教练——一个男孩如此抱怨道),一个金发(灿烂得就像是阳光!)、蓝眼(可与秋日的晴空相提并论的眼睛!)、皮肤光滑(犹如蜜糖!),臀部、胸部饱满而腰肢纤细、四肢苗条的美人儿是多么地令人赏心悦目啊。男孩们一下子就起了劲儿,如果不是还有着点儿出自于雄性本能与身为格兰德生的矜持,凯瑟琳可能面临一个令她尴尬而使得其他教师倍感沮丧的局面。 一个十一年级生敏锐地注意到凯瑟琳的视线在撒沙。霍普金斯身上停留的时间要比别人多出不少:“这是撒沙。霍普金斯,十年级生。”他主动介绍道,并且让开身体,示意泳队成员让撒沙走上前来:“他很擅长蝶泳,其他科目的成绩也很好,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 “我很高兴听到这些。”凯瑟琳向那个男孩和善地笑了笑:“嗯我是他姨妈。”她平静地说。 被男孩们推到最前面的撒沙笑了笑:“是的姨妈。”环绕在他身边的情绪波动立刻变得和缓温柔起来。 除了宝儿。道格拉斯。撒沙转过身去看着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撤回那道锐利的目光,他面色苍白准确点说,一次比一次苍白,在撒沙重新看到他的那一刻。小霍普金斯怀疑。他的脸终有一天会白的像是个死人,像是铺洒了大理石粉末的那种。 另一个令男孩们欢欣鼓舞的新人是个转学生,十年级,和撒沙,还有别西卜一个班级。头发是柔滑的纯黑色,打着卷,皮肤白皙,睫毛浓密,深褐色的眼睛既明亮又润泽,她没有在嘴上擦唇膏。有着清晰弓形线的,樱桃肉色的娇嫩嘴唇妙不可言——她的身体还带着少女必有的纤细,胸部不够饱满。但已经能够看得见曲线,尤其是在她穿着游泳衣的时候——据说她在上一个学校时就是游泳队的队员。格兰德游泳队品质良好但式样老旧的连体藏蓝色泳衣在她身上变成了一件真正的艺术品,她面孔、手臂和腿上几乎没有毛孔,细腻,带着一种珍珠层般的莹润感。 “莉拉。这个名字真是太适合她了。”橄榄球队队长,一个身高和体重都在常人两倍左右的家伙甜蜜地说道,对莉拉他几乎是一见钟情,即便他们如果站在一起会让人联想到拉布拉多犬和吉娃娃:“黑发的美人。” 别西卜费力地摘下浸泡在汗水里的防护用具,现在已经是十月份,因为靠近河边与深藏在山谷中的关系。格兰德寄宿学校要比小镇更冷一点,自打开学后,气温始终都在44华氏度左右徘徊。但橄榄球队队员们普遍穿的不多(因为需要动作灵活),教练们很懂得如何让一个人在最短的时间里热起来——原地转、接传、摆传、旋转传球、档护转球、交叉传球、持球跑、踢球、扑捉、肩顶、假动作各种进攻战术和防守战术模拟对战——你会感觉到血液都在沸腾——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他们所能感受到的,最多的还是汗水。这些天别西卜感觉自己流下的,又酸又咸又苦的液体可以填满格兰德的室内游泳池。每次训练结束后他都会变得非常饥饿干渴。就像是被什么凭空掏走了身体里面的肌肉、骨骼、油脂和内脏,他向撒沙这样抱怨,也带着一点恐慌,别西卜很担心自己身上继承于切加勒。比桑地的部分会突然失控,因为他曾感觉到身边那些臭烘烘的队员们“美味可口” 撒沙向安东尼。霍普金斯咨询过这个问题。 霍普金斯医生的建议是——无需鼓励,但同样地,他不希望别西卜在潜意识中构建出‘这是不好的’,或是‘不能做’的框架,因为这很危险“吞噬”是属于别西卜的力量,是他的武器,它是不能受到限制的——在很多时候,无论是不是异能者的战争,半秒,甚至四分之一秒的犹疑都会造成极为惨烈悲哀的后果。 切加勒。比桑地告诉别西卜,他也曾经有过这个阶段,引起“机构”注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时候他的兄弟还没死光,上一任的“唐”也就是他的父亲也还活着,他到西大陆某分部去办事儿,路上遇到了狙击,他身负重伤,力量失控,清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吃空了半条公路——监控探头拍摄到的骇人画面被“唐”想法设法截取并销毁殆尽(事实上,还是有人留下了一小部分);回到海神岛后,他的饥渴感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愈发强烈——上一任的“唐”是个强悍、精明而大胆的人,但他的内心深处也有着属于老年人的忌惮与恐惧,而切加勒的兄弟认为这是一个除掉眼中钉的好机会——切加勒之前的表现让他们受到了威胁。他的异能被惊动了,它和他争夺身体的掌控权,它想要吃掉所有对它有所威胁的东西——但这是不可能的。 之后的结果谁都知道,切加勒从不愿意提起这段历史,哪怕梅亚雷背叛他的时候他也没提到过——现在他把有关于他的一切详详细细地摊开在了别西卜的眼前:异能是一种近似于本能的东西,就像是心跳和呼吸,它是无法被遮盖和无视的,它就像血液存储在你的血管里那样存储在你的骨髓和大脑里,它是个任性而又自私的混球,冲动而混乱,很多时候它不愿受到狼的掌控,特别是它感觉到压迫或是受到激励的时候,它随时随地会挣脱出你的掌控出来大闹一场——有办法控制吗?有。要不然他是如何让他的父亲,上一任的“唐”确信“魔鬼”已经被驱走了呢? 最初的一年是最痛苦的,他被囚禁在一个荒废的井里,神父每天去看他,给他念诵经文,给他一块不足拳头大的面包和半瓶葡萄酒,让他看看阳光。在他死掉之前,他终于被提了上来,他的眼睛快要瞎了,皮包骨头,他的兄弟在得到父亲允许的情况下愉快地拿匕首戳他,血流出来,阳光灿烂。 “你忍住了。”别西卜说。 “我战胜了它。”切加勒在电话那头说,他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雷声十分相似:“谁也不能帮你,只有你自己,你征服它,它就是你的;否则,你就得死。” 撒沙试图给予他一些精神鼓励之外的帮助,他设法令橄榄球队的教练和格兰德学生会向校方提出了一个建议——在现有橄榄球队专用的休息室和更衣室外增设一个房间用于摆设各类饮品与简单却丰富的食物,这样在场地上疯跑了几个小时的队员就不必跑回远在另一端的宿舍只为了喝点称心的饮料,有时连早餐、午餐和晚餐也能在那里面解决——格兰德面积广阔,从橄榄球场走到在就餐时间作为餐厅的大礼堂最起码得有半小时,来回一小时,这点时间完全可以用来休息或是做些简单的基础训练。 校方在两个工作日内就给出了回复——三个星期后就有一场较为瞩目的校际联赛,上一次格兰德被排除在了四强之外,一部分董事会成员明确地表示“非常失望” 别西卜终于脱掉了所有的累赘,骤然从厚重的甲壳中脱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几天越来越冷了——希望场地上带着水汽的寒风能让队长的脑袋清醒一点。 那个黑发的小美人儿是为了撒沙。霍普金斯来的,凯瑟琳和别西卜的进展让他们眼睛发红,莉拉是他们投出的第二颗棋子,她的异能挺有趣的,而且无论是增强还是扩展都有着很大的空间,方向也足够多。 莉拉,撒沙说,这个名字来自于阿拉伯语,两个含义,一个是黑发的美女,另一个则是来自于黑暗。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后一点。莉拉在学校里的表现非常不错,成绩优秀,和撒沙一样擅长蝶泳,而且还有点现今女孩很少有的长处——她擅长烹饪。 橄榄球队和游泳队的队员与教练都尝过她的碎肉馅饼和果蔬沙拉。 别西卜马马虎虎地冲洗了一番,换上干净温暖的衣服,走到隔壁的房间里,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事实上这儿已经变得异常热闹。最吸引人的是一个有着普通圆桌大小的不锈钢盘子,里面堆满了热气腾腾,油光锃亮的烤鸡和土豆,盘子边缘摆着切片的柠檬、烤蕃茄和细碎的乳酪,它的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巧克力纸杯蛋糕。 “如果能让我知道是谁促成了这一切,”一个队员从别西卜身后走过,含糊不清的说:“我会把他的相片贴在床头,每天亲吻三次。” “再正确也没有。”别西卜诚心诚意地说。 (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秋天二 第一百九十五章秋天(二) 撒沙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能勉强回忆起自己做了一个噩梦,醒来的时候才发觉这是有原因的——莉拉骑在他的身上,两条让好几打男孩神魂颠倒的大腿紧紧地夹着他的腰,滚热的,富有弹性的屁股正慢吞吞、懒洋洋地厮磨着他的腹部——顺带一提,撒沙如今已经习惯于裸睡了。 他光溜溜的,被单不知上哪儿去了,而莉拉如果要说她是**着的,那可真是有点不公平,但你也很难认可她是穿着衣服的,她身上的东西让撒沙想到了某个童话故事里的聪明女孩(注释1),她和故事里的人物一摸一样——都披着一条渔网,但撒沙并不认为莉拉那颗漂亮头骨里的脑浆重量能和那位聪慧而大胆的同性相提并论——简单点举个例子:她自认为那具稚嫩**的魅力已大的足以与修普诺斯(睡眠之神)相抗衡,甚至战胜他。 在别人那儿,或许行。 莉拉尖叫了一声(被她及时地压低,听起来几乎就像是一声咕哝)——醒来的男孩以一种非常粗鲁的方式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从身上掀了下去。 撒沙吐了口气,他转头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钟,现在是凌晨三点半,一个美妙的时刻——如果他还在睡觉的话,毋庸置疑,问题是他被吵醒了,吵醒他的人还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家伙。他坐起来,找了找,在床下面发现了自己的被单,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抓起床单裹在腰上。 “请原谅我很难说出‘欢迎’二字,”撒沙说,一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一个好女孩不应该在凌晨三点半出现在一个男孩的床上。” “一个好男孩也不应该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这样对待一个女孩。”莉拉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毫不在乎地张开四肢,轻蔑地说:“除非他根本不是一个‘好’男孩。” 撒沙看看窗户和门,它们都保持着密闭的状态“我想我也同样难以感谢你的关心,”他略带厌倦地说:“说出你的来意,不然就滚。” “他们让我接近你,讨你喜欢,然后”女孩耸耸肩膀“让我变得更强。” “用这种办法?”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莉拉说:“换个人他会欣喜若狂,哦,当然。前提他不是个性无能或是同性恋,”她狡猾地转动着眼珠:“是的,譬如你,还有那个黑皮子的比桑地,形影不离。相亲相爱。” 她挑衅地向男孩眨了眨眼睛,却意外地发现他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被骤然激怒,他看着她,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银色的光,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它们正反射着窗外的月光,紧闭的窗户和门保证了这个房间的寂静。她沮丧地发觉小霍普金斯的呼吸都没有紊乱,他一言不发,**着上身。盘腿坐在床上,打量着她,就像是一只好奇的猫。 而她就是那只老鼠,不,可能连只老鼠都比不上。只是一只蟑螂或是随便什么破烂玩意儿。 “你想干什么?”撒沙说。 莉拉张了张嘴,但她旋即注意到男孩只是在自问自答。他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好吧,你可以走了,等等”撒沙说,他发觉莉拉瞬间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肩膀和臀部的肌肉“带上这个。”他从床底下拽出被单。 莉拉抿了抿嘴,接过了那条被单,手法娴熟地在身上裹了两圈,在蝴蝶骨的下方打了一个漂亮的阔领带结。撒沙的床品都是深蓝色的条纹缎面,柔滑而精致——如果不是太过仔细观察的话,没人会发觉那只是条被单而不是一件式样简单古典的无吊带裙。 撒沙是看着她消失的,她离开的方式可以说和恐怖片里的鬼魂一般无二,在触碰到墙体之前,莉拉的身体与面孔都变得有点儿模糊,速度很快,没有声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深蓝色缎面的小尾巴尖儿就悄无声息地湮没在了灰色的墙壁里。 *** “你就这么让她走啦?”安东尼。霍普金斯兴高采烈地说,好像听到了什么大好事:“魔鬼作证,那可真是一份可爱的小礼物!我得说,孩子,你可真有点儿残忍。”他交叉起双手,笑意盈盈。 撒沙嘟起了嘴唇。 “好吧,”大霍普金斯善解人意地摊开了手掌:“我只是开个小玩笑,亲爱的,不过你也许愿意和你的老爸爸说说话?喔哦,机构的事儿就免了,我们都很清楚他们打得是个什么主意。” “这原本也是交易的一部分。”撒沙说:“但我觉得莉拉并不太想我是说,即便她想要变强,也不怎么愿意走我这条路。” “这条路明明是最有效率也是最快的,”大霍普金斯说,异能者的能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提高与变化,也可以像使用热武器那样进行训练以增加正确率和熟练程度,或是有意让自己进入攸关生死的险局,用生物最为强烈的本能——求生欲来迫使异能得到提升。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比不上撒沙。霍普金斯。 “也是最危险的。”撒沙直言不讳地说“尤其对于那些并不是那么相信我的人而言。”他的能力表现有两种方式,一种类似于利剑,而另一种类似于细针,前一种能让人在剧痛中自行爆发,而后一种则是将操控渗入血脉,两种都能够在所有的一切结束之后进一步激发异能者的潜力,同样地,相对于异能者来说,它是极其危险的——安东尼。霍普金斯用自己的法子从“机构”那儿弄到了点有关于“巴别塔”g区异能者暴动的资料,上面很清楚地表明,那些曾经因为撒沙的能力而得到暂时性增强与扩展的人固然在接受改变时痛苦的难以忍受,但他们很快(几秒,最多不过一分钟)后就感受到了成倍的快感,那种快感甚至能够超越**和新型化学类毒品,没能逃出“巴别塔”的人在最初的几天脑子里几乎只有这个。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还能活或是怎么死,只有强电击才能让他们稍微平静那么一两个小时。 那些逃出了“猎人”追捕的异能者无疑要比他们强,但前者也已经举出了自己的例子——莉莉丝。梅尔,或者更正确地,莫妮卡。海夫纳。他们就像是嗅着蜂蜜味儿的熊,他们会找到撒沙。霍普金斯的,而“机构”也会找到他们。也许他们会像中世纪的狂信徒那样将心目中的“圣人”撕扯成小片塞进嘴里吃掉,霍普金斯想,但他会杀死他们,在他们能够做出任何一件不利于撒沙。霍普金斯的事情之前。 第二种就是凯瑟琳与别西卜。暂时,他们是这世界上除了安东尼。霍普金斯之外,撒沙愿意伸出手去握住并给与。还有,能够接受这份力量的人。这种方式既注重**又注重感情,两者缺一不可,他们必须信任撒沙,撒沙也必须信任他们。 撒沙的能力并不像“机构”以为的那样简单。它很复杂,复杂到就连“食尸鬼”也不敢去轻易碰触,那扇门仍旧上着锁。 应该说那小女孩还有点属于自己的脑子吗?不过大霍普金斯认为,或许还有着别的什么原因促使她及时地止步不前。 “我想我该让你知道一下,”大霍普金斯突然说:“今天下午,提尔曼先生。你们的校长和我有过一段短暂而温馨的小谈话——他希望我能担任两份工作,一个,也就是我现在所做的——校医。第二个,担任九年级与十年纪的性教育老师。” 在霍普金斯医生的眼里,西大陆联邦东部地区的性教育课程开设时间都普遍偏晚了,格兰德也是如此——对于一个发育正常,精神健旺的十二岁女孩或是男孩来说。色情杂志、电视、电影以及铺天盖地,无所不在的网络教给他的东西已足够让他在剩下的五十年里伤害他人以及自己——正式的课程却总是姗姗来迟。那时候,该犯的错和该受的罪基本都已经干完和受完了,甚至可能连伤口都已经结疤了,他们不会高兴再听到喋喋不休的老生常谈,他们会排斥乃至于厌恶它,因为它必然会勾起一些人的悔恨与懊恼——而这些悔恨与懊恼几乎都是无可挽回和弥补的。 安东尼。霍普金斯比较偏好于西部地区的教育方式,那儿的性教育课程在保守人士眼中太过激进,孩子们还在五六年级的时候就会接触到一些让成人也会感到羞于启齿的东西,教师告诉他们同性恋与异性恋一样正常和谐,教他们使用避孕用具,建立性咨询室,鼓励约会,允许不小心怀孕的女学生继续求学——这在东部地区,最起码的,格兰德是不受提倡的。提尔曼先生委婉但明白地阐述了这一概念——格兰德绝对不可以出现沉溺于色情游戏与喜好**往的学生,教师选择教材时需经过校长和校董事会的审核,里面不得出现例如如何使用避孕用具等的“快速性教育”内容,不能让孩子们以为只要做好措施就可以为所欲为,教师必须注明一切避孕手段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加强与之有关的道德教育——告诉学生们,唯一能够避免怀孕、让人怀孕、感染疾病的最好方法就是“禁欲”婚前保持纯洁是必须的,能够做到这点的人值得尊敬,会“很酷” “你觉得怎样?”霍普金斯大声朗读完其中的一段后愉快了伸了伸舌头:“我觉得会有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与性有关的,自由与开放的风气已经在这片大陆上横行了近半个世纪,人们已经觉察到了其中的危害,并试图遏制,但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少女们简直就是放纵暴躁的烈马,他们不会高兴戴上笼头的。 “”撒沙迷惑地眨眨眼睛,安东尼。霍普金斯不是上帝,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教授性教育课程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你看,撒沙,我在想亲爱的,在这方面,你是不是有所欠缺?” 撒沙觉得有点不妙,他明显地警惕起来:“我看了很多书。” 霍普金斯医生悲哀地摇摇脑袋:“但我不记得你有告诉我——你有遗精过吗?” (待续) 对不起,这两天感冒了,头疼,四肢疼实在是提不起力气码字 ps:注释1: 这个典故取自于——聪明的农家姑娘凯瑟琳 意大利童话。 感言不能超过五百字,有兴趣的大人可询问度娘。 第一百九十六章秋天三 “今天难道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好日子不成?”撒沙不可思议地说:“只是我不知道?” “得了,”别西卜从浴室走出来,他没有费心用毛巾擦干水,而是像只黑色的纽波利顿那样甩了甩头发,鬃毛般茂密的头发里水汽充沛,被秋日午后的阳光照了近两个小时,温暖得甚至能让人觉得绵软的地板上顿时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透明小点儿“只是一个吻!” “一个吻。”小霍普金斯阴郁地重复道。 “一个吻,”小贝普迷惑不解地说:“怎么啦?” 在开学前,艾弗里就离开了这儿,取而代之的是小贝普。他是格兰德的新九年级生,为了取得这个名额,切加勒名下的赌场少了一大笔收入——不过这还是相当值得的,贝普的父亲是个稳重而能干的家伙,对切加勒忠心耿耿,贝普的母亲是切加勒的堂妹,贝普本人也足够机巧灵活,不管怎么说,他原本就在切加勒的计划之中——在他之后,还会有更多海神岛的孩子进入西大陆的大学里,他们会在那儿获得知识、奖金、学位,重要的“朋友”以及随着这些朋友而来的金钱与地位,他们将会在广阔的西大陆上构建起属于海神岛的庞大骨架就像是珊瑚,一开始只是些小小的,肉眼都看不见的虫子,它们在海水中漂浮,找到地方,固定,生长,聚集成团,它们死去了,留下坚硬的骨骼坟墓,新的一代就在上面继续健康茁壮的成长,一代又一代,一代又一代就这样,三代。或者四代之后,海神岛也许就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掉——正如切加勒。比桑地所愿。 暴徒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犯罪者的道路只会越走越狭窄——他们还能做什么?毒品、武器、色/情,这些在大半个世纪前还是一片生机勃勃,无所顾忌的“买卖”如今无一不在受到当权者与国家机器的强力遏制与碾压,在这个科技日益发达,人心却益发涣散,而法律则一日严格过一日,一日细致过一日的现在,海神岛的辉煌如同落日。如果还不能在最后的这几十年取得决定性的正确位置的话,等待它的只有——彻底的灭亡。 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切加勒。比桑地那样眼光长远,可以说。迄今为止,大多数海神岛人仍在走着祖父与父亲的老路子,他们热衷于走私、赌博、械斗、谋杀、在娼妓身上耗费多余的所有精力,仇视警察与法律,蔑视学者。轻视女人和孩子——他们的孩子在家里受到的教育要远远大于学校里的,家长的权威胜于一切——切加勒不想改变这一点,但他有着属于自己的想法。 “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在一个和平的环境中长大,他们能够随心所欲地走上街去买一个冰淇淋或是和自己的小伙伴们玩;为了一份不及格的考试卷或是一封被退回的情书苦;在需要的时候毫不犹疑地报上父母和自己的职业;能够看着自己的父母在家里的床上安然逝去;他们的口袋里不必塞上匕首或是手枪,看到警察时不必心生惶恐,两腿发抖;他们的孩子能够成为学者、军人和政治家。受人尊重爱戴。” “一个美妙的梦想。”安东尼。霍普金斯是如此评价的。 ——贝普的出现让撒沙的思想跑开了点,但它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贝普比撒沙和别西卜还要小上几个月,可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了!孩子的母亲今年也只有十六岁。他们将与贝普满二十岁的时候结婚,贝普昨天才拿到了胎儿的彩色照片,照片很清晰,能够看得出半闭的眼睑、鼻孔和手指、脚趾,头和半透明的身体几乎一样大。贝普说他为了“这玩意儿”挨了两顿揍(他爸爸的和她爸爸的)还有他未来大小舅子的几顿暂时寄存。但他认为这很值得,他喜欢小婴儿。 “十四岁。”小霍普金斯说。阴沉沉地。 “贝普,给我们弄点三明治来,再来点酸奶苏打糖,”等贝普被打发走了,别西卜说:“好啦,现在来说说,是什么刺激到了你——别告诉我真的只是因为一个吻——那女孩有问题?”别西卜可没认为撒沙的失常源自于那个女孩本身。撒沙只是看上去像个含蓄害羞的好好先生,实质上他们都差不多,海神岛出不了那种眼睁睁看着猎物在个跟前随意蹦跶却无所作为的废物蠢蛋。 “只是有点惊讶。” “这可不太好,”别西卜狡猾地笑了笑:“你没说实话,亲爱的。”阳光很舒服,他直接躺在了地板上,已经很难再被称之为“男孩”的身躯高大而强壮,但肌肉并不夸张,在暑假里被晒黑的皮肤暂时性还没能恢复到原有的颜色,非常光滑,窗外投进屋内的光线把他的汗毛染成了漂亮的金色“得了亲爱的,你应该和我说说,这样才公平——看看,我有什么没对你说过的,你对我了如指掌。” “这话可说的不完全对,”撒沙慢吞吞地说:“我是说,我可没像你描述的那样了解你,或者说,有哪里出了错,就你曾经说过的话和你现在的行为。” 别西卜眨了眨眼睛,他需要思考一下才能明白撒沙指的是什么“哦,”他若有所思地敲了敲地板:“我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了,你是说那个黛西,还是黛娜?”他歪歪脑袋:“可爱的小撒沙,我一早说过,那只是一个吻。” “然后?” 如果换了别人可真是要如坠五里涡了,但别西卜还是对小霍普金斯有所了解的“让我想想”他思考了一会,指了指从窗户外面伸进房间的一簇粉白色的野蔷薇,秋天了,可它们还是开的很不错,花瓣娇嫩,花蕊金黄“看到那些花儿了吗?”他抬起手,手指就像通心粉那样缓慢地伸长,绕上了带着小刺的细茎,把它折了下来“好花儿。”暴徒首领的儿子堪称诗情画意地赞叹道,撒沙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寒颤。 别西卜收回手指和手指上的花,举在鼻子边闻闻,最后撅起嘴唇,吻了吻它:“这是这样,”他解释道:“我看到这个,觉得挺可爱的,颜色和形状都讨人喜欢,气味也不错,所以那只是一个吻。”他停顿了一下:“至于结果,我只能说不错,很愉快。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再吻她一次的。” 皮肤黝黑的男孩仰躺在热乎乎的地板上,微凉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花朵和树木的芬芳,他身上的水分在蒸发,以上种种都令他感觉惬意万分,他转过头去打量陷入了沉默中的朋友——他认识撒沙。霍普金斯的时候,他和霍普金斯还都只是真正的“孩子”单看外表,那时候的撒沙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天使!(虽然现实很快打破了这一假象)。不过很多孩子(在这个年龄段)的都会显得格外漂亮,撒沙固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但还不值得令人感到惊奇——真正和其他男孩(以及女孩)拉开差距是在进入青春期后,在他们走过海神岛的街道时,或是到教堂做礼拜时,很少人能不把视线放在别西卜的朋友身上,女孩们带着羞涩,妇人们则要大方和热烈的多,男人们多半会在短暂的一瞥后摇摇头,在胸口画个十字以表示他们的不可思议。 那时候的撒沙。霍普金斯仍然带着一定的不确定性,但近两年,尤其是今年,别西卜已经能够确定上帝没在他朋友的身上犯一贯的错(也有可能只是个恶作剧)——很多漂亮孩子都会在生长过程中扭曲变形到压根儿不能看。 小霍普金斯没有,他的脸和身体似乎每天都在变得更为完美,别西卜不知道它最后会固定在怎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但他注意到,就算是现在,在不得不面对撒沙的时候,小贝普都会有意无意地移开自己的视线——人类总是在追求美,但极致的丑和极致的美都会令人感到害怕。 “昨晚有个女孩应该还算不错的那种,”撒沙补充道:“进了我的房间。” 别西卜用眼神鼓励他。 “她坐在我身上,差不多全身**,”撒沙说的很缓慢,斟酌着用词抑是其他的什么:“我和她说了一会儿话” 别西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后来,她走了。” 别西卜等了一会,确定结束后他说:“这就样?” “就这样。” “有问题?” “因为按照我以往看过的书和得到的资料,我应该有点反应——譬如心跳加速,体温升高,勃/起之类的对不对?”撒沙皱着眉毛:“可我没有,别西卜。” 他是真的,在为了这个苦恼别西卜张口结舌,第一次觉得上帝真是公平的。把这件事情记下来以供今后取笑霍普金斯五十年是必要的,但他现在先得帮帮自己的朋友。 “我挺喜欢这花的,”别西卜说,他捏着那簇野生蔷薇“我还吻了它。外面还有的是花,它们也都很漂亮,可我也没一个个的去吻——因为我不喜欢。” 他从地板上爬起来,挤到撒沙身边,一手亲热地勾住朋友的肩膀:“看,就是这么简单,兄弟,这就是原因,你不喜欢。” (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秋天四 无关的话——题目是秋天,为什么我感觉像是在写春天 *** 别西卜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还是湿漉漉的,暴徒首领的儿子体温要比常人高,黑巧克力色的皮肤仍旧带着温热的水汽,它们争先恐后地渗入撒沙的肩膀,把那儿捂的暖呼呼的。 大霍普金斯精于调香,他甚至会自己调配香水和做香皂,他也购买香水,就像杰克曾经调查到过的,以及现在使用的黑瓶子宝格丽绅士男用香水。撒沙在他的指引与教导下,也有着一只敏锐而品味高雅的鼻子,他闻到了一股子柠檬和海水的清爽又宜人的气味——从上个星期开始,别西卜就开始用香水,他似乎有点拿不定注意,一个星期里他换了三种,但明显地偏向于带有海洋元素的香水,先是纪梵希,再是大卫杜夫,现在是罗迪卡——撒沙不喜欢任何一种香料与香水,他顶多偶尔闻闻新开的大白玉兰花、水仙或是薰衣草。 另外他还在共用的盥洗室里看到了剃刀、胡泡和爽肤水——撒沙暂时还不需要这些,他的脸上仍旧如同婴儿般的光滑,但据说大部分男孩都是这样的(虽然他们不至于和撒沙那样连小绒毛都看不见),所以他不是很担心——至少在昨天晚上之前,还不是那么担心。 撒沙。霍普金斯在自己的记忆之宫里搜素和翻阅了许多书籍,但他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有有关于这个年龄段男孩的阐述都可以说是模糊不清的,后一篇文章所举的例证证死了前一篇文章论点的情况在不断发生——人类如今已经能够飞往另一颗星球,勘测深海与地心,拓展湖泊或是陆地,却还是对自身所知寥寥——人类是大自然,或者说是神最为精妙、复杂而又多变的造物。任何一个有狼和知识的人都不会尝试在这片领域占有一席之地。创造主残忍而富有幽默感,当人类数十年乃至数百年如一日耗尽心力提出一个论点时,它总是能在一朝一夕间玩笑般拿出能够将之推向另一个完全相反的彼端的“小礼物” 譬如说:异能者。他们的出现几乎颠覆了近五个世纪以来人类经过无数折磨与牺牲才得以确立的科学观——如果说马丁的电异能还能从进化论与生物学上找到一点端倪的话,那别西卜与撒沙的能力又该用什么来解释呢? 别西卜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小霍普金斯的体温要比一般人低,而他的体温则比一般人高,在秋天略显燥热的午后,能够紧贴这么一具身体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儿。 他们靠的那么近,霍普金斯的身上几乎没有气味,他的朋友和兄弟在这点上也和其他男孩完全不同。他很少流汗,哪怕是在剧烈的运动之后,顶多皮肤发烫。发红,那时候你能在他的身上闻到一股香甜的味儿,就像是婴儿身上的奶香——别西卜还没决定是不是该告诉撒沙,因为他必然会因此挨上一顿好揍——即便这个提醒是很必须的。 他想要找个好机会,问题是。霍普金斯最近很有点嗯他是说,有点儿多愁善感,别西卜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这些毫不起眼的小问题苦恼,圣母保佑,他们身边密布变态,从亲人、朋友到老师、同学。还有敌人,别西卜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很难再与正常的普通人相处了——看看可怜的艾弗里小子!霍普金斯对那个妞儿不感兴趣别西卜只觉得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个小妞儿不是个好对象,撒沙的头个女人应该是身材丰满。富有经验,干干净净(没有生理与心理疾病),背景一般,带着点儿母性,性情宽容温柔。有足够耐心的那种,切加勒和别西卜提起过。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在格兰德度过最后一年时,他会送个“保姆”或是“家庭教师”过来,这样不太早,也不太晚。 小贝普这样的不算坏,但切加勒和大霍普金斯都不希望过早地看到自己的孙子。 别西卜不是脑筋迟钝的傻瓜,他很快转了回来,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撒沙。霍普金斯应该有个更好的咨询对象。 撒沙。霍普金斯的父亲,现任格兰德寄宿学校的校医,他的房间距离学生宿舍并不远,走过去只需要十分钟。 原先道格拉斯医生所住的房间可以说是被半个园圃包围着,虽然房间里有着暖气与通风设备,还是时常会让人感觉阴森潮湿,尤其是发生了凶案之后,大概没人能忘记曾有两个女人死在这个房间里,恐怖而又诡异的死状让当时得以目睹的人不得不接受了少则两个星期,多则三个月的心牢疗。所以当信任的校医霍普金斯到任之后,校方很是善解人意地为他准备了新的医疗所和住处,这套房间位于校图书馆的左翼二层,通风与光线良好,非常宽敞,医疗所与起卧处可以完全隔绝,各自有着独立的通道,而且距离学生宿舍很近,最让霍普金斯满意的是,他可以在卧室的露台上看到那段游泳社用来做露天训练的河流。 在河流封冻之前,游泳社还要在这儿做不少训练呢。 霍普金斯精心挑选了两只肥大而光润,鸟巢型褐色藤椅和一只同色同材质的小圆桌,恰好与露台的黑色大理石马赛克地面相配,藤椅上摆着厚实的米白色海绵垫子与丝绸的靠垫,大的可以让一个成人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全部塞进里面。霍普金斯经常坐在里面眺望河流、园圃、天空或是阅读,穿着宽松的亚麻衣服,领口敞开,赤着脚,一只脚压在膝弯下面,一只脚垂着,他记得撒沙的母亲被自己杀死的时候也是坐在同样的藤椅里,相似的姿势。 小圆桌上有时是加了咖啡与牛奶的白兰地,有时是加了一颗新鲜橄榄的马蒂尼酒,有时是自己调制的苦艾,所需要的药材由小贝普从外面悄悄带进来,自打出了道格拉斯的事情,校方就对药物管理严格了起来,园圃中的危险植物被铲除的一干二净,校医所用的非常规药物被细密的监管起来。 今天霍普金斯喝的是苦艾,他放纵自己沉溺于苦艾带来的幻觉里,他分成好几部分,一部分浸没在河流里,一部分融化在菩提树里(就是正对着撒沙宿舍的那一棵),还有一部分留在医疗室里,最后一部分才安安静静地躺在露台的藤椅里。 也许是风,也许一个幽魂,更有可能是他自己,还盛着半杯苦艾的酒杯掉在了地上,酒杯碎了,透明的液体渗入马赛克的缝隙,苦艾的金属气味散发在空气与微风里,待会儿再收拾,他这样想到,然后就看到那些碎片漂浮了起来,它们俏皮地在空中打了一个滚,在一道犹如裂缝般的光芒中重新粘结,复原,依然晶莹剔透,光洁无瑕,半杯碧绿的苦艾在里面轻轻荡漾。 安东尼。霍普金斯又是吃惊,又是恐惧,他有点儿不明白——他的愿望在十五年前就得到了满足,他确认他的妹妹撒沙。霍普金斯已经重生在了他的儿子,第二个撒沙。霍普金斯的思想与身体中,凯塞琳帮助他完成了这个艰难的任务,他不再需要证明和达成时间与空间的逆转,他不再需要不再需要依靠着这个来证明撒沙。霍普金斯仍旧有可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来——她已经活了,他活着,他们会有一个美好而漫长的人生。 他盯着那个杯子,他伸出手指触摸它,它是坚硬而又冰冷的,他愤怒地砸碎它,但下一秒钟它就恢复了原状。 ——安东尼。霍普金斯房间的门敞开着,胡夫先生往里面看了看,套房的小厅是空的,通往露台的门开着,风扬起灰色的纱帘。 “霍普金斯先生?”胡夫轻声喊道,但他没有得到回音,他踌躇了一会,决定走进去看看,他的外套口袋里装着校长的便笺,这是件紧急事儿,不能耽搁,他对自己这样说,推开了半掩的门,走了进去。 霍普金斯坐在露台的藤椅里,小圆桌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饮料,胡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空气中传来他不能确定的味儿。他弯下腰,霍普金斯没有反应,紧闭着眼睛,双手自然的下垂,他看起来睡着了,还睡的很沉。 胡夫原是想立刻叫醒霍普金斯的,但突然之间他有了另一个小想法,他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只酒杯,放在鼻子下面仔细用力的嗅了嗅,鲜明的药物和金属味儿让他确定 “是苦艾。”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胡夫吓了一大跳,他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手指松开,杯子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霍普金斯醒了,他转过头,胡夫惊讶地看见他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待续) ps:这里要和各位读者大人说声抱歉——九鱼又被抓去出差了,本来带了一个平板电脑想在空闲的时候码字,没想到会忙到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得计算着来,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天——累的浑身疼痛,反应迟钝,昨天好不容易可以好好休息了,结果没注意整整睡了一天,所以,真是对不起。 再次感谢腐蚀之心大人的打赏,柳好鱼大人的打赏,猴鸡猪狗大人的粉红票,最后——闭目从此闲大人的打赏!亲,上次来没注意,这次看到了真是吓了一大跳!我必须说我感到十分羞愧——我的速度 我今后会更加努力的!诸位大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秋天五 “您这是怎么啦?霍普金斯。”胡夫说。 “我做了一个噩梦。”霍普金斯说,带着哽咽,他低下头去看着那只杯子,胡夫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那一定是个非常可怕的噩梦。”胡夫满怀同情地说,他挪动双脚的时候碰到了酒杯的残渣,玻璃碎片在地砖与塑胶鞋底间发出刺耳的声音“真抱歉,霍普金斯,我以为我闻到了苦艾的气味。” “这确实是苦艾。”霍普金斯说,他从藤椅上站起来,用赤着的脚拇指碰了碰一块晶亮的碎片:“你觉得它还能恢复原状吗?” 胡夫满怀疑惑地看着霍普金斯,有点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行当然不能,我会赔你一个的。” 霍普金斯不确定胡夫知不知道这是个来自于弓箭玻璃器皿公司的古董水晶玻璃杯,每只价值一千七百五十元,相当于他一周的薪水——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霍普金斯低着头,盯着那堆昂贵的碎片看了一会,确定它们确实不会跳起来重新粘合起来后松了一口气:“请等我一会。”他说,然后穿过房间,走进盥洗室,五分钟后他回到露台上,胡夫把那堆碎片收拾好了,他把它们捡起来,聚拢在一起,放在原先叠在酒杯下的亚麻小垫子上,碎片在业已称不上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散发着迷人璀璨的光芒。 “坐吧,胡夫。”霍普金斯说,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泪水的痕迹了,他的声音既柔和又平静,还带着点悲哀,看来那真是一个让人伤心欲绝的噩梦,胡夫摇了摇头“校长要我来通知你。”他说:“我们得出去一阵子了。” “校际橄榄球联赛?” “是的。”别西卜说:“从下个星期五开始,到感恩节前。” “万圣节怎么办?”贝普问道。 “我们会在橄榄球场上挂起足够多的南瓜头,”别西卜没好气地说:“而球员们的裤兜里塞满糖果,裁判则会穿上黑袍,手持镰刀。” “你的功课怎么办?”这是撒沙在发问,他刚从盥洗室里走出来,浴巾顶在脑袋上。 “祈祷。”别西卜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圣母会回答我的。” “大约会有几场比赛?”贝普兴致勃勃地问道:“会有很多人想去看看的。” “十二场,联赛是积分制的。”别西卜说:“希望他们不是想看我如何鼻青眼肿,或是折断胳膊和腿。” “每年联赛都会导致四万三千人至六万七千人左右遭受脑震荡。”撒沙补充道:“我觉得这个才是最该担心的。” 别西卜瞧了瞧他“真高兴你恢复过来了。”他嘟哝道。 “脑震荡、骨折。乃至最严重的内脏破裂或者是脊柱被撞断,轻者后半生瘫痪,重者当场死亡。”胡夫说:“这是不可避免的。每场比赛都会有人受伤。” “格兰德球队的队医呢?” “可怜的老约翰昨天摔了一跤,骨折了,在任何一个队员之前。”胡夫说:“这只是临时的,我们会尽快找到其他人来代替他——只是一个赛季,亲爱的。我们看过你的履历和证书,你是能够胜任这一职位的。” “这儿的孩子呢?” “暂时由你的助理医师照看,”胡夫耸了耸肩“只能这样了。” 霍普金斯沉默了一会,就在胡夫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好吧。”他和和气气地说:“告诉我,我们先得去哪儿?” “白盐城。” 别西卜说:“是我们的第一站。”他充满希望地看着撒沙:“富饶、广阔、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民众和善。” “什么意思?” “我是说,”别西卜说:“即便你不想为我的首战鼓个劲打个气什么的,你至少可以去玩玩,顺便去看场橄榄球赛。” *** 别西卜兴致勃勃地把一整个墨西哥豆卷塞进嘴里,配着用烧烤酱小火慢炖的德式香肠。涂着芥末酱和番茄酱,滋味浓郁而刺激。一群身着白色上衣与黑色长裤/长裙的年轻男女从他身边走过。个个身材匀称,容貌秀丽。 “你觉得怎么样?”别西卜对身边的人说:“这应该是个好地方,但我总觉得有点儿古怪。” “我不喜欢这儿。”撒沙懒洋洋地说,他的面前摆着一杯柚子汁,柚子汁咖啡旁边是老板免费赠送的一碟子特色冰淇淋。 带着玫瑰花香味的暖风从两个男孩中间吹过,阳光明媚,天空晴朗的就像是狗舔过的盘子,白色的建筑物在云层般的红杉树后露出剑尖形状的塔楼,塔楼的顶端闪耀着金色的小点。道路两侧建筑物漂亮整齐的就像是孩子的玩具屋,行驶在灰色宽广道路上的车辆一尘不染,偶尔还能见到车子后面拖着小汽艇(白盐城附近有个很大的湖),车子里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面色红润,笑容可掬,有时候你还能看到一条狗从车窗里伸出脑袋,轻松愉快地朝你吐着舌头。 “它让我想起小镇。”撒沙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柚子汁,:“我和你说过一点对,就是那个镇子,一群监理教徒或是将来的监理教徒。” 别西卜想起来了。 “哦,”他说:“真抱歉,我没注意到这个。” “没关系,”小霍普金斯说:“我只是在发牢骚而已——你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喜不喜欢这儿和我来不来这儿没关系,我又不是因为喜欢这儿才来的。”他漫不经心地戳了戳那粉红色的冰淇淋。 又一群人缓慢地经过这里,他们的打扮好像还停留在上个世纪,每个进入他们视线范围的人都能得到一个微笑和简短的祝福。 “真像。”撒沙喃喃道。 别西卜没说话,他吃掉了三个豆卷,五根香肠后才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我知道那儿古怪了——撒沙,这儿没有‘坏人’。”没有乞丐,没有流浪汉,没有妓女,没有无所事事,到处晃荡的少年少女,你甚至看不到一个穿着不够整洁的家伙——就连西大陆的首府都未必能有这么“干净” “白盐城里的监理教徒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十,我指的是行过坚信礼的那种,”撒沙说:“诚实,真诚,贞洁,仁爱,善良,并为所有的人做有益的事——这是他们的信条,任何一个监理教徒或者有可能成为监理教徒的人都能得到他们无私的帮助另外,在他们的教义中,懒惰也是极大的罪恶。所以白盐城的失业率非常的低。” “听起来很不错。” “真实的情况也确实很不错,”撒沙说:“如果有那个总统可以让整个西大陆的就业率提高到白盐城的同等水准,说不定他能连任十届。” “也许这儿的确是个好地方,只是不太适合我们。”别西卜喝掉最后一点柚子汁:“我得在教练咆哮着掀翻整个白盐城之前回去,一起?” “不了,”撒沙说:“我准备四处走走看看。” 撒沙。霍普金斯想要看看的地方是监理教派的圣殿,也就是一座犹如白雪覆盖的山峦那样华美而宏伟的教堂群,它们已经在白盐城的中心地带矗立了近五个世纪。 圣殿的周围没有建筑物,只有红树杉林与草坪,游客们可以进入教堂外围建筑,里面有着巨大的圣像与有关于圣经和监理教派由来的一系列油画,白盐城的历史与之紧密相关,准确点说,白盐城就是由一群受到迫害而不得不远离故土的监理教徒建造起来的。 撒沙在白色砂岩的圣像前停留了一会,他的身边不断走过操持着各种方言与外语的游客,有身为监理教徒的导游为他们全程服务——监理教派的教徒向来就以善于学习外语方言而闻名,撒沙略微注意听了听,确实如此。 他转往画廊的时候,有人来询问过他是否需要介绍,撒沙婉言谢绝,他自由自在地跟在一个小团队后面,一直走到画廊的末端,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转进另一个房间,而撒沙注意到另一个方向的门开着。 “游客是不被允许进入内殿的,”一个温和的声音这样说道:“只有教徒才能入内。” 撒沙转过身,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他和其他导游一样穿着白色的立领衬衫与黑色的长裤,脖颈上挂着一枚精致的金十字架,手上拿着一本黑皮封面的圣经,撒沙注意到他的腰上系着黑色的带子。 “但如果您愿意的话,”年轻人说:“您可以进入。” 撒沙看了他一眼,小霍普金斯的眼睛在人工光线下看起来是靛青色的,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海穴:“我不是监理教徒。” “一个特例而已。”年轻人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我恰好有着这么一点小小的权力。” 我主是不会将自己的宠儿与杰作拒之于门外的。 (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海曼 凡以色列人所献给耶和华圣物中的举祭、我都赐给你和你的儿女、当作永得的分、这是给你和你的后裔、在耶和华面前作为永远的盐约。——民数记 年轻的教士带着撒沙走进的通道并不宽敞,甚至可以说是狭窄,而且壁面粗糙,光线昏暗,地面凹凸不平。两人沉默着走了大约有两百四十英尺,教士推开了另一扇门。先于光线之前,沉静香甜的气味涌入了黑暗的甬道,撒沙闭上了眼睛,那是非常纯正的**,闻起来有点儿像是针叶树的底香,混杂着冬日雾气的冰冷与尖锐,只有来自于西南部半岛中部沙漠与山区交界,终年浓雾弥漫的长廊地区产出的**才能拥有这一特点,它被公认为世界上最好的**,没有之一,产量也相当低,相对的,价格高昂也是一定的——不过对现今依然实行着自一千五百年前承袭下来的“十一制”(即教徒要将自己收入的十分之一捐献给教会)的监理教派来说,这点费用几乎可以说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呈现小霍普金斯眼前的是在面积与高度上都居于同类第三的大礼拜堂,它的墙壁与穹顶都是雪白的,顶上悬挂着巨大的吊灯,但大礼拜堂内的光并不来自于它们,柔和洁净的白色光是从墙壁与穹顶里渗透出来的——五百年前的工匠们怀抱着虔诚的信仰、无以伦比的热忱与难以想象的灵巧心思创造了这一奇迹——他们将雪花白石打磨得前所未有的薄,薄到可以让光线透过的程度,这样,即便整座建筑物没有一扇窗户,在白昼的时候,它也无需点燃蜡烛或联通电源。 当然,在那个时候。这份功绩只能归属于上帝与上帝的代言人,后者的名字被篆刻在柱子和雕像的基座上。 大礼拜堂里正在举行一场小弥撒,这可真是稀奇,因为今天是星期五,它对大部分信徒来说都不是个好日子,据说最早的亚当和夏娃是在星期五吃下禁果的,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也是星期五,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爆发的大洪水,也是从星期五开始的。信徒们会避免在星期五出远门,或是在星期五开始什么新项目。他们认为星期五所象征的灾祸与厄运也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任何一件与这日子挂上钩儿的事情。 教士和撒沙一言不发地沿着仅供一人行走的通道走到大礼拜堂的最后面,打搅弥撒是一项极为重大的罪过,一般而言。误入者会坐下来,和弥撒的举办者与参与者一起做完整台弥撒。幸好弥撒已经到了尾声,他们不需要等待太久。 “因为时候到了,审判要从神的家起首。若是先从我们起首,那不信从神福音的人。将有何等的结局呢?就是天使犯了罪,神也没有宽容,曾把他们丢在地狱,交在黑暗坑中,等候审判主知道搭救敬虔的人脱离试探,把不义的人留在刑罚之下。等候审判的日子但现在的天地,还是凭着那命存留,直留到不敬虔之人受审判遭沉沦的日子。用火焚烧” 祈祷声中,有着一个男性发出的声音格外的浑厚与响亮,就像是教堂的铜钟那样在每个人的耳边訇然长鸣。 领圣体的时候,主祭举起圣体来展示,并说:“请看天主的。请看除免世罪者,蒙召来赴圣宴的人是有福的。”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的灵魂就会痊愈!” 既然要完成整台弥撒,领圣体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教士和撒沙在所有人领过圣体后才走上前。在他们之前领取圣体的人里,有个人已经瘫痪,在他领取圣体的时候,拒绝了别人的扶持与架子,单凭着两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抬起头来。 “基督圣体。”主祭说。 “阿门。”他的声音在整个礼拜堂内回荡个不停,祭坛后面的管风琴组似乎都在因此瑟瑟发抖。 然后他们在助祭的带领下唱颂圣歌:“上帝的,带走尘世罪孽,赐彼安息;上帝的,带走尘世罪孽,赐彼永恒安息。” 大约有着一百多位的人群散去之前,这场小弥撒的举办者们(他们全都是男性)和教士、撒沙握了手,瘫痪的老人在两个年轻男孩的扶持下坐进了轮椅,他的手掌松软的如同一块浸泡在水里的面包。皱纹在他的脸、额头、脖子与其他裸露的地方蔓延成灾,沟壑深刻,黑褐色的斑纹连缀成片,令人感到奇异的,他的眼睛没有一点浑浊的倾向,它就像婴儿那样清澈,虹膜是一种非常浅淡的蓝色,几乎与白色的巩膜合二为一。 “那位是杰瑞德。斯特朗雅各,”在他们离开礼拜堂后,教士说:“本地一位恪守传统,德高望重,受人敬爱的长者。” “这是场安魂弥撒,”撒沙说:“追荐的是什么人?” 几乎只有一霎那,但教士的脸上确实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他的妻子。” “噢。”撒沙说。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重新开始欣赏这座宏伟壮丽的大礼拜堂——礼拜堂的地面色彩缤纷,马赛克拼砌而成的宗教画与带有象征意义的符号与各种圆圈、方块、线条将地面填充的满满的,与之相反,礼拜堂的橡木座椅样式朴实而简单,一排紧挨着一排,椅背上被人们用来放置手掌的地方被摩挲的光滑油亮,呈现出动人的深红棕色,白色的布道讲台后没有十字架也没有神像,只有一整面墙的风琴管列,撒沙曾经在一本描述监理教派的书里读到过有关于这座令无数监理教徒自豪与喜爱的大型乐器的描述,书里说它总共有一万一千只音管,展开的形状就像是天使的翅膀,既能如同雷霆般轰然震鸣,也能如同鸽子般低声细语。 这座礼拜堂可以容纳将近两千名教众,还有两百个教士和长老的位置, 接下来他们就不再说些什么了,撒沙发现这位年轻的教士在这里显然有着相当大的权利与威势,他们可以说是畅通无阻,无论是大礼拜堂、小礼拜堂、三个附属小教堂,还是洗礼堂、誓约堂(结婚宣誓所用、忏悔室、以及即便是监理教徒也难以一窥究竟的圣物室——最后一处由三个中年教士拿出各自的钥匙打开,但他们没说哪怕一个字,也没有投过多余的一瞥,更没有丝毫犹豫与抗拒。 圣物室里的光线不是那么充足,空气干燥而冰冷,为了保护那些虔诚的教徒们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与金钱从各地搜罗来的珍品,含氧量很低,里面的圣物品种多样,从一小片残缺枯黑的树叶、白惨惨的骨骼(撒沙认出那是一节被斩断的腓骨)、装在玻璃小瓶子里的不明液体到镶嵌着宝石的黄金冠冕,应有尽有。 圣物室的里面还有扇小门,里面是储藏各类书籍与文件的,里面氧气含量更低。 撒沙谨慎地走了一小圈,然后在几张貌不惊人的古旧小牛犊皮纸前停住。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份以意大利语写成,字迹暗淡的文件并不完全,它的一部分据说被珍藏在梵蒂冈的秘密档案馆里——英诺森三世教皇的亲笔信件,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主教,但他的勃勃野心已经可以自信中窥得一斑,获准进入秘密档案室的学者与教士们把它翻译了出来“国王如不能诚心侍奉基督的代理人,就不能正确地治理他的国家。”“国王拥有**上的权利,祭司拥有精神上的权利,由于精神统治着**,教皇也应高于国王。”等等,这些句子证明英诺森三世在十三世纪提出的“日月说”在十二世纪末就已经露出端倪。有收藏家开出天文数字的悬赏追寻其他的部分,而它就被放在这儿,一个架子上面,触手可及,没有坚实的钢铁墙壁也没有层层叠叠的警报系统,那三把钥匙与其说是种防卫手段倒不如说是一种仪式。 一把钝面银刀摆在它旁边,这是为了人们在阅读它的时候不至于用手指污损或是伤害到如今已经变得异常脆弱的牛犊皮纸。 撒沙小心地用银刀掀开纸张。他的手势轻妙优雅,呼吸轻的几乎没有,他仔细地阅读和记忆,把眼睛看到的东西铭刻进大脑——父亲会喜欢这份小礼物的,他想。 他们走出圣物室时,就算身为异能者,撒沙也感觉有点头晕目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机械从外界抽入教堂内部的新鲜空气涌入肺部。 他们之前已经在其他地方消磨了不少时间,走廊里的光线已不足让人看清脚下地面的纹路。 “让我送你出去。”教士说“如果你愿意再来” “我很愿意再来。”撒沙说。 “那就记得我的名字吧。”教士说,他微微一笑:“我是海曼。斯特朗雅各。” (待续) ps:嗯真是很抱歉,我卡文了连续写了几遍都感觉不是很满意,不知不觉就拖拉到了现在因为到了一个艰难的转折点——有关于撒沙。 不过接下来就会好多了希望之后的发展不会让大人们感到太奇怪,但我在大纲里就是如此设定,并且设想好了撒沙的思想与行为——他并不是完美的,他与其父霍普金斯的情感也将会出现问题,我曾经犹豫过,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写,今天才终于下了决定,这是必然的——撒沙的痛苦与困惑。 它将会由一个外界原因引发。 嗯,就是海曼。 再次请求原谅!并感谢大人们的支持与鼓励! 第两百章海曼二 “我们将会有新的‘兄弟’了吗?”刚才拿出了三把钥匙之一的教士问道,他看上去大概有着四十几岁,却对这个只有他年龄二分之一不到的年轻人毕恭毕敬,微微弯着腰,垂着头颅,但这已经是一种极其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在海曼主动和他说话之前攀谈或是发言。 “将会是。”海曼说,他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和他说话的中年人:“虽然不是现在,他的眼睛依然被蒙蔽着,他的舌头被黏住,他的耳朵被堵住,身体被黑泥沾染,而他的心被掌握在魔鬼的手中。” “那我,我们就撕掉蒙住眼睛,挖掉黏住舌头的东西,拿掉堵住耳朵的塞子,清洗他的身体,斩断魔鬼的爪子。” “这可不容易。”海曼说。“金钱蒙住他眼睛,黏住舌头的是蜜糖,堵住他耳朵的是骄傲,沾染着身体的黑泥名叫虚荣,他的心则被污秽的血液占据着。”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是项艰巨的任务,是对于我们的考验,也是对他的。” 一群信徒向他们行礼,两人暂时停止了谈话,海曼伸出手,轻轻地碰触着其中一两个人的额头。他很耐心,一直等到他们走的足够远,才开启了下一个话题:“还有那些‘外人’,你确定他们身边的眼睛和耳朵都张开着吗?” “毫无疑问,大人。” “让手和脚注意,不要让他们扩散的太开,外来者的流毒必须得到控制,我们之中毕竟还有着脆弱和怯懦的部分——一旦受到感染就是无可挽回,向城区居民与郊区居民发出通告,宵禁时间提前到下午五点,成人们必须保证孩子们离开学校就能立即回到家里。还有我们的年轻人们” “每个‘年轻人’都已经被详尽的指导和教诲过。并通过了所有的十二次测试——他们灵巧而坚定,热忱而忠实;他们是最坚实的盾牌,他们是最尖锐的矛,他们更是最细密的网。”年长的教士低声说:“迷途的能在他们哪儿得到奶与蜜,而毒蛇只能得到炭火与砒霜。” “那个冰淇淋就很好,”海曼说:“另外,告诉他们,只有今晚,如果发现了毒蛇,不要捕捉。赶走他就可以。” *** “为什么他们非得把球赛安排在晚上?”贝普说,他睁大着眼睛,在那一片深绿与浅绿里寻找别西卜——格兰德橄榄球队的象征色是绿色。球队队服是深绿色的,几乎与草场融为一体,大功率的投射灯发出的灼热白光穿过了稀薄的雨幕,无数的晶莹小点就像钻石那样闪烁着,它们随着风粘附在了人们的鼻子、眼睛和嘴唇上。贝普舔了舔“是咸的。” “因为世界上最大的盐湖距离这儿只有一百公里不到点儿,哪儿积聚着六百五十亿吨盐,所以说,虽然盐分子的比重大的空气托举不起来,但在有风的时候。它们之中的一些还是会漂浮在空气中并溶解在雨水里。”撒沙眯着眼睛,微小的雨滴挂在他细密的睫毛尖上,就像是挂上了一排漂亮的小水晶珠子:“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把球赛安排在晚上。西大陆大部分的重要赛事都是如此,这样人们就能放心地去读书、上班和吃晚餐了。”直播节目的收视率也能得到保证。 “我看到别西卜了,”贝普说:“现在他看起来可真是正常极了。” 有着球场四分之一大的电子显示屏,除了现在的天气状况(乌云还有很大的雨滴)、时间、日期、比分(暂时还都是零)等等之外,中间一块屏幕还轮番显示着各队的队员。别西卜是进攻锋线中的中锋c,镜头给了他一个短暂的停顿。他的强壮在同辈人中固然出类拔萃,在球场上却丁点不占优势,甚至可以说有点矮小,他的对手和队友几乎都在十六岁以上,两年的发育已经超出很多,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而且这个位置并不像负责冲锋得分的四分卫那样引人注目或是讨人喜欢,面对的压力却分毫不减,他的身后就是四分卫,防守方传出球后,他得为后者撞开至少三个以上体型彪悍的让人怀疑他们有着北极熊血统的“男孩”们——如果他能做到的话,清出一条名副其实的血路。 正如撒沙曾经说过的,橄榄球比赛中的激烈冲撞给人带来的后遗症相当可怕,除了导致身体受伤、脑震荡、骨折,乃至最严重的内脏破裂或者是脊柱被撞断意外,还有人体最为重要的器官之一——大脑也会在剧烈的撞击中产生问题,已经有正规统计数据表明,每三点三万次与头颅有关的碰撞中,会有两百五十次相当严重,其程度相当于用头以四十公里的时速去碰撞一堵水泥墙。事实上,就连那些看似不严重的小撞伤也会导致脑部产生小裂纹,积少成多,成为终生无法痊愈的慢性疾病。关于这个问题,橄榄球管理委员会在长时间的装聋作哑后(就像香烟公司不愿意承认吸烟对人体有害那样)终于做出了一定的让步,他们制定了新的规则(如比赛中受到脑震荡冲击的球员不能在当场比赛中返回赛场),也积极的开展同各大学研究机构的进一步科学研究。并不断地呼吁橄榄球赛的解说员不要为撞击喝彩或是做出任何鼓励性的表示。 不过在撒沙看来,最后一条根本就是无用功,没有撞击,球员们就拿不到分,观众也会感觉索然无味,解说更是为难——这原本就是一项以血肉搭建起荣耀之塔的运动,每次撞击都是一次**——成功的防御,成功的突破,成功的达阵,是什么能让上万人在阴冷的夜雨里热血沸腾地挥舞着拳头发出如同疯子般响亮狂暴的吼叫?只有撞击、撞击、再撞击! 在撒沙短暂走神的时候,场上的队员们已经搅拌在了一起,格兰德的队服是深绿色的,而白盐城球队的队服是火红色的,场地上就像是一锅四分五裂的菠菜与西红柿沙拉。 别西卜在防守方踢出球的同时就跳了起来,他一口气撞翻了两个防守球员,然后用肩膀掀翻了第三个,接到球的四分卫敏捷地从他撞开的缝隙间冲了出去,速度惊人地跑过了半个球场后他投出了球,因为防守方的大部分力量都被以别西卜为首的进攻锋线纠缠住了,格兰德的散锋队员简直可以说是举起手来就接到了那个球,下一秒就成功达阵。 格兰德得了六分,还有一次追加得分的机会。 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的事儿,如果你端着的咖啡足够滚烫的关系,大概还没能喝完呢。 小霍普金斯前面、后面、左边和右边都有人歇斯底里地站起来高呼着格兰德的名字,直到格兰德在三十码的位置踢开球时他们才勉勉强强地坐了下来,周围的空气又潮湿又闷热,撒沙将手指伸进领口,轻轻地拉了拉。白盐城的支持者们一直有节奏地呼喊着“。斯特朗雅各”(这个名字撒沙在今天下午才听到过),还有“勇敢与光荣”“哈利路亚”与格兰德的支持者相比较,他们的穿着和行为都要统一的多,红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与黑色的雨衣(撒沙注意到其中的女性很少,或者干脆说,没有。)他们的呼喊声或许不够高亢尖锐,却如海潮般的稳定整齐,持续不断。 “哦,真糟,”贝普说“他们失球了。” 白盐城球队得到了球,他们的支持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哈利路亚”的喊声一下子高起来,一个身手敏捷的红衣服四分卫在湿滑的草场上奔跑着,在遇到阻截的时候——他跳了起来,难以令人相信!一个身高已经超过了六英尺的大个子竟然能够跳到别人的肩膀上,他不但逃离了格兰德的包围圈,还成功地制造了本场比赛的第一个伤员,白盐城四分卫落下时,他的膝盖撞到了一个球员的胸膛,他的肋骨骨折了。 最后是别西卜连同格兰德的截锋终结了这次反攻,白盐城四分卫被撞翻在地上,头盔脱落,仰面躺着,虽然还抱着球,但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被替下场的时候呕吐了,脸色非常难看。 格兰德开始第三次进攻时,大霍普金斯走到了总教练的身边:“伤员太多了。”橄榄球赛每次都会出现伤员,这不稀奇,但现在的频率明显过高了。 “这是白盐城的首战“总教练说:“他们在此之前从未参加过校际联赛。”一只青涩的队伍,在抽到这根签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不顾一切。” “他们不在乎受伤,”或者死,大霍普金斯在心里说,他们确实很青涩,技术生疏,战术贫乏,但胜在每个队员都如同殉道者般狂热无畏“你需要暂停一下吗?” 总教练看了看他“不我们也能做到。”退让?这不可能,这也是格兰德最为至关紧要的一战! “那么希望你有足够多的替补队员。”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待续) 第两百零一章海曼三 白盐城频繁的换上精力充沛的新队员,就像不断地往一个桶里注进活水,每一批防守与进攻队员都是崭新的。而格兰德球队这次只有四十名球员,只能做到攻防互换。 “而且他们在针对别西卜。” “是的。” 短暂的两分钟休息后,比赛进入第二小节,在格兰德球队再一次得到进攻权的时候,别西卜遭到了围攻,虽然四分卫以及其他队员的压力因为这个而大大减轻了,但作为异能者,无论是大霍普金斯还是小霍普金斯都能清楚地看见白盐城的防守队员之一在同伴的掩护与遮掩狠狠肘击别西卜的上腹部,无需专业知识,大部分人都知道太阳神经丛正是以肚脐为中心向四周展开的——橄榄球赛防具的保护不可谓不严密,钢质头盔、肩甲、胸甲、肩垫、肘垫、臀垫、膝垫、股垫、护手、护胫但腹部与背部除了一层球衣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他们对付的是一般人,恐怕那个倒霉鬼早就倒地不起甚至晕厥与昏迷。而且,依照橄榄球联盟健康委员会最新制定的规则,遭受到这种严重伤害的队员是不能再次上场的。 而且在橄榄球赛中,换人是不受限制的,白盐城球队利用了这一点——他们的队伍里几乎没有可以称得上技术优异或是经验丰富的队员,所以无论换下哪个都无所谓,他们正在将自己的劣势转化为优势——人类身体和精神的爆发所能维持的时间并不长,而一场橄榄球赛长达八十分钟,其中只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这似乎不太公平。” “原本就不公平。”撒沙说:“这下子可扯平了。”异能者的力量与敏捷度远远高于普通人,无论他们参加什么比赛都能轻而易举地打破任何一个纪录,他们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偏又让人捉不到把柄的作弊器。 “但我不太喜欢公平。”小霍普金斯随即悄声说。这是别西卜。比桑地的首战,也是他漫长征途中的第一步。即便不是他的原因,这场失败也会成为他雪白履历中难以抹去的一个污点。 “那倒没什么难的。”宝儿。道格拉斯说:“下一次暂停的时候,我会请他们喝茶。”他冷漠地瞥了霍普金斯们一眼“这也是我的球队。” 等宝儿。道格拉斯走开,大霍普金斯说:“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说,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体贴。” “自打凯瑟琳公开了我们的关系。”小霍普金斯说:“并且确定,至少在短时间内,他是无法取代我的时候——您看,他变聪明了。” 安东尼。霍普金斯愉快地露出了他那口锐利的小白牙“一个热忱的追求者?嗯?” “凯瑟琳可不是玛西亚。”即使她身边充满着各色各样的变态。但她不会是个恋童癖,冰冷细密的雨丝斜着打在撒沙的脸上,一小部分渗入了他的嘴唇。“当然,这和我们关系不大,但我想,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追在我的屁股后面跑了。” “这可很难说。”大霍普金斯站起来,为自己的儿子整理了一下防雨外衣的兜帽,男孩的金发被雨水弄湿了,贴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他耐心地把它们捏在手里,滤掉里面的水分。再把它们塞进帽子里去:“你是她黑暗里的光,沙漠里的谁,宇宙里的空气。生存的意义。”凯瑟琳的健康报告他有办法弄得到,却没给撒沙看过,这是少数几个他不曾与撒沙分享的小秘密之一,因为也许就是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份报告会成为一份非常合适的礼物或是武器。 再一次暂停。格兰德球队换下了一个在进攻中被撞倒的队员,他站不起来。情况不太好,大霍普金斯该履行他的职责了。 别西卜向撒沙招了招手,撒沙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一边四处打量着,他看到一条纤细而亮丽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跑向球员专用通道。 撒沙立即站起来,他没有追下去,那太慢了,他从观众通道跑上去,两个观众通道就像是热狗中的两块面包那样夹着如同一根香肠般又细又长的球员专用通道,两侧有栏杆,而且撒沙选择的跳落地点距离地面有二十英尺左右,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有点危险——他翻过栏杆,跳了下去,正好落在莉拉面前。 “你要上哪去?” 莉拉站在通道墙壁投下的阴影里,眼神阴郁,她身上的深绿色紧身啦啦队服上点缀着闪光片,组成“格兰德”的字样。 “上厕所。”她说。 “啦啦队员是可以使用球员卫生间的。”撒沙说:“是什么让你对又远又挤又脏的观众用卫生间产生了如此之大的兴趣?” 莉拉小而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能让人闻到酸臭气味的微笑:“他们可不会”她重重地停顿了一下,仿佛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而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难道你的权限已经大到可以控制别人的生理需求啦?救世主?” “我可不关心这个,莉拉,从里到外,你身上没东西能引起我的兴趣,”撒沙说,嘶嘶的声音几乎融合在了雨水里,必要的时候,他也能像自己的父亲,不是霍普金斯,而是“食尸鬼”那样说话:“我关心的是上半场即将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就是啦啦队上场表演的时候假如我没记错,你是箭头队形与金字塔队形的中间队员,为了这个你让一个队员摔断了腿而让另一个队员感染上了严重的痢疾,两个预备队员突然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继而大打出手大概也和你脱不了关系,不,无需辩解,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不是超人、钢铁侠也不是法官,我只需要你往后转,比赛正在进行,啦啦队长和老师一定正在找你。” “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莉拉后退了一步,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站在面前的这个男孩“机构“也不,不,或许他们只是没有明示,撒沙。霍普金斯的资料里面清楚地写着——他是“食尸鬼”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儿子。她看到过却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的外貌与表现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那样的温和无害,她曾认为他古板守旧,软弱可欺,唯二需要忌惮的只有他的父亲和他的朋友。 撒沙向莉拉走过去,他的身躯与橄榄球员相比实在说不上高大,却足以遮住大半光线,雨水和寒风簇拥着他,黑色的防水外套的兜帽很深,带着细微反光的帽子遮住了前额的头发和眉毛,那双魔鬼般美丽和怪异的紫色眼睛闪烁着难以琢磨的银光。 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撒沙做了一件大多数人都难以想到的事——他微微侧过身体,亲吻了莉拉的嘴唇。 他的皮肤感觉到了刺痛,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勒住了他的胳膊,他被甩了出去。 莉拉的手臂抬起,手指上带着鲜艳的红色。 撒沙低下头,他的衣襟被撕开了——更准确点,那一块布料已经不知去向,连带着胸膛上三指宽的一条皮肉。 “提高警惕。”别西卜说,他站在通道口,手臂就像大象的鼻子那样轻轻松松地卷起了他的兄弟,把他提高,并带到自己的身边来,他观察了撒沙的伤口,啧了一声,滑溜溜的手臂从撒沙的身上撤下来的时候留下了一小块,大约有着小指头大小的肉块沿着撒沙的身体往上爬,在伤口附近扩大展平,覆盖上去,血流立即止住了,就连疼痛也消除了不少“你得上医院。” “没必要。”撒沙说:“去医院反而麻烦。”首先他得解释自己是在那儿受的伤,被什么伤的,而且这点伤可能在医生清洁完毕之前就已经结痂痊愈。 “如果你坚持。”别西卜转过脑袋:“别着急,”他竖起一根手指,手指的尖端伸长了,看上去就是根肉色的枝条“莉拉,或者你能告诉我,我的兄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干了你?我想这不算,因为你前不久才在半夜钻进他的房间,光溜溜地坐在他的身上。” 莉拉向后退了一步,不得已的,别西卜的其他“枝条”距离她还不到三英寸,它们密集的就像是棵榕树,她有能力,但只能对付两三条,剩下的能轻易挖出她的眼珠,折断她的手脚。 “我想,”撒沙说:“只是一个吻而已。” *** 这一天上帝已经为海曼。斯特朗雅各做了不少事情,所以黄昏时分,魔鬼来找他了。 “让所有人都集合起来,”海曼说:“就在这个广场上。” 海曼所指的广场实际上是斯特朗雅各家族共同居住的大型豪宅中的一个露台,它带有一个悬挑型的顶棚,可以遮蔽午后阳光,可以俯瞰整个山谷与矿盐产地。 所有姓着斯特朗雅各的人迅速地到齐了,不分男女老幼,婴儿被母亲或是兄弟姐妹抱着,孩子站在成人前面,后面的人被允许站在台阶上,好让每个人都能看清广场中心的人。 站在广场中心的人是个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岁左右,容貌秀丽,她不像其他人那样穿的严严实实,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赤着脚,头发蓬乱,脸上带着一块很大的乌青,形状方正,像是被某个东西砸的。 (待续) 第两百零二章海曼四 海曼在两个修士的伴随下往前走了几步,人们敬畏地为他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除了跪伏在地上的女孩,他的眼前只有灰紫色的天空与白森森的群山,山上的风大极了,海曼黑色的头发与长袍被笔直地吹响身后,雨水不多,一些大到不至于被风吹散的水珠打击着他的脸,而后沿着面颊往下流,让他看起来悲痛异常。 他闭上了眼睛,握住了十字架,说:“德训,十六章。” 人们跟着他大声唱诵,他们还是胎儿的时候就开始听自己的母亲背诵“民长纪”、“撒慕尔纪”在摇篮里,负责照顾婴儿的男孩女孩在他们的耳朵边叽叽咕咕地重复着“创世纪”、“诗篇”又或者是“哀歌”等他们再长大点,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了,私人频道的广播里整日里不间断地播放着圣经,还有“圣人”也就是杰瑞德。斯特朗雅各的演讲;再过上这么一两年,无论男孩女孩都要上学,杰瑞德。斯特朗雅各继续在喇叭里对他们讲话,一讲就是几个小时,里面不断地引用着圣经里的句子乃至于段落。女孩与男孩所能听到的东西不同,女孩学习到得只有如何做个好妻子,如何服从,如何忍耐;而男孩们得到的信息更多——譬如世界末日,最后的审判之类的,他们必须做好迎接战争的准备,他们要学习如何使用刀子,如何杀死一只狗、一只山羊,甚至一个“异教徒”“圣人”信誓旦旦,在他的演讲里,外界的“魔鬼”自始至终都在试着入侵这块纯洁而富饶的福地,白天黑天,从未停止。他们要警惕,要勇敢,要冷酷,对自己,对别人,尤其是那些罩着人皮的怪物,他们在公路上开着车跑来跑去,敲开每一扇不够紧闭的门,用邪恶而甜蜜的语言诱拐儿童和女人,把她们献祭给恶魔。 一天结束之前。他们还有个测试,每个孩子都得把自己听到的东西完完整整的默写出来,否则的话。教士们就会用藤条和皮带把懒惰的魔鬼从他们身体里抽出来,而这样的行为,必然是伴随着圣经的,每个教士都配备着一个小型的播放器,可以放在外套口袋或是别在皮带上。 “若子女不敬畏上主。虽然众多,你也不要因此而欢喜。不要依赖他们的生命,也不要依靠他们的后裔;因为,有一个敬畏天主的儿子,胜过一千个不虔敬的儿女。没有儿子而死,比留下不虔敬的儿子更好。因为一位智慧人。就能使一城人烟稠密,而罪人的家族,却可使城池荒凉。我亲眼见到许多这样的事。我亲耳听到的比这还多。烈火在罪人的集会中燃烧,义怒向背信的民族怒吼” 海曼睁开眼睛,在最初的一两秒里他觉得自己看不清东西,修士与修女们的唱诵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瞬间,声音和景物又都被拉近了。他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看得清,听得明。祷告结束了。人们又在海曼的引领下唱起了赞美诗,男人、女人、孩子竭力放开声音,唯恐表现的不够突出,他们的声音震撼着整个天棚,手握成了拳头,一张张脸涨的通红,很多人在诗篇临近末尾时闭上眼睛,摇晃身体,拼命地喘着气。 跪在地上的女孩也在唱着,她的眼睛里盛满了茫然、惊慌与恐惧,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双手反复扯紧领口,好像要把自己活活绞死。她近似于绝望地向上帝祈祷着,祈祷着赞美诗永远不会唱完,她愿意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永远地跪下去,唱下去,直到末日来临也别让她面对即将来临的东西。 可惜的是,没有一首赞美诗是可以永远唱不完的,今天的这首,又尤其的短。 *** “我每日清早要灭绝国内所有罪人,我要由上主的城内铲除所有作恶的人。” 人们屏息静气地倾听着。 “假若有什么能比行善更急迫,那只会有一样——那就是惩恶。因为行善只能惠及一个人,几个人,而惩恶却能惠及大众——今天,我们要在这里审判一个罪人,米莉安。”海曼垂下眼睛,嫌恶地扫过地面:“她的罪名是——谋杀杰瑞德。斯特朗雅各!”他稍稍提高了声音:“杰瑞德。斯特朗雅各,我们在地上的父!一个圣人!” “我没有!”女孩绝望地喊道,她向前爬行,想要抓住他的袍子或者脚“我没有,我没有,我向上帝起誓,那只是一个意外!” “你推到了他,砸破了他的额头,”海曼向后退了一步,**地说道:“是谁允许你那么做,是谁唆使你这么做?!” “我只是想跑开!”女孩颤抖着说“我的睡衣带子夹在了他的轮椅里——我没注意” 海曼皱了皱眉:“是什么让你想要跑开?弃自己的责任与工作不顾?”他看了一眼人群,一个中年女人畏缩低下了头,她是米莉安的母亲“说吧,虽然你罪不可恕,但我给你申辩的机会。” “因为因为圣人想要清洁身体”米莉安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她鼓起勇气,她甚至挺起了胸膛,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她有着一双漂亮的绿眼睛,被泪水冲刷的晶亮清澈“他要我用舌头舔!舔他的全身!” 她近似于喊叫般地吐出了最后一个单词,羞惭与怨恨让她的身体都布满了红潮,血液奔流,热量在她的脸和脖子里涌动。 一时间,没人发出声音,就连呼吸也被放轻了,米莉安等待着,雨势逐渐大起来,冰冷的水正在一点点地带走她的体温。 “你为什么不按照他说的去做?”海曼语气平静地问道。 “他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 “正因为他是我们的父,我们在地上的父,所以我们才要日夜服侍他,”海曼认真地说,带着一点由衷的愤怒:“这原本是你的荣耀,你的福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这样靠近他。注目他,抚慰他——但很明显,比起蜜糖,你更爱砒霜,比起沉香,你更爱粪便,比起丝绸,你更爱粗麻——服侍圣人不是你的愿望,你更愿意匍匐在魔鬼的脚跟下,并依照他的命令行事。” “海曼哥哥!” “在这儿你没有说话的权利!魔鬼!”海曼注视着名叫做米莉安的少女。他的话音一落,米莉安就没法儿出声来了,她惊慌失措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在上面拉出一道道鲜艳的痕迹。 “他就是个变态!色情狂!”一个声音轻轻地说道,几乎湮没在了雨水里,但海曼听到了“是谁在说话?”他举起了一只手臂,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哪儿的人立刻散开了:“口出恶言的人,你必将无法行动。” 一个大男孩,比米莉安还小一点,身体单薄,他也想和其他人一起行动,把自己藏起来。但怎么样也动不了,只能像石像那样笔直地站着。海曼身边的修士敏捷地上前抓住了他。 海曼有点疲倦地点了点头:“我们的字典中没有这样的词语,是恶魔在借用他的身体说话。”。 大男孩和米莉安被放在了一起。他们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斯特朗雅各们围成一个圆圈,但距离他们远远的,就像他们两个罹患了大麻风。同时他们也在敬畏地看着海曼,海曼并不是第一次展现天使与圣人赐予他的能力。但每次都能让他们陷入到恍惚的幸福感中去,能有比这更为切实的证据吗?主就在他们中间,就在这个屋子里,在这个露台上! 简易的火刑架被飞快地竖立起来,男人们在下面架起了木炭与树枝,一个修士正准备往上面浇油,海曼阻止了他。 “这是能够洁净任何污秽的火焰,不需要更多的人力,”海曼说:“只要是邪恶的,就将被焚烧,毛发卷起,皮肉焦黑,骨头酥脆。” 雨势已经大的让人们与木柴湿透,没有人离开,两个罪人被悬挂在架子上面,母亲拉起头巾,遮住婴儿的脸,顺便将手指插进他或她的嘴巴里。 点燃的火柴被丢进了柴堆,它们奇迹般地一点一点地烧了起来,牛乳般的烟雾随之升腾而起,刺激着人们的眼睛,火苗在黑沉沉的夜里闪着光。 这样的小火也许还不足以烤熟一只羊羔——却并不妨碍人们满意地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虽然火焰暂时还只能碰触到罪人的脚底板,可他们就像是已经被地狱的业火吞噬了,一如海曼所说,他们毛发卷起,燎泡丛生,皮肤和肌肉出现了可怕的褶皱与萎缩,大张且无声的嘴里吐出焦臭的气流——一些比较敏感,或是说更为虔诚的人发誓自己已经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 海曼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他还有更多的后续事情需要处理呢。 “米莉安的母亲站出来,你也要受到惩罚,我拣选了你,信任你,让你选出一个女儿,服侍圣人,照顾圣人,甜香他的口鼻,温暖他的身体;你却被魔鬼蒙蔽了眼睛,圣人留下的血是你永生永世无法洗清的罪恶,你今后所食、所触、所闻、所见都必将腐臭不堪;人们厌恶你,憎恨你,殴打你,驱赶你;你将居无定所,睡不安寝,食不甘味。” 一个修士站出来,带走了米莉安的母亲,她当然不会获得收拾衣物钱财的机会,她的房间很快会被另一个人占用,寥寥无几的个人物品则会被修士收缴,然后视情况作为礼物恩赐给其他女人。 普通情况下,被驱逐的人会被丢在高速马路的边缘地带,但带着这样的罪名的人只会被带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待续) 第两百零三章海曼五 “海曼哥哥,圣人让你去见他。”海曼的第十七个妹妹小声地说,她是少数几个可以不必观看整个审判与行刑过程的人之一,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任务——照顾与安慰他们的圣人,她也是米莉安的妹妹,比她的前任还要小上两岁。说话的时候,这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女孩几乎不敢直视海曼,余音也带着轻微的,不明显但仍然能够感觉得到的颤抖,看来她即便是一直呆在屋子里,也不是对外界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的。 海曼被寒风与雨水浸湿的苍白的脸突然焕发出光彩来,那种就像是临终病人最后回光返照般的光彩——颧骨上布满了红潮,眼睛闪闪发亮,他没有问什么事情,或是什么时候,因为他立刻转身快步走进了房间,两个被魔鬼附身的罪人还在燃烧着,。超过一百五十个斯特朗雅各们还在雨水里挨冻,各种紧要的文件堆积如山,数量惊人的会话与见面的单子填满了祷告与修行之外的所有时间,不,这些都不重要了,海曼的脑子里只有杰瑞德。斯特朗雅各,他在地上的父,生养了他的人,他的主宰,他的爱,他的一切——圣人杰瑞德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召唤过海曼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不愿再看见他的儿子和侄儿们,弟弟也不许,每一个比他更年轻、更健康的男人都会令他倍感愤怒焦躁,而年纪在二十岁以上的女人则会让他心烦意乱,他的五十四个妻子都被驱逐出他的房间,他不容许她们接触自己的身体,能够围绕在他身边的只有最为稚嫩纯洁的小花苞儿,其中一些是他的小女儿,还有一些是他的孙女。 杰瑞德。斯特朗雅各的房间位于整个大宅最高的地方,它的一整面都是单向可视玻璃。这种玻璃背后镀银,坚固而且防爆,经常被使用在监狱、公检法机构审讯室、精神病医院、大学科研机构研究室、大型会议室里,杰瑞德圣人经常在它后面观察自己的儿孙——必要的时候,它还能够打开,显露出后面的房间——杰瑞德的房间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圣堂,白色大理石砌筑的墙面上铺设着黑色的橡木护壁板,除了那整面玻璃墙壁之外,没有窗户,墙壁上挂着圣人的画像。面对着玻璃墙壁的墙壁是一座用胡桃木做成的祭台,盖着三层白色的亚麻布,连脚上都有着精致铮亮的鎏金的细巧雕花。镶嵌着宝石,一组圣具,银质的“圣盘”(祭盘);盛葡萄酒的杯“圣爵”(祭爵),存放圣体有盖的爵——称做“供爵”或“圣盒”旁边的小桌上摆放着“酒水壶”各一。还有洗手盘、洗手布及圣铃,船型的提炉,它们都是银质的,而且年代久远,在阴暗的房间里,它们呈现出的光泽就像人类的牙齿那样柔润温和。没有十字架。只有一副有着成人身高那么宽的油画,描绘着五百年前,杰瑞德(监理教派的创始人)接受天使洗礼与启迪的情景。 画里的杰瑞德穿着朴实的褐色长袍。赤着双脚,满头白发,却并不显得苍老,精神矍铄,神经肃穆。满天乌云正裂开一道缝隙,金色的圣光铺洒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为他罩上了一件华贵的长袍,天使飞翔在空中,正在送来一本装帧古朴的厚书和一支羽毛笔。 那本书正是监理教派立教的基本,杰瑞德将它称之为“真实之书”里面有着对于圣经最为全面和正确的诠释,杰瑞德耗费了数十年的功夫把它抄录了下来,然后同样地,在一个早晨,天使将书和笔都收了回去。 监理教派的创始人杰瑞德的寿命就像诺亚的子孙雅各那样长,也就是说,他活了整整一百四十七岁,他接受呼召与赐予的时候已经六十岁了,然后又用了三十年抄录整本“真实之术”接下来的半个世纪,他就像曾向神许诺的那样,创立了监理教派,并让它扎下了根,长出了叶子,生出了果子——他娶了四十七个妻子,生养了一百六十个儿子和八十八个女儿,个个虔诚而健康,他们是监理教派最早的修士与修女。 我们的杰瑞德伸出了手指,着迷而吃力地抚摸着与他同名的创教人的脸,直至被上帝召唤,创教人杰瑞德从未生过任何疾病,在去世的前一天,他还在讲道,到湖里游泳,亲手接生了一头小马驹。 “但因魔鬼的嫉妒,死亡才进入了世界。”他嘶声说,精疲力竭地倒回了轮椅里,一旁的侍女立刻匍匐着把他沾了少许灰尘的指头含进嘴里。杰瑞德感受着那份湿润而温暖的触感,放松了肩膀,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给我拿杯葡萄酒。” 葡萄酒很快被放在银托盘里送了过来,热气腾腾,里面加了柳橙、丁香和肉桂,旁边搁着一块巧克力。端着酒的人并不是刚才走出房间的侍女,而是海曼。斯特朗雅各。 “海曼。”杰瑞德说,语气平淡,既不高兴,也不生气。 “是的,我的父亲。”海曼屈下膝盖,跪在杰瑞德的身边,捧起他的手,恭谨地亲吻他打着褶皱的手背,他不无悲哀地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很老了,他嘴唇所接触到的皮肤就像被保存的古书纸张那样薄脆、干燥、冰冷。 杰瑞德抽回手,海曼的皮肤紧绷滑润,血液的热量从下面源源不绝地散发出来,这让他深感憎恶。“滚出去!”他冲着侍女喊道。 “您现在感觉如何了?”海曼关切地问道,他仍然跪在地上,只不过直起了身体,并且抬起了手,他想要触摸杰瑞德的额头,那儿正被干净的亚麻布密密的包裹着。 杰瑞德厌恶地转开脑袋:“他们已经给我涂过了酒和油。”那原本就只是个小伤口,是被床脚的一个突起的装饰砸开的,伤口只有半根小指头那么长,流出的血还不足以装满一个汤匙,即便放着不理也能长好,但负责照顾杰瑞德的修士和侍女们可不敢如此怠慢,他们按照圣经上描述的方法用葡萄酒和橄榄油擦抹伤口。然后用经过沸煮的亚麻布包裹起来。 “附着在米莉安和另一个男孩身上的魔鬼已经被驱逐出去了,”海曼说:“她的母亲被判处流放,而男孩的母亲被处以罚金与监视。” “为什么男孩的母亲能够得到宽恕?”杰瑞德不满地拍打了一下轮椅的扶手。 “男孩的教育不归女人管,”海曼柔声说“今晚他的老师会被派遣到外面,而他的母亲也很快会被魔鬼抓住脚跟。” “看住他们,海曼,看住他们,看住我们的,”杰瑞德低声咕哝道:“魔鬼总是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和他有关系的,都要被清除。” “当然。当然。”海曼同样低声回应道,他低下头,用额头抵住父亲的膝盖。 杰瑞德伸出手去,心不在焉地摸了摸海曼的头:“哈芮什么时候回来?”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也是召唤海曼到来的唯一原因。 海曼的呼吸停止了一瞬间。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还没有,父亲,我们还没能找到他。” 杰瑞德露出了一个烦闷的笑容“是还没有,还是从来没有?海曼,你真的去找寻过哈芮吗?不”他做了一个手势:“我不想听你解释。海曼,无论你之前做了什么,我都不管。我只告诉你,”他用指尖搔了搔海曼的头发,然后一把抓住了它们,他的手就像二十年前那样有力,海曼被他拖向身前。狼狈地仰着脸“我给你两个安息日的时间。找到他,和他说,我允许他回来。” 他摸了摸海曼的脸,手指停留在他的眼角:“多么年轻,多么健康,生机勃勃海曼,找到他,我需要哈芮,他的能力是上帝赐予的,是我生养了他,他应该将之回报给我们。” “他不会回来了,他已经堕落了,他被魔鬼所引诱,他的灵魂一片漆黑,是您审判了他的罪,流放了他。” 杰瑞德笑了笑,他洞悉小儿子的想法:“所以我也能够赦免他——我要提醒你,海曼,嫉妒是大罪。”他的大拇指抵住了海曼的眼球,就像玩弄一个廉价的玻璃球那样玩弄着那颗温润的珠子,挤压它,揉捏它,完全不顾手掌所感应到的僵硬:“我爱你,海曼,我的小儿子,但你不能做到我希望你做到的事,没关系,我知道你无能为力,我并不因为这责怪你,我的儿子,但你也得做到你能做到的——找到哈芮。” “我找不到他。”海曼说,眼球上的压力几乎与此同时加重了,温热的液体溢出眼角,流进头发:“他已经皈依了旧教父亲,他甚至已经改掉了自己的名字,他现在的教名是斯蒂凡,哈芮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杰瑞德冷冰冰地说,他的指甲已经插进了那颗又热又湿的球体“带他回来,海曼,他得为他的父亲干活,他属于我。告诉他,我会赦免他,主也会宽恕他,我会拿那上好的袍子给他穿,把戒指戴在他指头上,把鞋穿在他脚上,把那肥牛犊牵来宰了,热热的葡萄酒拿来给我喝——我的一切都将属于他,他会是下一个杰瑞德,下一个圣人。” “他是个罪人”疼痛让海曼急促地吸了一口气,他抓紧了轮椅的扶手,没有推开父亲,也没有逃走,他跪在那儿,纹丝不动:“但如果是您的愿望,我会去做的,我会的——很快,父亲,您也已经看到了,弥赛亚弥赛亚已经出现了。” 杰瑞德疑惑地看着他:“就是那孩子?” “就是那孩子,”海曼说:“哈芮会回来的,为了他。” “他不是我们的。” “会是我们的。”海曼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杰瑞德歪了歪脑袋,收回手指,血沾在手指上,他舔了舔。 “我不能等你很久,”他阴沉沉地说:“我已经没有很多时间了。” (待续) 第两百零四章海曼六 白盐城的市内人口约有十八万一千人,中心城区人口为十万零八千人,其中百分之六十都是监理派教徒,其中还不包括因为年龄不足而尚未行过坚信礼的孩子和不被教派所承认的有色人种——西班牙裔、非洲裔、亚裔、印第安裔,以及数量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血”“混血”所指的不仅仅是血统上的,一些监理教派教徒没有按照“圣人”抑是“长老”的旨意嫁或者娶一个虔诚的教徒为丈夫/妻子,而是让一个异教徒(即非监理教徒)的人成为自己的情人以及伴侣的话,他们会被立即驱逐出去,他们的孩子则被视为“灵怪”意为低劣的小魔鬼——他们在一百年前还是这样被称呼的,只是近半个世纪以来,这一任“圣人”杰瑞德开始实行外软内硬的“果实”政策,即是说,至少在表面上,监理教派不再那么不近人情与冰冷,他允许表现优良的教徒开设五金店、饮食店与服装店,允许学校建立橄榄球队与游泳队,允许经过鉴别与审查的外界人有秩序的进入白盐城参观与游览一些容易引起外界人反感警惕的敏感词语被调换,其中就包括被更换为“混血”的“灵怪”虽然这两个词于教徒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而圣人杰瑞德就是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人,紧挨着他的只有一个人,海曼。斯特朗雅各,他今年只有十九岁,却已经是最受圣人信任的长老之一,即便是年纪有着其三倍之多的亲叔叔,也得向他弯腰行礼,而他的母亲、姐妹们只能跪在地上,吻他的脚——在得到允可的情况下。更多的时候,她们被禁止靠近他。像这样一个人物,他所能占有与使用的资源当然不会被归类到“少”与“差”里面去,事实上,海曼。斯特朗雅各的待遇仅次于圣人杰瑞德。他有一个独立的套间:卧室、会客室、书房、连接着露台的半开放式健身房,浴室里设备齐全,除了冷热水之外,还可以特殊的浴盆能够提供与海水成分相近的合成盐水——负责这里所有的清洁与整理工作的姐妹工作勤恳而认真,哪怕是通风口里面,也找不到一丝半点儿的灰尘与污渍。她们甚至能舀起马桶里的水来喝。 海曼站在了占据着半个墙面的镜子前面,他知道镜子应该是被擦干净了的,他固执地盯着它看。然后在臆想中制造出一块并不存在的污渍,正是这块污渍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他抬起一只手,按住自己仍然在流血的眼睛,说:“你们要事奉耶和华你们的神。他必赐福与你的粮与你的水,也必从你们中间除去疾病。” 他移开手,眼睛依然在流血,剧烈的疼痛就像是天使的长矛那样从眼睛里刺入身体内部,一次又一次,下一次永远比上一次更为严酷。 他曾经无数次地说过这句话。也曾经无数次地这样碰触别人,他治疗他们,而他们总能得到痊愈。但他无法治疗自己,也无法治疗他地上的父——因为他们正是这世界上唯二不相信海曼。斯特朗雅各的人。海曼只相信杰瑞德,而杰瑞德只相信以前的哈芮,现在的斯蒂凡。 一个叛徒!一个异教徒!一个逆子! 他按住了自己胸膛,用沾着鲜血和眼泪的手指。他想要发出一声蕴含着愤怒与悲哀的咆哮,却最终将这声咆哮按捺在体内。他捶打自己的心脏,向天上的父求助,祈求怜悯——因为他地上的父已经抛弃了他。 “主啊,求你怜悯我,因我终日求告你 我一心求过你的恩;愿你照你的话怜悯我! 求你转向我,怜悯我,好像你素常待那些爱你名的人!“ 海曼。斯特朗雅各哭泣着,年轻而又健康的身体被紧紧地蜷缩起来,他跪在地上,额头抵住冰冷的地板,细长的手指在面孔上爬行,停留在那只受伤的眼睛上面:“如果这是您要的”他喃喃自语般地说道:“那就拿去吧。” 只要您能够重新看我,爱我,召回我。 我的主,我的父。 手指深深地插入眼眶,他做的有点儿不熟练,但动作很稳定,仿佛所有的痛苦与刺激都已经拍打着翅膀远离,海曼仔细地摩挲着那颗柔韧浑圆,热乎乎湿漉漉的东西——然后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出现在通道另一端的进攻组教练喊道:“中场休息时间到了!” 作为需要在中场休息时间表演的啦啦队的一员,莉拉是必须出现的,托她的福,格兰德的啦啦队可以说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她警惕而恼怒地瞥了别西卜一眼,贴着通道的墙壁(也就是距离暴徒首领儿子最远的地方)脚步轻快地溜了回去。 别西卜也得赶紧回去,下一轮就轮到格兰德进攻了,教练会抓紧这几分钟为他们最后确定阵型与作战计划,而撒沙则需要在色内克先生的陪伴下去见见他的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别西卜早就在教练出现之前就收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异能者强悍的痊愈能力保证了他接下来的小小谎言不至于被立即揭穿——胸口的伤是他在跳下通道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挂住受伤的,当然,男孩子们的小把戏是瞒不过霍普金斯医生的。 他并没有向撒沙仔细询问这件事情,比赛顶多再持续一小时,之后,他总能找到机会弄清楚的。 如同海啸般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撒沙略微抬高了下颌,大霍普金斯伸出手,拢住他的面孔,让他看着自己“不必太担心比赛,”医生说:“这次的胜利必然属于格兰德。”他一边说着,一边为儿子固定好伤口上的纱布。 “这是一定的。”除了宝儿的特殊饮品,格兰德这儿还有霍普金斯,别西卜是撒沙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朋友,也是切加勒。比桑地的儿子,一枚首次被放进西大陆并给予厚望的棋子。暂时性的,别西卜做的很不错,但总还有些需要提点与帮助的地方,而安东尼。霍普金斯就担任着这个角色——作为一个曾经深受上层社会人士青睐与信任,享有盛名的心理医生,他对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了。 不过了解并不代表你能够轻易进入那个圈子,那是个复杂紊乱得足以超越安德尔河边的海纳安德尔迷宫(世界上最大的植物迷宫)的鬼地方,你永远都不明白他们要的是什么——极其经常性的,你拥有了财富,却发现他们需要的是名誉,等你有了名誉,他们却向你索要权力,你好不容易弄到了权力,又发现他们更注重声望,等你往各种各样的慈善基金会里面扔足了钱,很遗憾,你还缺少历史,好吧,也许你能从你家的阁楼里翻出有关于祖辈的记载,但那真是太糟糕了,你的祖父居然是个旅店商人,而你的祖母只是个农家女,你的曾曾曾祖父居然还曾经是个被吊死的贼。 最后一个问题看起来是挺让人绝望的,不过也并非无法可解,譬如说,你可以娶一个有着显赫姓氏的妻子。这是之前大部分人选择的方法,而近几十年来又有了全新的,看起来相当可行的一条路径——那就是秘密精英社团。 每个大学都有不下百来十个社团,但只有寥寥几个历史悠久,实力雄厚的大学才有所谓的秘密精英社团,能够踏入此类社团大门的学生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几乎个个都站在西大陆经济与政治权力金字塔的塔尖上,而他们的席位也可以说基本都是世袭的,父母对父母,孩子对孩子,如果他们有个签到簿的话,你会发现里面的大部分姓氏都是重复的——但他们也很注意引进新血,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被引入社团,在经过一系列的测试与考验,以及戏弄与利用之后,还能够保持住自我,并得到绝大多数人赞许的人就能够被初步认可,最初的时候,他们或许得不到什么明显的好处,甚至可能会被视为踏脚石或是更好点的——仆人,但这是一个机会,西大陆的上层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是一个相当残酷与现实的地方,失去活力与精力的老枝会被剪掉,他们的位置将被生机勃勃的新人顶替。幸运的话,说不定只需要一两代人,比桑地家族就能在西大陆站稳并占据一席之地。 这正是切加勒。比桑地所期望的。 所以,别西卜。比桑地的纪录必须非常漂亮,漂亮到让人难以忽视——至于下面有什么动作,哦,霍普金斯医生觉得某本娱乐性小说的作者说的很不错:“没有证据的罪行就是不存在的。” *** “把这个送到祭坛上去,”海曼说,无视于惊呼的修士与修女们,他展开手掌,掌心里是枚异常新鲜的眼球:“这是我的奉献。” (待续) 什么也不说了,游下去继续码 第两百零五章海曼七 “请允许我代为召唤约西亚长老吧,”中年修士忍不住说道,他掌握着圣物室的三把钥匙之一,深受海曼信任,自血统上而论,他是海曼的兄长,在杰瑞德的二十三个儿子中排行第七,叫做约翰,在成为长老前人们叫他第十三个约翰,(监理教派的修士与修女们经常会出现名字重复的情况)在姓氏相同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作区别。约翰的亲生母亲曾经非常受宠,但早在海曼出生前就已经被排除在了圣人的视线之外,她的儿子也差点被驱逐,是海曼帮助了他们,那时候海曼只有十岁,但已经能够异常娴熟地使用与展现上帝赐予他的能力了。他因为而感恩并臣服于这个最小的弟弟,在他的心里,海曼的分量要远远重于现在的圣人杰瑞德:“您的伤口还在流血——如果这样下去,也许会影响您的身体,这样您又怎么继续妥善仔细地服侍圣人呢?” 海曼转过身,用剩下的眼睛看着他的兄长,他已经擦拭过自己的脸,失去了眼球的眼窝里流出的血和不知名的液体仍旧在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鲜艳粘稠的痕迹,失血引起的眩晕几乎要强迫他摔倒在地“不用约西亚长老,让他们拿点大麻泽叶兰(强效止血的草药)的粉末、酒精和油过来就可以了。” 中年修士差点没能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海曼那只空荡荡的眼窝已经凹陷了下去,眼皮紧贴着骨头,肿胀起来的下眼睑就像谄媚的嘴唇那样向外翻出,看起来既丑陋又恶心——一尊完美的雕塑被人无情地破坏了,凶手同时也是受害者,他很清楚海曼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无情地残害自己的身体——海曼深爱与崇敬着他们共同的父亲,但令人惋惜的是如今的杰瑞德只是一心眷恋着另一个儿子。修士还记得那个小兄弟,他是被杰瑞德判令流放的,因为他私藏圣经,那时候他多大?好像还不到自己的胸口,负责流放的人把他带走,按照那时的一贯做法,把他放在了一条州际高速公路的旁边,那里距离最近的休息站也有数百英里,距离他和他的亲人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更远,远的让他不可能再回来。 谁能想到瘦弱无用的哈芮会成为大能的斯蒂凡呢?自从杰瑞德知道了那个在梵蒂冈以及其他地方展示了无数奇迹的斯蒂凡就是他毫不留情驱逐出去的儿子后就发了疯。他一心一意只想让哈芮或斯蒂凡回到斯特朗雅各的羽翼下,以往的罪过一概不究,他所提出的条件。只要不会影响到圣人杰瑞德,统统可以得到满足,他没日没夜地叨咕着,强迫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去寻找和召回他失去的儿子,不管海曼抑是其他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能对他产生任何效用——他要哈芮,他要哈芮带来的奇迹,他想要从时间那里夺回流失的青春和健康,从死神那里抢下随时可能消失的生命。 别人或许不觉得,但海曼兄长觉得。圣人杰瑞德身上的美德正在一样样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他曾在广播与录像中一遍又一遍重申的“罪恶”他已经被污染了。堕落了。应该有更好的人来引导迷惑于这个污秽尘世的们——海曼。斯特朗雅各是唯一并且仅有的人选,他如此坚信。 当他发现自己正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立刻低下了头,他不能让除自己之外的人察觉——至少在他成功之前。 他等着海曼走出房间,视线落在被随意摆在桌上的托盘里。里面的烤面包片已经软塌,牛肉上凝结着白色的油脂。新鲜的苹果片呈现出枯萎叶片般的黄色,巧克力奶已经冰冷,所有的食物都温丝未动,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特有的金属气息。 约翰以为自己能够安静地等待下去,但很明显地,事实并不允许他再这么拖延与迟疑下去,海曼很可能在圣人杰瑞德被上帝(也许会是魔鬼?)召唤前就被彻彻底底地燃烧殆尽。 “凡有血气的就必一同死亡;世人必仍归尘土。” 约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 *** “怎么不去庆祝?”色内克说,他乐呵呵的(虽然他很少会有沮丧的时候),今天他看起来尤其的容光焕发,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香槟的关系,他的脸要比平常更为圆润、光滑、明亮,那只肥墩墩的肚子在他说话的时候会随着声调的起伏上下摆动,犹如一个装在人类身体上的啫喱球。 撒沙的视线在那只有趣的肚子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我想休息一下。”无论是肠胃还是耳朵。他从未热衷于如同龄人以及那些没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那般毫无节制的大吃大喝,也不喜欢无意义的吵嚷和大笑,更别提尖叫——那是两至三岁的普通孩子该干的事儿,对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小厅里合着节拍混乱却强烈的曲子扭屁股也没什么兴趣,他的兴趣习惯几乎全都是打安东尼。霍普金斯那儿继承来的,既精致,又奢侈,还带着一点点偏执。 漂亮且罕见的紫色眼睛穿过人群,落在别西卜身上,作为今天的主角之一,黝黑皮肤的男孩被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女孩包围着,他注意到了撒沙的视线,向他举了举杯子,杯子里的金色液体在灯光下跳跃摆动——这还是大霍普金斯的慷慨赠予,他从南部地区预定了整整十二瓶香槟,这种香槟制造过程采用的是耗时费力,成本又高的“传统方法”即瓶中二次发酵的方法,年产量大约在3亿左右,价格不菲——他这么做纯粹是因为撒沙,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最好的。 “别担心,明天格兰德游泳队也有好几场比赛,”色内克教授善解人意的说,虽然他误会了撒沙的沉默原因“我相信你能站在和别西卜同等的位置上,说不定还能比他高点儿呢。”他愉快地说道:“可惜我不是游泳队的带队老师。不过到时候我会去买票看比赛,给你们助威鼓劲儿的。” 撒沙笑了笑,不,他和别西卜都一样,不管是橄榄球还是游泳,都是他们前进的工具而已,他们看重成绩,却永远不会因此热血沸腾,当然也不会因为同伴的成功而生出嫉妒之心——至少这样的成功绝对不会,但这些就不必和色内克说的太清楚了。“我也这么认为,”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对啦。”他环视人群:“您看到莉拉了吗?我从一开始就没看到她,她会不会是有点不舒服?” 色内克先生眨了眨眼睛:“好像是这样没错。”他迅速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说起来缺席的人还真是挺多的,你的父亲,我们的霍普金斯医生呢?” “他还在医院。”格兰德的胜利来得并不容易,大半个队的队员都有较为严重的脑震荡和多处软组织挫伤。伤的最厉害的两个队员分别是锁骨骨折与左腿膝盖外侧轻微骨裂,手术明天进行,两者都需要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和同伴和教师、教练们一起回格兰德基本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在比赛之后就被送去了医院,作为随队医生的霍普金斯是去拿检查报告与手术方案说明复件的。他已经给撒沙打过了电话,人太多,他可能会被耽误到次日凌晨三到四点。但希望撒沙能早点休息。 “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的飞机,会有专门接送的巴士,就和我们来的时候一样。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撒沙说。 色内克教授盯着撒沙瞧了一会,突然再度裂开了嘴:“孩子。你最近重温星球大战了?” *** 约西亚长老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白盐城人,他的父母都是天主教徒。他是在成年后受到感召,重新洗礼,成为一个监理教派的修士的。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长老,除了虔诚与无私之外(他将自己三分之二的收入全部捐献给了监理教会),也是因为他是个心胸神经外科的专家。 在白盐城,医院和医生在这个世纪前还是样稀罕玩意,因为据长老与圣人的解释,圣经里面已经清楚明白地说明,人类身上的恶疾往往代表着他已经被恶魔所侵蚀,能够拯救他们的只有万能的主,除了祈祷、圣水和圣物外,罹患疾病的人得不到任何救助,甚至会被当做瘟疫的传染源而被人憎恨远离——他们多半只能被迫留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如果受了外伤,他们也顶多只会用到草药(薄荷、银杏、大青叶、臭梧桐叶以及大麻泽叶兰等等)、橄榄油和酒精,还有眼药也是被允许的,因为这些都可以在圣经上找到——以西结书第47章第12节说:树上的果子,必作食物,叶子乃为治病。启示录第22章第2节说:在河这边与那边有生命树,结十二样果子,每月都结果子;树上的叶子乃为医治万民。“好撒玛利亚人的比喻”中,撒玛利亚人用酒和油为伤者涂抹伤口(路十34)。酒精可以消毒,而油是指橄榄油,有润滑和保护皮肤的作用。又如在启示录中,耶稣劝告老底嘉教会要买眼药擦眼睛,使他们能够看见(启三18)。因为老底嘉城以眼科医生及眼药产品而名闻当代。 每一任圣人与长老都曾经定下与之相关的严苛规矩,但随着现代医学的逐渐发展与完善,钢铁一般的桎梏也不免松动,圣人和长老都无法避免衰老与衰老带来的痛苦,他们并不能立刻建立起医学院,却能采摘现成的果子,约西亚长老就是其中最大最好的一颗。 海曼。斯特朗雅各已经说过了不需要,约翰长老自然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但他可以为自己召唤约西亚长老。 (待续) 第两百零六章海曼八 “我以为你会先回房间。”别西卜说,他今天消耗了不少香槟和啤酒,也许还有一点茴香酒,茴香酒还是他们的队医以药物的名义带进白盐城的,而啤酒是某个队员的私藏,幸好没被发觉,或是发觉了却因为他们终究是外界人的关系而被无声无息地抬手放过,不管怎么说,这次比赛对白盐城也是相当重要的——阿留申州政府的观察者们正紧密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即便缴纳了相当于两倍于其他城市的税款,州政府里还是有许多人对白盐城的自闭与孤僻表示不满,他们一心一意想要斩开五百年来监理教派的圣人与长老们费尽苦心设置的厚重藩篱,撕裂面罩,打开箱子,让里面的出来,让外面的进去——这种思想与声音日益猖獗尖锐,以至于现在的圣人杰瑞德也不得不稍作退让。 橄榄球比赛就是其中的一项,他们得让它成功,好打造出一副和乐融融,健康向上的可喜景象,那些议员会为此倍感欢欣的,或许还有一点更多点的成就感?想要在白盐城坚固的防御上凿出一个洞来可不容易,上帝保证,这份成绩即便写在总统大选时的提名资料表里也不会太难看的——监理教派的修士与修女们在西大陆的宗教体系中仅占百分之二,但它胜在触手够长,影响够远,就连一向对宗教保持谨慎态度的东大陆也有他们的信众,而且人数并不少于西大陆。 这点就够让人垂涎了。 “今晚我们还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好。”白盐城对他们可真够热情的,一整个崭新的小旅馆,都是格兰德的,每人一个房间都还有空余,每时每刻,都有白衬衫黑长裤的年轻男性在走廊上走来走去。他们是服务员,基本上来说,只要不违反监理教派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 “那么,你的,还是我的?”别西卜停顿了一下,懒洋洋地扭动脖子“你哪儿有咖啡和茶吗?” “有咖啡。”咖啡和茶也是监理教派的禁忌,别西卜不是那种会记得携带这些小玩意儿的人,而旅馆房间里的冰箱和超市、小店里只有矿泉水、果汁、巧克力和牛奶。 撒沙带的只是咖啡粉,白盐城不卖咖啡。当然也不会提供咖啡豆研磨机,这些都是以帕内玛的新豆子,磨好后立刻真空分装。免得和空气接触多了影响香味与口味。 “要加多少糖?” “你这儿可真不错,”别西卜说:“居然还有厨房。”撒沙弯下腰,从冰箱里拿出了柠檬,从地柜里去拿出了一个玻璃茶壶“希腊咖啡?”和这位有时候足够挑剔苛刻的朋友呆的时间长了。粗糙的就像是一块刚从山体上劈裂下来的石头的别西卜不得已地掌握了不少这方面或是哪方面的知识:“给我加三倍的糖,还有不要柠檬皮油。” 确实,相比起其他人,尤其是别西卜可以说是开门见床的小房间来说,撒沙的房间可真是有点儿奢侈,会客区、书房和厨房。独立的卧室,浴室里有淋浴和浴缸,四处垂挂着精美的丝毯。丝毯上的画面都与圣经故事有关,正对着床的那个墙面上悬挂的丝画上面,牧者正在看管一群白色羊羔,金色的阳光从上方照下来,他的脑袋后面形成了一圈带有芒刺的光圈。 那个面容沉静的褐发中年男子一手握着牧杖。一手伸出来,羊羔正在舔着他的手。那手上有东西。但不是青草:“它们在吃什么?”他随口问道。 “那是盐。”撒沙说,被磨得如同面粉般细腻的咖啡粉在透明的壶里沸腾,他特意多放了一点咖啡粉,浓香的液体黑且粘稠,把它们倒进杯子里的时候就像是滚热,带着气泡的泥沼。 白盐城所处的地区在五百年前是块极其贫瘠炎热的不毛之地,山体裸露,没有树林,到处都是红色黄色的干燥尘土,没人在乎和关心这儿,也因为这个原因,最初的监理教派才能够在这儿立足,先前十年里他们可真是过了不少苦日子,直到圣人杰瑞德再一次受到了天使的启示——他把他的追随者们带到外面,指着那些犹如是从地狱下涌出的,又苦又咸,既不能供给人和牲畜饮用,又不能用来灌溉麦子和蔬菜的水说:“这就是主赐予我们的福。” 那是卤水,它虽然不能喝,却能晒成盐,而且还是品质上好的食盐。 食盐因此在监理教派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在监理教派的修士举行弥撒的时候,参与弥撒的人领的圣餐里,不但有面饼、葡萄酒,还有盐。 “谢谢。”别西卜接过了咖啡,希腊咖啡是不过滤的,即便已经放置了两三分钟沉淀,液体中还是有着一些细密的粉尘,加了三倍糖的咖啡喝起来既甜蜜又粗糙,相当合别西卜的口味,撒沙切开半个柠檬,柠檬皮沿杯口涂抹一圈,而后轻轻地拧了柠檬片,等到滴下的汁液与咖啡沫相溶合,再把柠檬片丢入杯子里,这是希腊咖啡的正宗做法,但别西卜不喜欢酸的饮料,咖啡的那点酸味他只能说在忍受范围以内,但真的不需要更多了。 “真不错,”虽然没要柠檬,但别西卜依然闻得到柠檬清新的水果香与浓郁的咖啡香味混杂在一起的美妙气味“我们还能做个占卜呢。”凭借着超越常人的肠胃与口舌,他飞快地喝掉了咖啡,把杯子倒过来扣在盘子里。 “最好不要,”撒沙冷漠地说:“我觉得那不会是个好结果。” “来看看?”别西卜提起了杯子:“你觉得这是个什么?一朵花?” 撒沙绞了绞眉毛,他和别西卜面对面坐着,别西卜看起来像是一朵花的东西,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黑羊。 *** 和百分之九十建造于一世纪内的摩天大楼那样,这座被格兰德人所占据的三层小楼有着看上去颇为多余的强力通风系统,四通八达的管道如同蛛网一般密布在天花板上面与墙壁里,出风口被设置在不起眼的地方。源源不绝地往房间里送入新鲜空气。空气里总是带着轻微的玫瑰花香——空气处理设备被安装在通风系统房里,通过管道连接,在设备内被雾化的植物精油被扩散到每个房间。 植物精油补充液的铝罐被抽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罐子加了盐的水,也就是圣水。约翰长老站在机器旁边,左手的袖子挽起,一个修士用圣水给他洗干净了整条手臂,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同样经过圣水洗濯的银刀,在得到示意后,他将左手的手指指向装有圣水的铝罐。右手的刀子割开了另一只手的手腕,银刀非常锋利,只一下就拉出了一条细窄但有着三英寸长的伤口。约翰长老立刻并拢五指,让自己的血能顺着手掌的形状往下流淌,沿着手指滴入铝罐。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玫瑰花香,十分浓烈,但就和真正的玫瑰花香那样。这种香气一点儿也不会因为过于丰厚而让人感觉刺激不适,那是种让人陶醉与迷恋的气味。 在场的人,除了约翰长老,海曼。斯特朗雅各也在,还有四个修士,其中两个年纪与约翰长老相仿。虽然他们在此之前已经喝过了掺有约翰长老鲜血的圣水作为预防,但仍无法经受住这份诱惑——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几次,细微得几乎无法捕捉的粒子从他们的鼻腔进入肺部。被血液携带着扩散至全身,没多会,他们就感觉轻飘飘的,双脚无法抓紧地面,脊背上热乎乎的。好像已经长出了翅膀,明亮的白色光芒笼罩着他们。天堂的大门轰然敞开,历代的圣人杰瑞德与天使前来迎接他们,面带微笑,悦耳的歌声与甜蜜的滋味浸没了全身他们的头、手臂和膝盖摇晃着下垂,肌肉绵软,眼睛合拢,就像是一口被浸湿的面粉口袋那样样松弛稀烂地倒了下去,头撞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但在场的其他四个人——海曼没有动作,也没有命令,约翰和另外两个较为年轻的修士(他们也是海曼的兄长)也没有动,没有说话。 海曼笔直地站立着,面无表情,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超越于人性之外的残忍与冷漠。 “不够坚定的人。”他轻轻地说,举起一只手,制止了想要为约翰长老上药包扎的修士:“这些还不够。” 约翰长老向他微微鞠躬,毫不犹豫地再次割开了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 鲜血流入罐子,机器嗡嗡地工作着,将如同玫瑰花一般芳香的血液与圣水的混合物送往各个房间。 *** “怎么,有问题吗?” “不。”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一边站起身来“但我得离开一下。” “但检查结果还没全部出来呢。”白盐城的医生紧跟着站起来:“如果您感觉有点累的话,我们这儿有休息室。” 霍普金斯看着他,就像是蛇盯着一只青蛙,猫瞄着一只老鼠,更准确点,像是厨师瞅着一只鸡;医生的话语和血液一下子凝固住了“食尸鬼”有着一双高贵而迷人的蓝灰色眼睛,但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他的凝视和微笑同样可怕,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医生的脸,把他的呼喊压碎在了口腔里,同时提高了他的下巴,让咽喉完全的暴露出来,霍普金斯手指间夹着的一把薄如纸张的小刀从他的耳根温柔地滑下来——“食尸鬼”有段时间没动过刀子了,但干起活来还是挺利索熟练的——他在医生的脖子上开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口子,鲜血因此没有喷射出来,而是不疾不徐地涌出来。 医生的眼睛睁的很大,只差那么一点就要突出眼眶,带着点儿迷惑不解,他扭动着身体想要抬起手,按住自己的伤口或是退开,但霍普金斯的刀子刺入了他的眼睛,左眼一下,右眼一下。 (待续) 第两百零七章弥赛亚 “轮到你了,”别西卜懒洋洋地说,一边打了个若有若无的哈欠:“让我瞧瞧你的。” 假如可以的话,撒沙更喜欢慢吞吞地啜饮任何一种饮料,葡萄酒、加冰的苏打水、加了各色香料和茶叶的牛奶,当然,也包括咖啡,但他也懒得在这种小事情上违逆朋友的愿望,他喝掉了自己的咖啡,拧着那只小小的把儿,准备把它反转过来摆在杯碟上面。 杯子从大约三四英寸的地方掉了下来,斜着敲在碟子上,发出响亮尖锐的碰撞声,尚未凝固的咖啡渣溅得到处都是。 这简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错误,不知是神灵还是魔鬼赐予他们的能力不仅仅作用在那些让人感觉匪夷所思的地方,它同样给他们带来了超越普通人的感官、体力、痊愈能力与敏捷度,哪怕是看起来已经臃肿到了犹如一块半融化的黄油般的切加勒。比桑地,也能轻而易举地捉住一只存在于视线范围之内的小鸟或是老鼠。大霍普金斯移动的时候更是会令人联想起电影中常见的吸血鬼——一片擦过眼角的黑影,一阵掠过面颊的风,一股子稍纵即逝的麝香和烟草味儿,只要他愿意,被他杀死的人在最初的几秒钟里根本就是一无所觉。 别西卜跳了起来,确切点说,他以为自己跳了起来,但旁人看来,他只能说是有点迟钝的伸出手臂,向前扑去。但我们不得不说,这还是挺必要的,因为撒沙简直就是直挺挺地一头栽倒在小圆桌上——如果没有别西卜的手臂,他的鼻子和嘴唇都要遭殃。 “哦,”别西卜含混地抱怨道:“我从未想到过你会重过切加勒。”真不是个好兆头,只有喝醉酒、被麻醉和死掉的人才会这么重和软。 撒沙没说话,他的力气和残存的思想得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譬如说,别西卜。他动作迟钝地抬了抬手,小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别西卜裸露着的脖子。 温热的无形力量涌入别西卜的身体,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而鲜明,持续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两三秒种,但已经足够让别西卜清醒,几条从腰部以上分出的肌肉束从宽松的衬衫下溜出来,一直伸到地面。 地面铺着厚重的地毯,但这并不能阻止别西卜分出的那一部分感受到持续而有节奏的震动。正有人往这儿来,别西卜的一根小触手帮助他的手臂卷住已经完全瘫软的朋友,另外两根自背阔肌延伸而来的触手伸向了高度约在六英尺以上的窗户——这所特殊的小旅馆里所有的窗户都很高。很小,就像是十五世纪之前的城堡和教堂,几乎只能容许阳光、空气与不超过十磅的生物出入——举个例子,猫可以,但不能太肥。 看似柔软脆弱的触手蛮横地撕开了装饰用的铁窗棂。击碎玻璃,窗外冰冷而寒冷的空气涌入别西卜的鼻孔,他的鼻子有点发痒,伴随着一个小小的喷嚏,更多的肌肉条束从他的身体里伸出来,插入砖石的缝隙。帮助他攀上光滑的墙壁,一部分肌肉蠕动着,小霍普金斯被移动到他的背后。别西卜的十只手指尖伸长,变硬,变尖,变钝,它们就像是锤子和凿子。先是细碎、然后是大块的混凝土摔落下去,别西卜从拓宽的出口探出身体。带着咸味的风立刻包裹住了他,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夜晚的街道静谧阴沉的如同一条废弃已久的墓穴甬道,没有人,也没有光。 别西卜带着撒沙,比一只猫更灵巧轻捷地跳到了路面上,现在正在下雨,雨不大,雨丝细密,路面上黝黑一片。 几乎就在他落地的同时,他就被击中了,经过强化的皮肤与肌肉甚至能够抵御住威力不大的子弹,但这种子弹是特殊的。在海神岛上长大的男孩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专门用来对付大型鲨鱼的麻醉针,有一个爆炸性的电容器针头,在接触时能放出一股电流。电压很高,电流量则很低,一针就能让一条重达半吨的大家伙失去反抗能力,而他现在至少挨了有一打。 这些当然还不足以控制住别西卜,皮肤与肌肉疯狂而快速地蠕动着,用好的替换掉被电流打中坏死的部分。让他更为头疼的是空气中骤然增强的玫瑰香味,就和他们在房间里闻到的一样,约翰长老从小巷子里走出来,他的袖子被卷了起来,鲜血从被割开的血管里蜿蜒流下,他的脸色苍白就像是张黑白照片,步履虚浮,眼神却坚定的就像是两根精钢的钉子。 “喂?撒沙?”别西卜说,小霍普金斯没有回答。 电流麻醉针带来的不良影响与那股子该死的玫瑰香味儿让别西卜的精神一阵阵的涣散,他不由自主的颤抖,感觉浑身发软,头晕目眩“圣母作证。”他咕囔道,在瞥见几根肉色的小触须正在雨丝中愉快地挥舞时——这种小触须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它们是从那儿冒出来的,更别说掌控它们了。 别西卜努力抬起头(上帝知道他的脖子是怎么了?断了?还是移到了肚脐下面?),雨丝打在他的眼球上,他试着指挥就在身边涌动的触手——他曾经和撒沙练习过,利用触手,像章鱼那样飞快而敏捷地奔走,无论是水泥路、沙地还是泥沼,甚至是墙面——但他很快便发现这次不行,触手大部分是挺好使唤的,但总是有那么几根过于自由了,它们不但不愿遵从主人的命令,还反其道而行之。 更多的人从街道的两端出现,他们的衣着几乎完全相同,白衬衫,黑长裤,一些外罩黑袍,都是男人,没有打伞或者穿着雨衣,面无表情,沉默寡言,整个场景简直就像是一部非主流的小制作恐怖片。 很不妙,别西卜想起霍普金斯给他讲述过的那个小镇,道格镇。那个小镇的人口不超过五百,而白盐城是个城市,一个大城市,这里有数以千万计的教民。 “还能再糟糕点吗?”他对自己说。 事实很快给了回答,是的。 撒沙。霍普金斯也失控了。 *** “食尸鬼”松开了手,医生滑到地板上,他的嘴巴张的很大,但被割开的气管和声带已经注定他不可能发出有用的信息,他就像一只被厨师宰杀的鸡那样咕咕叫,霍普金斯拉起他的一只手。在袖管上擦干净了裁纸刀。 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一个护士推门走了进来,于是霍普金斯不得已地再次弄脏了刀子。这次他是从**下面捅进去的。血流的不像上次那么多,但霍普金斯的驼色外套是彻底不能穿了,他从外套里拿出钱包和驾驶证,脱掉外套扔在地上,将再一次擦干净的刀子塞进裤袋。 医院的走廊上空荡荡的。非常安静,中庭处的值班处灯光明亮,应当坐在那儿值班的护士和医生都不见了,只有一个面孔上皱纹密布的黑衣教士和几个可爱的小伙子。霍普金斯估计了一下时间,从他动手到现在不过四分钟不到点儿,他们应该一直看着这儿。看着他。 “这里是救人的地方。”黑衣教士说。 “但一样可以杀人。”食尸鬼说。同时投出了手里的刀子。 已经结束了两条宝贵性命的武器飞向了黑衣教士的脸,他没有躲避也没有阻挡,刀子在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消失了。就在这么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里,霍普金斯不见了。 “上面。”黑衣教士说。 霍普金斯站在走廊的天花板上,千真万确,头发向下垂着,他移动的时候。在雪白的天花板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红色脚印。 黑衣教士跳了起来,他的脚踩在墙壁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记,他的身体在空中倾斜过来——霍普金斯扭动脚尖,倒立着转了个圈,动作优美的就像是在演示一个维尔纳华尔兹小旋转的标准姿势——两个人擦肩而过,教士感觉自己碰触到了他,但不能确定。食尸鬼落在了地上,看似毫发无伤,除了耳后的一撮柔软的灰白头发,在它被教士的手碰触到的下一秒里就无影无踪了,好像从没存在过。 教士的伤要比他严重,他脖子靠近肩膀的地方被撕开,伤口从颈根一直延伸至锁骨下方,鲜血湿透了他的袍子和内衣,假如不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听从了直觉,这一下撕开的将会是他的颈动脉。 霍普金斯朝他笑了笑,嘴唇鲜血淋漓,小而白的牙齿咬着一条细长的血肉,他吮吸着吃掉了它,和吃掉一根不小心耷拉在外面的通心粉没什么两样。 就和任何一个异能者一样,这种会让普通人失去行动能力甚至昏厥的伤势对教士来说不算什么——问题是,从他身上流出的鲜血的气息与颜色严重刺激着男孩们,他们从五岁上学的时候起就开始预备着拿起枪和刀子去对抗可能遍布整个世界的异教徒与恶魔们并接受了相关的艰苦训练,但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只杀过羊和狗,受伤与死去的人虽然不是没见过,也曾经参与追捕堕落者并看着他们被火焰净化,但面对“真正的恶魔”还是第一次。 “爸爸!”一个面孔尤带几分稚气的小伙子大喊道,在没有接受到任何命令的情况下举起了枪,对准了那个差点儿割断了教士脖子的恶魔。他无法控制,愤怒与恐惧占据着他的脑子并驱动着他扣下了扳机,这几乎是一种最为直接的影响,他的同伴们可以说是下意识地跟着做,硝烟弥漫,子弹在宽阔而平直的走廊里狂乱地四处穿梭与跳跃,碰碰作响。 霍普金斯迎着子弹走过去,他的速度很快,没有留给教士思考的时间,食尸鬼伸出了獠牙和利爪,两个小伙子转眼间便丧了命,他们的喉咙被挖开,还有一个被同伴的子弹击中了腹部,他的哀嚎响彻了整个走廊。 (待续) ps:道歉与请假! 对不起,诸位大人,节前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不知不觉就拖到了现在!真的很抱歉!——悲哀的是,我还得继续忙下去,直到大年初一才有可能恢复更新!不过剩下的两个星期左右基本就没事儿了,我会努力加更的!再次感谢大人们的支持与鼓励! 另外,撒沙也很快有自己的称号了 第两百零八章弥赛亚二 门还关着,那只被禁锢着的怪物却已经醒来了。 一如既往,它安静地站立起来,眼睛睁开,既不存在于现实,也不存在于幻想中的,滚热的,白而亮的眼睛注视着那道门,门依然紧紧的闭合着,一点儿缝隙也不留,但它能够察觉到其中的一道枷锁已经松动,人类的**、贪婪、无知以及伴随着它们的情感正在渗透进来,细小的声音嘁嘁喳喳,连绵不断,挥之不去“我们需要你。”那些声音说:“我们需要你,需要你,需要你”“弥赛亚。” 那又怎么样,怪物说:“我并不需要你们。”它张开了嘴,仿佛在露出一个笑容:“虽然我不介意偶尔出去走走。” *** 力量失控了,虽然那扇门并没有被打开,但那些液体或是雾化的光正从里面流泻出来,小霍普金斯低下头,用力地按住胸口,像是这样就能遏制住它的扩散——但这真是太难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难。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所要度过的最为艰难的关卡之一。 他被强迫性地陷入了sleepparalysis阶段(睡眠麻痹阶段)——为了避免梦中的动作反应到现实中,人类一旦进入深睡阶段,运动中枢就会被关闭掉,只有眼睛和眼皮还能运动,但很多时候,人类的意识会先于**清醒,他们醒着,但只能转动眼球,颤抖眼皮,甚至无法睁开眼睛,活动手指,而且多半还会伴随着幻觉细碎的声音,模糊的黑影等等又或者。野玫瑰花的芬芳气息。 野玫瑰花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撒沙第一次无法估计到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听到了别西卜的咆哮,含混不清的。他想要让别西卜离开,如果真是如他所推测的,他不会遭受到太大的伤害,但别西卜就未必了,即便没有其他人,属于撒沙。霍普金斯的,那份失控的力量也会成为最为诡异与残忍的利刃。 别西卜感觉自己被切割成了上百。甚至无数份。 实际上,份数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多,距离无数份也还差得远。他只是看上去有点像是成打纠缠在一起的深海章鱼,肉色的,有光从里面散发出来——天空、周围的建筑物,地面都是漆黑的,半透明的肌肉里隐隐绰绰可以搜索到光的源头。人类的五官被增生出来的部分挤压到了不同的地方,一只眼睛位于曾经的“身体”的颈部,而另一只位于一只手臂(数十条手臂或是腿)的末端,他们找不到他(或是它?)的鼻子,而他的嘴,一张也许不应该被称之为嘴的东西。倒还在老位置(大概),只有牙齿,以及包裹着牙槽骨和上下颚骨的皮肤。下巴、面颊、脖子和舌头不知所踪,难以计数的触须从各个突出以及凹处伸出来,得意洋洋地四处摇摆,沾满了透明的雨水和粘液——人们听到了古怪的扭曲和折断的声音,路面如同地震仪那样上下摇摆。有着手掌厚度的石板被一块块地翻开撕裂,触须碰到的每一样东西。不论是路灯,植物还是青铜的雕塑又抑是固定在人行道边的消防栓与垃圾箱,都会被碾压、捏挤,并且吞噬——是不是真的吞下所谓的胃肠还不得而知,不过被那些蠕动着的,能够扩展至覆盖半个街道的“东西”覆盖住之后的随便什么东西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它”没有逃走,也没有攻击,事实上,他正处于混乱之中,过多的力量扰乱了别西卜的大脑,他甚至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他前所未有的暴躁、不安并且饥饿。 子弹噗噗地嵌入别西卜的身体,他的动作突然停止,然后惨叫声响了起来。 触手从排水口冲出来,蟒蛇那样卷起与绞紧敌人的身体,它的力量要百倍超越于那种冷血的生物,被抓住的人几乎当场就被勒成了两截,肮脏腥臭的血水淋漓一地。 “到我身边来,安静地。”海曼举起一只手,他的面孔裸露在微光与雨水之下,晶莹的就像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教士们立即遵从了这个命令,他们静悄悄地移动脚步,就像是在冬天的旷野里靠近火堆那样围拢过来,其中有不少人都在轻微的颤抖,他们的手指卡在扳机里,就像是被恐惧粘结在了上面——他们之中,有为数不少的人和负责在医院里阻截“食尸鬼”的小伙子有着同样的问题——他们杀过狗,杀过人,却还是真正的,第一次近距离地,正面面对这种邪恶到无法容纳进狼和想象范畴里的东西。“这是什么?”一个年轻的教士问道,满怀厌恶、些许恐惧,少量的好奇,这在平时是不合规矩和令人鄙夷的,但现在没人会去计较,海曼也是。 触须与那堆“东西”并没有追逐过来,它看起来甚至有点茫然,约翰长老继续站在雨水里,旁边是负责保护他的人,新鲜的血液从手腕上蜿蜒流下,不断地滴落在雨水里。 “恶魔。”海曼简短地说:“我们并不是在与属血气的争战,”他指了指一个黑暗的角落,隐藏在里面的人立刻走了出来,她低着头,走到海曼身前单膝跪下,海曼伸出手,触摸她的额头。“而是在与那些执政的、掌权的、管辖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属灵气的恶魔争战。”他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是说给跪在他面前的人说的:“戴上救恩的头盔、拿着圣灵的宝剑、就是神的道。神的道是活泼的、是有功效的、比一切两刃的剑更快、甚至魂与灵、骨节与骨髓、都能刺入剖开、连心中的思念和主意、都能辨明。” 得到了赐福的修女抬起头,她有着一张丑陋的脸,颧骨鼓起,嘴唇瘪着,一只巨大的鼻子向前垂下,简直能和尖翘的下巴接个吻,枯黄的头发被雨水浸湿:“愿罪人从世上消灭。愿恶人归于无有。我的心哪、要称颂耶和华。”她用绵软的声音回应到。 在她向那头可怕可憎的就像是世界末日才会出现的“魔鬼”走去的时候,所有的男人为她让开了道路,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份尊敬,这在白盐城几乎可以说是罕见的。 约翰长老被送到一边,有人为他止血,他略微皱着眉头,如果按他自己的意思,他愿意流下更多的血,但他更不愿意违逆海曼意愿。 “那孩子” “她是主的佣人,是主的刀剑,是伸冤的、刑罚那作恶的。”海曼平静地说“这同样也是主的旨意。” 那堆“东西”距离他们并不是那么远,容貌丑陋的修女只用短短几十秒钟就走到了它的“范围”之内,恶意的波动从脚下传来,她差点跌倒,但在此之前,她已经伸出手,金属的光芒在她同样乏善可陈,瘦长干枯的双手上聚集,那道光芒一眨眼间就变长,变宽,成为一柄单手剑的形状,她握住了它,用力地向别西卜砍去。那声悲鸣或许是人们的错觉,也有可能是真正存在的,唯一值得肯定的是,子弹也无法令其受到影响的邪恶之物被砍开了,巨大的伤口如呐喊中的嘴唇一般在身体上绽开,是否造成了致命的伤害还不得而知,但“它”切切实实地被激怒了,散发着荧光的身体如同有着自主思想的污泥一样猛地扑了上来,只一下就将修女全部吞没。白盐城们的修士们握紧了枪以及其他武器,却始终没有听到海曼的命令,先前被绞杀的人已经被吃掉了,现在那团“东西”再次发出了婴儿般满意的咕哝声。 这是一个胃囊,人类胃囊里该有的东西它都有,包括盐酸、胃蛋白酶原、粘液、内因子为主要成分的消化液,相别于人类的胃液,它的“兼容性”要强的多,就连子弹和石头都能溶解掉的液体腐蚀掉修女的眼睛、鼻子和耳朵连三秒钟的功夫都不要,灼热先于疼痛传遍全身,基于虔诚的信仰而生的意志力促使着修女沉默地(她已经没了大部分面孔)伸出手(没有了手指与手掌的手臂和一根斑驳的圆棍没有什么区别),暂且没有融化的金属吸附上来,在她残存的躯干上形成第二层皮肤——别西卜发出不满的哼哼声,突然出现的大东西让他感觉有点儿消化不良。 金属的碎片在畸形的手臂上凝结成尖锐的刀子,修女割开了包裹着自己的肌肉。 肌肉紧张地收缩着,它们产生的力可以与冲压高强度钢板的压机相仿佛,它们能够碾碎她,假如没有笼罩在她身上的那层金属,它们并不厚实,也同样不耐压力和腐蚀,但贵在能够短时间的源源不绝——别西卜实在是吞下太多的东西了。 过多的疼痛令人麻木,修女蹒跚前行,她清楚地记得海曼告诉她的话,她追寻那道光,那点热,那种光与热是世间的其他地方所不能有的——她找到了。 窄而长的利刃剖开了别西卜的身体,伴随着白而亮的光,完好无缺的珍宝滑落出来,就像是从牡蛎中掉出的珍珠。 (待续) ps:大人们新春愉快!抱歉,我忘了,春节并不单单意味着放假 第两百一十二章弥赛亚六 “没那必要,”床上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杰瑞德正艰难地转过脑袋,他的脸色奇异地红润着,而眼中的亮光甚至超过了生机勃勃的孩子:“有哈芮,我有哈芮哈芮在这儿,我不需要其他人!”他的声音并不高,还带着嘶嘶的回音,但房间里太安静了,以至于这个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洪亮。 斯蒂凡走上去,将帐幔拉开了些,这下子人们能看的更清楚了,一根被绞断过的铜管(边缘还有着模糊的花纹)从老人左侧肩胛骨下方斜穿而过,另一端因为在身体下面不得而知。 “右边距离主动脉只有五毫米,上边是锁骨下动脉和颈动脉,往下再过三厘米就是心脏,只要损害到这些要害部位没人敢依照常用的方法拔出这根铜管,手术也不能,而他支持不了多久了。”斯蒂凡轻轻地触摸着那根被血液与体温加热的金属,感觉上像是颇有些愉快,杰瑞德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如果不是现在——不是斯蒂凡,这个可能是唯一一个能救自己一命的杂种! “嗯,对了,”斯蒂凡补充道“是您们那个小朋友干的,她叫做莉拉。看,”他指着**的干瘪胸膛,铜管插入胸膛的部分,无论是肌肉还是皮肤,没有撕裂与变形,像是从身体里面长出来的“父亲以为她是服侍他的女人之一,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她的确是,她的母亲是圣人的女儿,排行十四,她是圣人的外孙女,服侍和取悦圣人是她的荣耀与责任——所以她进来的时候没人注意,但等圣人,要求她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你看到了。这是圣物,据说是” “哈芮”杰瑞德微弱地哀求道。 “我会救你的,父亲。”斯蒂凡说:“现在还不是您回归我主脚下的时候。”他稍稍弯下腰,捏着父亲又硬又冷的手指,从他手里抽出了自己的长袍下摆——带着鲜明的恶意,他停顿了一会,直到杰瑞德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哀鸣彻底地取悦了他。 教士伸出了一只手按住了父亲的胸膛,另一只手则握住了那根铜管。 没有任何预兆,拔出铜管的同时,鲜血污染了老人瘦骨嶙峋的身体。 “你们要事奉耶和华你们的神、他必赐福与你的粮、与你的水、也必从你们中间除去疾病。” 斯蒂凡将铜管扔在了地上。抬起自己的双手,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异样情状。但先前那些黑暗的东西在他念出第一个字时就已经消失殆尽,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眼神清澈,声音柔和。 别西卜的喘息声逐渐平缓下来, 撒沙歪过头,瞧了瞧海曼,发现他颤抖得厉害。他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但整个人的状况看起来更差了——斯蒂凡的力量既然能够影响到别西卜,当然也能够影响到海曼——他大概从未如此清楚地看明白自己与斯蒂凡之间的差距,一个大的足以令人疯狂的差距。 海曼应该已经尝试过至少一次了,不然他绝不会容许斯蒂凡来抢夺属于他的“荣耀”与“责任”但令人遗憾的,他没有成功。他的失败激怒了他的父亲,从他们进入房间到现在,时间并不算短。可除了刚开始的“没那必要!”于圣人杰瑞德而言,海曼。斯特朗雅各压根儿不存在。 “他赦免你的一切罪孽、医治你的一切疾病。” 哦,已经快到结局了,这真是一场令人相当不愉快的插曲。撒沙不再关注快要变成一堆垃圾的小斯特朗雅各。 斯蒂凡让开身体“感觉怎么样?父亲?” “很好。”杰瑞德。斯特朗雅各喘息着回答道,他试着从床上坐起来,欣喜若狂地抚摸自己恢复如初的胸膛,又深呼吸了几次,确定自己确实已经恢复之后,开始一根根地拔掉身上的管子,少许鲜血流了出来,但他一点儿都不在乎:“前所未有的好,哈芮。” “斯蒂凡。” 杰瑞德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严厉起来:“哈芮。” “斯蒂凡。”斯蒂凡毫不退让地说:“父亲,看看镜子。” 一个教士立刻快步走过去,拉开了镜子前面的帐幔,镜子正对着床,杰瑞德看见了自己——一个年轻了起码五岁的自己,他已经有五年没再看到自己的黑头发了。他抬起胳膊,皮肤也不再那么松弛了,接着他发现了更多东西。 “再来一次,”老人,是的,他依然还是个老人:“再来一次。”他急切的喊道。 别西卜轻轻地动了动嘴唇,他的能力本质等同于他的名字,人类的贪婪很容易触动那些深藏于灵魂与身体里的东西。 “不能够了,”斯蒂凡摇了摇头,看够了杰瑞德的表情后他才做出了补充:“现在不能够。你会死的,父亲。” 有那么几秒钟,杰瑞德的视线像是要穿透斯蒂凡的身体,但他最终还是恢复了狼,没再继续追问下去:“那么,斯蒂凡” “我不会留在这里。” “留在这,这儿的一半都是属于你的,等我死了,它就全部属于你。” “我不能留在这里,就像我必须叫做斯蒂凡,”斯蒂凡说:“你们无法与国家相抗衡。” 杰瑞德闭上了嘴,十一亿九千六百万,是梵蒂冈臣民的数量。 “另外,还有些事情,我需要提醒你们。”斯蒂凡说:“首先是霍普金斯,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希望他们受到打扰,”他看了一眼海曼:“我能做到很多事情,但其中一些仍然需要别人的帮助,很重要的帮助。这次我到的很及时,父亲,但我不能保证每次都到的很及时。” 杰瑞德也看了一眼,不过他看的是撒沙:“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他们了,除非必要。” “我会带走他们。” “可以。” “还有莉拉。” 有那么一瞬间撒沙以为杰瑞德会跳起来扑上去掐死斯蒂凡。 杰瑞德没有,他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的样子:“为什么?” “你知道莉拉的父亲是谁。” “肮脏的血脉。” “肮脏还是洁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两个叔叔,他们的兄弟已经死了,我想他们不会高兴听到莉拉的死讯。”斯蒂凡说:“虽然你们将除自僧外的异能者全部称之为‘异端’和‘魔鬼’,但他们身上的力量不会因为一个称呼而消失的。” “什么时候我能够——再得到一次?”杰瑞德说,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奇怪,但在场的人都能听懂。 “二年,或者三年,”斯蒂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父亲。” *** “夜晚就要过去了。”斯蒂凡说:“现在是最黑暗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想要让杰瑞德亲自做出判决。他们没有直接杀死莉拉,不过这不代表那些斯特朗雅各不会使用刑具——斯蒂凡在她身上使用了自己的力量,她的**得到了治愈。但崩溃的精神还没那么快拼回来:“她想要杀死杰瑞德。斯特朗雅各。” “因为她的母亲就是被杰瑞德。斯特朗雅各亲手烧死的,因为她不仅私逃,还和外面的异教徒结了婚,生了孩子,我不知道杰瑞德是怎么欺骗她的。但她回来了。还带着孩子,杰瑞德拿他们做诱饵,杀掉了她们的丈夫和父亲,你们的‘头儿’就是这个倒霉鬼的兄弟。”山风激烈的撕扯着斯蒂凡灰色的头发和他的声音:“每个姓斯特朗雅各的男人都吃到了他的肉。杰瑞德没有杀死莉拉,他想把她养大,而后作为公用的娼妓。幸好莉拉有了能力——她逃了出来。” “即便地狱里最为下作卑劣的排泄物在杰瑞德。斯特朗雅各面前也要甘拜下风,”斯蒂凡说:“但很可惜,现在他还不能死。” “因为监理教派。”撒沙总结道:“权利真是迷人。” “对我而言。权利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 撒沙将目光投向深黑的山谷,他们现在站在斯特朗雅各的宅邸所在的山顶,这里大概是白盐城最高的地方。 “魔鬼又带耶稣上了最高的山,将世上的万国,与万国的荣华。都指给他看,对他说。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撒沙说:“斯蒂凡,你带我看了这些,又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因为那也是个父亲,而他恰好也有个儿子?” 别西卜响亮地嗤笑了一声。 “是的,”斯蒂凡毫不介意地说:“成为魔鬼的儿子,本身就是最为深重的罪孽之一——即便是我。” “没有杰瑞德。斯特朗雅各,你的罪孽也同样深重,‘神父’,”撒沙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是头发:“我并不想提问,因为我很清楚,我并没有权利拿石头来砸你。” “你的罪孽并非来自于己身。” “‘我不容我的眼睛睡觉、也不容我的眼目打盹。’”撒沙平静地说“我知道我将来的所在是怎样的,我知道将来的居所是怎样的。” “我总是要和我的父亲在一起的。” (本文注释:因为本章斯蒂凡和撒沙的对话比较隐晦,所以在这儿解释一下——斯蒂凡,也就是哈芮。斯特朗雅各是杰瑞德的儿子,海曼是他的弟弟,但斯蒂凡很早之前,还是个大孩子的时候就因为需要减少家族中的男性成员而被以莫须有的罪名驱赶出去了,所以他憎恨斯特朗雅各和他的父亲,圣人杰瑞德。而他这次回来有两大主线,首先就是设法为国家与梵蒂冈收拢和修整整个监理教派,其次就是为了弥赛亚,也就是撒沙。霍普金斯,他之所以放纵莉拉甚至海曼,其一是为了报复和要挟圣人杰瑞德,其二就是在他的认知里,海曼对杰瑞德盲目的尊崇与信任、爱以及后者对于前者的利用对撒沙和安东尼。霍普金斯而言,非常相似,相似的就如同是一面镜子的内外——一他希望撒沙能从自己看到的东西里自行领悟到些什么——他没想过能够就此让撒沙彻底地脱离霍普金斯,但至少可以撒进一把尘土或是打开一道缝隙什么的。 这里面他们用了一些暗喻,基本都来自于圣经: 1。魔鬼又带耶稣上了最高的山,将世上的万国,与万国的荣华,都指给他看,对他说,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这是撒沙在问斯蒂凡,他向他展示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实际上撒沙已经猜到了,只是明知故问而已。 2。“没有杰瑞德。斯特朗雅各,你的罪孽也同样深重,‘神父’,”撒沙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是头发:“我并不想提问,因为我很清楚,我并没有权利拿石头来砸你。”——撒沙为什么要指自己的头发和眼睛呢,是因为斯蒂凡还是哈芮神父时,曾经数次掠走与撒沙形貌相似的孩子,而这些孩子并没有回到父母的身边。但撒沙说自己没有权利用石头砸他,是因为圣经里有个故事:有妇人犯通奸罪,依照摩西的法律当乱石砸死。法利赛人把这桩公案交给耶酥裁决。耶酥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砸她。人们听了这话,从老到少一个一个都离去了。结果,没有一个人敢把手中的石头砸向这位妇人。 因为撒沙的父亲大霍普金斯是个罪犯,撒沙虽然没有犯过罪,但他确实无数次地包庇与帮助了自己的父亲。 3。“‘我不容我的眼睛睡觉、也不容我的眼目打盹。’”撒沙平静地说“我知道父亲将来的所在是怎样的,我知道将来的居所是怎样的。”——这句话也同样源自于圣经,原本的意思是大卫王先为自己建了宫殿却忘记为约柜建造圣殿,故此日夜不宁,设法弥补——这里撒沙是说自己很清楚自己与父亲犯下的是何种罪行,他不会自欺欺人,也会做出补救,但也不会因为父亲犯下的罪过而和他分开。 (待续) 第两百零九章弥赛亚三 一个男孩被割断了喉咙,他倒下去的时候丢掉了枪,双手徒劳无功地按住那道狰狞的伤口,血喷涌出来,就像是一个坏掉的水龙头;他的同伴比他更惨,伤口非常宽,食管与气管、灰白色的椎骨非常整齐的断开,只有大概几毫米那么厚的皮肉相连,他的头笔直地耷拉在肩膀上,摇摇欲坠,与其说是被割了脖子倒不如说是砍了头,他的枪掉在地上,走了火,打中了同伴的腹部。此刻挡在霍普金斯前面的只有那个大叫着“爸爸”的男孩,食尸鬼轻柔地抓住了他的头发,就像是抓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猫咪——另一只手从男孩的两侧下颌枝攀上去,他的手指细长的令人联想到蜘蛛的脚,手掌很大,几乎覆盖住了猎物整半张脸,拇指与中指扣住了喙状突起,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年轻人特有的,富有弹性又光滑洁白的皮肤,然后——简直可以说是愉快而轻松地,男孩的下半张脸被撕了下来。 整个过程是那样的快,又那样的安静,受害者在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和你的爸爸说声再见。”霍普金斯说,帮助他转向自己的父亲,那部分已经脱离了原来位置的脸耷拉在喉结前面,晃晃悠悠的,骨头——从髁状突起开始到颏隆突,牙齿、肌肉、软组织、黏膜、皮肤、神经、血管——立体的,清晰而鲜明,犹如医学院常用的小型展示架,喷涌而出的,深红色的新鲜血液散发着浓郁的蜂蜜香味,弄湿了白色的衬衫与同色的地砖。 男孩看到了一张在医院的灯光下坚硬而又冷酷的脸。 或谢有上帝才能知道黑衣教士的步伐与思想有没有短暂的停止过——哪怕只能以毫秒来计算呢,但至少在别人的眼里,新增的“障碍物”没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标准9英尺的医院走廊足够宽。只是在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叫后——圣母在上,终于有人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了教士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从肠子到耳朵的那种,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男孩,也是他的继承人,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已经长大到和他的父亲、叔伯和祖父,或者还有曾祖父抢夺女孩的男孩没因为各种匪夷所思的罪名被驱赶出去——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受到了完全的教育,相对于其他孩子来说足够多的关心。还享有部分父亲授予他的特权。从灵魂到**,他就像个套在透明模套里生长的苹果那样按照其父亲与上一辈男人所期望的的样子一丝不苟的生长。他即将成熟,教士期望看到他的未来——一成不变的未来。 他没有想过那孩子是否还有救。白盐城的权利中心不会接受一个被黑暗污损的罪人,而且治疗费用必定相当可观,有这笔费用,他完全可以重新娶一个年轻的新妻子,生一个更加完美健康的男孩。 但最大的损失已然造成。他白白耗费了十六年的宝贵时间,还有花在男孩身上的钱,以及他的两个妹妹,她们是男孩的妻子,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三岁。去年才结婚,在白盐城,女人的价值很低。而寡妇的身价更是比不上一只母山羊。 愤怒有如实质,在教士的血液里攒动,他要抓住那个毁了他儿子的下贱东西,鞭笞他,撕碎他。烧毁他的皮肉和骨头,把他送回老家去。当然,如果可能,教士决不介意先让他先见见与感受一下人间的地狱,五百年的时间,封闭的土地,严谨的思想,苛刻的教育,已经足以让他们发展出一套完善而精巧的刑法体系。 安东尼。霍普金斯在他的前方飞奔,就像是一道稍稍结实点的影子,又像是一只灰白色的蝙蝠,穿过了中庭,然后继续沿着走廊向前,前面是什么?哦,对了,那儿有一扇窗,窗外是浓密的树林。 有那么几次,教士差点儿就能踩到了霍普金斯的影子,他紧紧地,一心一意地跟着,全然没发觉整条走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们的速度太快了,而海曼。斯特朗雅各的重点暂时还不在这儿,这里最多的是普通人,虽然他们都有着枪和刀子,但那只能对付和他们一样或者更为脆弱的人。 他们已经能够看到那扇窗户了,外面那么黑,窗户就像是个被拔光了牙齿的嘴巴。 “圣雅克!”教士依照传统大声地呼喊着圣人的名字,祈求自己的保护圣人能够帮助自己战胜面前的魔鬼,没注意到自己和唐璜的父亲巧妙的重合了(唐璜的父亲曾经在战争中喊过此位圣人的名字),他距离安东尼。霍普金斯前所未有的近——他抓住他了——他的手指穿透了衣服,柔软的羊毛衬衫消失了一大片,他的指尖甚至能够感受到皮肤的暖意。 不可思议!他确实地抓住了安东尼。霍普金斯。 但这是不应该的! 如果——他是说,如果一切正常的话,魔鬼的身体原应在他的触碰下彻底消失,就像是被无形的刀子切割成无数肉眼难以辨识的小块儿——他没有选择胸膛而是肩膀就是这个原因,杀死了自己儿子的杂种没资格获得快捷而愉快的死亡。 教士的手指算不得有力坚硬,他的能力给了他太多的依仗,他很少用枪,也从不随身带着刀子,作为一个获得主的慷慨赐予的人,他也无需去做什么体力活儿,他的手掌比大部分女人都要柔软白皙。 思想的速度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快,这段时间已足够安东尼捉住教士的手指并把它们扭转到另一个方向,食尸鬼全神贯注地做这件事情,巨大的力量从指尖延伸至手臂,处于本能,教士沿着霍普金斯所期望的方向倾斜身体,他失去了平衡,他的手臂被敌人提起,脊背撞到了地面,一只脚轻轻地伸过来,踩住了他的咽喉,喉结下面的软骨环压迫着气管,空气被隔绝了。 教士仰面倒在坚硬的地面上,动弹不得,剧烈的疼痛与可怕的窒息感让他想要被电击的畜生那样尖叫。 “很抱歉,”安东尼。霍普金斯客客气气的说:“我想我大概还需要一点儿肉。” *** 在没有睁开眼睛之前,撒沙能够感觉到有人正在喂他喝水。 用的是很浅很小的金属勺子,母亲喂婴儿的那种,水是温热的,咸的,每一滴都渗透着浓重的玫瑰花香,但这绝对不是花露,没那种花露会带着鲜血的味道。 撒沙睁开眼睛,勺子立刻撤了下来,他试着动了动,身体仍旧处于一种奇妙的,令人愉快的疲惫里。 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张端正俊秀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深灰色的眼睛倒映着小小的撒沙。霍普金斯,里面的关切之情毋庸置疑,还带着那么一点儿急切。 “您觉得还好吗?”海曼问道。他把杯子放回到床边的小桌子上,然后帮着撒沙从床上坐起身。 撒沙身上的衣服被全部换掉了,至少他记得自己在昏倒之前绝对没有穿着本色细亚麻布做的睡衣,衣服的边缘用金线绣出的小m字收口,纳着精细的褶皱——虽然睡眠中造成的褶皱已经让它们不再是那么突出了。他抬起手臂闻了闻,确认自己被洗过了。 一开始他还有些头晕,但海曼拿过水,就是刚才喂他的那些,他多喝了一点就感觉好多了,可以说,比之前还要好。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房间里家具并不多,只有床、一只壁橱,写字台和一只椅子,顶尤其高,显得有点儿空荡荡的,同样没有窗户,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家具的颜色和墙壁护板一样,都是经过染色处理的胡桃木,近似于黑色,显得有点儿阴沉,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这儿放置了多的令人难以想象的小轮种玫瑰,只有粉色与白色,花朵非常新鲜,花蕊金黄,白色的花瓣没有哪怕一片萎缩的,也没有折断的叶子和掉落的花苞。 墙壁上没有挂毯和油画,也许是因为整个屋子里只要有那张床就足以满足任何人的装饰**了——十七世纪的威尼斯风格,桃花芯木,宽大到可以容纳三或四个成人同时在上面舒舒服服的沉睡,装饰豪华,四根雕刻精美的床柱支撑着紫色与黑色的床盖,床下有着带台阶的基座,撒沙盯着它看了会,觉得与其说是一张床倒不如说是一座精美的祭坛。 只希望自己不是那只被拿来祭祀的黑羊,撒沙想。 海曼。斯特朗雅各一直保持者良好的耐心,既不催促,也不说话。 “那么,”撒沙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房间里的灯光不是非常明亮,但已经足够让撒沙看清海曼的脸,他脸上的表情突然间变得非常奇特,既有些悲哀,又有些忿怒,或者说茫然,还带着点特属于赌徒的那种孤注一掷般的希冀年轻的长老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跪了下来——虔诚地双膝跪地,而后匍匐下身体,亲吻了撒沙赤着的脚。 (待续) ps:致歉!——很抱歉,诸位大人,因为这三个月工作一直很紧张,除了原本的工作之外,还有领导的私人住宅需要设计监理,休息时间几乎全部搭了进去,也许因为压力太大,一直失眠——原本想要抽时间更新的,所以没有请假,谁知道一个没注意就拖到了现在!真是太抱歉了!接下来我会努力争取起码两天一更的!(虽然工作还是很紧张),但真的不能拖下去了——不然的话,真是太对不起大家了!这四章免费,以表歉意! 第两百一十章弥赛亚四 ——亚伯因着信献祭与神、比该隐所献的更美、因此便得了称义的见证、就是神指他礼物作的见证。他虽然死了、却因这信仍旧说话。——希伯来书 “你想要增强自己的力量。”撒沙神色平静地说:“对于我而言,并不是很难。” 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而海曼。斯特朗雅各跪在他的面前,两个人的距离非常的近,近的只要撒沙举起手,就能碰触到年长者的额头:“而且,没有危险,一点都没有。”他轻声轻气地说道:“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但最大的问题是,”食尸鬼的儿子在金黄色的灯光下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承蒙您们所赐,我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状态,斯特朗雅各先生,我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沸腾咆哮,我无法控制它,就在刚才,对不起,我不太能弄明白我们究竟在这儿耽搁了多久,姑且就这么认为吧,在不久之前,我差点因为这个杀了自己的朋友和兄弟——我相信你已经看到了那个后果——每个人的能力不同,增强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也很难说,但失控之后的结局倒是挺好猜的,最好的那个是死亡,坏的,或是更坏的,我也猜不出。”他沉默了一会,给海曼思考的时间,然后小小地摊开双手:“当然,如果你愿意等上几天我不能保证,但是” “没有时间了。”海曼说:“没有时间了。”他重复道。 “你也许会死。” “耶和华必赐力量给他的百姓。耶和华必赐平安的福给他的百姓。” “我不是耶和华。” “您是弥赛亚,神的受膏者,主所选中的人。” “这可真是一个荣耀的称号。”撒沙喃喃道:“只是大多下场不妙。”第一个被确认为弥赛亚的就是耶稣,最终他被罗马人钉在了十字架上,虽然他三天之后就复活了——撒沙确定自己没这个本事。在此之后频繁出现各个“伪弥赛亚”就更别提了,公元132年的阿吉巴?本?约瑟被罗马人砍了头,12世纪的不知名犹太“弥赛亚”重蹈了他的覆辙。被当时的哈里发斩首,16世纪的托马斯?闵采也是如此,17世纪的萨瓦塔伊?塞比被土耳其人抓住后为了自己的一条性命改信了伊斯兰教,而自打两次世界大战后,人们比平时更期望有个弥赛亚带领他们走出战争、饥饿与贫穷,自称和被称为弥赛亚的人就更多了,他们最为相似的一点就是结局都颇为“奇妙”“好吧,我想一个称呼无关紧要,”小霍普金斯说:“斯特朗雅各先生,我想知道。别西卜。比桑地还活着吗?” 海曼停顿了一下,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活着。” “安东尼。霍普金斯呢?” “活着,至少在离开我们的视线之前。” “其他人呢?” “都活着。” “很好。”撒沙说:“那么。请再靠过来点。” 他把手放在了海曼。斯特朗雅各的脖子上。 *** “弥赛亚。”安东尼。霍普金斯语调轻柔地说,并且在胸前交叉起手指“那是个荣耀的称号,只可惜有此殊荣的角色很难获得一个好下场。”他观察着眼前的这帮子人,每个被他打量到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转开自己的视线不与他对视。包括“头儿” 他身上的血腥味浓郁的令人晕眩,虹膜深红,黑色的瞳仁尖细的好比一个针鼻。 “我不明白‘机构’为什么愿意容忍这种”“头儿”身后的人说,他自以为说的很小声,可食尸鬼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容忍我的理由和容忍你的理由基本相同。”霍普金斯咕哝道,:“这正是我最为难以忍受的地方之一。” 显而易见。那家伙没听懂,他也许还想说些什么,他身边的人拉住了他:“行行好吧。”那人低声说:“闭上你的嘴,没发觉那些臭烘烘的愚蠢都快要从你的喉咙里溢出来了么?” “头儿”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你不准备做些什么吗?” “做些什么?我想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霍普金斯礼貌地向众人点点头:“如果您需要的话,头儿,”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就像是在招呼一只狗或是一只猫:“我会回到旅馆里洗个澡,换个衣服。毕竟这身打扮好像是适合出现在万圣节里,到时候。如果能的话,我回来找您的。” 最后一句话里蕴含着的不祥意味让“头儿”拉直了嘴角。 “撒沙。霍普金斯在斯特朗雅各那儿。” “没错,就像你所说的,”霍普金斯开开心心地说:“既然他是他们所认为的‘弥赛亚’——救世主,那就表示——他们会服侍他,照看他,我不必为他担心,不是吗?”他做了一个邪恶的手势:“别太失望,头儿,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凯瑟琳。”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嘲笑声,向后退了两步,消失在黑暗里。 “我们追吗?” “头儿”摇晃了一下脑袋,他的心思被霍普金斯看穿了,万幸的,食尸鬼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但他犹豫了,凯瑟琳不在,霍普金斯而马丁头儿根本就不敢让他有任何与前两者共处一室的机会,他身边的人虽然都是异能者,其中有一两个的能力还很不错,但他们都还是菜鸟,他们还需要磨练,但磨练的对象绝对不能是监理教派这种冷酷无情而又强壮有力的对手。霍普金斯父子数年前留给机构的创口还未完全愈合,逐渐重视起异能者的国家和其他组织持之以恒地和他们争夺着每一个新人,如今的机构已经承担不起额外的损失。 “嗨,”一个人突然悄声喊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头儿”的脸一下变得雪白。 *** “头儿”也是曾经受过撒沙力量“洗礼”的人,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海曼颤抖着,外来的力量正缓慢而准确地侵入他的身体,他的骨骼。他的血管与皮肉都在因此而震动,神经酥麻,皮肤紧绷,他的本能喊叫着想要反抗——它正在挖掘他的内脏,甚至更深地,心脏、大脑与灵魂,它在改变它们,修正它们,增强它们——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狼才愿意全力对抗他的本能。不,不要拒绝,这是你所祈求的。你所愿意的,你所渴望的——整个过程是那么的漫长、疼痛与惶恐,他已经不能维持最初的姿势,倒在地上,四肢摊开。不断地大口喘息,眼泪与汗水不可控制地往下流,湿透了衣服和身下的地毯。 也许不止是汗水,一股令人反感的异样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就连浓郁的玫瑰花香也无法遮掩——松弛的肌肉似乎并不止于人们能够看到的地方。 他自愿摘下了光辉的王冠,连同一直以来保护着它的力量。交付给面前的人——交付给“弥赛亚” “主啊,帮帮我”他虚弱地呻吟着“救救我。” 撒沙没有说话。他握着自己的手,从椅子上俯下身体,平静地注视着海曼。斯特朗雅各。后者看上去不比那些注射了大量毒品的瘾君子好到哪儿去,丰润的肌肉和皮肤好像经过了电影特技的处理那样在几十秒内消失的无影无踪,面部轮廓塌陷。眼窝青黑,双颊蜡黄。只有那双眼睛还像是点了火一样。 “感觉到了吗?”撒沙握住了他的手:“力量。” 海曼闭上了眼睛,而后睁开:“感觉到了”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正确点来说,是恰恰相反,不像是来自天堂,而是地狱。但是他确实感觉到了,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力量,近在咫尺,如果它会呼吸的话,他一定能感觉到略带着点潮湿与温暖的风打在脸上。 “好啦,”撒沙漫不经心地拍拍手“你可以去干你想要干的事儿了。” 海曼动作迟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看上去糟透了,但也可以说是好极了:“我不能确定,”他说,声音嘶哑:“或许我会需要您的帮助,再一次的。” “我说过,打开那道门对我来说既不危险也不困难,”撒沙往后靠在椅子上,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彩“我会在这里等你。” *** 安东尼。霍普金斯当然不可能回去旅馆,他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屋子,一个房间,安静的,温暖的,当然。 他降落在花园里,身边浮动着野菊花的清香,光线的微弱对食尸鬼没有影响,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走向后门。住宅的后门开设在厨房里,纤长的手指只拨弄两下就打开了门。 危险的入侵者走动起来无声无息,但突然之间响起的轻轻的碰撞声和泄露出来的橙黄色灯光让他站住了。 一个穿着正统睡衣,也就是说,从脖子到膝盖的长款睡衣的孩子站在开着的冰箱旁边,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捏着一个罐子,赤着脚。他吃惊地看着就像是从空气里走出来的男人。 孩子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罐子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 霍普金斯接住了那只罐子,罐子打开着,里面是和他眼睛颜色非常相近的凝胶状物体,野菊花和蜂蜜的香味融合在一起——一块浅浅的凹陷正在缓慢地恢复原状——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手工的综合酱,没有香精、添加物和防腐剂,里面有草莓和苹果的碎块。 男孩最多不过七八岁,有着纤细而柔软的脖子,身上的气味让霍普金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男孩们总有点相像的),红褐色的眼睛轻快地眨了眨:“‘妇人说、我知道弥赛亚、(就是那称为基督的)要来。他来了、必将一切的事都告诉我们。’——知道这句话出自哪儿吗?” 孩子迷惑地睁大了眼睛,他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但源自于幼生体本能的声音告诉他应该听这个人的话“约翰福音,”他犹犹豫豫地说:“第四章二十五小节。” “非常正确,”食尸鬼说:“你有一对虔诚的好父母,亲爱的,请记得提醒他们去做一次感恩弥撒。” 他把男孩夹在胳肢窝下面(就像是夹着一袋子面粉),脚步轻捷地上了楼。 之前他没忘记用脚尖勾上了冰箱的门,让整个屋子重新陷入黑暗中。 (待续) 第两百一十一章弥赛亚五 这栋小小的,既不是那么偏僻,但也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小屋子正如任何一座同类型的房屋那样有着一座锥形阁楼,或许是因为居住人口仅有三个的关系,阁楼被闲置着,空旷,昏暗,遍布灰尘,到处都是蜘蛛网,虽然看得出来,主人在最初的时候还是很努力地将之收拾了一番的——用来捆扎包装新家具的纸箱和纸盒、薄膜、塑胶泡沫、尼龙袋都被折叠和收藏起来,在角落里堆放的整整齐齐;白色的,或者说曾经是白色的旧床单覆盖在箱子和瓦罐上面——霍普金斯小心地拉开了床单,灰尘就像是丹麦面包上的酥皮那样一层层地滚落下来,在一摞瓦罐的旁边,他找到了一张旧沙发——基于“朴素”的理念与要求,监理教派的信徒们总是喜欢把每一样东西用到不能再用为止,这张沙发也是一样,它被脱去了鲜亮的套子,粗糙的麻布暴露在从黑黝黝的小窗子里透进来的些许暗淡光线里,从它绽裂的缺口里,可以看见失去了力道的弹簧正阴沉沉地萎缩在杂乱的土黄色海绵碎块与说不清道不明的纺织物里。 不过这些并不能说明它已经被主人完全的抛弃了,霍普金斯在木脚和扶手这儿找到了修补过的新痕迹,也许过个几天,就会有位勤劳的主妇手提着针线盒或是榔头爬上几乎与地面呈现七十度陡角的小楼梯——入侵者提起床单,抖了抖,把它翻过来覆盖在沙发上面,然后把它挪了个位置,好让它稳稳地立在那扇唯一的小窗户下面。他在打开那扇窗户时遭遇到了极其细微的阻碍——那扇窗户被锁住了,铰链也因为长时间不使用以及材质低劣而生了锈——窗户打开之后,带着草木气息的新鲜空气亟不可待地涌入。雨停了,乌云散去,清透的月光在沙发上面形成一个奇形怪状的方块儿。 面儿严重塌陷的临时座椅令得大霍普金斯必须伸直双腿才能舒展身体,洗的干干净净的手指交叉着,叠放在腹部,食尸鬼按照每分钟十五次的频率缓慢呼吸,腹部的温度逐渐透过浆洗过的亚麻衬衫传递到掌心里——他动了动脖子,解开一个扣子,这家的主人是个矮而强壮的男人,成品衬衫必须经过修改才能让他穿着舒适。安东尼。霍普金斯却是又高又瘦——细长的手指在脖子上短暂停顿了一会,灰鹭背部羽毛般的头发还有点潮湿,医生一向不怎么喜欢人为的风。残余的水汽渗入了头枕着的床单,在那儿造成了一大片阴影。 他闭上眼睛,在几秒钟里进入了自己的记忆宫殿。他沿着长而陡直的通道一路向前,攀上盘旋如鹅肠的楼梯,直到看见那扇门。门后非同寻常的安静,好像什么都不存在,食尸鬼在那扇门前面停驻了一会儿,红褐色的眼睛变得很亮,然后他转过身去,按住了另一扇门的手柄。 第二扇门距离那道禁锢着“猛兽”的门很近。式样也完全相同,令父亲略微有点儿吃惊的是,今天这扇门居然被锁住了——他敲了敲门。门那边传来虽然称不上和缓,但也算不得紧张的气息,门依然紧闭着,这还是头一遭,撒沙。霍普金斯拒绝了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探访。 *** 门打开了。几个人逆着光站在那儿,为首的那一位身形高大而瘦削。 撒沙抬起头。在此之前,他正在研究那张胡桃木写字台上的抽屉——这种诞生于大半个世纪之前的写字台里面通常都有着不下一打的隐秘的小巧机关,好给教士和贵族们保存贵重的珠宝和重要的文件,他并没想要在里面找到些什么,但这里面确实装满了东西——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宝库,具体有些什么我们在此就不再赘述了,长达五百年的进贡与积累,即便无法与那个真正的圣地相比——最重要的,哪儿的财富属于一个国家,而这里的财富只属于一个姓氏,甚至可以说,一个人。 哈芮。斯特朗雅各,正确点来说,如今的斯蒂凡教士站在门口,每一处都看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他的救世主,他的弥赛亚。虽然他弟弟,也就是海曼。斯特朗雅各的行为让他感到愤怒与不满,但他得承认,弥赛亚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纯洁的,光辉的,芳香的,神圣的独一无二,以及,属于他们的,他的。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果实尚未成熟,它的果蒂还牢牢地连接在那棵罪恶的树木上,强行拉拽只会让它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我很抱歉。” 男孩关上了抽屉,绕过那个写字台,向前走了两步,站在那盏从高高的屋顶中心点垂挂下来的铜灯下面,这种造型古朴的灯具下方是完全封闭的,虽然它里面使用的是灯泡,光线却是从碗状的灯托上面朝四面八方投射出去的,这让撒沙。霍普金斯的脸同样隐藏在了浅薄的阴影下面。 “为了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斯蒂凡说:“虽然海曼。斯特朗雅各的作为并非出自于我的意愿。” “这无关紧要,”撒沙冷漠而柔和地说道:“那么,接下来呢?” “我会竭尽全力做出弥补,”斯蒂凡说:“幸好暂时并未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差错——比赛已经结束了,依照原有的安排,您的队员会接收到最好的治疗,其他人则随时可以离开,回到格兰德,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包括我?” “包括您,”斯蒂凡说:“还有您的朋友,您的父亲,任何一个人。” “别西卜。比桑地?” “他非常好,”斯蒂凡说,从表面看,他似乎毫无芥蒂:“你可以先去看看他。” *** 略微有点儿出乎意料的,别西卜。比桑地的处境算不得太差,他同样被放在了一个房间里,只是没有家具和装饰,屋顶、墙面、地面用黑色与红色的涂料涂刷着驱魔的符咒和图形,空气中弥漫着撒沙已经非常熟悉的,玫瑰与鲜血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最令撒沙喜悦的是,别西卜已经恢复到了他原有的样子,一个人,一个男孩,没有多一条胳膊也没多一条腿,**裸,一丝不挂的身体上除了淤青与轻微出血之外没有一丝一毫让人感觉恐惧与不安的地方。 他昏睡着,胸部的起伏缓慢而有规律。 斯蒂凡做了一个手势,一个黑衣教士走上去,往别西卜嘴里倒了一点药水,随即退开,过了几秒钟,别西卜就睁开了眼睛。 “好家伙,”他声音嘶哑地说道:“这回可真够刺激的,是不是,撒沙?” “能站起来吗?”撒沙说:“先走,还是和我一起来?” 别西卜迅速地眨了眨眼睛,他懒洋洋地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是手指和脚趾:“我和你一起走。” 教士拿来了一套衣服——一件黑色的长袍,没有内裤,没有袜子和鞋子,也没有背心或是衬衫,别西卜拿过来套在自己身上,一边不引人注意地啧了一声。在走廊上走动的时候,他不怀好意地碰了碰撒沙的胳膊:“怎么样?我是说亲爱的,有几年了,我下面还没这么凉快过。”他看着撒沙——腰部以下的地方,撒沙的长袍式样和他非常相像,只是有着说不出的精细与奢侈,另外,颜色是白的。 撒沙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堪称粗鲁地揽过了自己的朋友,别西卜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好,他几乎没能做出些值得一提的反抗,他确实能走,但也只是能走而已。 “我们这是要去那儿?”别西卜问。 “去见见我的父亲,啊,地上的那个,”走在前面的斯蒂凡可以说是和和气气的回应道:“圣人,杰瑞德。斯特朗雅各。” 杰瑞德。斯特朗雅各的情况非常不好。 不过让人意外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真的能够看到奄奄一息,生命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的圣人杰瑞德。 距离上次相遇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而已,杰瑞德却像是已经度过了他生命中所剩无几的最后一部分,深紫色与金色的帐幔,云絮般洁白的被褥里露出的脸和身体只能让人联想到一枚畸形的核桃——干枯,发黑的核桃,他的血气被抽干了,呼吸若有若无,难以计数的管子从古旧纸张般脆薄的皮肤下伸出,连通到一台又一台的医疗仪器上,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看到医生,只看到一个僵硬的,苍白的,萎缩的,像是会比他的父亲更早接到上帝召唤的海曼。斯特朗雅各。 更奇怪的是,他在看到斯蒂凡,他的兄长,曾经的哈芮。斯特朗雅各的时候无动于衷,在看到撒沙的时候才恢复了点正常的神采,他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斯蒂凡非但没有阻止,还向旁边让了让,让海曼能够直接面对霍普金斯。 “您说过,如果我需要”海曼说。 “当然。”撒沙说:“但就像我说过的” “最好的,”海曼说:“最强的——即便它会带来死亡——或是别的” “没那必要!”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其效果如同一把巨锤直接砸碎了海曼的脑袋和脊椎,他眼中瞬间升起的绝望和悲哀足以淹没整个白盐城的盐井。 第两百一十三章圣人 过了六天、耶稣带着彼得、雅各、和雅各的兄弟约翰、暗暗的上了高山。就在他们面前变了形像。脸面明亮如日头、衣裳洁白如光。——马可福音 天空无声无息地明亮起来,它的速度是那样的快,快的就像是一个想法——云朵、岩石、树木、建筑与各种各样的生物变得清晰起来。 黑暗离开,黎明到来。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抑是雨雪天气都始终打开着的窗扉自然无法阻隔稀薄的山雾与冰冷刺骨的空气的侵入,一阵有规律的钟声响起来了,那是召集姓斯特朗雅各的人们做第一次公共祈祷的钟声,斯蒂凡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听到过了,但在童年与少年被强行营造而成的习惯依然有着部分残留,就像是无领衬衫里尖锐的小亚麻刺那样刺着他的皮肤,他没有反抗它们,而是顺从的放下了手中的笔,跪在了湿漉漉的石板地上。 在祈祷的时候,他闭着眼睛,手指交叉着握成拳头,额头紧紧地抵在座椅的靠背上面,描述圣本笃建造圣玛尔定堂的浮雕在他又热又冷的皮肤上烙下凹凸分明的印记。 斯蒂凡的祈祷并未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兀长繁琐,他甚至没等听到结束的钟声就站了起来,他的主已经听到了他的话,并如同之前的每一次那样给于了他明确的指示,他的目光澄澈,头脑清醒,他知道自己之前作了什么,也知道现在在做什么以及——将来做些什么。 他重新回到写字台前,写完了那封信。 在这封将会直达总来事,也就是人们通常称之为“黑衣主教”的大殿的第一助厉教拉特尔蓝手中的信件或许会大出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其中必然还包括着通常意义上的——斯蒂凡的老师、牧人与指引者,即是说。他的施洗礼人罗梅罗神父,现在的圣路加区教区主教与很有可能的,未来的教省大主教的助厉教。 阳光从房间里唯一的窗户钻进来,照亮了斯蒂凡的手指,小指侧腹上沾着的一点矿物墨水在阳光下发出孔雀羽毛般的蓝绿色。 教士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却暂时没兴趣去理会这件小问题,他站到窗户前面,在这里他可以俯瞰这个巨大的宅邸的东侧与南北两侧的一部分,庭院里空空荡荡。对啦,现在斯特朗雅各们还在做早祷——除了寻常的唱圣歌、日课和祷告之外,还要聆听“圣人”杰瑞德的指引演说。 因为早晨的空气太凉了。所以这些充满了神秘、恐怖与威胁(实际上只是一些可笑的妄想、圣经中的只字片语及几段模糊不清的震颤音的混合物)的话语都是在前一天晚餐前录制好的,杰瑞德有着一个专门的录音室和两个专职负责此项工作的斯特朗雅各,杰瑞德不得已地允许后两者到魔鬼的世界里接受一小段时间的专业指导,他很高兴这两兄弟并未在那段“圣人”难以控制的时间里堕落,在连续几年的严密监视与谨慎估量后。杰瑞德慷慨地授予了他们“长老”的称号。 自从病症恶化后就连续一年多没在录过新歌儿的杰瑞德带着巨大的耳机,心满意足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多么洪亮,多么清晰,就像是在胸膛里敲响了天堂的晨钟——就像以前那样,他喜欢在所有人之前先听听。 当天晚上不行。因为录音要做过处理,配上浩瀚神圣的背景音乐,修掉杂音与破音。在某些地方要加快或减速,增加回音,让它们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在说话,而是一个天使甚至于神在呼号或歌唱。 早祷之后,就是斯特朗雅各们接收指引的时间。而音响师没有放弃早祷的权利,所以他们必须起的比任何人都要早以便安排好所有的事情。有些时候还得通宵。 在斯蒂凡“回归”之前,只有圣人杰瑞德能够在自己的祈祷室里做祷告,这曾经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特权。斯蒂凡的轻慢令圣人为之愤怒不已,但时过境迁,如今的斯蒂凡已经不是那个哭哭啼啼任人摆布的小男孩了,他有力量,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还有着权利——不仅仅是监理会给予的。 一只等候已久的灰雁从窗户钻了进来,斯蒂凡将封闭在小金属管里的信件系在它的脚上,灰雁安静地啄了啄羽毛,以一个古怪的姿势从窗口跳了出去,它可以说是坠落了一小段,但正如其估计的,一股温暖的气流将它托了起来, *** “虽然不是第一次,”教宗说“但我还是得说,亲爱的拉特尔蓝,这可真是奇妙之极。”他正坐在温暖的花园里,阳光灿烂,然后突然掉下来一只灰雁,它似乎是想在他的膝盖上着陆,但那块地方太小了,最后它不得不退而求之,砸进了距离教宗只有几英尺的喷泉里,现年七十二岁,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但可爱的小老头儿的圣保禄十六世因此变得湿漉漉的。 “但我觉得,陛下,或者我应该请他改变一下通讯方式。”拉特尔蓝说,一边用干燥的大毛巾擦着教宗如同绵羊毛般白而细软的头发和胡子。 “为什么,我觉得这很有趣。孩子,我老了,需要有点惊喜。” “但我和您的警卫受到了惊吓!”拉特尔蓝硬邦邦地说道:“这很危险,因为他们不知道该不该打下一只明显冲着您来的鸟儿——它们能够携带的东西太多了,除了信件之外,还有很多,比如微缩液体炸药,或是炭疽杆菌——即便是为了安全,我也觉得一个或许会被拦截的电子邮件也要比一只随时会被偷猎者或是好奇心浓重的孩子打下来的鸟儿好。” 教宗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但问题是,让他这么做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呢。”然后他抢在大殿的第一助厉教浓重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之前明智的作了补充:“当然,我会在下一封信里告诉他不必再继续了——他可以用其他方式写信给我,比如说。我的r(微博客)。” “我正要告诉您,陛下,您的另一个”第一助厉教好不容易才将“匪夷所思”这四个字吞下去:“想法得到了支持,一个小时前,宗教法庭已经做出了裁决,关注您的社交媒体账号或是您的官网可以使信众们获得大赦——特别需要强调一下的是,他们必须成为您的关注者,而不是让小鸟叫一声就飞走了。”(注:意思即是r上的留言,但也有着啼叫的意思) “好形容,亲爱的拉特尔蓝。”教宗抚摸着那只有幸匍匐在他高贵膝盖上的灰雁。它的羽毛干的很快,所在的地方又挺暖和的,加上之前已经飞了数千公里。所以它闭上了眼睛,睡着了,教宗低头瞧了瞧,放低了声音:“我想我也许可以在后天的弥撒之后增加一个小演讲——小小的敦促。” “有关于您的社交媒体?” “不,不单单是这些。”教宗感受着那只暖呼呼的小家伙,它在他的怀抱里睡的香甜,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的手指搭在它的翅膀上,光滑的羽毛在阳光下泛出一圈圈细小的波纹,生命总是值得敬畏。他想“我希望他们能够利用所有的,无论是那些传统的方式——告白。传播教义和口诵经文、书籍、图片,还是那些不怎么传统的——视频、动画、博客、微信、网站等等,只要能让人们听到和看到。拉特尔蓝,虽然我知道,过程必然是艰难而又崎岖的——在一开始的时候。它会令人无所适从、尴尬甚至愤怒——我知道,仍有人认为网络和手机是魔鬼的造物。” “现在的孩子们总是很急躁。他们需要和想要接收的东西太多,多得他们无法真正的理解与熟悉,他们甚至没法子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吃顿饭。可我们不能就这么耸耸肩膀,看着他们向深渊滑过去,速度又是那样的快——这不是理由,”他安祥地继续说道“不是理由,作为牧者,指引们走上正确的道路就是他们唯一的职责,你没做到,就是毋庸置疑的失职——哪怕就像电影里假设的那样,撒旦直接两脚黑泥滴答地踩在了某个医院走廊的水泥地面上,那也是我们的罪,永远不可能被饶恕的罪。” 说完,天主众仆之仆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大约六七分钟后,他抬起头来“明天是星期五?” “是的,陛下。” “我能吃点鲑鱼奶油冻吗?”老头儿充满希望地问道。 “如果您答应不会再偷偷跑到厨房里往鱼碎里面加进太多乳酪的话我想,应该是可以的。” *** “你们要节制,要醒寤,因为,你们的仇敌魔鬼,如同咆哮的狮子巡游,寻找可吞食的人;”——伯前5:8 在现任的“圣人”杰瑞德是个热衷于权势、荣誉和**的人,即便几近于瘫痪,每天两次的会议也从未停止过,白盐城一共有七十二个长老,负责各种事务,他们分批前来,在小房间里与杰瑞德单独会面,杰瑞德关心每件事情,无论大小,而能够做出决定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他自己。 现在有第二个人了。 斯蒂凡可不是因为怀念故土亲人才回到这里的,他背负着愿望、任务与命令,而且相当紧迫。 “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斯蒂凡长老,”杰瑞德说,嘴角奇特地歪斜着“我相信我的儿子会做出正公正而又仁慈的判决。” “食尸鬼”霍普金斯如今已经远离白盐城至少上千公里,但他亲手酿制的悲剧依然正在进行中——白盐城监理会的损失不可谓不小,长老桌上空出了好几个位置,他们的妻子、女儿、妹妹加起来足有两百多个,当然,这也许算不得什么坏事,但如何分配也是桩值得头疼的事儿。 还有十来个强壮虔诚的年轻人,他们死了,失去了侄子和儿子的长老们宣称他们会为亲人复仇,为了这个,杰瑞德拿出了一部分利益,还有不幸死去的长老的女儿们,十八岁以上的他都给出去了。 说实话,圣人杰瑞德如果要干些什么,他的理由要比长老们充分切实得多了——给了他穿胸一棍子的小娼妓是那群魔鬼带来的,他最爱的战士,他忠诚的小弟弟是被霍普金斯杀死的,而那只由污泥、粪便与淫秽之物塑造的怪物和魔鬼的儿子毁灭了他疼爱的女儿,虽然他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 但斯蒂凡说过,如果他还想要变得健康与年轻的话,他就不能伤害到撒沙。霍普金斯,以及他关注着的那些人。 ps:迟来的请假条——抱歉,我出了点意外,受伤了,事出突然,父母也不会上网,也不好意思请同事帮忙,所以拖延到了今天。 嗯,不敢说更新如何了,因为有个作者也有这样预告过,每预告必出事故——我,我还是不说了,总之尽力而为。 在这里特别说明一下教宗的称呼——依照我以前看过的传记,文艺复兴时期人们称教宗为圣上(中文翻译),百度中也有人说应当称呼“圣父”或者是“宗座”最后我找到了现有的英文称呼,翻译过来之后,是神圣的陛下,然后又找到一个文本“我们最圣洁的陛下,教宗庇乌第十既在翌日星期四,即在同年同月第四日接受论这一切的一个准确报告,教宗陛下便批准最显赫父老的教令,并命令大家把以上所数述的主张全体地并个别地都看为被定罪排斥的。”以及“在我们神圣陛下教宗庇乌第九的各劝谕,通谕,和书信内所禁止的当代主要错谬之要略。”所以,在这里我做了一个省略,直接称呼为陛下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圣人二 “斯蒂凡长老在哪儿呢?” “大人在圣物室,约翰长老。”侍女恭敬地弯下身体回答道。 约翰长老看了她一眼,这个侍女的年龄几乎是其他穿梭在这座巨大住宅的妙龄少女的三倍之多——她是哈芮,也就是现在的斯蒂凡以及海曼现存于世的唯一的同母姐妹,在斯蒂凡还是哈芮的时候,他们的关系非常亲近,在哈芮被驱逐的时候,她还曾经尝试着塞给他一块饼干——正是因为这一特殊性,在斯蒂凡回来之后,她才被人从流放的农场带了回来。 斯特朗雅各的圣物室要比白盐城,撒沙曾经去过的那个小的多得多,但其中物品和资料的价值却是后者远远无法企及的, 五个世纪以来,斯特朗雅各们一直都在搜寻各种圣物——他们不在乎金钱和时间,不择手段——原十字架上崩裂的碎片,荆棘冠冕上拔下的刺,救世主幼年襁褓上的一丁点儿纤维,圣徒保罗的腰带,圣女泽及利亚的一缕头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它们很快就堆满了一个房间,然后又是一个房间迄今为止,长老们依然需要在一年中抽出一段不短的时间来整理与甄选这些或许无比珍贵的宝物——有疑问且没有太大价值的被弃置在地下室里,大部分被白盐城的圣物馆收藏,最好的则归于圣人杰瑞德。 圣人杰瑞德的房间里塞满了这些东西,小祭坛上甚至还有着三个精美的檀香木匣子。里面放着黄金、沉香、没药;据说就是圣子降生在伯利恒时,有几位博士去朝拜圣婴所携带的礼物,这三个圣物在科隆大教堂还有着一份,但圣人杰瑞德坚信自己拥有的才是真货。 他每晚都要打开匣子,嗅一嗅里面的气味。才能够在处女云朵般的怀抱里安然入睡。 现任的圣人杰瑞德曾经威严、冷酷而聪慧,约翰长老依然记得年轻的他是那么地敬畏惧怕这个人,哦,或许他不是一个人,而正如他和历届“圣人”所说的,他,还有他们,是真正的,主所赐福与颁下了意旨所指定的代言人,是天堂的圣光投射到人世界的影子。活着的圣人。可触摸到的天使。 但他终究还是老了。他的双脚终于落到了地面上,就像是有个魔鬼在死命地把他往地狱里面拽似的,除了海曼。几乎所有的长老都在期待一个新的“杰瑞德”的出现。 约翰长老不能说自己没有过那个念头,毕竟他也是个斯特朗雅各。 走进圣物室的时候,这个想法依然在约翰长老的脑子里旋转着,他差点就忘了向圣物屈膝行礼。 斯蒂凡坐在一条式样简单古朴的长凳上,圣物室里没有桌子。 “午安,兄弟。”约翰长老说:“遵照圣人杰瑞德的意旨,我来向你叙述一桩罪行,请你仔细倾听并做出公正的判决。” “午安,兄弟。”斯蒂凡说,指了指长凳的另一端。“请坐下,我会听清你说的每一个字。” 约翰长老在人们心目中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他也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把一件事情说的又清楚又明白,而且这件事情并不复杂。 还记得那个被食尸鬼借用了一晚上阁楼的人家吗?很不幸,这家一共三个人,父亲,母亲都是极其虔诚的教徒,其坚定与纯洁即便连斯特朗雅各们也不禁为之动容,因此他们的孩子已经被确定可以参加明年的坚信礼,这是一项特殊的荣誉,因为即便是在监理教派,孩子们也要等到七岁才能举行坚信礼。 霍普金斯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如果男孩懂得闭上嘴巴的话,他的父母什么都不会发觉。可惜的是,他说了,在早餐桌上。他的母亲想要隐瞒这件事情,而他的父亲却在忏悔室里说出了一切。教士们搜查了所有的房间(一无所获),然后囚禁了他们。 如何判决?对于任何一个斯特朗雅各来说都很简单——一般而言是流放,但因为食尸鬼的关系,他们损失惨重,所以这三个倒霉家伙大概会被迁怒——在白盐城,有两座公墓,其中一座公墓,更明白点说——废弃的盐井,就是为了这些罪人特设的。 斯蒂凡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为了遏制与改变白盐城以及斯特朗雅各,如果死刑的命令从他的嘴里发出来,会让知情的人们感到可笑。但他也不能表现的软弱,譬如说“监禁”或“流放”那些被杀死了儿子、侄子与兄弟的长老会对此感到非常不满——父亲、母亲和孩子都普通的就像是街面上的小石子儿,对白盐城今后的发展与利益没有一丝干系可言,如果说如今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发泄愤怒与挫败的最好目标,也就是这渺小而可怜的一家子了。 斯蒂凡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圣经,很普通的黑色皮质面,烫金标题,成人男子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握在手里,四处看了看,站了起来,拿起一片雪白羽毛——据说是天使降临索多玛,警告罗德带着妻儿尽快离开时作为信物留在人世间的羽毛——当做书签夹在了圣经里。 “把这本圣经交给那位父亲,”斯蒂凡说:“告诉他,我不能判他的罪,因为我也有罪,能够判他的罪的,只有那位无罪而代我们受罚的存在。” 约翰长老接过圣经,恭敬地向他行礼,退出了圣物室。 他想要打开那本圣经看看,但最终还是决定让它保持原样。 屋子的主人在盐井做钻探工,皮肤发白粗糙,手臂、肩膀与胸膛的肌肉十分粗壮,走动的时候活像是只鸡场里育种的公鸡,可当他看到身着黑色长袍的约翰长老的时候。表情和动作像是一只被丢弃的病鸡雏。 约翰长老把圣经交给他,然后看着他翻到夹有书签的那一页。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需要我为你读一读吗?” “不”男人说,呈现出一种甚至可以说失礼的茫然神情:“谢谢我是说,谢谢。我明白了。”他转过身,走进了屋子,带走了那本圣经,不过这无关紧要,这个版本的圣经在白盐城是发行量最大的那种,约翰长老当然很熟悉,熟悉到他倒着看也能知道夹着羽毛书签的那页的头一句话是什么。 ——利未记第五章十七小节:若有人犯罪、行了耶和华所吩咐不可行的什么事、他虽然不知道、还是有了罪、就要担当他的罪孽。 *** “然后呢?” “然后那个男人杀了他的妻子和儿子,小口径猎枪,抵着脑袋,没让他们受太多的罪——白盐城所在的大区是少数几个没有废除死刑的大区之一。我想他的判决很快就会下来。” “斯蒂凡从来就是个妙人儿。”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二十一世纪后半叶。那些借着可爱的孩子们(指侵犯男童案及虐童案)席卷了整个西大陆的批判浪潮曾让当时的教皇和主教们‘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不过比起神职人员们因此被强行剥夺的刑事豁免权。前者还真不算什么。一个站在受审席上的罪犯还会得到人们的尊重和信任吗?当然不,甚至有教徒不再参加每星期一次的弥撒,因为他(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神父接触的太多这几乎直接动摇到了教会的基础。自打那之后,梵蒂冈对于牵涉到未成年人的事儿就显得尤为严格谨慎。 在斯蒂凡还是“神父”的时候,与他相关的失踪案件可询的就有半打以上,失踪者都是未成年人,其中大部分是男孩。“神父”的能力很不错,但如果他只有这一个砝码的话,还不足以让教廷伸出手来,现在教廷中仍然有人将异能视作魔鬼投下的诱饵,更多人则站在中立地带,譬如以教皇为首的罗瞒教团。 那么就是与他的姓氏有关了。斯特朗雅各,他们所创立的监理教派从某一方面来说,堪称坚信者的代表——他们的信徒至今依然愿意为了自己坚定的信仰倾其所有与无畏斗争,所以即便人数不多,这个教派依然能在整个西大陆造成不小的影响——主教们很早就注意到了这点,但能够站在监理教派顶端的只有姓斯特朗雅各的人。 “那么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斯蒂凡长老会有点儿忙。” “非常忙碌。”切加勒。比桑地说,奇迹般的,他比之前要瘦了一些,而且暴食暴饮的情况也不再像以往那样频繁,不过当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肉依旧会从椅子的扶手与坐垫之间溢出来“让教士们去干他们该干的活儿去吧!”他停顿了一下:“男孩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别西卜在他的房间里,撒沙在厨房。”霍普金斯说。 切加勒敏捷地做了一个鬼脸:“我想我们应该有所行动,亲爱的霍普金斯,外面的阳光那么好,而男孩子们上帝,一个在房间里,一个在厨房里,他们可不是小姑娘。” 两个父亲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去(倒不是说他们不想并肩,只是切加勒一个人就能挡住整两扇门),之前的话题似乎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但我们都知道,无论是比桑地还是霍普金斯,都有着很不错的记性和不大的心眼儿。 *** 老安德里亚娜站在厨房里,举起一块新鲜饱满的龙虾肉仔细端详,冬初的龙虾为了大迁移而往肚子里塞满了食物,长得又肥又壮,到头来却便宜了人类的嘴和胃——虾肉在加了盐、红胡椒的苹果酒浸上几分钟,裹上厚厚的芝士与面包屑,放在葡萄籽油里炸过,最后浇上番莞妥碎叶和番茄汁。 撒沙在一旁忙碌,烤箱打开后,厨房里立刻被一股甜蜜而醇厚的香味儿占据了。 “这是什么?”老安德里亚娜深深地吸了口气:“闻起来像是巧克力饼干,但好像还有点别的。” “中南风味的巧克力饼干,”撒沙拿下厚重的厨房手套,换了烤铲,一块块地把做成各种小怪物形状的饼干从滚热平滑的铁板上铲起来。 老安德里亚娜尝了一块,表情古怪。 “里面放了辣椒?” “是的,超级小红辣椒末,”撒沙愉快地喂给自己一块:“很不错,是吗?” (待续) ps: 春节愉快,诸位大人们。 非常抱歉,前段时间因为意外受伤,现在虽然已经痊愈,但码字的时候还是不免有点生疏,大概还需要调整一星期左右,之后大概就能正常更文了。 这里的一章是先前没有写完的,今天补完,先发上来大家看看吧,谢谢。 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工作顺利,财源滚滚! 第两百一十五章慈善 别西卜醒来的时候感觉很舒服。 橄榄球中等校际联赛通常会被安排在十一月,从第一个星期六到第四个星期六,每周一次,或是两次比赛。白盐城是格兰德本赛季的第一个敌人,他们赢了,但赢的既艰难又危险,近一半队员都受了不可能在两三天内痊愈的伤,而剩下的人也在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感觉浑身不适,头晕目眩(很显然,约翰长老那甜蜜的催眠香氛不是没有副作用和后遗症的)——他们不得不连续放弃了接下来的两场比赛,本想要在这个赛季高呼“imback”的格兰德高层不得不失望地将口号更换成了“illbeback” 别西卜和他们的队友打足了剩下来的五场比赛,也拿到了足够多的分数。如果不是缺场两次带来的缺口,他们这次的积分已经能够进入前二十五名,在中等校际联赛里,前二十五名就能进入大联赛,也就是全国赛。 在最后一场比赛结束的时候,每个队员,教练以及校方委员会的会员们都跑过来热烈地拥抱了别西卜,他被昵称为“小野牛”“小火炮”还有诸如此类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外号,漂亮女孩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塞进他的裤子里,他还拿到了一大笔奖金,对于一个比桑地来说,这笔钱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已经足够三个男孩在格兰德小镇上开开心心地挥霍一阵子了。 对,三个,贝普和他们住在一起。 鸟儿在窗外吵吵嚷嚷,阳光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直接投向床铺,深蓝色的毛毯被晒得热乎乎的,就像是脚上躺了一只猫。 别西卜坐起来,在手心里擦了擦自己的脸,他转动脖子,抬起放下手臂和腿。按摩膝盖,扭动身体——在前三个星期里日夜不停地骚扰着他,如同跗骨之蛆的疼痛与疲惫突然消失了,就像那些曾经残留在他皮肤上的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疤痕——两者都好像从未存在过。 男孩愉快地卷起嘴唇,他跳下床,却没能找到内裤,拎起自己的长裤时,别西卜发现有一群蚂蚁正在里面蠕动。 最后他只能仿效古希腊人或是古罗马人,用床单裹着自己走出房间。他以为这时候宿舍里应该空无一人,意外的是盥洗室的门正紧锁着,里面传出了轻微的水流的声音。 “谁在用浴室?” “哦,”贝普说“你醒了。别西卜,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面孔稚嫩到完全看不出已经做了爸爸的新学生合上了膝盖上的书:“霍普金斯在里面。” “真难得他也会睡那么晚。”别西卜说,他注意到贝普膝盖前面的矮桌上摆着一摞点缀着葡萄干的曲奇和一瓶牛奶“还有别的什么吗?” “有冷烤羊肉、巧克力派和新鲜果汁。”贝普把书扔到沙发上“你看上去好多了。”他从别西卜身边走过,弯下腰,从书柜下面拉出一只大的足以装下半个成年男人的保鲜箱“羊肉是霍普金斯医生从镇上买的,派是撒沙做的,果汁是我榨的。” “我的胃从来没有这么空过,”别西卜拉了拉床单。让它从肩膀上掉下来,好让自己的上半身彻底地从布料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亲爱的贝普,”他若有所思地补充道:“如果扔一枚硬币下去的话,没准儿我们还能听到些回音呢。” 保鲜盒的效用很不错,每样东西差不多都还保持着它们原来的样子。羊肉和巧克力派滋味浓郁,果汁喝起来倒是非常清淡。里面还悬浮着小芝麻粒“这是什么果子?”别西卜问:“味道很陌生。” “番木瓜。”贝普说“这儿的人一般用它来做色拉。” “但糖分很高,”盥洗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撒沙接着说。:“都是利于吸收的葡萄糖。” 别西卜盯着他瞧了一会:“喔哦。” “只是做了一点小小的修饰。”撒沙说,脱下身上的外套。 “你觉得呢?”别西卜看向贝普,贝普转过脑袋,嘴里咬着他的小饼干,也盯着撒沙看了几分钟。 “感觉上,”他有点犹犹豫豫地说,最后干脆地耸了耸肩:“不那么‘尖利’了。”他在说“尖利”这个词儿的时候,用的是海神岛的土语,在海神岛上“尖利”也有着刀子的含义,可以用作名词也可以用作形容词,通常会被用在那些出岛“干活儿”的男人们的身上。 感恩节假期的第一天,他就开始试着调整自己的外貌。大霍普金斯曾经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在没有条件在自己脸上做精细调整的时候,他会在口腔内填充棉花以显得双颊饱满,注射硅酮改变鼻子的形状,割开或缝合眼角来不引人注意地改变眼睛的大小或是拔掉智齿来修正面颊的轮廓。 撒沙暂时还不需要这么做,他给自己理了发,继承自他母亲的淡金色柔软的头发原本一直可以垂到肩膀,在阅读和在厨房帮忙的时候,他会找一根橡皮筋把它们栓成一个可爱的小尾巴,现在它们被剪短到不超过耳朵,尤其是后颈根,那里几乎只留下了一层细密的发茬。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改变,只是剪短,没有染色,也没有烫卷。但对于霍普金斯来说,却未必——别西卜甚至都觉得有点遗憾了。 他还略微修剪了自己的眉毛,让它们的尾端不再那么尖细。 别西卜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这是什么?” 大霍普金斯的嘴唇总是令人印象深刻,因为它们总是保持着一种近似于病态的深玫瑰红色,撒沙的唇色要更为明亮和健康,但也要比别的什么人深的多得多,至少别西卜从未看到过谁的自然唇色能够呈现出那么浓艳的色泽。 现在它们是杏色的,几乎接近于皮肤的颜色。 “唇膏的做法与用料都很简单,我试着自己做了一支,遮盖力很强,时间持久。”撒沙说:“还加了点角鲨烷,你可以把它当成润唇膏。” 别西卜做了个小小的鬼脸:“我想我可以给你五分钟补妆。兄弟,在每次午餐后。”他在沙发上伸展和扭动身体,像冬眠结束后的蛇那样。 “我用了一些吡啶一些固色剂,让它们能维持一段比较久。当然,其中一些成分并不利于健康,”撒沙说:“但那只对于普通人而言。” “对我们来说”别西卜懒洋洋地咬了一口巧克力派,无论怎么说,能够成为异能者,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无论异能出现在那个年龄阶段,异能者都会变得比之前更为强壮与敏捷,成长的速度很快,衰老的速度却很慢,不畏严寒与酷暑。几乎不会生病,受了伤害能迅速痊愈——随着时间的流逝,除了能力的增强之外,外界能够伤害他们的东西将会变得越来越少。 而比桑地们的身体特性即便相对于异能者来说也是值得惊讶的,现在的切加勒。比桑地甚至能够无视大部分剧毒与麻醉药剂。因为他能够凭借自己的意愿在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舌头、喉咙或者不管哪个部分将它们包裹起来丢出去——之前由霍普金斯们执教的特殊课程也是为了这个,别西卜总得弄明白自己吞进嘴里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不过暂时性的,他们所用的药物还只停留在麻醉、迷幻或是毒性轻缓的一类,因为别西卜始终没能学会“处理”它们,每次都是借着异能者旺盛的新陈代谢或者与对应的缓解药剂来收尾。 或许应该感谢约翰长老的玫瑰花,那个令人烦躁恶心的雨夜之后,别西卜在这几年一直停滞不前的异能终于向前迈了小小但关键的一步。 但我们得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别西卜的身体似乎过于敏感了,大概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药片,药剂,注射液都成为了它的排斥对象,有点不妙。因为如果在这段时间里别西卜受到了自身愈合能力无法应对的伤害,他就几乎只能等死了。 他没有血缘的兄弟在他身边坐下,试着按了按他的手臂肌肉,那块肌肉立即愉快地颤动起来,别西卜咕哝着。它迅速地平静了下去。 “它仍然有点兴奋过度。”撒沙叹了口气:“看来你还得休息一阵子。” “小疯狂,”别西卜说:“只对熟悉的人——所以,有什么事儿吗?” “社会服务时间。” “我们在格列格里那里拿了六十个小时。” “只是今年的。”撒沙和气地提醒:“我们和其他的学生不一样,海神岛上没有社会服务。” “这次回海神岛的时候你得提醒我这个,”别西卜的嘴角讽刺地凹陷了下去:“比桑地们每年花在慈善上的钱也不少——刀得用在刃儿上,这还是他对我说的呢。” “我们有选择,”撒沙说:“其一:一个百货公司的慈善内衣秀,需要几个临时搭档;其二:一个五千人的大聚餐,需要厨师和招待。” 撒沙用毛巾裹住头发,跨过别西卜从沙发上伸出的脚,从一个有着许多只薄抽屉的文件柜里取出两个牛皮纸夹子,别西卜舔添手指,略略翻翻,若有所思“我担保那些漂亮的屁股一拧过来你就能看到格列格里的名字。” “看来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别西卜说。 (待续) ps: 致歉——原本两月底就想好了回复更新,后来考虑到工作比较繁忙,所以预备存稿,没想到写了几乎一井后总是感觉不太对,感觉有点啰嗦,反复思考之后决定将写好的一卷全部删除,将后面的一卷提过来。又因为这卷涉及到了很多——伦理,道德,人性等等,所以也一直在犹豫不决,修改不下十次。不过看看时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天先放三章上来,明天也是三章,然后基本是日更,这次有存稿,应该不会再食言了,再次说声对不起! 第两百一十六章慈善一 拉斐特是个巨型城市,属于十三大区,格兰德小镇距离它仅有四个小时的车程。 当地教会在九街教堂的街道上摆下了近百张桌子,两百多名年龄各异的志愿者站在窄窄的供餐台后轮流充当服务人员,早已做好的新鲜冷火鸡肉、牛肉馅饼、豌豆、色拉、奶酪和浇着鸡肉汁的土豆泥,软绵绵的南瓜饼,点着奶油的,一口就能吞下的小蛋糕挤满了铺着白色桌布的台面,一个匹兹传统菜饭店的老板捐出了他店里的啤酒桶,那只硕大无朋的木质酒桶据说是他的传家宝,七个人拉着手都围不过来,不过今天里面只可能装着汽水,因为慈善聚餐会可不会提供让人喝的醉醺醺的饮料。 白色、咖啡色、红色与黑色,以及少许黄色皮肤的人在早上就开始聚集在这里,不少人拖儿带女,不过都很安静,也很有秩序,很有礼貌,取餐后想要在志愿者们提供的桌子上用餐的人会尽快吃掉自己的那一份,免得后面的人等待的太久。 一个女人拿着空盘子站在撒沙面前,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很多时候只在街道深层的泥土里闻到的奇怪气味,衣着尚算整洁,非常瘦,她伸出来的手和胳膊上的皮肤像褪色起皱的绸子那样松松垮垮地悬挂在骨头上,但皮肤上没有针孔和淤青,黑色的眼睛明亮干净,不像是个吸毒者。 撒沙特意多给了她一份面包和乳酪。 “谢谢,”她说:“你真是个漂亮的男孩,愿上帝保佑你。” 别西卜就站在撒沙旁边,他负责分火鸡肉,轮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给她挑了一份肥嫩丰厚的胸脯肉。 “你也是个好小伙子,”女人说:“又健壮,又漂亮,让人一看就喜欢。” 她说完就把位置让给了下一个人。 “我总觉得她似曾相识。”别西卜想。然后他继续忙碌于自己的勺子。 后来人数超过了早先的预计,更多的食物送来了,他们在四个小时里大概接待了七千人,作为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别西卜和撒沙不得不承担了比较多的工作。 天忽然变得阴暗了,领取食物的人变得稀少起来,风掀起了桌布,穿过建筑,发出呜呜的怪声音。 “要下雨了。”站在撒沙另一边,负责分发色拉的贝普说。 而别西卜轻轻撞了一下撒沙的手肘尖,撒沙顺从地看过去,他们后面是土豆泥、南瓜饼和小蛋糕、饮料的餐台,他停顿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明白别西卜让他看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肥墩墩的小松鼠。 咖啡色的眼睛。皮肤白皙,蓬松的,浅栗子色的卷发上面别着一只奶黄色的玻璃发夹,耳朵像只肉嘟嘟的小贝壳,甜美的就像是她正在大快朵颐的小蛋糕。 志愿者里面有一批最小的。他们是拉斐特市的一年级生,因为年龄的关系,他们基本上只负责分派蛋糕,而且每人只需要做几分钟,与其说是来做事的倒不如说是来感受一下其中的气氛。 不止别西卜一个人注意到她,隔壁负责分发土豆泥和南瓜饼的威尔逊太太在转移开自己的视线之前被抓到了。 她舔着嘴唇,表情漠然。孩子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在看着你的时候你可以在里面找到迷你的整个世界, 直到威尔逊太太拿起一块南瓜饼塞进嘴里她才安心地回过头去继续干自个儿的事情。 每个人——给予的和被给予的人脸上的表情都轻松起来,虽然现在开始下雨了,但他们表现的好像太阳正从云朵后面钻出来,他们间隔着饮料、冷鸡肉、馅饼、土豆泥心照不宣的彼此眨眼和微笑。 雨变得大了,天空漆黑。周围的建筑亮起了灯光,透明的雨丝在灯柱里闪亮,红色与灰色的地砖颜色逐渐变深,最后一个领餐的流浪者带走了两大盒食物。 所余不多的食物成为了志愿者们的晚餐。 冷鸡肉有点油腻,南瓜饼有点硬。奶酪都碎了,饮料里没了气泡,但别西卜和撒沙都觉得这是相当不错的一顿。 *** 五十磅左右的火鸡,鸡皮油亮,肚皮向天,里面满满地塞着红萝卜、洋葱、芹菜、玉桂叶、百里香、栗子、鸡肝和鸡胗、面包碎。 油炸的鳕鱼块,清炖的鳝鱼、牛肉与鸡肉的馅饼,乳猪、贝类和龙虾;南瓜饼、煮豆子、橄榄、玉米,成串的葡萄,苹果,甜山芋、红莓果酱与覆盆子果酱,奶油夹心油炸圈饼,甚至还有现代人很少会摆上餐桌的海豹肉和鹿肉——因为当初的新移民餐桌有,切加勒。比桑地的餐桌上就必须有。 尊重传统,比桑地如是说,事实上,海神岛的人对感恩节从来就是兴趣缺缺——感恩节是个存在还未超过一个世纪的“新”节日,且与教派无关——多数海神岛人之所以注意到这个节日,只因为他们的诸多“货物”(譬如说,妓女和毒**品等等)经常会在这段时间里突然陷入一个莫名其妙的销售低潮或**。 而比桑地只是觉得吃的多点总比吃的少点好。 现在在他的面前摆着一盘蜂蜜火腿,火腿切的很薄,被卷成玫瑰花的形状,刷过温热的黄油与厚厚的蜂蜜之后进行烤制,蜂蜜已经微微焦糖化,呈现出明亮的褐色,旁边摆放着一小簇薄荷与芹菜。 切加勒叹了口气“这不是老安德里亚娜做的。” “是我做的。”大霍普金斯在餐桌的右侧说道:“希望你能喜欢。” “很多人都曾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切加勒说。安东尼。霍普金斯曾经是很多人的朋友(也许现在依然是),他见多识广,知识渊博,言语动人,举止优雅,慷慨大方——或许就坏在这个慷慨大方上面了,他对自己喜好的“独特”美食,却从不介意与他人分享。 “不必担心原料,”“食尸鬼”在乳猪后面说:“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材料了。” 切加勒并不担心原料是什么。他只担心原料来自于哪里,他可不希望某天想吃冰淇淋的时候一开冰柜门却看到了原本属于某个下属的脑袋或者肝脏。 他吃了那盘玫瑰火腿,蜂蜜甘甜香脆,火腿鲜美多汁。两者组合在一起真是无上美味。 “圣诞节我会让孩子们出去走一趟。”比桑地说。 老安德里亚娜站起来,切开那只乳猪,割下一条里脊放进霍普金斯的盘子,其他的放在切加勒的面前。 他们现在面对面了。 深橄榄色的眼睛与浅灰蓝色的眼睛对视了大约五秒钟。 “代表比桑地家族,”他继续说道:“去见见一些人,看看一些情况,确认一些事情。” 切加勒专心致志地撕下一条猪腿,耐心地放在盘子里滚来滚去,好确保它的每一寸地方都能沾上覆盆子果酱“他们不会发表意见。也不会做出结论,没有录音,录影,没有签字,他们不会出现在仓库、地下室、码头和废弃工厂。没有妓女、没有毒***品,参与的每一项活动,花出去的每一张钞票都保证合法清白。”他举起那条猪腿“我亲爱的朋友,你尽可以放心。” “也就是说,”大霍普金斯说:“只有他们。” “还会有其他的一些人。”切加勒说:“他们会被保护好的,乖乖。都是些可靠的人,”他把那条酥嫩的猪腿整个儿塞进了嘴里:“我很抱歉,但是,亲爱的。那是家族事务,所以,虽然你是我的好朋友。所有人都知道,可是,你不能参与家族事务,不能。”他直截了当地说:“但撒沙不一样,霍普金斯。他是别西卜的兄弟,一起长大的兄弟。” “另外,虽然在好几年前我就这么说过了,霍普金斯,我现在还得说一遍,你不能总像个犹太佬看着钱箱子那样的看着他,如果他是个女孩儿,那就算啦,可他是个男孩,没多久就是个男人,你得让他自己走走,闯闯,受点儿伤,吃点苦头,见见血。他是个好孩子,你不能把他养成一只小鸡崽子,这很不好,对他不好,对你也不好,对任何人都不好。” “没人能一直看着他,没人,除了上帝和死神。” *** 百货商场的慈善内衣秀要比聚餐会结束的晚一点,所以格兰德的大孩子们最终在这里集合。 商场里人潮如涌,在空旷的中庭举办的内衣秀非常成功,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情不自禁地为之神魂颠倒——虽然他们关注的目标并不一致。男人们的眼睛只会停留在那些以往只能在电视与画报上看到的**、屁股和大腿上,而女人们关心的只有式样、颜色与价格,并幻想自己穿上这套内衣后能和它的展示者媲美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撒沙与别西卜从负责他们的教师那儿获得了一点自由时间,终于能够离开吵闹异常的中庭让两个听力敏锐的异能者都松了口气,他们不能离开底层,所以就在供顾客休息的长椅上肩并肩地坐着,等着内衣秀结束,为了打发时间,他们去买了两杯加了牛奶的热巧克力和炸鸡块。 他们意外地遇到了个熟人。 那个神态和松鼠非常相似的小女孩儿,她还穿着下午穿着的那套衣服,只在外面加了一件外套,脸和头发被雨水打的湿透。她独自在不远处走来走去,拉扯墙面上所有她能碰到的装饰品。 在看到撒沙和别西卜后,她笔直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两分钟后,她得到了一杯热巧克力和一个奶油甜甜圈。 别西卜走开了一会儿,拿回来一条大的足以将两个小女孩包裹起来的,又暖和又柔软的浴巾,还有一件黑色卷毛绒的连帽大衣,在看到自己兄弟那若有所思的笑容时,海神岛的继承人略带着点不自在地耸了耸肩:“有点让人难以忍受,我是说,湿乎乎的那什么。” “哦,我也是这样想的。”撒沙淘气地眨眨眼睛“她的确太湿了。” 两个大男孩给女孩擦拭头发和脸,拿走她同样半湿的外套,换上大衣,他们做这些的时候确实有点儿笨手笨脚的,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大霍普金斯还是比桑地的教程中都不会囊括这类课程;在海神岛上,能够和别西卜与撒沙在一起的几乎都是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就算其中有年龄比较小的,也不会小到无法照看自己。 小女孩儿异乎寻常的温顺——放下杯子,抬起头,低下头,不要动,伸开手臂,抬高手臂,放下手臂,低下头,好啦,坐下,你可以继续喝你的巧克力了。 撒沙蹲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那是双漂亮的眼睛,但倘若观察的时间足够久——明亮而清澈,但死气沉沉,那不是属于正常孩子的眼睛 “暖呼呼的。”别西卜说,在擦干了头发和脸,换过衣服,喝过热巧克力与吃过甜甜圈之后,迷路的小松鼠毫不见外地趴在别西卜的腿上睡着了,她的脚搁在撒沙的膝盖上。 “你问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她妈妈让她在这儿等着,因为保姆回家过感恩节了,所以她不能一个人呆在家里。” “所以就能让她一个人呆在这儿?”每小时的人流量以万计的地方——富庶的西大陆与海神岛不同,如果一个幼儿被诱拐劫掠,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罪犯都不会是冲着钱来的,她可能活不过最初的三小时。 “也许她很快就会回来。”撒沙丝毫不抱希望地说。 他们等到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那是个挺漂亮的女人,浅褐色的头发盘成盔形,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与疲惫,手里拎满了东西,在看到女儿睡在两个陌生的年轻人身上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紧皱着眉毛,粗暴地叫醒了孩子,命令她跟在自己身后。 “我得说我预料到这个了,”别西卜说:“但她至少应该记得拿走她孩子的衣服。” “或者她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孩子已经换了件衣服。”撒沙说。 别西卜看了看拎在手上的小外套,那件外套是宝石蓝色的,虽然湿了之后确实有点变深了。 (待续) 第两百一十七章工作 “以城市而论,拉斐特还是个孩子。”红头发的年轻男人说,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小指带着一枚镶嵌着蓝绿色碧玺的戒指,戒面很大,几乎覆盖住了整一个第二关节,在冬日早晨的阳光下鲜亮的就像是一汪从海洋的最深处取出的水。“一百多年前,它连名字都没有。没人想到这儿来,这儿只比地狱好一点。遍地黄沙,土地贫瘠,干净的水大概只能从畜生和他们自己的膀胱和血管里找。 直到有人在这里找到了黄金。 黄金很快挖光了,有些人走了,更多的人留了下来,他们继续在这里挖铜和硫磺——哦,挖矿从来不是什么好工作,辛苦、枯燥、单调、危险,触目所及除了黑洞洞的矿井、石头就是和自己一样硬邦邦臭烘烘的男人,粗鲁,肮脏,不识字,从不上教堂,没有父母,也没有孩子,居无定所,只有魔鬼才知道他们是从那儿冒出来的——除了罪犯就是将要成为罪犯的一群野狗;工资微薄到如果想吃饱就别想女人,当然,也很少会有女人到这儿来——这儿太危险了,到处都是成打身强力壮却被强迫至少禁欲几年之久的男人,而法律和道德的眼睛和手指头都还没能落到这儿——就连最老最丑最爱钱的妓*女也不敢来试试看是能带着大把钞票离开还是在若干天后被**裸地直接扔进某个废弃的矿井里。” “没人知道第一场赌赛是何时何地出现的,”犹大,天堂宫的新主人继续道:“总之,有个聪明人觉得,让那些力气和血肉白白浪费在酒吧外面的黄沙地上实在是太浪费了——最初的时候,一切都很简陋,两个混蛋打在一起,打到另一个认输、不能动或者死了就算是赢了,主持赌赛的庄家抽头。赢的人再从庄家那儿拿钱唔,可能也不是钱,什么都可能被拿来抵押,酒、肉、面包、裤子、衬衫、矿石甚至于纽扣、假牙。只要你想得到的都会被摆上桌子。只要庄家和赌家认可——有个人曾经把他从外面带来的小儿子推上了桌子。” 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他赢了,不过真可惜,赢了的人总是想着再赢一次,第二次他输了,连着先前赢来的东西和他的小儿子。”犹大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犬齿:“那场的庄家很慷慨,赌赛结束后所有参赌的赌客都获赠了一次廉价的近似于白送的快活机会,包括他的父亲。据说那孩子不间断地嚎叫了一整夜,这可真难得,要知道。如果纪录没出错的话,他只有八岁,而且严重营养不良——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的是个热血沸腾想要拯救迷途小的神父,他刚到地方就被这真真切切的地狱吓的头也不回的逃跑了,从那之后。他的脚尖就没在沾过一点属于拉斐特的灰尘,五十年后他死了,他的日记辗转多处,后来被赠送给了拉斐特政府,我正是在矿业博物馆内看到这一记载的啊哈!”方向盘被猛烈的转动,从宽阔的车道转进一条窄窄的小马路“看看。这可真是个坏毛病,”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好吧,让我们回归正题,我亲爱的朋友们——我只是想告诉您们,我正要带您们去看的,是被官方许可并监督的合法拳击赌赛(他在合法上加了重音)。有组织有账本儿的记录超过一百五十年,比拉斐特市的历史更为悠久。” (注:拉斐特是由镇改市的) 这是圣诞节的第二天,他们经过一个小区,白雪皑皑,中央和住宅前的道路被清扫过。露出灰黑的水泥,两侧的积雪被堆的很高,每家每户门前和走廊上,庭院里的,五颜六色的圣诞装饰还都是闪亮簇新的,撒沙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一座雪堆的圣诞老人头上正蹲坐着一只肥墩墩的松鼠,它的目的是那对被充做圣诞老人眼睛的榛子。警惕的小动物动作飞快,没几秒钟,两侧腮囊就变得圆鼓鼓的。 既然是合法的拳击比赛,所有的一切当然也是光明正大的,犹大的克莱克斯停在一座看上去像是个热闹的小剧院的建筑前面也就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了。 整栋建筑堪称古老,在门前右侧安置的电子展示屏幕倒是挺先进的,你可以在上面看到近一星期的比赛安排,上一星期的每一场拳击比赛赢家,还有每季度与每年大赛的冠军的简略资料,然后就是今天即将开始的比赛的选手的详细资料,配有照片。 屏幕的最上方写着“伊夫力健身馆”伊夫力是个本地词,意为野猪打斗的地方。 迎接他们的人有着大部分西大陆男性有着的淡黄色毛发与棕色眼睛,他是个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却有个女性的名字艾比,身材异乎寻常的瘦小,几乎只有犹大的三分之二,当他走在走廊上,身边都是被刻意放大的拳手相片板时,就像是一个被巨人护卫簇拥着的侏儒国王。 他说起话来细声细气,走起路来还略带点蹦蹦跳跳,眼神天真无邪犹如儿童,很难想象他会是拉斐特市拥有最多拳击赌赛赛场及控制着最多拳手的大老板。 “上帝啊,”艾比甜蜜蜜地否认道:“在拉斐特,拳击赌赛是合法的,公开,清清白白的,我承认我是有一百来家能够合法开设拳击赌赛的健身馆,但我可从来没有控制过什么拳手,我的赛场也没有拳手,没有,一个都没有,每个愿意上台子的拳手都是自由和自愿的,他们都是些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有健全的婚姻和家庭,不吸毒,不嫖娼,很少酗酒和抽烟,这是一个健康的赛事,向上的赛事,充满了智慧、力量与人性闪光点的赛事,比篮球好,比足球好,比棒球好,我从未见过能比拳击更能令人感动到流泪的比赛。” “他倒是没说错,拳手确实是不被允许吸毒和嫖娼的,酒和烟也会被限制,因为以上这些都会影响到他们的发挥。”犹大轻声说。“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没有注册过的‘黑人’是不会有人太过关心这些问题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先生们。”艾比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我说过,这是项好运动,人人喜爱,当那些年轻人跑到这儿来,要求参加比赛,上帝啊,看看他们的眼睛,充满了勇气和渴望的眼睛,我又怎么能拒绝他们呢?我不是那种心如铁石的人。” “你当然不会拒绝他们啦,”红头发犹大调侃般地说道:“没有死神光临的赌赛怎么能值得起每张五十元的门票呢?” “每个拳手。”侏儒国王冷冰冰,干巴巴地说“无论是谁,要在艾比的赛场里打拳,就得签协议。我承认,其中是有些身体不怎么样的小伙子,但既然他们一意孤行,又有谁能来阻挡他们?其中一些人或许就渴望着这样的结局呢,一个辉煌的,轰轰烈烈的,在所有人的赞誉与敬仰中死亡。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的死去,不比孤零零的,插满了管子,浑身萎缩地死在医院的病床上更好吗?” 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微妙的笑容:“他们喜欢这个,我知道。”他这样低声咕哝一句后,又重新急急忙忙地说起话来:“但是。”他认真的强调:“我必须说,外界的一些人总是对拳赛有所误解,不不不,拳赛的死亡率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高的,现场有经验丰富的急救医生。而门口总是停着设备齐全的医疗救护车,只要锣一响起来,裁判举起胜利者的手,受伤的孩子们马上就能得到最及时的救治么么么,我只能说,有些孩子只是太不走运了,但你能告诉我,有什么运动能保证不会出现残疾和死亡吗?不,不能,就连扑克牌和国际象棋也无法豁免,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去申请免除扑克牌比赛与国际象棋比赛呢,这完全就是一种歧视。” 艾比深深的叹了口气:“请原谅,只要一谈到这方面的事儿,我总是有点无法控制,要知道,我是那么的热爱这项运动。” 他确实说了太多的话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并且上了两层楼梯,来到了赛场。 既然是合法公开和清白的赌赛,场地自然也不会设置在阴森昏沉的地下室里,这座建筑的层高很高,南面有着巨大的玻璃窗,除了明亮的自然光之外,还有人工光源补充,每个角落都是干干净净,清晰可辨,长方形的场地中央是个正规的拳击台,银色皮革包裹的护栏,灰色的地面,中央有着一对扭曲人形形状的标志图样,是橙色的。 “看得出那是什么吗?”艾比愉快地问道:“提醒一下,与我们将要看到的有关。” “忒修斯式的拳击,”撒沙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互相拳击,直到一个人死亡为止。” 艾比睁大了眼睛“令人惊讶的学识!”小小的双手惊喜地对着拍打了一下:“我喜欢你,”他诚恳地说:“真的,你一定是个爱死了拳击的孩子,对不对?” 撒沙没有做出回应,正如这栋建筑外观予人的第一印象,这里确实是个剧场。舞台已经被拆除了,阶梯式座椅被改为环绕拳击台一周。但悬挂在三面墙壁上的包厢被保留了下来。 观众们正在入席,撒沙略微估算了一下,人数大约有五百至六百人,前面犹大已经提过,门票价格约为五十元一张,那么这场赛事最起码可以收入两万五千元到三万元,不过既然是赌赛艾比的真正利润还在后面呢。 “每个人都会下注。”艾比说:“一百起,最高一千,”他的面颊肌肉猛地抽动了一下:“这是法律规定的,不过我们正在设法提高上限,这是个多好的运动啊哦,请往这里走,上面的视野会更好的。” 他带着犹大、撒沙和别西卜走到了一间小包厢前面,然后骄傲而恭谨地掀起了丝绒的帷幕:“请进,我的客人们,请进。” 有点出乎意料,包厢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 “天哪,”艾比矫揉做作地喊道:“看看我这记性,真抱歉,我忘记和您们说了,一位客人要比您们到的早点——请允许我介绍,这位是康斯坦丁。克洛文。” 被殷勤介绍的男人站了起来,他很魁梧,让人联想到熊,包厢外的光线几乎被全部遮挡住了“康斯坦丁。克洛文,”他自我介绍道:“很高兴见到你们,犹大,别西卜。比桑地,还有,撒沙。霍普金斯。” 他微微点头,然后伸出手,光线虽然十分微弱,但别西卜和撒沙还是能够看到他的右手中指上纹着四道青黑色的荆棘,就像个粗大的戒指。 (待续) 第两百一十八章工作一 他们居高临下。能够看清楚不仅仅是已经站在拳击台上的两名拳手,还有周围衣着体面的赌客们。 这些兴致勃勃的客人们是来看拳击比赛的,打扮倒挺像是来看一出精彩的歌剧,恋人们依偎在一起,夫妻带着孩子,偶尔轻声地说一两句话,喝点健身馆免费提供的软性饮料,也有人自己带来了酒,健身馆不提供酒,但如果有人想要让自己热血沸腾一下他们也不会去阻止,毕竟昏头涨脑的赌客们往往会失控,他们会一次又一次地投下更多的赌注,直到口袋空空。 比赛开始前两个拳手敷衍地相互握了握手,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两个人有点相似,或者说,大部分拳手都是这样的,像是在用自己的相貌和身材给拳击这项运动一个拟人化的机会——脑袋上只留了一层薄薄的发茬,隐藏在耷拉着的肥厚眼皮下,眯着的眼睛,挨了太多次重击而不得不走样变形的嘴唇和鼻子,即便痊愈了仍然能够看得出其碎裂的严重程度的下巴,公牛一般粗短的脖子,厚实的胸脯,肌肉发达的四肢,缠着绷带戴着拳击手套的双手——一个红拳套,一个黑拳套。 他们都是一线拳手,经验丰富,肌肉和骨髓却还没被那一场又一场的比赛榨取殆尽,只是红拳套看上去要比黑拳套年纪更大些。开场不到十五秒,黑拳套就打出了闪电般的一击,打中了红拳套的脸颊,把他打到在地上,失败者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助手尖叫着阻止了他,等裁判数足了九秒,他才站直了。这时候,人们才看到刚才的一拳甚至祸及到了他的眼睛。 这对红拳套相当不利,接下来的两分多钟简直就是黑拳套的表演时间。他脚步轻快,动作敏捷,拳头沉重的就像是能把对手直接砸进水泥地面,而红拳套却只能闪避。阻止,在是在避无可避的时候借助扭抱来拖延时间。 等可谓淡而无味的第一回合结束,赌客们开始预备下第二次注,之前只是安静观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拳手们靠着包软皮的柱子,他们自己的角落休息的时候,押注的赌客们起身走到拳击台下面仔细观察他们的状态,就像是在打量一匹马或者一只狗。 “您们觉得怎么样?” 艾比问,他把两只手的指尖对在一起。笑容殷切的就像是个帮七十岁的老女人拉生意的皮条客。 “那是两个好拳手。”别西卜客客气气地说。 “毋庸置疑。”犹大说。 “我以为您们会有点失望——汤姆是个好孩子,”艾比假惺惺地耸了耸肩膀:“老家伙却有点儿令人失望。” “您有一群安静的客人。” 康斯坦丁。克洛文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带领到另一个方向,他几乎没有北方口音,态度谦逊。神情温和,但如果他就是那个四道荆棘戒指的克洛文,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旧识——那就绝对不会是个好好先生。 确实,那些人既不站立起来挥舞拳头,原地蹦跶,也从不呐喊或者尖叫,他们以一种冷漠与疏远的态度看着两个强壮的男人在拳击台上厮杀。让整个赛场安静的犹如一场葬礼。 “拉斐特虽然是个新城市,但它毕竟属于十三大区,能在这儿定居的人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艾比谦虚地弯了弯腰“包括我,我有两张学士证书。每个人都有正当职业。收入稳定,按时纳税,遵纪守法,通情达理且爽快大度,”艾比滔滔不绝地说道:“他们绝不会为了点儿小钱嘟嘟嚷嚷。纠缠不清。看,您们可以看看,给出去的,收回来的,都是现金,没有支票,没有签字,一切都是那么的干净利索,清楚明白。” 他走到包厢的最前面,指给他的客人们看,看那些灰绿色的钞票。 *** 黑拳套占上风,他利用红拳套那只受了影响的眼睛,连续不断地从那个方向用上勾拳把他打倒在地,在他艰难的爬起来之后又用灵活的脚步与佯攻把对手逼到绳子上面,如果红拳套想要借着倒地挣脱出去,他就用反方向的打击强迫他直立,然后用更为狠毒的一拳击破对方的企图——无论是想要反击、拖延还是逃避。 红拳套只能利用自己的技巧,不断地碰一下对方的双头肌,晃动脑袋,让自己不至于被打的太重。 在这一回合结束前的几秒钟,红拳套那只受伤的眼睛又被结结实实的打中了,鲜血流满了他的半张脸。 结束的时候,裁判走上前,询问红拳套是否认输退场,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在短暂的一分钟休息时间里,红拳套的助手们用冰水给他冲洗眼睛。他紧咬着牙齿护套,两手笔直地张开,靠在柱子与绳索上面,不停地打着哆嗦,带血的冰水流过他的脖子,胸脯,弄湿了他的短裤。 第三回合的前半段,红拳套似乎仍然保持着先前的谨慎或说无能为力,黑拳套攻势依然凛冽,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问题所在——他在前两回合耗费的力气太多了,他现在需要休息,大概只需要两分钟,一分钟也够了,但他的对手一直在等的也就是这个。 一个细微,转瞬即逝的空隙,红拳套扭转了近乎大半个身体,手臂在空中形成一个坚固的弓形,巨大的拳头穿过那道空隙打中了黑拳套的下巴,这一下可真厉害,黑拳套双脚离地飞了起来,倒下的时候他的头撞到了柱子上面。 黑拳套同样捱足了九秒钟才站起来,在扶着绳子直起腰的那一刻,他摇晃着吐了,吐出来的东西并不多,带着血。 接下来红拳套就没给对手机会,他几乎没在防守和闪避,而是咄咄逼人地向对手一次次地靠近,他坚实准确的拳头令人不无畏惧地联想起了砸在牛排上的松肉锤——前两回合他挨的拳头都被还了回去,还加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息。 黑拳套试图再一次打到对方,有一次他把红拳套打倒在地,接下来红拳套又把他打到在地。 打呀打呀,打呀。他们的脚在台子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唧唧声。 两个拳手鲜血淋漓,精疲力竭。他们的彼此殴打堪称毫无章法且无所顾忌,而裁判只在他们扭饱的时间过长或者实在闹得不像话的时候才会拉开他们。 红拳套连续几拳(甚至可以说是虚软的)打在了对手的下巴上,突然之间,黑拳套停止了防守和攻击,他踉跄后退,血、牙齿和碎骨头从他的嘴巴里冲出来。 “喔,”艾比说:“看来他还记得,汤姆的下巴上星期才做过手术。” 他紧紧抵靠着包厢围绕着丝绒帐幔的矮墙。 红拳套正在往上看,别西卜无法确定他们的目光有无接触,但后者立刻像是看到了死神那样猛烈地转过身去,在黑拳套还没能彻底倒下之前,他动了起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对手的脸上打了个正中,即便没有撒沙和别西卜超越普通人的视力,包厢里的人也能清楚的看到那张被殴打的脸上的每一簇皮肉就像被子弹集中的果冻那样激烈的晃动荡漾。 这也许是黑拳套的最后一次倒下了,裁判开始数秒,十秒结束,黑拳套的助手立刻冲上去,从绳圈下面把黑拳套移出去,挪到早就准备好的担架上。 裁判举起了红拳套的手,胜利者似乎想要微笑一下,随即他略微低下了头,猛烈地呕吐——就像是个高压水龙头那样,黑色的血混合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口,然后又是一口。这里原本是个剧场,场地空旷,反射与传导的性能依然良好,即便在包厢里,呕吐的声音依然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还有含混不清的呻吟与痛苦的哭泣声,来自于担架上那张粉碎的脸。 浓重的血腥气与胃部分泌物的臭气缭绕在台子周围。 “这场比赛能超过五万吗?”犹大问。 “能,”艾比说。 “那么一天这里能有几场比赛呢?”克洛文问。 “最少五场,最多七场,一般而言,每两小时一场,有一场安排在下午六点,这样客人们可以赶得及回去吃晚饭,另一场安排在凌晨四点,有些客人如果没能在夜总会消耗完他们的精力,就会赶到这儿看一场拳赛。”艾比一边说着,一边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每一回合都能下注,也可以就比赛的最后输赢押注。” “仅此两种?” “仅此两种。”艾比说“我不建议弄得太复杂,让人愉快的东西都很简单,比如酒,比如性。”他再次拍了拍小手:“好啦,我们走吧,下面这个才是我想让您们看的东西呢。” (待续) 第两百一十九章工作二 那也是一个拳击赛场,和之前的那个一样大,让人奇怪的是它被装点的就像是个粉红色的快餐厅或是内衣店,到处都是蝴蝶结、糖果、卡通的猫和兔子,就连观众们坐着的椅子都带着米老鼠的耳朵。 只有拳击台的地面图标没有改变。 这儿没有包厢,艾比给他们预留了个好位置,距离台子很近,但也没有近到得担心被拳手的血和唾液溅到衣服。 “这个比赛的门票是一百元一张的。”艾比说,看着那些正在陆陆续续入场的观众,更准确点,赌客们。 “有什么不同吗?”犹大问,不过撒沙和别西卜估计他是明知故问,这个年轻的,野心勃勃的红发魔鬼原本就是这场交易的中介人。 “这是场儿童拳赛。”艾比说,他将视线停在康斯坦丁身上,然后是别西卜,撒沙,最后才是犹大。 “这可真有点令人惊讶。”康斯坦丁。克洛文平静地说:“我以为这种赛事只能在他尼看到。” “原先确实只有他尼有。”艾比说:“但这确实是项好运动,所以现在这儿也有了。” “合法吗?” “当然。”艾比甜蜜地微笑了一下:“完全合法。” 挂在拳击台上方的大屏幕边缘的led灯带开始闪烁,提醒赌客们注意,屏幕上出现了两个拳手的照片与资料,两个都是孩子,一个女孩,八岁,一个男孩,7岁。女孩皮肤白皙,男孩皮肤黝黑。 别西卜首先看到是那件熟悉的黑色卷毛绒大衣。 他还是第一次给异性买衣服,他记得那件衣服里面裹着的暖呼呼的小不点儿,就像是没断奶的猫。今天她仍然被裹在那件大衣里,被一个肌肉结实的男人抱上拳击台。玻璃发夹被取下来了,零散的头发用一根橡皮筋捆着,当那个男人给她脱下大衣的时候,她就像是刚从睡梦中清醒那样微弱地挣扎。试着去抱男人的腿,但她随即就被捏住肩膀强行拉开,大衣被脱下来,*着奶油色的上身,只穿了黑色的防护背心与一条桃色丝绸运动短裤的她被强迫着转过身面对裁判与她的对手。 小女孩顽固地反抗着,哭泣并发出细小的尖叫,而那个男人——是她的爸爸,耐心地对她说着话,他告诉她是他的小公主,勇敢的小公主;说来吧。宝贝,上去打他,那是个没用的孬种,你会很开心的;承诺比赛结束后带她去儿童乐园,吃炸鸡和冰淇淋。以及一条白色的卷毛小狗。 她也许被说服了,或许没有,但那无关紧要,男人不耐烦地咆哮了一声后掀起绳索跳下了拳击台,小女孩扭头看他,并往后退,一直退到拳击台的边缘。一个女人伸出手把她往前推,别西卜与撒沙毫不意外地发现那个女人正是那天的“妈妈” 裁判在整个过程中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事儿,他耐心地等着,等着那个满脸泪水的小女孩自己放弃——她放弃了。垂着两只带着硕大手套的手,转过身去,面对那个男孩。 两个孩子的高度都没能超过拳击台的绳索栏杆。 男孩的五官几乎是扁平的,眼睛很小,个头只到女孩的肩膀。体重也要比她轻,记录是五十三场三负,名字叫做另。 艾比看了看屏幕:“哦,多么有趣的巧合,她也叫艾比,和我一个名字,”他嘟着嘴摇了摇头:“虽然她的表现不太灵光,瞧,七场六负,可我喜欢她,我愿意给她一个注。” “那个男孩是他尼人。”克洛文说。 “是的,”艾比叹了口气:“我这儿的孩子还是他尼的居多。不过我想这项赛事会很快流行起来的,毕竟有那么多人喜爱并热衷于此,上次才有个妈妈来告诉我他的孩子自打学了拳击之后就再也没被下三流的小混蛋们骚扰过,他变得强壮了,变得勇敢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男子汉。”他摇晃了一下脑袋,不无感慨:“这可真是令人倍感欣慰,不是吗?您们想要下注吗?” 犹大愉快的眨了眨眼:“我得和你唱个反调,艾比,我喜欢那个男孩。他叫什么?另?真是个古怪的名字。” “另在他尼的本地语中是猴子的意思。”艾比突然叫喊了一声:“天哪,他确实是只暴躁的小猴子!” 另大概只忍耐了几秒钟,对手的进攻既虚弱又笨拙,虽然她要比他高,也要比他胖,但她十分胆怯,她的手臂颤抖不止,拳头根本没有力度可言。 艾比不必询问其他人是否需要下注了。 粱打出了一拳,拳头打中了对手的头部右侧,也就是太阳穴的位置,那是异常有力的一拳,这一拳结束了整场比赛。 她的父母既失望又愤怒,他们朝空中疯狂地挥舞着胳膊,认为自己的女儿仍然可以继续打,但裁判拒绝了,确认休克的小女孩被送下了拳击台,担架经过别西卜的身边,黑色卷绒毛的大衣盖在她的身上,光着的脚露在大衣外面。蓬松的衣领盖住了她的下巴,有血从她的耳孔和鼻子里流出来,少量的,不会超过一汤匙,沾湿了惨白的嘴唇和面颊。 大衣的装饰毛球在担架下面晃来晃去。 清新带着玫瑰味儿的风从悬挂在天花顶部的管道里吹出来,可总也驱散不了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 “艾比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一心想把自己的拳击赌赛生意拓展到大陆的每个角落,但他基础薄弱,他没有地方,缺钱,也缺人。” 切加勒。比桑地说,吃着一只有着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牛奶硬干乳酪,这种奶酪人们一般用来磨成碎屑洒在通心粉上吃,切加勒喜欢前一种吃法,但直接佐着香醋吃他也很喜欢,他津津有味地吮了吮沾着奶酪的手指。 “比桑地的资产中不动产确实占了大头,而犹大有钱,”切加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面前是两个大男孩。但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赌场纳税,但大家都知道,每个赌场主人都会从每日利润中抽出一笔不小的现金作为股东分红与对自己的嘉奖,这笔钱是见不得光的:“克洛文有人。” “如果说需要管理的话。不是天堂宫更适合一些吗?”别西卜说。 “艾比需要的可不是管理者,”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他是个权利欲与独占欲强烈到可怕的施虐癖,他能够容忍别人的手伸进他的钱袋子里抓一把,却绝对不会允许什么人对他指手画脚——他需要的是拳手。” “噢,所以我们看见了克洛文。”北边同样非常流行拳击或搏击赌赛,虽然那是不合法的,但转入地下只会让它们变得更为血腥下流,从那儿出来的拳手可以说是“职业型”的,比起一般拳手,他们更疯狂。无耻和残忍,他们漠视生命,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不仅仅如此,”大霍普金斯给自己的儿子倒了点葡萄酒:“他想要的是孩子。” 他们现在并不在海神岛,而是在格兰德小镇上。霍普金斯先生所有的那栋小屋子里,这里现在由安普负责管理和警戒,不为外人所知,非常安全。但也因为这个,这里没有预备太多的食物,幸好安东尼。霍普金斯习惯性地储藏了大量的酒和奶酪。 别西卜看了撒沙一眼,撒沙慢吞吞地咽下了一块浸在酒里的达丽球干奶酪:“那么他应该去找他尼的人。” 他尼是个极其特殊的地区。它原本是个小国家,却拒绝加入任何一个联邦,所以在那场几乎动摇了整个人类社会基础的大动荡中,它没能获得足够的援助与支持,在一切平息之后,它原本靠着旅游与se。情业方能勉强支持的经济已崩溃多年。它的王室在动乱中死伤殆尽,之后的统治者宣布它之后只是一个大区,他尼大区,问题是,这时候已经没有那个联邦愿意接纳这个贫瘠。狭小又负债累累的所谓大区了。 他尼的人们只能想法设法自寻出路——拳赛是其中之一。 他尼的拳手没有最低年龄限制,没有还不及成人腰部的孩子就开始接收艰苦而严苛的各种训练,起初只是为了在成年之后成为职业拳手,后来有人发现孩子的拳赛一样受人欢迎,不仅仅是赌赛,它甚至可以成为一个旅游观光中的表演项目,很多人愿意花点钱看着两个七八岁甚至更小的孩子在拳击台上打得鼻青脸肿,血流满面。 这项能够飞速牟利的运动发展的如斯之快,现在他尼大概有五万个儿童在从事这一危险的职业。 “人们已经看腻了他尼的黑孩子,”切加勒说:“白皮肤,金头发,蓝眼睛,越漂亮越好,像这样的孩子,哪怕他从来没打赢过,也会有人往他们身上下注。” “克洛文的手上有?” “有很多,”切加勒吃掉最后一点硬奶酪,开始进攻一盘咸乎乎的绵羊奶奶酪:“北边的几个大区自治度很高,他们有自己的法律,自己的政府和自己的军队,以及自己的hei/帮。迄今为止,近三十万个十五岁以下的‘雏鸡’在为克洛文的家族干活,想要从里面挑几个送上拳击台简直就是轻而易举——艾比会安排人合法的收养他们,然后让他们的监护人签协议,绝对合理合法,以及安全。” “比使用其他大区的‘业余拳手’安全,”大霍普金斯做出补充,他尝了点绵羊奶奶酪,这种奶酪的味道有点不对他的胃口“不久前艾比曾经被一个愤怒的母亲告上法庭,因为她的孩子是被他的生父悄悄带上拳击台的,他们早已离婚,而监护权在母亲手里——幸好那孩子只是受了点轻伤,最后艾比与那位夫人达成和解,为了这个他付了三万元。另外,就算是父母双方都签了协议,一旦那些小家伙受了太重的伤甚至是死了,艾比仍然需要付钱。”他说,一边孩子气地将装着绵羊奶奶酪的盘子推的远点“而且,现在艾比手上有一百多个能够合法开设儿童拳击比赛的大型健身馆,十三大区以及邻近的两个大区所能提供的孩子远远不能满足其需要。” “他需要多少?” “前三年,每年会有一千个。试试这个,乳清干酪”切加勒说:“很清淡,很柔软。还有这个,戈贡佐拉的,我喜欢这个,你可以配着菊苣和梨吃,再尝尝这个,托卡伊来的酒。”他给了儿子一块,给了自己两块:“如果情况确实如艾比所预计的那样好,那么后三年大概每年会增加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一百,我记得一个老朋友提到过,北边那些形式粗鲁,毫无规矩可言的蠢货们顶多只能从一只‘雏鸡’的身上榨取到两千元,还能花上好几年的功夫。好吧,就算克洛文给艾比的也是这个价钱,那么他每年能从艾比那儿拿到两百万元到肆佰万元,还不算分红。” “我们呢?”别西卜说:“我们能拿到多少?” “我们能拿到的并不多,”切加勒愉快地说:“我并不准备转让,只是租借,唯一的好处就是那些荒僻处的厂房可以借出去了,每年大概在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左右。”他满怀慈爱地看了别西卜一眼:“利润并不高,但同样的,也不用担太多的风险,毕竟开设健身馆是完全合法的,分红将以现金方式给付——放轻松,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个新的小玩意儿,别西卜,除了霍普金斯以外,你还可以自己挑选几个人去试试,我保证,老家伙们都不会插手。” “包括我。”安东尼。霍普金斯及时地说:“所以,没关系的,去玩吧,玩得开心点,孩子们。” (待续) 第两百二十章工作三 “那孩子死了。” “在医院捱了三天。”贝普说:“艾比给了她父母五千元。” “还有,她不叫艾比。” 别西卜转过身来看着他的时候,贝普还以为他会问问那孩子究竟叫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霍普金斯的房间。 贝普耸了耸肩膀,关闭了那个网页,他还有一份独立编程作业没完成。 没过一会儿,一声轰隆巨响让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在推开电脑的同时贝普已经从抽屉的夹缝里摸出了枪,他一边拉开保险一边快步走到撒沙的房间门口,门紧关着。 “别西卜!撒沙!” 他喊道。 “没事儿!”别西卜叫道。 贝普做了个鬼脸,提着枪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做他的作业,枪摆在饮料的旁边。 *** 五分钟前。 撒沙。霍普金斯的电脑也打开着,屏幕上显示着一份邮件,是比桑地家族在十三大区以及邻近的两个大区所有的部分产业,城郊多半是农场、工厂,还有一个废弃的修道院,而城区最多的是餐馆和洗衣店。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令整个房间显得更为冰冷,撒沙交叉着手指,眼睛反射着来自于屏幕的白色亮光。 撒沙没说话,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别西卜走过去坐在地毯上,抬着头,撒沙已经把它们整理的一清二楚,切加勒。比桑地拿出的筹码在他的总资产里只能说是九牛一毛,但对两个大男孩,对艾比来说,对那些将来来到这儿的北方孩子来说,足够多了。 “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撒沙说:“利润会比预计的更高一点。”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解释道:“这些产业里面有农场与工厂,农场的仓库和工厂的厂房只要经过一定的改建就可以成为一座超大型健身馆。艾比可以在里面摆出至少四个拳击场,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交通,不过我想犹大的钱能够支持他去购买巴士和轿车;餐馆在市区里,洗衣房在社区里。附近都有停车场,只要撤掉里面的家具和设备,照明和装修略作调整就可以马上投入使用——五月份之前,艾比就能有两百家能够合法开设儿童拳赛的大型健身馆。” “克洛文会很高兴的。” “比桑地也会很高兴的,” 突如其来的沉寂就像块石头那样砸在两个男孩的中间,别西卜生于海神岛,撒沙长于海神岛,海神岛对于他们的庇护与馈赠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你在犹豫什么?”小霍普金斯说。 别西卜看着他。 撒沙猛地往后仰,躲开了一次意料之中的袭击,椅子往后滑。拉住了电源线,显示屏从桌子上翻了下来,砸翻了椅子,这就是贝普在房间外面听到的那一声。 “没事儿!”在贝普在外面询问时,别西卜这样回答道。 屏幕熄灭了。窗户和门紧闭着,男孩在没有光线的房间中对持,眼睛像夜晚的豹子那样发着光,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几秒钟,他们毫无预兆却默契地同时扑向对方,悄无声息地打做了一团。他们在海神岛上接受着同样的训练,彼此呆在一起的时候要比任何人都长。他们明了对方的每一个长处,也通悉所有的弱点;他们同样是异能者,敏捷、有力、肌肉结实,血液加快流动,心跳加速,紧咬着牙齿。轮流用握紧的拳头猛击对方的脸和小腹,用膝盖撞,用脚踢。 别西卜勾住了撒沙的小腿,在失去平衡的时候,撒沙抓住了他的脖子。两个身高已经接近于成人的男孩重重地砸在了房间的地板上面,发出一声空洞洞的闷响。 他们抬着手臂较力,用腿压制对手,力气大的就像是两头发着狠的野牛。 没人知道是谁先松开了手指,男孩们精疲力竭,肩并肩躺在硬邦邦的木头地板上,轻微地喘息着,确定对方绝对没有手下留情。别西卜抽痛的脸颊边是破碎的电脑屏幕,而他们的身边到处都是被殃及的杂物,他甚至看到了一条毛毯,天知道它是怎么从床上掉下来缠绕到他的小腿上的?他懒得继续思考下去,他看向自己的朋友和兄弟,撒沙卷起嘴唇,向他讥讽的一笑。 “我不喜欢这个,”别西卜说“一点也不喜欢。” 在杀死了约翰。卡逊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这次要更坚定,更清楚。 “我也不喜欢。”撒沙说。 *** 房门打开了,贝普闪电般地抬起头。 “呦,你们谈完了?”他看着走出来的两个人说:“可真是够激烈的,是不是?”他并不因为这个而大惊小怪,自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暴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就连父子、兄弟、朋友之间必要的交流也不例外。 “完啦。”别西卜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金属罐装的果汁,把它放在脸上滚,异于常人的痊愈能力保证了他不必盯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出房间,但他总还觉得脸上烫呼呼的。 “我想我得换个房间了。”撒沙说,他看上去要比别西卜好得多,但说起话来也有点含含糊糊的。 “我会联系安普,”贝普说:“不过你是否需要先联系霍普金斯先生?” “他最近有点事儿。”撒沙回答。 “那么你们准备去哪儿?”贝普说:“我得知道这个。是格兰德镇还是拉斐特?” “拉斐特,”别西卜重新拿了一罐果汁:“我和撒沙一起去,周六,在那儿过夜,顺便看看,这两天撒沙可以先住在我的房间里。” 他们隔着半个房间对望了一眼,贝普没发觉,但贝普知道他们在拉斐特有“工作” 要取得学校的允许并不是很难,虽然色内克先生对那个犹如遭受过灾难性飓风的房间非常好奇,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在申请书上签了字。 有段时间没见的安普更黑了,也更强壮,他就像是从父亲或是兄长的模子里面倒出来的略小的泥胚。“我来给你们打个下手,”他快活地说:“佩皮开车。” 佩皮,别西卜曾经的,名义上的父亲开来的是一部lm008,这部带着半开放车斗,前盖凸起的越野车的外表既简陋又暴力,内部装饰却是极尽奢华与舒适,桃花心木的仪表板,运动型真皮座椅,自动空调,变色隔热车窗玻璃哦,对了,还有音响和全封闭压缩的嵌入式汽车冰箱。 冰箱里有咖啡和果汁,最多的还是柠檬汽水,别西卜喜欢的那一款。 撒沙注意到了这个,在中途休息的时候换了个位置,让别西卜坐在副驾驶座上,自己和安普坐在后面,他注意到老佩皮因为这个小改动而变得心满意足,眉飞色舞。据他所知,佩皮没有孩子,而在切加勒。比桑地向所有人明确地表示别西卜应该姓比桑地之前,他确实是爱着自己的儿子——现在也应该是爱着这个男孩的。 他还注意到,别西卜在等候红灯的间隙中会用胳膊肘亲昵又隐蔽地撞撞他曾经的父亲,和他对着眨眼睛。 进入市区后,佩皮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占地广阔的超级市场,里面有着撒沙所需要的所有东西,他们只用了一个小时多点的时间就干完了这件事情,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接下来才是正事儿呢——他们有一百二十三家大型健身馆要去看。 四个人就像普通观众那样老老实实的买了票,他们发现,虽然每个健身馆都有拳击赌赛,儿童拳赛却并不是每个健身馆都有,而且儿童拳赛的拳手里,有五分之四都是他尼人,而且正如切加勒所提醒的,白皮肤的孩子会引得赌客们疯狂的下注,就算他们压根儿就没能赢过一场比赛。 拉斐特是个大区,富有,干净,文明,而它的居民们却热衷于花上个一百块或更多来看和他们同种同族的幼仔成双结对地打个你死我活。 除了艾比的健身馆,他们还看了比桑地在十三大区的产业,他们在海神岛人开设的餐馆里吃饭,在海神岛人开设的旅馆里睡觉,还在海神岛人开设的服装店里订做了衬衫和西服。 “如果这些产业被收回的话,那么这些人该到哪儿去呢?”撒沙问。 佩皮笑了笑,小霍普金斯在海神岛上长大,但他毕竟不是纯粹的海神岛人:“除了叛徒,每个海神岛人都不会被放弃的——他们会有新的工作,就像现在。” 撒沙略微明白了点,很显然,海神岛人的“真正”工作并不是厨师、招待、服务员、清洁工、裁缝以及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些“正当职业”只是他们的保护伞与伪装色,自始至终,他们只有一种职业——暴徒。 也许等到新的健身馆被开设出来的时候,里面会被安排进一部分海神岛人,既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监督,毕竟艾比挂在比桑地眼前的最大诱饵是赌赛的分红,没双眼睛很难让人安心。 “让我看看,”佩皮看了看他金光灿灿的古莱特表:“现在是五点十分,我们还能再看一场。然后我们就该去吃晚饭了。” 然后别西卜和撒沙再一次地看到了另。 或者说,叫做另的他尼男孩,因为他又被换了一个名字,他的资料也被改了。 (待续) 第两百二十一章工作四 “没事儿,”佩皮说:“对于西大陆的人来说,他尼人只有一张脸。” 他尼的男孩站在拳击台子上面,他的对手正从折叠椅上站起来,那是个黑人,皮肤光亮,黑的几乎要让人以为他连骨头和血液都是同一种颜色。面孔稚气未脱,浑圆的鼻子、厚嘴唇和卷曲的短发表明他来自更南边一点的地方,他的身高已经接近于成人,体重也是,有着一身漂亮的肌肉。 “那也是个儿童?”安普问:“他比我更像个爸爸。” “十四岁以下就行。”佩皮有滋有味地喝着自己带来的淡啤酒,吃着健身馆免费提供的薯条。 安普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鬼脸“可这样的话,”他说:“那小矮子就算伸直了胳膊也不可能打到他的头,他几乎能直接吻到他的ji巴!”他转向别西卜和撒沙:“他上一场是和谁打的?也是个巨人?” “他上回的对手是个女孩,”撒沙回答:“他把她打死了。” “那么你觉得这次谁会赢?”安普兴致勃勃地继续追问道:“我想下个注。” “下在那个他尼人的身上。”别西卜说。 “就算是他被揍的很惨?” 儿童拳击比赛每一回合只有一分钟,而就在这六十秒钟里面,他尼的男孩已经被击倒了两次。 “就算是他被揍的很惨。”别西卜说:“他和他的对手有着最本质的区别。” “看上去实力悬殊的比赛反而是最容易出意外的,”佩皮说,捏扁了那只啤酒罐“尤其是它还牵涉着一大笔钱的时候。” 然后他们听到身边有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大叫。 大概除了别西卜和撒沙,没谁能看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些人茫然地东张西望,但他们只能看到他尼的男孩正在疯狂地反击。 “他踢了他,还往他的眼睛里吐了唾沫。”别西卜说。 “他尼的拳手最历害的不是拳头,而是腿,”佩皮说:“在他尼本国。拳赛里是可以使用双腿的,一个成年他尼拳手的扫踢能直接抽断一根和他小腿直径相等的竹子,他们的速度都很快,有人说过那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在他们身边大叫的人是黑人男孩的教练。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没能看到太多的东西。但他仍然可以诅咒他尼人,指责他有意犯规。 裁判懒洋洋地走过去,把他们分开,然后转过身来询问黑人男孩的教练是否需要放弃比赛,因为他的拳手眼眶骨被打碎了,而且脚踝的情形也不客观——“看上去像是折断了,他没办法站起来。” 他尼男孩站在拳台上,平静地对了对自己的拳头,他的手套上沾着血,被打中过的脸和肩膀疼得厉害。不过没关系,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很快他就能得到治疗,还有美味的食物和舒适的床铺。 他打的很好,而且也愿意遵守教练的安排赢或输。所以在同样的他尼儿童拳手中,他拿到的钱最多,待遇也最好,他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他能进医院,能给家人写信,寄钱。还能在赛事少的时候在教练的监督下打上一小时的电子游戏。 他今天的名字是信,但他真正的名字就是另,幸好在绝大多数时候他还是被叫做另的,他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有着四张脸和八只手的哈努曼神也是一只猴子。 猴神神通广大,能够抓住云彩。捕捉太阳,搬动山峦,它还曾经帮助王子罗摩对抗魔鬼罗波那,救出王妃悉多,它慈悲而又勇敢。他尼的人们尊奉它,认为它是学术的传授者,农事的庇护者——另的母亲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希望有着这个名字的男孩能够因此获得哈努曼神的庇荫。 也许她是对的,没哪个孩子能比另聪明,强壮,有力气,他能和牛摔跤,到树上抓猴子,咬下蛇的脑袋,能通宵干活,次日毫不疲惫。一个慈善机构的义工教他写字,他学会了五百个字。 义工离开前保证过他会再回来,他愿意收养另,让另到西大陆来学更多的字。 他离开的时候是夏天刚好开始,第三天另的哥哥被送回来了,半身不遂,瞎了一只眼睛,另的哥哥是拳手,送他回来的年轻人向他们的母亲索要一大笔钱,因为另的哥哥的医疗费是教练垫付的,他给了另的哥哥一条命,现在他要收回来更多。 另的家里能有什么呢?他们没有土地,另的哥哥从没能寄钱回来,父亲死了,另的母亲太老了,他的妹妹只有两岁,还有弟弟还是个婴儿。 另说,他可以打拳,在一个年轻人发笑的时候,他扑上去打断了他的肋骨。 另被其他两个人打的半死,但最终那个能做决定的男人把他带走了。 如果继续留在家里,是不是能等到那个义工回来呢?假如他遵守了承诺,另,还有他的家人是不是会比现在过的更好点? 另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走出来,那么他年仅两岁的妹妹和还是个婴儿的弟弟会被那些人带走,有个地方就连这样的小孩子和婴儿也是能够“工作”的。 另接受了半年的训练,在他尼打了一年的拳,在西大陆打了两年的拳。教练允许他和家里通信,在第一封回信里,另的母亲告诉他他的哥哥在他离开家的次日就死了。 对于这个另早有预感,在另离开家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哥哥。 这是另的秘密,他谁也没告诉,哪怕是自己的母亲和最好的朋友——只要他集中注意力看着某个人,那个人的身体就会透出太阳般璀璨的光芒,年轻人明亮,老人和孩子微弱,但有些年轻人的某个地方也会像是被乌云笼罩着那样暗沉阴郁,那些地方不是受过伤就是不太好。 在拳台上,这个很有用处,很多拳手都有旧伤,只是看不出。甚至于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要盯着这些地方,总能打倒他们。 他也不止一次地被打的奄奄一息——这才知道教练根本不会给他们治疗,他的哥哥顶多是被擦干净了——他曾经以为自己也会血肉模糊的死去,就像那些被扔在帐篷角落的同伴。但是没有,他一次又一次地活了过来,教练认为他是个有用的好孩子,他获得的资源与经验逐渐多起来,另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这是猴神哈努曼的赐福。 他到了这儿,这儿就像义工所描述的那样又干净又漂亮,食物充足而且美味,就连水也是甜的,清澈的,他拿到了更多的钱。也许再过几年,他就能像那些被登在报纸和杂志上的拳手那样,在这里买栋房子,把母亲、妹妹和弟弟接过来,一家人快快活活。高高兴兴地生活在一起。 另闭上眼睛,在他的想象中,他已经和自己的亲人团聚,一起住在一栋如同天宫般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每天吃着母亲做的咖喱。 房门开了。 当另发现有个人正站在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睡在毯子里的他时,并没有太惊慌。他没有*也不懂得那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教练随时随地可以走进来,也会带着人过来,有些时候是赌赛的主持人,有些时候是好奇心重又有钱的赌客。 *** 别西卜盘着腿坐在床中间,看着撒沙赤着脚忙来忙去。 “你在干什么?” “给我们找个谈话的地方。”旅馆的床是老式的铸铁床。有用来挂设帐幔的细巧横梁与立柱,小霍普金斯从旅馆的前台那儿拿了不下半打的床单,现在他正忙着把这些床单挂起来。 别西卜看着自己的床变成了一个雪白的方形盒子“你觉得这样会比较适合谈话?” “我们不在这里谈,”撒沙说。他推了推别西卜,让他让出位置来,然后拉着他和自己躺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别西卜,你知道我和你一样,是有力量的——但我的力量与你不同。” 别西卜点了点头。 撒沙。霍普金斯在他的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引导和帮助下建立了自己的记忆之宫,那可能是世界上最为安全的地方之一,但他不能在那儿和别西卜谈话,因为那座记忆之宫对他的父亲是完全不设防的,他随时可以踏入那里,得知储存在那儿的任何一个秘密。 他们接下来的谈话是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的,无论用什么方式,他们也不想引起哪个人的注意。所以撒沙只能冒个小小的险,短时间内建立起一个临时的记忆之宫——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算太糟糕,问题是他还必须想办法把别西卜弄进来。 “我希望你还能记得——别西卜,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吗?叫做盗梦空间,一部老电影。” “记得,”别西卜回答的很快:“我喜欢那柄贝瑞塔,可以加装消音器的,还有伯莱塔92f式和g3sg1,还有你不停的掐我。” “因为你总是在关键的地方打盹好了,我现在快速地和你讲一下,我会架构一个空间,这是我第一次独立架构记忆空间,以及,邀请除我父亲之外的另一个人入内所以” “所以?” “我不能把它设定得太复杂,因为它的某些地方和盗梦空间所设定的梦境会有点像,譬如说当你身处其中,你不能对这个空间产生疑问。” “产生疑问会怎么样?” “会被弹出来,”撒沙飞速地轻声说道:“我能够保证自己能够‘回来’,但你得小心。如果你被弹出来了,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回来’,另外一种是‘迷路’。一旦发生后一种情况嗯,请呆在原地不要动,我会来找你。” “我不能自己解决?”别西卜觉得这很有趣:“我记得你曾经教过我如何摆脱噩梦。” “请收起你的想象力,”撒沙黑着脸说:“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你可以在不需要讲和听的时候把自己设定为一个脑袋空空的白痴,我不想被一群狂奔的史前猛犸象践踏。” “这个和装着我们的盒子有什么关系吗?”别西卜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我的架构空间会以它为蓝本,”撒沙说,他的手指在床单上动了动:“它会很真实的。所以,你不用去想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它就是你的床,没别的。” “我大概明白点了。”别西卜说:“所以我要熟悉它,是吗?” “尽力熟悉它,每一个细节,看到的,闻到的,听到的,感觉的,”撒沙叹了口气:“上帝,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哦,这个说法可真是有点太残忍了,兄弟。”别西卜说。 (待续) 第两百二十二章工作五 别西卜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然浮起了一瞬间,然后被轻柔而猛烈地往下一拉,他落在了毯子上。 这是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他看见白色的帷顶,橙黄色的灯光从外面透进来,帷幕内很温暖,他的肩膀与脑袋后面是富有弹性的鹅绒枕头,身体下面是毛茸茸的毯子,覆盖在身上的床单干爽洁净,他能嗅到加了枫叶糖浆的牛奶的气味。 “我们到了?”别西卜小心翼翼地问。 “到了。”撒沙说,他看起来放松多了。 “这就是你的世界?” “只是一个小空间,”这个微缩世界的缔造者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偏向于钴蓝色:“胜在绝对安全。” “就连你的父亲也不行?” “他也不行,”撒沙解释道:“我之前说过,他之所以可以进入我的记忆之宫,是因为那是我在他的引导下建立的,我还邀请了他,所以他不仅掌握着其中的结构,还拿着钥匙;但这栋小房子是我在别的地方自己建造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存在,他又怎么能找到门打开进来呢?何况我架构这个空间只是为了谈话,我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东西的。” “你说别的地方?”别西卜试着动了动身体,在没有碰到什么障碍和想象中的地动山摇之后他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那么说我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如果是别人的地盘,你被弹出去的时候,我是不可能找到你的,正因为这里是我的,我能控制这里的一切。”小霍普金斯立刻否定道:“父亲无数次地警告过我绝对不可以轻易进入别人的思想。人类的记忆之海是极其广阔多变的,记忆之宫与它相比甚至称不上沧海一粟,更别提还有潜意识,它比记忆之海更可怕,因为一个人类自打有了意识与感觉之后所能收罗到的所有东西都在里面。它深不见底,无边无垠,只要稍稍碰上一点,里面所蕴含的信息会毫不留情地在一霎那间冲垮你的大脑。上帝作证,这种损伤是不可逆转的。” 撒沙想起他的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曾带着他进入过一个人的思想,俯瞰过他的记忆之海,那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他的记忆之海还没能有太多的蕴藏,但他的潜意识就像是无数条深黑色的海底洋流——它们就像最忠心耿耿的小猎狗那样牢牢地看守着主人的珍贵财产。霍普金斯带着自己的儿子在这个年轻人的思想中悄无声息的行走,然后在一个他认为适当的时机,在一份颇为鲜明的梦境上撕裂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撒沙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情形,原本光怪陆离却宁静无波的世界即时崩溃成了无数碎片。他们无法控制地向下坠落,潜伏在记忆之海最深处的潜意识如同盘踞在世界之树下的巨蛇耶梦加得那样悄然窜起,向入侵者张开喷散着毒气与毒液的庞然巨口。 一个念头猝然击中了他。 撒沙。霍普金斯不是没有考虑过——空旷的教室?无人的忏悔室?蝙蝠群居的洞穴?深夜的海边?或许有数之不尽的地方可以让他和别西卜单独谈话——过多地暴露自己的能力是不明智的,但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样做是正确的。 为什么是正确的? 在别西卜看来。自己没有血缘的兄弟先是沉默,之后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中,最后他在那双迷茫的紫蓝色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他握住撒沙的手,那只手冰冷的就像是刚握过冰块,别西卜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也许没有霍普金斯聪明,但海神岛人对生死总是格外敏感。他几乎就在下一秒钟就猜到了撒沙想到的东西。 别西卜刚想说些什么,帷幕突然狂暴地抖动起来,他没有丝毫防备地被甩了出去。 他回来了。 *** 这场小意外让他们的谈话不得不延后到第二天。 撒沙在烦恼,别西卜倒不觉得他们在前一晚发现的问题有多糟糕,很显然,想要进入一个人的思想与让一个人进入自己的思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有第二个人有着撒沙一样的能力,别西卜又不是个给根棒棒糖就会跟着陌生人走的小姑娘,最起码他还能召唤史前猛犸象。 而且霍普金斯已经给了他不少资料和体验,他对这个并不是一无所知。 别西卜在牛奶的香味中第二次进入撒沙的领地。 他的朋友盘着双腿坐在床上,一对黑眼圈让他看上去就像只不高兴的浣熊。 “这是怎么回事?”别西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按照他们现在的体质,就算是十个晚上不睡觉也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潜意识。”撒沙回答,别西卜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了他,他看起来不再那么紧绷绷的了。 “把它暂时性地搁一边去吧。”别西卜说“我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顶多四个月,”撒沙说:“他们希望在复活节前试开一场。” “等它真的开始赚钱了,会有其他的人来接管这儿的生意,”别西卜说:“真正的管理不会交给我们。”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真的想要终结这笔买卖,”撒沙说:“我们只可能在这半年里找到机会——另外,我想切加勒。比桑地不会因此而感到欣慰的。”他提醒道。 “那就别让他知道。” 切加勒。比桑地是别西卜的父亲,别西卜就和其他的海神岛人那样既爱他又畏惧他,既不想让他失望,也不想违背他的意愿。 海神岛上的孩子都是被制造出来的,男孩有男孩的模子,女孩有女孩的模子,儿子像父亲,弟弟像哥哥,侄儿像叔叔,没人能走歪。在海神岛上,对于敌人与猎物的残忍会被大肆赞扬,而对无关紧要的人心存怜悯则会被视为叛逆或是胆小鬼——别西卜姓比桑地,他是切加勒的继承人,未来的“唐” 只有魔鬼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 别西卜不是小天使,他杀死了约翰。卡逊,一个无辜的海生物学家,一个女儿的父亲,但靠着七八岁甚至更小的孩子在拳台上打个你死我活来赚钱依旧会让别西卜感到恶心,虽然他很清楚,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必须把它做好。 他不敢让自己的真实想法有着一丝一毫的泄露——海神岛上的男人们从来就很懂得如何让男孩们保持头脑“清醒”若是切加勒觉得他唯一的儿子真的无可救药了,别以为他会就这么让别西卜那么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他总有办法用到他的——他会找个女人再给他生一个男孩,等男孩长大,确定他能称心如意,他会亲自动手杀了别西卜,如果那时候别西卜还能活着。 撒沙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安东尼。霍普金斯是个危险人物,毋庸置疑。在“食尸鬼”的认知中,对他人抱持善意本来就是一种相当愚蠢的举动——或许就在辨认对方是否无害的当儿你就会被捅上一刀或是被打爆了脑袋,他更希望看到一个冷酷无情的撒沙。霍普金斯,因为那意味着他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保护撒沙。 为了保护毫无干系的人而让自己处于怀疑与危险之中,这绝对不是霍普金斯医生想要看到的,没有那个人能比撒沙更能了解“食尸鬼” 他不会介意分离与封闭他认为撒沙。霍普金斯不需要的那部分的。 (待续) 第两百二十三章工作六 切加勒。比桑地派来了几个人,一个有着十年良好记录的房地产经纪人,一个经验老道的律师,一个圆滑敏锐的公共关系顾问,一个紧急事务联系人,两个助理,他们都是海神岛人,或是娶了海神岛人的姐妹或女儿。 那两个助理都带着贝雷塔380自动枪,能装11发子弹的那种,他们住在格兰德小镇上的屋子里,安普和他们很熟悉,他们对别西卜很尊重,也很喜欢站在别西卜身边的撒沙。霍普金斯。 “他们认为你是个聪明人。”别西卜说。 小霍普金斯就像做作业那样把他们所掌握的情况做成了配有照片的ppt和电子表格,柱形图和曲线图,这种简单易懂的表叙方式要比那些由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名字、专业用词堆砌起来的文件好得多啦——要知道,海神岛虽然也有中学和大学,可那种就算是头弱智的猪也能毕业的学校又能给它的学生提供些什么必要的教育呢?海神岛人有自己信奉的那一套,他们要么和自己的父亲、哥哥学,要么就是在监狱里学,在二十年前,人们还能将就,可二十年后,正在将经济重心向合法生意上转移的海神岛人就不得不面对因为之前的疏忽大意而惹来的麻烦了。的确,他们可以雇佣大学生,研究生,博士,但他们永远也无法获得海神岛人的信任,在勉勉强强的合作了几年后,那些可怜的雇员不是发生了意外,就是被送上了被告席。 安东尼。霍普金斯接受了不少半真半假的称赞与恭维, “狗屎!”切加勒告诉他:“他们之所以满口甜话儿,是因为律师们在那份报告里找到了新点子,他们重新草拟了合同,海神岛的利润因此上升了两个百分点。” “艾比准会暴跳如雷。” “管他呢。”切加勒满不在乎地说。 *** “艾比暴跳如雷,”律师说:“他拒绝在他的健身馆里放上我们的人。” “不可能,”别西卜说:“告诉他。政府正在为失业率头痛,我们让出来的餐厅、厂房、农场还有洗衣房,在里面工作的人都是联邦公民,如果不能为他们解决工作。今后的事儿会变得很麻烦。” “这我已经告诉过他了,”律师说,他在坐下之前先解开了西装的扣子,他带着一个警用枪套,手枪的柄紧靠着他的肋骨:“之前我们套走了他每年百分之二的利润,他是想报复,或者再和我们谈谈价钱。” “艾比的态度很奇怪,”撒沙说,他取出一瓶淡粉红色的鲜酿酒,大霍普金斯邮购的。给在场的每个人倒了一杯:“如果他真的不满意那份合同,那之前就不该签字。” “我有个线人,他在餐厅干活,半小时前他打电话跟我说看到了艾比带着两个陌生人来用餐,要了很多烈性酒。一个人的额头上刺着荆棘花环。眼睛下面也有刺青,手指上也有,”安普说,他身边坐着一个助理或更正确点,暴徒,他很年轻,脸膛红黑。颧骨很高,下颚方正,身体结实,不苟言笑,就像是一块冰冻过的牛排。 “北边人,”紧急联系人满怀厌恶地说:“艾比正在走钢丝。他自己联系了克洛文家族,然后通过犹大联系我们,想借着这个耍滑头,他想用克洛文家族来压我们,等克洛文家族越了线。他又会来舔我们的屁股。” “让我们查查那两个北边人,”别西卜说:“看看是新来的还是老人。”他把空掉的杯子放在大理石的小茶几上:“是新来的,就让他们消失。” *** 大雨倾盆。 现在是一月份,格兰德的气温维持在五摄氏度左右,潮湿,冰冷,街道上人影寥寥,撒沙和别西卜坐在一辆黑色的雪佛兰里,这是佩皮的第二辆车,他喜欢lm008,但那辆车太显眼了。 “这家餐馆的主厨和老板是北边人。”安普坐在副驾驶座上往外看,急骤的雨水给车窗镀上了一层厚厚的膜,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还有乳白色的光晕,虽然是白天,但天色昏沉,在室内还是得开灯:“各家吃各家的饭,老规矩。”海神岛人在外面也多半会到海神岛人开设的餐厅里用餐,安全,还合口味。 “克洛文家族的人每天都来?” “他们很谨慎,”安普舔了舔厚厚的嘴唇:“艾比把他们安排在一栋高级公寓里,那儿到处都是监控探头,还给他们配备了两个保镖,是他健身馆里的拳手,他们自己也带了人,只有一个常来,时间不定,每次身边都会一个或两个人。” “那两个人紧跟着吗?” “紧跟着,而且他们从不在大厅里吃饭。”安普说。 “从他们的住所到这儿大概有多远?”撒沙问道。 “四英里。” “那么说他们不会高兴自己走过来。” “他们总是开车。” “我有个主意,”撒沙说:“也许可以试试。” 他让安普给他的线人打了个电话,问问那个克洛文家族的新人上几次都吃了点什么。 *** 列夫闻到了一股让他立刻感觉饥肠辘辘的味道——那是浓郁的红汤的味道,好牛肉切碎了煮,煮的肉都烂掉,汤浓浓的,放包心菜、甜菜、土豆、胡萝卜、洋葱,番茄,最后放进一大块黄油,直接盛在锅子里端上桌,上面点缀一点泡沫状的酸奶油和莳萝香菜,配上撒着盐的热面包。 他从床上坐起来,他找过去,打开窗子,雨还在下,只是小了点,香味变浓了,他想找到它的来源,却只看到了黑黝黝的树林。 “是晚餐的时候了。”他对自己说。 他问了自己的同伴,他的同伴更愿意自己在房间里喝点酒,列夫答应给他带份完成晚餐回来。 列夫带着两个人离开,一个是艾比的拳手,一个是自己人。他们直接下到车库,一辆深灰色的布加迪开了出去。 他们和餐厅之间间隔着三个街口,在第二个街口,他们被一辆警车拦了下来,穿着黑色防水警服的警察俯下身来看了看车里面的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怎么啦!?”列夫不耐烦的喊道,他感觉自己都快要饿的吃掉自己的胃了。 充当司机的拳手笨拙地扭过脑袋:“他们要求我们下车,先生,一起恶性案件,每个人都要接受检查。” 列夫充满恶意地打量了一下等在车子外面的警察,二十年前他能拔出枪来把他打个脑袋开花,可惜的是那样的好光景现在再也看不到了,无论是北边还是南边,都是在联邦严苛的国家机器下苟延残喘的胆小鬼。 即使有着防水的帽兜,警察姜黄色的头发还是被打的湿漉漉的,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倒霉鬼在接受检查,他的车是辆不值钱的旧福特,另一个警察正从他手里接过证件。 警车停在一家咖啡馆的门口,警车的灯关着,咖啡馆关门了,遮阳伞却没收起来,雨水打湿了列夫的脊背和头,他带着自己人跑到最近的伞下面,拳手看了看自己的块头,走到另一座伞下面等着。 那边的检查结束了,警察和倒霉鬼快步往这边走过来。 他们走到拳手身边的时候,从衣服里拔出了枪,拳手看到了,他想大叫,倒霉鬼的子弹打穿了他的前额。 列夫的手还插在衣服口袋里,姜黄头发在手里打开了一把折叠刀,折叠刀从他的下颚捅进去,往右横切,割开了他的右侧颈动脉。 他的保镖几乎和他是同时死去的,另一个警察往他后脑勺上开了一枪。 加了消音器的枪声很轻,不比雨水冲击遮阳棚的声音更大些,血迹被冲进了污水井,列夫和另两个人的尸体被搬上了布加迪。姜黄头发坐上了驾驶座,三辆车很快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中。 *** 属于切加勒。比桑地的一家修车厂里,工人们正忙碌着剥去黑色雪佛兰上的警车标示,它们都是临时打印然后黏贴上去的,两个年轻人脱下了警服,还有证件,交给等候在一边的小霍普金斯。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的?”佩皮拿起一张警察证件翻来覆去的看。 “我自己做的,戏剧社的道具。”撒沙说,一边用海绵蘸上卸妆油。 “警服也是?” “没错儿。” 暴徒拿下了姜黄的假发,擦干净了脸,他现在看起来又是一个海神岛人了。 “还有一个。” “安普去照应他了。”别西卜说:“那家伙要好对付的多。”一个为了避免被同伙嘲笑轻视而隐藏起来的同性恋者,他们早两天就让一个漂亮的男妓勾搭上了他,列夫一出门,他马上一个人跟着溜了出去。 别西卜给了紧急联系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名字和住址。 “还有这些。”他温和地说道:“带着人去打残他们,不要眼睛,也不要耳朵,手,或者脚,不要动致命的地方。” “这都是些什么人呢?” “艾比老混蛋最心爱的五个拳手。”别西卜说。 (待续) 第两百二十四章工作七 写在前面——怎么说呢,首先要感谢大家对我的不离不弃,毕竟我是个总爱食言的写手,其中的情况和理由暂时不多说了,没有兑现承诺就是没有兑现——当我满怀歉意地回来时,发现仍然有大人打赏和关注的时候,我的感动实在是难以描述。 关于打赏,我会找机会另开一章专用感谢,如果有遗漏,请在当日书评提醒我,谢谢。 至于书评,最近看到了申冉,彩画枭两位大人的点评,您们的感觉非常敏锐,让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不能把整个过程写的太详细明白,那就变成剧透了——请大家记住,安东尼。霍普金斯和切加勒。比桑地从很早以前就不是个好人(坦塔罗斯大人说的很好,他们就是守序邪恶),而且他们的一些想法和保持着传统思想的父母很像,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残酷的现实(或者他们以为的)面前碰的头破血流才来接受教训,他们宁愿先把残酷的真像戳进孩子的眼睛里,强迫他们接受自己的安排,走一条平坦安全的路,他们采用的手段很可能是犯罪甚至于反社会反人类,会让自己的孩子受伤,但他们确实是为了孩子们好(这句话真耳熟,是不是?)。 如果说比桑地和霍普金斯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比桑地会放弃别西卜而霍普金斯不会,但霍普金斯做的事情可能比他更可怕,215章里面你们能看到撒沙被他的父亲惊到了。 事实上,撒沙和别西卜是很痛苦的,因为他们爱自己的父亲,本性却不坏,他们有着自己的底线。 霍普金斯和比桑地现在所做的就是在压迫这两个孩子的底线,因为在这两个大人看来,撒沙和别西卜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 所以安东尼。霍普金斯才会让撒沙去诱惑奇兹。卡逊(说到这里,略微剧透一下。奇兹。卡逊之所以要被留下,并不单单是为了保个活口),别西卜提前试了手,杀了约翰。卡逊。 艾比的拳击赌赛是两个孩子的第一份“工作”不管是别西卜还是撒沙都不能因为这是靠着不懂事的孩子打死打活来赚钱而直接嚷嚷着不干,他们还得要干好,不然比桑地和霍普金斯会找出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事情去干。 孩子当然最懂得爸爸的手段了,所以他们必须很谨慎,至于撒沙因为这份谨慎而获得了一份重要的提醒我们以后再说。 坦塔罗斯大人说,这是“女儿”的小秘密——这个小秘密可比改考卷分数和早恋可怕的多了,而且霍普金斯爸爸也绝对不会咬着手绢哭,他是个当机立断的人。 另外补充一下,打雷了大人建议我没有灵感就去看看美剧汉尼拔,呵呵。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会影响我的大纲啊——只看了几篇花絮和精选剧情,哎,里面的汉尼拔真的做过玫瑰火腿哦! 颜色美丽又好吃!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 注:这是发布后修改的,所以这些不会算字数的,请放心。——感言只能写五百字啊。 224 恒温泳池的水始终维持在26度到28度。通风管道抽进来的新鲜空气却是冷飕飕的,撒沙。霍普金斯从泳池里探出身体,被水流冲刷到而后的头发就像是金色的圆盔那样覆盖着他形状漂亮的头骨,他轻轻地呼吸着,教练报出他的新成绩,比昨天提高了0。1秒,男孩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游向一侧的扶梯。 他走向更衣室的时候,教练提醒他两个小时后到他的办公室——每天半小时的技术专项训练都有水下录像。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五分钟后,撒沙从淋浴间出来,他看到宝儿。道格拉斯坐在换衣服的长凳上面。 隔了一个圣诞节,宝儿更瘦了。皮肤白里泛灰,黑头发,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蓝眼睛。 “凯瑟琳去哪儿了?”他问。 “她离开了。”撒沙说,他只在腰里扎了一条白色的浴巾“这儿的工作完了。她走了。” “她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撒沙说。 宝儿的蓝眼睛里瞬间闪过恶毒而不信任的光芒:“你撒谎。”他声音嘶哑地谴责道:“你不可能不知道,因为” “因为她爱我。”撒沙满怀厌烦地打断了他,这在霍普金斯身上是很罕见的“当然。但我不想知道。” 这句话彻底地激怒了道格拉斯,他从长凳上跳起来,扑到撒沙身上,一起跌进狭窄的淋浴间。 宝儿的力气很大,他抓着撒沙的肩膀,把他紧紧地按在冰冷粗糙的大理石地面上,撒沙的肩胛骨压住了喷淋头的压力开关,水从上面冲下来,宝儿瞬间就湿透了,乌黑的头发垂下来,上面流下来的水进到了撒沙的眼睛里,撒沙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他感觉到脊背下的石板在颤动。 一根黑色的藤蔓从石板的缝隙里钻出来,有手指那么粗,它绕住了撒沙的脖子,用力往后勒。 宝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可以杀了你,”他喘息着说道:“我可以,我是道格拉斯而你是什么?你甚至不姓卡逊,你是个杂种,我可以杀了你”“蠢货!”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说。 难以言喻的剧烈疼痛击中了宝儿。道格拉斯——从一个点辐射到全身,它在咬他,每一部分,肚肠、胃、心脏、腿,手都被撕裂了,他的脑子插进了一把烧得通红的汤匙,所有的东西——撒沙。霍普金斯,灯光,水,石材的地面都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蠢货。”撒沙说,他拉断了那根依然缠绕在脖子上的树藤,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把宝儿一个人留在淋浴间里。 *** 宝儿。道格拉斯大概只昏倒了两三分钟,他醒来的时候,浑身湿透。身体冰冷,手脚麻木,肌肉因为过度紧绷而产生了轻微的抽搐,他只能用嘴呼吸。倒在地面上的样子会令人联想到一条被鱼钩勾住了上颚的海蛇。 衣着整齐的霍普金斯坐在长凳上,安静地看着他,就像之前他做的那样。 “圣诞节的回忆怎么样?”霍普金斯说:“你把期末成绩带回去了?佛格斯。道格拉斯先生对它还感到满意吗?我想不。你打你了?” 黑头发的男孩畏缩了一下。 “他怎么打你?掴你耳光,还是拿皮带抽?道格拉斯先生没能在格兰德上中学,他的青少年时期是在一家严苛的寄宿学校度过的,那儿的老师直至今日仍然保留着体罚学生的权利,他们用桦树枝条打学生的屁股,道格拉斯先生有没有把它偷偷带回家?或者是有着五个头或是九个头的鞭子?就是那种棉布索做成的鞭子,长度在两英尺左右,这种设计使它被用来扯破皮肤。每条上面打着三个结,十八世纪监狱里狱卒用这个抽打囚犯的屁股——他抽你了吗?你有没有像只被虐待的小狗那样抱着他的脚哀哀叫? 你的母亲怎么样了?你是否比她的指甲油更重要些?在道格拉斯先生揍你的时候,她是否就在一边观赏?也许你的嚎叫能让她高/潮不断?” “啊,没错,”霍普金斯冷淡地说道:“你姓道格拉斯。” 说完。他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更衣室。 *** “就这样?” “他的父亲道格拉斯先生会陪伴他一段时间,”撒沙说:“在每个夜晚,重温那段美好的回忆。” “艾比妥协了,”别西卜说:“我们可以在每个健身馆安排最多不超过五个人。” “够了。”撒沙转过身去,仔细听。 “格兰德中学在3月中旬会放春假,我们有十天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克洛文的人会送‘货’过来。”别西卜用一种难以辨别其中味道的声音说——他们对付艾比的手段也许无意中加快了他们所不想看到的行程“艾比向我们保证,他会在一个月内训练好他们。” 三月份的春假是西大陆联邦的大孩子们最为向往的一个假期,经过了一整个漫长无聊难以舒展的冬天,又紧锣密鼓地上了两个月的课。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地享受一番了,他们或许会和朋友一起野营,骑马,赛车,滑雪。到沙滩上纵情欢乐,开派对,饮酒,去健身俱乐部或者博物馆,接受网球与高尔夫入门训练;与此同时,从北边一车车运过来的,和他们同龄或更小的孩子在等着上拳台,他们迟早会被活活打死,因为那些花了一百块门票钱的人就是想看这个。 “你想和我说些什么吗?”别西卜暗示道。 撒沙迟疑着,还有点烦躁不安。 “或者今晚不?”别西卜说:“抱歉,我忘记你今天有一节技术专项训练课,你应该很累了。” “我一点也不累,”撒沙说:“只是今晚不。”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正在他的心头如同蜘蛛的茧那样逐渐成形,但他不想让剥开它让别的什么人看到,连他自己都不想看。 “我给你拿杯冰过的薄荷水。”别西卜说:“看来你很需要这个。” 别西卜走出撒沙的房间,贝普正从外面走进来:“晚上好,”年轻的爸爸尊敬地说:“比桑地,霍普金斯在他的房间里吗?”他没等别西卜询问,就接着说:“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在等他。” *** 安东尼。霍普金斯坐在那张肥大光润的黑色藤椅里,穿着一件樱桃色的平纹丝绸衬衫,颜色艳丽,却和深栗色的水洗棉长裤相得益彰。他的脚赤着,青筋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脚踝很细,藤椅前面是双摩洛哥的皮拖鞋。 “来点冰过的薄荷水?”他建议道。 天然苏打水,安东尼。霍普金斯自己养了点小薄荷,可以掐一点直接揉碎在瓶子里。 于是撒沙喝到了不是别西卜拿来而是自己父亲手制的冰薄荷水。 “海神岛的老人们对别西卜,还有你大加赞扬,”这是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开场词,但他很显然地心不在焉:“他们认为克洛文挨了很重的一记耳光,艾比也受到了该有的教训。” 假若那个手指上有着四道荆棘指环的男人就是安东尼。霍普金斯认得的那个克洛文,撒沙想,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克洛文和比桑地通过电话,比桑地决定让给他一个百分点,不,不是我们的那两个百分点,艾比非常愿意帮我们偿付这一款项。”霍普金斯医生愉快地说道:“另外,康斯坦丁。克洛文决定将每个女孩的价格提高到两千伍佰元,男孩提高到两千两百元。” “艾比会发疯的。”撒沙摇摇头。 “他们求之不得。”霍普金斯医生说:“但艾比不会发疯的,虽然他很蠢,但他很懂得如何忍耐。另外,凯瑟琳问你好。” “她怎么样?” “非常好。”霍普金斯微微一笑:“还有莉拉,她也问你好。”他看到自己的儿子非常人性化地龇了龇牙,让他想摸摸他的小牙齿。 “看来莉拉给你留下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我不喜欢她。”撒沙直率地说。太危险,能力特殊,自制力却连五岁小孩都不如,疯狂起来像是只未经阉割的公猫,她的妄为之举差点葬送了他和别西卜。 “现在她不会了,”医生声音柔和地说:“‘机构’里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们要我去和她谈谈。”认为莉拉危险的并不止是撒沙一个,机构的管理高层认为莉拉属于那种根本无法控制与管理的异能者,一部分认为莉拉应当被处死,一部分认为她应该被送交实验室“再利用”幸好她还有两个叔叔“头儿”找到了霍普金斯,请他帮忙,作为报酬之一,他把凯瑟琳弄回了机构。 “你想要见见她吗?” “不,”撒沙说:“为什么?” “因为她今后会和你相处很长一段时间,”霍普金斯说:“儿子,她将是你的左膀右臂。” (待续) 第两百二十五章工作八 “你以为我会在哪儿见你呢?”莉拉说:“我也是格兰德的学生。” 他们在图书馆一层的小隔间里会面,霍普金斯带着书,莉拉也带着书,撒沙注意到莉拉所带的几乎都是课本。 “我之前的基础太差了,”莉拉坦率而平和地说“叔叔想让我留级,但我试着看了几本书,我觉得我能够赶上同级生的进度。” “你的入学成绩是4。0,而你现在在看7年级的书。”撒沙把自己的书放下,坐了下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莉拉说:“我们都很聪明,但读书的是莉拉。” 撒沙不带笑容地盯着他,他的脸很漂亮,但当他想让人感到畏惧的时候能和他的父亲做的一样好,但这个莉拉丝毫不为此而退缩,她的双手按在桌子上,眼神柔和。 “你们存在了多久?” “四十一天。” 寒意就像是一条细长的蜈蚣那样沿着撒沙的脚后跟往上爬,今天是二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五,从圣诞节的第二天开始算,四十一天。 在他和别西卜在拉斐特看拳击的时候,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见到了近十几年来他的第一个病人。 “有几个?” “起初是二十七个,现在是四个。”莉拉说(虽然撒沙不再确定她是否还是莉拉):“其中一个是男性,我们叫他比利。” “还有呢?” “露露。玛丽安。还有我。” “莉拉呢?” “她需要休息,”“莉拉”说:“一段安静地,长时间的休息。” “她还存在吗?” “在。” “你在说谎,”撒沙疲惫地说:“你说你是‘莉拉’。不可能有两个‘莉拉’,你们杀了她,你继承了她的名字。” 女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她向撒沙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触动主核心人格是非常危险的,对她或者我们都是,请相信我们并不想那么做。”她解释道:“她反抗的非常厉害。真的,我们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我们所分割的是她最憎恨、厌恶和恐惧的东西——露露承担父母亲被杀的那部分,比利承担被囚禁和殴打的那部分,玛丽安承担被强/奸的那部分。而我承担‘魔鬼’的那部分”说到这儿,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无奈:“你看,莉拉甚至不能接受自己是个异能者,她太脆弱了,又太敏感,她拒绝承认我们,根本不愿意和我们交流,事情搞的一团糟,我差点控制不住比利和露露。最后我不得不请医生帮助我们——” “他创造了你们。” “他唤醒了我们,”莉拉纠正道:“你应该知道。所有的后继人格都是一开始就存在的,没人能创造出一个灵魂来,除了上帝,唯一能够令我们诞生的只有莉拉,霍普金斯先生只是让我们”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形容词:“分离出来。” 作为医生的儿子,撒沙当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幼年时期受到了虐待和被漠视的人通常都会产生所谓的后继人格——这种人格是因为儿童无法反抗自己遭受到的苦难,以及被迫压抑自己的情感而产生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会幻想一个想象中的游戏伙伴,把自己的愤怒与不满充入到这个可信任的“同伴”里面,让这个“伙伴”来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譬如反抗,以及发泄过多的负面情绪。 很多父母都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的孩子突然大声尖叫,打翻碗碟,拉着猫的尾巴把它摔倒地上,但几分钟后,他会坚决地认为这些事情是另一个小伙伴做的。和他毫无干系。 他甚至能喊出另一个小伙伴的名字,描述出他的形象。 之所以大部分人长大后会表现的很正常,是因为他们接受了现实,他们不再幻想,主人格将会拒绝承认后继人格(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第二人格。第三人格)的存在。但只要诱因依旧存在,或者变本加厉,后继人格也会同样继续安然地活下去,他们只不过被厚厚的墙关起来了。 很多事情都能成为打破这堵墙的契机,被抛弃、被殴打、车祸事故、强/奸以及催眠。 “莉拉”张开手指,像是在拍打羊羔那样温柔地拍了拍放在面前的书:“我很高兴你愿意为她难过。”她说:“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们没杀了她。” “那么她在哪儿?” “我说过了,她在休息,”莉拉说,她的眼睛闪着光:“我们拿走了所有会让她伤心的东西,她睡着了。” “一个白痴。”撒沙讥讽地评论道。 莉拉摇了摇头“一个婴儿。”她说:“撒沙,不管你怎么想,请别忘记,我也是莉拉,我就是她,我们都是她,没人能比我们了解她,请相信我,她现在很幸福。” 撒沙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尖锐的拖拉声,一本书被他撞到了地上。 几个学生探过头看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怎么啦?”有人问。 “没事儿,”莉拉的笑容变得宽容:“我们只是在讨论问题。”她回答道。 “讨论完了。”撒沙说,他拿起书转身离开,忘了还在桌子下面的那本书,莉拉帮他捡起来,地面上有一朵圆滚滚的白云,她拿起来,放在眼前看,才发觉那是一只羊毛毡做的书签。 她把它夹回书里,出了图书馆,沿着平缓的格兰德河走,黄昏时分的河流是深灰色与紫红色的,几只黑色的小野鸭子摇摇摆摆地钻进了从河岸那边蔓延到河岸这边的香喇叭水仙丛里,香喇叭水仙初开的花是乳黄色的,再开就是纯白色,它的碧绿叶片向天空挺直,犹如骑士宣誓时举起的长剑。 “你是沿着河边走过来的吗?”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他就像昨晚那样赤着脚,坐在那张藤椅里面“我闻到了香喇叭水仙的气味,非常浓郁,还有图书馆——灰尘、铅、油墨、樟脑、打蜡油、防腐剂,还有人文、历史和法律的潮味儿。” “我还给您带回了一本书呢,”莉拉说:“您儿子的书。” 霍普金斯立刻认出了那只书签,还是他给他的小霍普金斯做的呢。 “你和他谈了吗?” “谈了。” “他喜欢你们吗?” “不喜欢。”莉拉说。 “你要让他喜欢你们。”医生说:“这是件很紧要的事儿。” “是的。”莉拉说。“医生,我会让他喜欢我们的。” 她跪下,满怀恭谨地吻了吻那只苍白的脚。 *** 别西卜看着撒沙,他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又悲哀又愤怒,心事重重。他以为今晚也只能安安静静地睡觉了,没想到半个小时后撒沙就走进了他的房间。 “还能记起那个盒子吗?”撒沙说。 “记得。”别西卜说“我们还需要躺在一起吗?” “那样会比较好。”撒沙说,他不知道外面的身体掉下椅子会不会引起内在思想的恐慌,但一切小心为上。 别西卜只感觉灯光闪烁了一下,他就再次看到了象牙白色的帷顶。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的当儿,就听到撒沙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 “复活节的重头戏。”艾比尖声尖气地说,绕着自己的手指。 两位演员已经被打扮妥当,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带着就像“兔子”杂志的封面女郎那样带着毛茸茸的白色耳朵和短短的尾巴,不超过七岁,他的对手是个别西卜和撒沙都已经颇为熟悉的人,矮小而凶狠的他尼男孩“另” 作为最重要的投资人,康斯坦丁、犹大、别西卜和撒沙都有各自的贵宾席,那是最好的位置,几乎能够看见孩子面颊上淡淡的绒毛。 他们不知道艾比是怎么“训练”这些孩子的,克洛文送来的货物最初又是什么样子,至少撒沙看到的,是一个温顺到有点迟钝的孩子,目光呆滞而带着点讨好。 另走到拳台中央——老板的吩咐,今天的比赛必须打足五分钟,他不能一下子打死对手——他要受够了罪才能死。 “愿哈努曼保佑你,”他尼的男孩提起拳头,把脸藏在后面时轻声说:“愿哈努曼保佑我。” 他尼男孩一拳打在那张小小的面孔上的时候,别西卜转过头去:“我们可以提前走。”他对撒沙说。 “我会看到最后的。” 撒沙说。 我在洁净的水里下毒,拿无辜者的血合药,我的手必不得干净,我必有罪,我的罪必不得赦免。 (待续) 第两百二十六章工作九 复活节的次日。 邦妮是个年轻的警员,当她走进警察局的时候,与一个老妇人擦身而过,她看见那个老妇人手上紧紧地捏着一张照片,良好的视力让她一下子认出了照片上的女孩。 警察局的布告软木墙上面也钉着一张同样的照片,一个多月前,下午四点左右,这个年仅八岁的女孩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出发,到距离五百英尺不到的另一个街区便利店买冰淇淋和鸡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的祖母问了所有她知道的,女孩的同学、朋友和老师,没人见过她。一个邻居说看到她骑着车子进了街心公园,但没人看到她从街心公园出来。 他们在街心公园里找到了被丢弃在灌木丛里的自行车。 警察立即通过电台、电视台、电子邮件、交通提示、短信、k、google等多种渠道,向全国发布女孩的个人讯息,这套预警系统已经在五年里拯救了成千上万的孩子,这次却完全的失效了。女孩就像是暴露在阳光下被蒸发殆尽的露水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的无影无踪——警方和社区的义工帮着她的祖母印发了15万份寻人启事到处张贴,在每天的天气预报之前,电视台会插入一小段视频,女孩的祖母在电视上乞求人们帮她找找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丈夫年纪轻轻就牺牲在了战场上,她的儿子做了警察,结婚后不到一年就因公殉职,女孩的母亲因为抑郁症而自杀——小莎拉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向观众们展示她丈夫获得的紫心勋章,他在战场上救了五个人;她儿子的荣誉奖章,是总统亲自颁发的,丈夫穿着军装的照片,儿子穿着警服的照片,他的结婚照,还有女孩从小到大的照片。她恳求那个带走了女孩的罪犯——如果你还没有伤害她,请你不要伤害她,如果你已经伤害了她,请不要杀她。只要她的孙女能够回到她身边,她愿意向上帝祈祷,愿他不会因此事而受到任何惩罚。 只要她能回来。 女孩的父亲曾经的搭档如今就坐在邦妮身边,大口大口喝着浓郁的黑咖啡,他原本挺英俊,但这一个月下来,繁琐沉重的工作和无所不在的压力把他折磨得够呛。 邦妮也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她今天拿着孩子的照片问了不下三百个人,餐厅招待,流动摊贩。饭店的门童,地铁站里的流浪汉,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救济所的义工统统一无所获。 她把手里的照片用力地钉回软木布告墙,除了女孩。还有一个男孩,金发碧眼,今年七岁。 男孩失踪的时间与女孩只差了几天,她的母亲是众议院议员维拉。戴维斯。 维拉。戴维斯是个单身母亲,因为需要出差,她将自己的儿子交给了她的外甥女看护,孩子失踪后是她的外甥女报的案。 她的外甥女一开始对警察说。孩子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自己跑出去的,但警察很快在监控录像里找到了与之相反的证据,孩子是她带出去的,最后她被迫说出了真相——她的男朋友意外地在邮箱里找到了两张黑磅俱乐部的门票。那个俱乐部的常驻乐队是她最喜欢的,所以她男朋友来约她的时候,她没多加考虑就答应了。 她用一块巧克力贿赂了正准备去睡觉的男孩。又用二十块钱贿赂了俱乐部的门卫,把孩子带进了俱乐部。 乐队很吵,孩子却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她把他放在椅子里让他睡觉,自己和男朋友一起跳舞。过了多久?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自己一回到座位上,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联邦调查局当天就介入这起案件,他们在获得允许后,在众议员的办公室与住宅电话,以及附近的公用电话上安装了监听装置,成立了一支快速反应小队,还安排了两辆全副武装的监视车。他们衷心希望这是一起索取赎金的职业绑架案件,这很有可能,不用别的,单单那两张黑磅俱乐部的门票就能表明绑架者是早有预谋而非临时起意。 众议员预备了大约两百万元的赎金,都是10元、20元和50元的小票。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十二天,他们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邦妮喝完了那杯越喝越苦的咖啡,走到茶水室里去杯子洗干净,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那个曾经的搭档正在接电话,她原本以为他的脸色已经够糟糕了,没想到它还能这样快速地继续颓败下去。 她已经有预感了。 女孩父亲的搭档放下电话,转过身面对着她:“他们找到莎拉了,”他哽咽着说道:“她死了。” 8号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幸好无人伤亡,损失也不是很大,警察在询问的时候,其中一对男女表现的很可疑,警察怀疑他们偷藏毒品,搜查车辆的时候在后备箱里找到一具女孩的尸体。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概谁都想不到,在进一步的讯问中,那对男女招认自己正在给一个儿童拳击赌赛的老板干活,他们的工作就是收养据说是来自北方几个大区的孤儿,然后签下协议把他们送到拳击台上去,孩子一旦死了,他们负责带走尸体,到一家指定的医院开死亡证明——但他们不认为是自己诱拐和绑架了莎拉,他们给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就是这个人把孩子交给他们的。 警察根据这个电话号码迅速找到了那个人,那家伙确实是北边来的,原本是个专门负责“雏鸡”的皮条客,他同样坚决地否认了绑架罪名,他承认,是有一批孤儿交到了他手里,但那确实都是些孤儿,他看了警察给他看的莎拉的照片,一片茫然,在他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小女孩。 但那个女孩确实就是莎拉。 同样在徒劳无功中煎熬了三十多天的联邦调查局就像是闻到了松露的野猪那样扑了过来,他们比拉斐特警察局更熟悉这些来自于北边的家伙,他们沿着这根线挖下去,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挖出了艾比和他的健身馆。 他们找到了戴维斯众议员的儿子,金发碧眼的男孩,已经死了,就在复活节那晚。 艾比以绑架罪和谋杀罪起诉,没有意外的话,他的刑期将长达两百年。 *** “戴维斯议员已经提交了最新的提案,假如它能获得通过,那么整个西大陆联邦,五十六个大区,三百二十个小区,都将全面禁止儿童拳赛。”撒沙说:“曾经有人提出过这份提案,戴维斯议员投了反对票,因为她认为这样会影响到拉斐特市的税收。” “那么她现在一定是疯了一样地想要促成这项法案。”别西卜说:“民众也表示支持,包括拉斐特的人。” “他们愿意花一百块钱去看着别人的孩子被活活打死,”撒沙冷漠地说:“却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孩子某天莫名其妙的失踪,而后面目全非地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被找到。” 就像当初的三个失踪儿童促使人们最终建立了覆盖全国的“考德-亚当”(codeadam)的商场儿童安全警报系统与安博预警系统那样,莎拉和男孩的不幸将会成为这份法案的基石。 电视屏幕上正在轮番出现女孩和男孩的脸。 撒沙。霍普金斯挑中了他们,他们是祭品,也是牺牲。这些孩子确定会被谋杀,能够看到他们的只有寥寥几人,皮条客,教练,艾比,而这些人作为合作者与投资人之一的撒沙。霍普金斯都能见到,想要混淆他们的感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非常容易。 还有那两个孩子。 “我会记得他们,”撒沙低声说:“在每个晚上,我闭上眼睛,出现的必然就是这两张脸。” *** 艾比被判两百六十七年,他将在本大区最为严苛的监狱里服刑,半年后,他不幸招惹到了一个危险的家伙。 他足足在厕所里面哀嚎了几个小时,人们把他从马桶里拽出来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碎了。 克洛文家族和比桑地家族终于能够坐下来安安心心地分割那一百二十几家大型健身馆了——因为这场意外的关系,就连成人的拳击赌赛也被迫停止了一段时间,不过没关系,人类是种很容易健忘的生物,等事情平息下来,回弹的力道会更强。 “克洛文自己干了?” “可不是嘛,”切加勒说“就算儿童拳击赌赛被确认非法又怎么样呢?他那里成年人的拳击赌赛也是非法的,统统非法,他当然可以继续干下去啊哈,看看这个,我得说,我可真想瞧瞧那两个小混蛋的脸呦哦,亲爱的,你白干了!” “男孩子总会有这个阶段的,”安东尼。霍普金斯说:“看着他们鬼鬼祟祟,辛辛苦苦地干点蠢事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而且,”他向前俯身,碰了碰比桑地的杯子:“我们必须这么说——目标错误,但手段正确。” (待续) 第两百二十七章余波 邦妮抱着一个黑皮肤的他尼女孩上车的时候,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的搭档立刻把她拉开,用矿泉水冲洗她的手,幸好今天邦妮带着一枚银戒指,女孩的牙齿被它硌住,留下了深深的齿痕“离他们远点,”她的搭档告诫道:“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在他尼平均每一个小时,就至少有一个他尼人被诊断感染艾滋病。” “她该知道我们是在帮她。”邦妮说。 “别傻了,”经验丰富的老警员说:“他们都是偷渡过来的,不论大小,一个人(他比了一个手势)——最少得拿出五百元,这笔钱对他尼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现在我们把他们强行遣送回去,他们家就再也还不起这笔债了,她和她的兄弟姐妹会被拖去当‘雏鸡’,而她的父母很可能会被打死,饿死。”他摇着头:“她肯定恨死了我们。” 邦妮抬起头,看到那个女孩正趴在警车的车窗上面沉默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她的黑眼睛亮亮的,看上去就像是蟾蜍、蛇或一只壁虎。 即便有关于儿童拳击赌赛的法案还未获得正式通过以及颁布,拉斐特市警察局的行动已经抢先开始,他们亟不可待地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在先前两起失踪案里给予民众和戴维斯众议员的不良印象,首当其冲的是艾比名下的各大健身馆,其次就是由孩子充任的拳手。他们暂时不能对那些疯狂到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拳击台的父母做些什么,却能以可能非法居留与绑架的名义去搜索来自于他尼和其他地方的孩子。 在他们找到的孩子当中,他尼的孩子最棘手。与来自于北方几个大区,能够被送入政府福利院和救济所的白皮肤孩子不同,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有着合法身份,一旦被发现,他们会躲藏、反抗和逃跑,最低程度也会朝他们吐唾沫。 老警员再次看了一眼邦妮的手:“我觉得你需要休息一下。” 邦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确实很累,问题是,现在绝不是休息的好时机,局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谢谢,”她说:“不过我想我还行。” 或许她可以用一顿丰盛的晚餐来慰劳自己?只要她能在今天的工作结束之间能够砸碎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 *** “我不能再借你房子了。” 玛丽不安地说,她站在楼梯的下面,男人站在上面,面孔躲藏在阴影里,他曾经是个职业拳击手,玛丽还记得曾经那样热烈的亲吻过他年轻时结实的就像是铁块的肌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变得丰满松软,手臂、腿、肚子,到处都是像发好的面团那样垂下来的肉。 男人放在扶手上的手抓紧,变成一个毛乎乎的拳头:“我再加你一百元。”男人说。 玛丽向后退了两步“不行,”她的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里面放着一把爱叫唤的小狗,她挺了解这男人的,毕竟他们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和五年的男女朋友,还差点结了婚,她知道他的脾气很不好,也不介意殴打女人和孩子。 “外面都是警察,”她颤抖着声音说:“他们在找孩子。” “那和你没关系,”男人不耐烦地说:“你只是个房东。” “我不想让警察记住我,”玛丽迅速地说:“你得赶快搬走,带着那些小黑鬼。我可以把剩下两个月的租金还给你。”她退让了一步。 “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婊/子。”男人说,他阴冷的声音让玛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随你怎么说,”玛丽握住了包里的小手枪:“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一到我就报警,到时候如果你还没有滚你妈的蛋就等着被人干屁/股吧!” 男人看着玛丽步伐缓慢地往后退,一直退出了房子,她的右手始终放在那只小皮包里。 “娼妇!”他又骂了一声。 懊恼很快在他肥厚的胸膛里酝酿成了熊熊怒火,过去他是个出色的拳击手,他曾经非常强壮,富有,有魅力,直到他被更年轻的人打到在拳击台上,因为挥霍无度他的存款还不到三位数,没多久他就只能在救济所混一个吃饭和睡觉的地方。 当教练是一个老朋友给他介绍的活儿,他以旅游的名义去他尼,在那里挑上几个合适的小狗崽子,会有人把他们带回西大陆交给他,他帮艾比训练这些小杂种,每场比赛都能拿到一笔奖金。 这次是他自己弄来的货,花掉了手上所有的钱,他指望他们能给他赚回来更多,没想到命运的魔鬼再一次耍弄了他。 他从冰箱里拿出从北方弄来的走私酒,只兑通常一半的水,酒精度高的可以直接拿去给伤口消毒。 (未完,部分修改,明天上午12点前发出) 第两百二十八章童子军 艾比在医院坚持了二十来天,随着他彻彻底底的死亡,所有的事情也像是有了一个了结或走上了应有的轨道,关于禁止儿童拳赛的法案已经递交议会审议;大批的他尼儿童被遣送回国;成人拳击赌赛重又在大型的健身馆里死灰复燃,只不过他们的掌控者变成了矮小却黝黑强壮的海神岛人和在身上纹满了铃铛、镣铐和匕首的北方人;别西卜和撒沙回到了学校,一月份的期末考试,别西卜的成绩在撒沙看来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他告诉别西卜,今后的三个月里,未来的海神岛继承人最好能够利用好每一秒钟时间,看看能不能让他在五月底的期中考试里拿到个漂亮的分数。 他会帮忙和负责监督的。 别西卜拿起那张阅读清单,不无绝望地发现它比他的身高还要长。 “我真的必须读那么多书吗?”别西卜讨厌阅读。 “它们并不多。只是你在海神岛上看的太少了,”撒沙说:“读吧,你会因此受益无穷的。” 别西卜把清单卷起来,塞进裤兜里“你说莉拉是怎么在一月份的期末考试里拿到4。1的?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考试的时候她只有六年级。” “可是她会耍她的小把戏啊,”撒沙理所当然地说:“走进办公室,拿出考卷,拍下来后放回去,走出来,对她来说真是再简单也不过的事情了。” “哦,天哪,”别西卜说:“我喜欢她!” “那你可要失望了,”撒沙说:“她喜欢我爸爸。” 贝普:“我好像听到了挺了不得的事情。” “我也这么觉得。”别西卜说:“你拿着什么?”他对贝普说。 “童子军的军服,”贝普说:“还有勋章。” 撒沙走过去提起了放在最上面的裤子,他看起来有点儿不愉快——小霍普金斯不喜欢短裤,他宁愿浑身**或是干脆去穿裙子——但童子军的服装都是这样,嗯,露着大腿。 “幸好海神岛上有这玩意儿,”海神岛的男人们对西大陆的教育一向不屑一顾,但童子军半军事化的训练内容很得暴徒们的心,他们认为这些东西能让海神岛的孩子们更有纪律性和向心性,更懂得服从,不会太过自由散漫。 童子军组织里面一共有近一百五十枚勋章,每个勋章针对一个任务,孩子们完成一个任务就能获得一枚勋章,别西卜和撒沙都不是非常热衷于此,但他们毕竟是海神岛孩子的头儿,所以这几年下来,他们两个的勋章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了三十枚,而且里面没有类似于集邮或是推销之类的大路货。 “你们很快就可以去换取一枚雄鹰勋章了。”贝普说。 “等等吧,让我看看还有什么有趣的活儿可干,”别西卜说:“我希望有读书勋章。”这样他就能连着撒沙给他的任务一起做了。 “没有。”撒沙说,他记得每一枚勋章和它所对应的任务。“但我记得有节约用纸勋章,你可以告诉你的团长你每次上厕所用的都是绳子。” 别西卜卷起嘴唇,稍后他满怀恶意地笑了笑:“我想我们应该先试试衣服,你觉得呢。贝普?” (那个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存稿,最后修改的会变成全面重写——抱歉,明天上午12点之前会补完这章) 第两百二十九章童子军一 他们一直走了三小时,每半小时休息一次,临近正午的时候,童子军门到达了他们预定的宿营地,一片平整的乱石滩。 道格拉斯小队的胖男孩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刚一确定能够休息就立即将身上的背包扔到了地上,然后屈下膝盖,动作笨拙,带着一种又绝望又舒适的神情趴在了上面——肥大的背包发出了噗嗤噗嗤的声音,很多东西从没有收紧的缝隙里掉了出来,其中一把童子军用的三用小刀蹦跳着摔到了团长的脚跟前。 团长捡起这把小刀,走到胖男孩的前面,道格拉斯小队的其他两个人把手臂插进他的胳肢窝里,把他拉了起来:“对不起,”他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实在是(他喘了一口气)太累了。”他的脑袋,尤其是头顶瘙痒的厉害,一定是过多的汗水集聚在帽子里面了,他想,近似于无意识地抬起手拿下了帽子,另一只手则伸过去挠。 他的手被一把抓住了,现在正是一天里光线最明亮的时候,成年的男人无需低头就能俯视这个胖小子的头顶,毛茸茸的褐色短发里面鼓起了几个深红色的疙瘩,有黄豆那么大,他试着碰了碰,软软的,再仔细观察,软包的周围还有着八条腿。 “你是不是曾经把帽子拿下来,躺在草丛里?” 胖男孩畏缩了一下,他确实那么做了,这个是团长所不允许的。 团长把男孩拉近,再一次看了一眼那几样东西“是蜱虫。”幸好他们只走了一个上午,距离有车子的小村还不远。他和另外一个志愿者讨论了一会,决定由后者护送男孩回村,村子里有车子,他们可以乘车返回城里。让医院里的医生想办法去掉孩子头顶上的蜱虫。 “这儿从未出现过蜱虫。”另一个志愿者说。他有点犹疑地望着其他孩子。 “我会让他们彼此检查的。”团长说:“如果再出现一个被蜱虫叮咬的孩子,我会宣布这次训练提前结束,带着他们返回。你需要担架吗?” 志愿者摇了摇头,他也是个强壮的男人。这小子虽然结实,但如有需要,背着他走上三小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团长走过去摸了摸胖男孩的额头,幸好他还没开始发热和关节发痛。他知道自己被什么咬了,惊恐让他的圆脸上流满了泪水与汗水。 抽抽搭搭的胖男孩被另一个志愿者带走了,团长命令所有小队都进到他和指导教师临时搭建起的帐篷里,脱下衣服,相互检查身上有没有突然多出来的黑痣或是红疙瘩。 道格拉斯小队只剩下了四个人,他们出来的最快,团长走到宝儿。道格拉斯的面前。仔细嗅了嗅,他们的身上只弥漫着一股子与薄荷相近的气息,霍普金斯的药膏没这味儿,含有避蚊胺的防虫剂也没这味儿。 “为什么不用防虫剂?”霍普金斯的药膏毕竟不是标准配备,团长只是在试用过后发现它的效用比防虫剂更为广泛一点。才会向孩子们推荐,像道格拉斯这样坚决拒绝使用,他也不会说什么,但防虫剂从一开始他就下过命令,每个孩子间隔一段时间就要喷一次。 “我叫他们不要用的,”在森林里我才是主宰,宝儿在心里说:“我有更好的东西给他们。”那胖子只是太蠢了。也太懒了,否则他也能和别人一样安然无恙。 “我会扣除你的分数,”团长严肃地说:“现在你们立刻喷上防虫剂。还有,”他转向道格拉斯小队的队员“你们确定还要他来做队长?” 另三个孩子没说话。 “好吧,”团长说:“我希望你能在后面的日子里做得更好些。否则我会向上面报告,取消你的医药学勋章。” 其他童子军成员陆续钻出了帐篷,没有发现第二只蜱虫,让孩子们由衷地感到庆幸和轻松,他们互相嘲笑着对方的白屁股。嶙峋的肋骨和宽大的盆骨,一个男孩因为身上有着形状奇特的胎记而引起了他队员们的诸多猜测——有人认为这是外星人在他身上着陆后留下的支架印子。 一个男孩却始终站在帐篷旁边,他不是格兰德的学生,在他的队员们轮流钻进帐篷里彼此检查的时候,他被无情地拦在了外面。 团长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上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一闪即逝,就连别西卜和撒沙都几乎没能捕捉到,他大步地走向被队友排斥在外的男孩,拎着他的肩膀把他拖进了帐篷里,十分钟后,他带着男孩出来,把他领到宝儿。道格拉斯的面前“这是你的新队员,”团长平静地说。 宝儿怒气冲冲地吹了一口气,但没有反对。 他的队员们倒是挺欢迎这个新成员的,虽然他们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因为这家伙明显和团长认识,团长把他塞进来,估计是为了监视宝儿,别让这个为所欲为的家伙犯下更大的错,这对他们也有好处。 蜱虫引来的小小恐慌很快就过去了,只是耽误了他们做饭的时间,孩子们在获得允许后拿出了巧克力和饼干,小队长和他们的助手负责在滩上拾取大小合适的卵石,砌了几个只能放下一个煮牛奶用的小不锈钢锅子的石头炉灶。然后从河里打水煮沸——这片乱石滩虽然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石头,幸好它们多半都是被河水冲过来的,都是圆溜溜的卵石,这里是格兰德河的中上游,河水流经山谷,经过一片平地。水流变缓变浅,清澈地就像是纯净的玻璃,带着草木的清香——孩子们往里面放巧克力和奶酪。 曾经有家长对童子军活动中只允许带少量的饮用水,大半用水都取自格兰德河表示担忧与怀疑,但格兰德童子军协会的组织者们坚持这点,因为他们觉得,既然是野外生存训练,那么还带着成打成箱的可乐和橙汁就是在是太可笑了,他们主旨就是每个孩子所需要的东西都在他们自己的背包里。 关于取用水的问题,最终以童子军组织给出了一份水质报告而告终,格兰德河源于雪山,在崇山峻岭之间穿行,上游没有水库,也没有工厂,只要煮沸,可以放心饮用。 当然,像这次前后时间长达一星期的长途旅行,组织者们也不会蠢的让孩子们自己带足七天的口粮,他们在(大约第三天的时候)中间地段设立了一个补给点,那是一家古老安谧的修道院,虔诚的僧侣们很愿意接待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据说他们自己做的羊奶酪、野猪肉干和悬钩子果酱都是非常美味的。 “我看到了虾,成群的虾,每只都有手指长短,”别西卜放低了声音说:“还有螃蟹。” “我带了一小瓶伏特加。”霍普金斯小声说,海神岛上也有溪流,溪流里面的虾和螃蟹比起海里的要小,却别有一种鲜美的滋味,加上酒和盐煮一下就很不错。 “下午会有飞钓活动。”第三个细微的声音说:“你们都有飞钓勋章,会被允许参加的。” 别西卜早就感觉有人在身边晃来晃去的,原来是这个小家伙——道格拉斯小队的新成员,和他们差不多高,却很瘦,从侧面看就像是一块木板做的人体模型,肩背因为这种不合比例的生长方式而微微佝偻。 那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清澈,就像不远处的河水,茶褐色的虹膜里倒映出霍普金斯的脸,在他的注视下,男孩窘迫地低下了头,他的身边摆着一个桶,里面盛着水。 “我只是”茶褐色眼睛的男孩继续用他细微的声音说:“我我在这里呆了好几年,我是说,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可以来问” “问我。” 团长站在男孩身后,粗黑的眉毛在眉心中央打成了结,他的嘴角紧抿着,双臂抱在胸前,下巴朝前伸着。 “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团长说:“而查理,你应该回你的队伍里去,” 查理站起来,看得出他对这个男人有所畏惧“我叫查理。”他鼓足了勇气说,无视团长凶狠的眼神。 “别西卜。” “撒沙。”撒沙说:“很高兴认识你,查理,但正如团长所说,你最好不要和我们来往的过多,”查理的脸色一下子因为这句话而有点发白,而团长脸上,比桑地与霍普金斯看到过的奇怪表情又出现了“因为你的小队长宝儿。道格拉斯对我们恨之入骨,”撒沙微笑着说:“他很会捉弄人。” “谢谢。”查理带着点磕绊地说,但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他向撒沙和别西卜伸出手,依照童子军的传统,只有三根手指,依次和他们握了握手,别西卜站在他对面,意外地发现团长站在查理的身后,他魁梧高大的身体把查理遮的严严实实,他身后的道格拉斯小队还在忙着煮他们的乳酪巧克力,没人注意到这边。 (待续) 这是昨天的(太晚回来,想要睡一会再起来修改发文,结果),今天晚上还有一章哈。 第两百三十章童子军二 查理的小道消息还是满准确的,简略的午餐后,他们休息了半小时,团长走过来,宣布有飞钓勋章的男孩们可以参加下午的飞钓活动。 因为这两个学校都毗邻格兰德河的关系,拿到飞钓勋章的人还是挺多的,剩下的人只有三分之一不到,他们将和指导教师一起去附近的灌木丛与树林里剥取干燥的苔藓,收集可供燃烧的树枝,采摘野生浆果和寻找蘑菇。 两名新的志愿者,就是原先那个小村子里的居民,在下午两点左右到达了他们的宿营地,带着一打钓竿。 他们连带着团长,一共三个大人,按照头、中间、尾的次序站在河滩的水流里,男孩们穿上水裤,保持着必须的距离,站在他们中间。 “记得鱼上来的时候要大声喊,”团长说:“注意脚下,随时抬头,低头,看看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他拧着眉毛说:“不允许走到水能没过你们腰部以上的地方,更不允许站到突出的石头上!” 宝儿。道格拉斯嗤笑了一声。他分在第二段的最末端,靠着他的就是个志愿者,别西卜和撒沙被安排在第一段,靠近团长,茶褐色眼睛的查理在第二位,前面就是第三个志愿者。 “这儿有鳟鱼、鲈鱼、鲑鱼和鲟鱼,一应俱全。”团长说:“我们一共拿到了三张许可证,每张许可证可以钓四条鲟鱼和鲑鱼,鲑鱼16至18英寸,鲟鱼13至15英寸,”他拍了拍腰间的设备包“我会帮你们测量的,”他狡猾地说:“不用谢。” 也就是说,能够拿回去的鱼是有限额的,分下来几乎只有一人一条,如果有人超过这个数目。那就意味着有人必须空手而归。 河流平缓,最深的地方志愿者们已经走过,确定只到成人的胸部,他们飞钓的位置水还没不过膝盖。但即便如此,站在清澈如无物的水流里,仍然能够感觉到鲜明的推力。 团长和志愿者们都空着手。孩子们看着鱼,他们看着孩子们。 在飞钓上,别西卜和撒沙的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别西卜不喜欢走动,他站在浅滩上,任凭水流击打着他的小腿,他在新来的志愿者带来的钓竿里面选择了金属全打轮,蝶形刹车系统,带单向轴承。飞线使用火箭线,有备线。他挥动钓竿的手势既坚定又直接,不带一点儿花俏——被一手拉直的钓线绷紧,而后被骤然甩出的钓竿在空中发出“呼呼”的声音,尖端如同火箭形状因而得名的飞线在空中画出一个字母“q”——河水一如既往地向前流。看不出任何异样,别西卜向前走了两步,全神贯注,浮起的白色钓饵在深灰绿色的水面上载浮载沉也就是一个吐气的功夫,一小簇逆向的水花跳了出来,一张嘴将钓饵吞了下去! “鱼上来了!”他喊道,靠近他的几个钓手立刻收杆。 是条大鱼。别西卜的钓竿立刻弯曲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飞线拉直,鱼儿哗地一声跳出水面,又猛地钻进水里,别西卜转动飞钓轮放线,鱼在河面上扑哧哧地拍打着身体。拉出一条雪白的波浪线,别西卜收线,线越来越短,笔直程度让人心惊胆战——鱼儿被拉离了水面,别西卜抓住它。坐在石头上摘下鱼钩,团长走过去,给他测量,运气真不错,一条十八英寸的细鳞鲑,青色的鱼皮,黑色的斑点外面带着黄色的小圈,肚皮雪白。 “还继续吗?”团长看着男孩把鱼装进自己侧背的鱼篓里,说。 “当然。” 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撒沙已经重新放好了线,正在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娴熟地挥动钓竿,飞线从右往左,飞往左肩,从左肩绕过后背,转回右前方,钓饵在空中围绕着他旋转,就像杂技或舞蹈演员手里的彩带那样漂亮。团长盯着他,看他是否有走过规定的水线,他在靠近鼠蹊的位置站住了,旋转停止了,飞线被甩出去,钓饵就像只真正的飞蛾或蜻蜓那样在水面急速地飞掠,一张和之前同样贪婪的大嘴扑上去吞掉了它。 与他的外表大相径庭的是,他的处理方式比别西卜还要粗暴——他甚至没给猎物太多迂回挣扎的机会,只有一个来回,那条不幸的鱼就被飞线带着高高飞起,差点砸在别西卜头上。 这时候,他那声“鱼来了”的回音还在山谷之间来回晃荡呢。 “是鲟鱼。但很可惜。尺寸不符合。”团长说,检查鱼嘴:“你是个粗暴的小家伙。”他摇摇头,双手握着那条深灰色的锥型鱼,把它放进水里。 它立刻摇头摆尾,活泼地逃走了。 还没等他们惋惜够了,前面突然传出一声大喊。 是查理,身形单薄的男孩艰难地在水里移动,顺着水流的方向,双手紧握着钓竿。 在他前面大约三十几英尺的地方,水花沸腾的就像是开了锅。 “是条大鱼。”别西卜说。 查理一边放着线,一边跟着走,他还注意看着旁边和腰部,看看水到哪儿了,还有周围突出水面的石头。他的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帽子掉进了水里。 钓竿弯成了u型,那条鱼窜出了水面,果然是条大鱼,银光闪闪——水已经到查理的腰部了,他仍然在坚持。 他脚下突然一个打滑,整个人摔进了水里,那里正好有个高差,河水翻腾,雪白的水花间他们只能看见那根依然顽固地竖立在水面之上的钓竿。站在最前面的志愿者正在赶过来,但他暂时赶不上河流的速度。 “放弃那条鱼,”村子里的志愿者喊道:“放弃那条钓竿。” 别西卜把钓竿交给撒沙,查理正在顺流而下,不需几秒钟就会经过他们面前。 团长突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眼神却非常坚定。 不远处就有一块石头,有他们的帐篷大小,那根钓竿经过了那里,然后一只手伸出水面——又被水花吞没了,但那根钓竿依然被举得高高的——下一刻,查理突然冒出了水面,他站了起来,往河滩的浅处走,一边走,一边转动着飞线轮。 “好家伙,”团长充满了喜悦地叫道:“他在收线了!” 查理在收线,撒沙和别西卜给他让出位置,他越走越靠近河岸,谁也没有帮忙,他终于把那条大鱼拉了上来。 那条鱼差不多有他整个上半身那么长,背脊乌黑,但不是鲑鱼也不是鲟鱼,就算是,它的尺寸也注定了它应该被放回去,但查理并未因此感到沮丧,即便从哪之后他再也没能钓上一条鱼。 飞钓极其耗费体力,大约两个小时后,活动结束,搜集木柴和苔藓的童子军成员已经架起了篝火,童子军用的实心大铁锅被拿了出来,今天钓的鱼被剖洗干净后放进了锅子,加进盐和胡椒,还有找到的蘑菇,鲜美的滋味简直就是前所未有。 别西卜和撒沙在临睡前再一次检查了篝火、垃圾、帐篷内外和督促队员们喷洒了防虫剂,撒沙的药膏倒很受小队队员们的欢迎,因为气味很好闻,而且防的虫子要比刺鼻的防虫剂多得多。 所有人都想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又有人出事儿了。 查理被宝儿。道格拉斯赶了出来。 他赤着脚,只穿着背心和短裤,头发蓬乱,狼狈不堪。 村子里的志愿者已经回去了,这儿只有指导教师和团长。 “道格拉斯!”指导教师非常恼火,他和孩子们在树林里走了快一下午,疲惫的程度丝毫不低于团长和另外两名来自村子里的志愿者:“你又怎么啦?!” “我没怎么。”宝儿耸了耸肩膀,露出一个又酸又臭的笑容:“是有人怎么了。” “我刚才才知道,”宝儿说:“这个家伙,”他用脚尖指了指在深夜的风里抖索的男孩:“是个同性恋。” “您瞧,”他无所顾忌地说到:“我得确保,我和小队队员的屁股是足够安全的。” (待续) 第两百三十一章童子军三 “查理不是同性恋。”团长说。 宝儿讥诮地卷起嘴唇,他还没得及说些什么—— “不,我是。”查理说。 令人难堪的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一个男孩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童子军协会从本年1月1日起通同意接受同性恋青少年加入童子军。”指导教师委婉地说:“虽然查理并不是格兰德的学生,但我认识他已经有好几年了,他是个好孩子。” 宝儿。道格拉斯抱起手臂向前走了一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我在意的不仅仅是这个,”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在意的是有人故意隐瞒了这点,”他看向团长:“我,还有我小队的队员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一个未来的恋童癖和鸡奸犯呆在一个帐篷里,没有一点防备,只穿着短裤和背心,睡袋紧挨着睡袋如果没人揭穿他,在今后的一个星期里,我们还得和他继续形影不离,用一个淋浴室,用同一把小刀,在一个锅子里吃饭,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性病和艾滋——你觉得这样对我们很公平?” “他很健康。”团长说。 “你是谁?是他的爸爸吗?”道格拉斯不耐烦地说:“我可明白为什么检查蜱虫的时候他会被赶出来了,嗯,然后你就利用你的权利,把他强行塞到我的小队里,只因为我们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做出一个轻蔑的表情“我不想再和你说些什么,尊敬的团长先生,我说过,我会投诉的。我保留这个权利,现在我还要做一件事情,”他转身看着他身后的队员:“举手表决。” “谁还想在自己的帐篷里看到这个恶心的家伙?”道格拉斯说:“不想的人把手举起来。” 查理看着那两个格兰德学校的男孩,在准备晚餐的时候他们相处的还很好,他们没有飞钓勋章。却看到了他钓到的那条鱼,他们几乎是带着点崇拜向他询问每一点细节,其中一个还邀请他到自己家去玩,他们家附近也有一条大河。他们可以在那里钓上一整天的鱼。 一个男孩没有丝毫犹豫就举起了手,而另一个,也就是对查理发出过邀请的男孩,也只迟疑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 “这下好了,”宝儿说:“我们的事儿解决了,你可以滚了,同性恋。”他转向自己跟班之一:“你去找找,只要是他碰过的,不管是衣服还是睡袋,毛巾。全都丢出来,我想他会需要的。记得戴手套,再往帐篷里喷点消毒剂。” “啊,对了。”他在走回帐篷之前,又以一种让人心生恶心的夸张姿态说道:“团长先生。您也许可以问问别西卜和撒沙,说不定他们会很乐意看到查理先生睡在他们身边,因为他们两个也是一对儿,在学校宿舍里,他们就经常睡在一张床上。” 别西卜闻言只是耸了耸肩。 格兰德学校的学生倒是没几个会相信道格拉斯的话,撒沙。霍普金斯是有女朋友的,格兰德的新女神。黑头发的莉拉,他们一起看书,写作业,吵过架,很早之前还有人看到莉拉偷偷摸摸从撒沙的宿舍走出来,身上只裹着一床床单。在白盐城打比赛的时候,他们还一起消失了一整晚,也有人听说莉拉是为了霍普金斯才想法设法转到格兰德来读书的。 至于别西卜,别开玩笑了,这家伙没有女朋友。但他有无数个约会对象。 他们也知道小心眼的宝儿。道格拉斯一直恨着撒沙。霍普金斯和他的朋友别西卜。比桑地,因为连续两任游泳队教练,哦,或者说,道格拉斯看中的女人都对霍普金斯青睐有加,尤其是后一位,她看着霍普金斯的眼神不知道让多少男孩为之心碎,就算他们知道凯瑟琳是撒沙。霍普金斯的姨妈。 查理迟疑着,他的东西已经被道格拉斯小队的人送出了帐篷,不是扔,那个邀请过他的男孩低着头,拎着一床卷起来的睡袋走到他跟前,然后就像是怕会抓住那样飞快地跑回了帐篷。 睡袋里面露出了没有塞紧的衣服和毛巾,但看得出来是被整理过的。 “好啊。”别西卜说,他转身看了看自己的队员;“举手表决吗?怎么样,愿意要查理的人举手。” “不,”团长说:“你们的人已经太多了——查理和我们一个帐篷。” 撒沙看向查理,那双茶褐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尤为明亮,他很快垂下了头。 指导教师和团长督促着孩子们回去睡觉,并告诉他们明天的起床时间延迟两小时,别西卜和撒沙回到了帐篷里,和他们的小队队员一起钻进了睡袋。 队员们几乎是立刻睡着了,别西卜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在黑暗中平心静气地等了半个小时,睁开了眼睛,不意外地在黑暗中看到了另一对银色的眼睛。 他们从睡袋里爬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睡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的队员们。 “我们去哪儿?”撒沙问。 “一个洞穴,我在钓鱼的时候看到的。”别西卜说。 这个位于山壁上的洞穴距离营地并不远,旁边还有很多小和浅的洞穴,但它很深,往下凹,像个埋在地里面的壶,有一个房间那么大,河水漫过浅滩,把它淹没了三分之二,经过沉淀后变得更加清澈的水既清凉又温柔。里面还有数之不尽的小鱼,当两个男孩潜进去的时候,它们急急忙忙地涌过来,啜着他们光裸的皮肤。 “嘿!”别西卜喊道。 “别吵醒别人,”撒沙悠哉地浮在水面上:“尤其是宝儿。道格拉斯,他准会嚷嚷着我们是来偷情了。” “那就让你的小宝贝儿离我远点呗。”别西卜说:“它们弄得我痒痒的厉害。” 撒沙没回答,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脚,小鱼们向他聚拢过去。 道格拉斯搞的这出戏真是既滑稽又令人作呕,他大概还不知道比起查理来他自己更像一个小丑,另外作为异能者,今天的活动量还不足以让他们亟需睡眠,别西卜认为自己应该出来走走,撒沙也是这样认为的。 海神岛上也有很多这样的洞穴。它们是被海风和海水腐蚀出来的,这儿大概就是河流——他们所触碰到的每个地方都很光滑,露出水面的石头也是这样,别西卜探出手臂。只在顶端能够摸得到苔藓,这个洞穴在大部分情况下应该都是被格兰德河彻底占领的。 但这里真的很安全,在河水没有暴涨的时候,大鱼绝对游不进这个洞穴,呆在里面的小鱼能够安然成长,到洞穴无法容纳下所有小鱼的时候,它们也已经长大到能够独立面对外面那个险恶的世界了。 “我们可以在这儿待到明天吗?”别西卜问:“那两个家伙打起鼾来就像是两股小型台风在帐篷里较劲,我觉得我的睡袋都在震动。” “团长会扣光我们的分,”撒沙慢悠悠地说:“然后申请撤销我们的露营徽章。” 既然撒沙这么说,别西卜也只有同意。和朋友一起潜入陌生的洞穴里逗逗小鱼们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个人在这儿对着黑黝黝的水面简直就是个傻瓜。 他们出来的时间很合适,回去的时机却选择的不对。 两个人,一大一小,就在他们预备离开洞穴和小鱼的时候涉水走了过来。 “是团长。”别西卜用口型对撒沙说:“还有查理。” 别西卜敢向圣母发誓。他绝对不是想要有意偷听的——团长选择的地方是在是太不凑巧了,他就停在洞穴的左前方。 格兰德河奔流不息,流水有规律地击打着河边与河底的卵石,发出低沉的訇訇声音,别西卜和撒沙依然能够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但无论是两个中的哪一个,说起话来都是断断续续的。 最先是团长在责问查理。他认为查理不该就这么承认下来,有关于——他有点不正常的事情。 查理则激烈地反驳,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正常,同时也不认为自己需要隐瞒,如果真的要隐瞒,他就不会在自己的博客里承认并在公开场合上公开向一个男孩示爱了。 “人们并不歧视同性恋。”查理说:“你的观念仍然停留在战争年代。” “但他们可以把你赶出帐篷!”团长咆哮道,但他注意着音量,没让它超过格兰德河。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查理说:“我可以去别西卜的小队!” “想也别想!”团长喊道:“别靠近撒沙。霍普金斯,他是个正常的好孩子,我不想看到他被你影响!” “噢。”查理讽刺道:“你在一小时前还在说我不是个同性恋,现在你却在隔离我,就像我得了大麻风。” “麻风并不致命!”团长发出嘶嘶的声音:“艾滋却是!”查理一下子闭上了嘴,别西卜和撒沙都能听到他清晰的喘息声:“我很健康,”他哀求道:“你明明说过我很健康,爸爸。” 别西卜眨了眨眼。 “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团长说:“迟早会的。” “吸毒的人和*的异性恋里面的艾滋病人要比同性恋里面的多得多。” “但你从不吸毒也不*。”退役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哽咽着说:“为什么,查理,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从不和我说?——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我本来以为这种事情绝不会和我的儿子扯上关系,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求你,爸爸,”查理说:“求你,别这么说,我很正常,我很好。” “不,”他的父亲痛苦地说:“你一点也不好。” (待续) 第两百三十二章童子军四 别西卜和撒沙的身体沉在冰冷的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他们眼睛的闪光和月光投在涟漪上的反光非常相似,查理和查理的父亲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又或者说,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悲伤与愤怒占据了。 查理站在那儿,许久一言不发“你以我为耻,”最后他以一种这种年龄的男孩所不会有的冷静态度说道:“你一直想让我成为一个和你一样的硬汉,我却成了一个娘娘腔。” “我并没有这么认为。”团长说,只要是个人就能听出其中的虚软无力。 “我该回去了,”查理说:“团长先生。” 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只留下团长一个人。 别西卜以为团长也会很快离开,他等了几分钟,团长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垂着头,就像是被人套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当他终于有所动作的时候——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包香烟。 打火机口喷出的火焰照亮了它本身和团长的脸,打火机是军用防风型的,并不小巧精致,看上去还有点古板的,方方正正,和它的主人异常相似。 团长抽的烟别西卜一闻就知道,白色万宝路,因为海神岛也有人干走私活儿,这是种不加香精,纯烟叶烟草的香烟,劲道十足,男人们很喜欢它,但在联邦四分之三的大区里,此类香烟会被课以重税,于是海神岛人就开着卡车到轻税区弄烟,然后打通关节把它们运回重税区,拆散后分售给信得过的便利店与小型超市,利润虽然比不上毒品,但给年轻人试试手还是很不错的。 “你觉得他还会在这儿待多久?”别西卜问。 “不知道,”撒沙说:“不过我们还是出去吧——水有点凉了,我来解决这件事情。” 一群白色脊背的小鱼从团长的脚边急匆匆的游过,原先只是在低着头看着自己制造的烟灰一节节被水流吞没带走的团长立即警惕起来。夜晚也是鱼儿睡觉的时间,是什么把这群小鱼从它们栖身的巢穴里赶出来了?蛇,还是水獭? 两者对于孩子来说都很危险,蛇可能有毒。而水獭可能带着危险的狂犬病毒。他抬起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枪套上。 然后他看见了别西卜和撒沙。 团长的第一反应是去看两个孩子是否受伤,随即他意识到这两个看似沉稳的年轻人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循规蹈矩,当他们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才想到,刚才他和查理所说的每一句话也许已经被他们听见了——不过,那又怎样呢?就在今天晚上,他的儿子,他的查理已经在所有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 而他是个同性恋的父亲。 他知道自己应该严厉地训斥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小家伙,但他发现自己的脑袋里空无一物。极度的沮丧让他什么都不想说。 撒沙靠近团长,伸出手,按在他裸露出来的,毛茸茸的手臂上。 一种感觉,奇妙的。美好的,从他所接触到的地方往更广,更深的地方蔓延,疲惫、苦涩的冰块飞快消融,戒备的栅栏被逐步卸除,感官与思想上的愉悦就像是埋伏在皑皑白雪下的植物那样缓慢而真切地苏醒,你的世界纯洁无暇。五彩缤纷,有那么一瞬间,你会想要即刻死去,好让自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切加勒。比桑地曾经将它形容为比毒品更可怕的东西,一点也没错。 撒沙并不想更改团长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从未在今晚见到他们*地从水里窜出来实在是很愚蠢。但他可以调整一下记忆的顺序,将团长看到他们的时间提前一点,晚餐后他们有半小时的空余时间——团长的记忆会很高兴地迎接这个变化的,不管怎么说,他和查理的对话都不适合被第三个人知道——只要他愿意。记忆会自动为他补足不合情理的部分,比如夕阳下波光粼粼的金色水面和月光下闪烁跳跃的银色水面之间的差别。 他在皮条客,艾比和教练身上就用过这一手法,那两个孩子是“到货”之后被替换的,他在他们的思想上砸了一个小小的钉子,强迫他们本能地憎恶那两张面孔——在每天的报纸上,牛奶的包装盒上,电线杆和墙壁上的寻人启事上,只要稍微擦过他们的眼角都会让他们止不住的烦躁不安,谁会去故意记忆让自己难受的事情呢?——艾比和他的手下自始至终都没能认出那两颗定时炸弹。 团长努力辨认着站在他跟前的两个人,是格兰德的学生,比桑地和霍普金斯,他被河面反射的阳光照进了眼睛里,他的眼睛睁不开,热乎乎的。 “你们在做什么哪?”他说,蜜蜂在他耳朵里嗡嗡叫。 “只是想在睡觉前弄干净点儿。”撒沙说。 团长有点迷惑,因为他记得他们已经去睡觉了。他是在确认所有人都去睡觉才和查理对了,他想要和查理谈一谈。 “我们可以回帐篷了吗?”别西卜问。 “查理呢?”团长问。 “查理在帐篷里。”撒沙说,小心地不去唤起团长关于谈话的记忆。 “我很爱查理,”团长说“你们呢,爸爸爱你们吗?” 别西卜握了握撒沙的手,撒沙回握了他一下:“当然,团长先生,他们很爱我们。” “那么”团长有点迟疑地动了动自己的脚:“你们会骗他吗?骗自己的爸爸?” 这次轮到撒沙沉默:“会的,”他说:“会的。” 团长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为什么儿子要欺骗自己的父亲呢?” “也许他会因此受到惩罚,”撒沙说。 “可我从未因为任何事而惩罚过他,”他想了想,眼睛里流露出的是货真价实的痛楚:“我爱他,他是他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们除了彼此一无所有,我给他换尿布,喂牛奶,抱着他出去晒太阳,教他骑自行车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骗我,实际上我很早之前就有预感,我问过他,比起女孩,是不是更喜欢男孩,他说不,他喜欢女孩,他一直对我说他喜欢女孩,喜欢奶/子,然而在第二天,他就更新了博客,公开宣称自己是个同性恋,而后就像个小姑娘那样,在篮球场上向一个男孩示爱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撒沙说:“如果他和你说了实话,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为什么不呢?”团长说“我从书上看到过,男孩,或者女孩,都会在一个年龄段对同性感兴趣的——只要予以引导,他们不会变成同性恋,他们会正常地爱上一个异性,结婚生子,安详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查理还是个孩子,”他说:“他不明白一个同性恋将要面对些什么,他只是想要赶时髦他会明白的。” 他艰难地做了一个手势:“有时候,我到学校去看他,我看见有人会从他的对面走过来,故意用肩膀撞他,有人跟着他喊娘娘腔,同性恋,用喇叭提醒别人他正在走过来;他的手机常能收到恶意短信,如果他回复,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下流字眼和威胁信来填满他的短信箱;他去参加社团活动,几个十*岁的男孩在公园围住他,给了他一顿好打;他曾经的一个朋友就在旁边看着,却什么都没说;没人再来邀请他去跳舞,去玩滑板,游泳,他们看到他就躲开。整个假期,他只能自己呆在屋子里。” “你觉得这样好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坚决地再次摇了摇头:“他会后悔的,终有一日。可是我是他爸爸”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茫然、迷乱和被迫平息的怒意麻痹着他的神智,他将会陷入几分钟的无意识状态,足够别西卜和撒沙回到帐篷里。 “我想,”别西卜在离开前突然说:“他之所以骗你也许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把团长给吵醒了:“他怕你失望。” (待续) 第两百三十三章童子军五 查理打了个足可以随时接收口腔科医生检查的哈欠,眼睛下面一片乌青,很明显地,他昨晚根本没睡好,但他能够轻松的跟上队伍,还帮其中一个睡觉时不小心扭伤了脖子的男孩承担了一部分的行李。 居然会从睡袋里掉出来扭伤脖子的笨蛋不是格兰德的学生,偷偷摸摸塞给查理一瓶水,加过消毒剂又煮沸过的河水并不好喝,但他们每人顶多只能在背包里带上三瓶五百毫升的水,除非他们放弃某件可能会十分必要的工具——查理接过了水,一言不发地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摇摇头,示意他赶快跟上自己的小队。 当那个男孩走过别西卜小队的时候,神情和脚步同样轻松。 撒沙看看他,又看看查理。 “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查理说“他们并不坏,只是如果向我示好,或者不跟着那些人”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谨慎地挑选了一个单词:“排斥我,他们也会被当成同性恋,被那些混蛋没完没了的找麻烦——我愿意承受这一切是因为我确实是个同性恋,但如果有某些人只是因为好脾气却被莫名其妙地卷了进来,那就实在是太倒霉了。” “但你现在在和我说话。” “因为你不是我们学校的。”查理狡猾地笑了笑:“而且你很强,你身边的人都怕你。” “我以为在外人的眼里别西卜会是比较强壮的那个。” “他的身体确实是最强壮的,”查理说:“但他听你的。你是头儿。” “还有宝儿。道格拉斯呢?” “他只是一只汪汪乱叫的吉娃娃,”查理说:“如果真要动手,就连我也能对付得了他。” “别这么看不起他。”撒沙笑着说:“吉娃娃的牙齿也很尖。而且他还有个比特犬的老爸。” 查理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是在公立学校读书的,”撒沙改换了一个话题:“我以为这样极度地排斥同性恋的情况只会出现在规矩严谨的教会学校里。” “一个教会学校的学生如果公开宣称自己是个同性恋,那么学校会在一段时间后,我是说,事情不再这么引人注目后。联系他的父母,和他谈话,力争在平和的状态下请他离开自己的学校——虽然他们同样认为同性恋者一样拥有人类的尊严和权利,但他们得考虑其他的。更多的孩子们和家长们的感受——你不能这么自私,对不?在网络上,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就是教会学校的,他告诉我,在他还在学校里的那段时间里,看似平静的一如往常,没有辱骂,也没有殴打,男孩们顶多会在淋浴间和更衣室避开他。假如他们意识到自己有些地方做的‘过了’,他们还会道歉。他们对他非常礼貌,礼貌极了,还带着点怜悯——直到他主动提出退学,因为他不想总被人用一种‘上帝啊。这是一只玻璃纸做的迷途小羊羔,请问我们该怎么拯救他呢?’的眼神看着,那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当然,要比被骂成娘娘腔、鸡奸犯或是被打得鼻青眼肿好点。” 撒沙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是同性恋,但在最初的时候。他和别西卜于格兰德的学生而言也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侵略者,掠夺者——他们不喜欢他和别西卜,但所有的试探和欺凌都是极少数人在悄无声息和心照不宣中完成的。在发现自己踢到了铁板之后,他们又退缩的比撒了盐的鼻涕虫还要快。 “公立学校不可以这么做,”查理接着说:“如果一个公立学校的学生因为公开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而被学校要求退学的话。所涉及的教师和校长都会被起诉——因为歧视。他们会被告得倾家荡产。”他微微喘了口气:“所以他们不会管你是不是一个同性恋,也不会管你因为是个同性恋而被做了什么——我们这儿的孩子们吵吵起来只会比你们那儿更热闹,他们中的很多人,既不爱学习也没有必须申请到一所好大学的压力,他们可能会有很多兄弟姐妹。家境一般,也没有拿得出手的长处,更没有超出常人的天赋,他们默默无闻,相貌平庸,没有那个人愿意多看他们一眼,但如果,突然有这么一天,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目标,譬如说,一个该死的同性恋——对,他很聪明,但他是个同性恋,他很英俊,但他是个同性恋,他很会跳舞,但他是个同性恋,他拿到了全优,但他是个同性恋,只要他是同性恋,他就是万恶不赦的混球,圣经上说了,他是个罪人,所以他们就追啊,打啊,嘲笑啊,捉弄啊简直就是个史诗记载的英雄,没人会来管这种闲事,而他们回去可以向妈妈报告:哦,亲爱的妈咪,我今天揍了一个同性恋,我应该得到一块巧克力。” 查理学着小孩子的语调这样说,一边轻微的喘息,他看着地面,眼里充满了憎恨。 他和撒沙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段路。 “我不知道这两种哪种比较好,”稍后他说:“也许最糟糕的就是同性恋吧。” “你有考虑过退学吗?” “没那必要,”查理说:“我不想撒谎,所以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查理!”团长在前面喊道。 “他不想让我接近你,”查理说:“因为他担心你被我传染上同性恋。”他拉了拉背包的肩带:“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的眼神很准,你,还有别西卜,你们就连最起码的好奇心都没有。” “你想让他生气?” “有点,”查理无所谓地说:“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他喜欢的那种孩子,他很爱我母亲,母亲是金发,蓝眼睛,而我一点都没能继承到,他在军队里干的很不错,是个好士兵,也是个好头儿,但我不喜欢被人指挥也不喜欢指挥别人,你的身体也比我漂亮,我太瘦了,看上去不健康。不过,”他顽皮地撅了撅嘴:“你很有魅力,也很宽容,所以我愿意和你接近,多说点话儿,打个比方,就是一个性功能和走向正常的年轻男人,突然就在超市门口碰到了玛丽莲。梦露。” “玛丽莲。梦露已经死了半个世纪还多。” “请原谅,”查理愉快地道了歉:“我对现今男孩的梦中情人不感兴趣。” “查理!”团长又喊道,细小的灰尘和树叶从他们的头顶上扑簌簌地往下落。 “看来我必须得往前走了。”查理说:“再会,和你说话很愉快。” 查理细长瘦白的腿很快消失在撒沙的视野里,他们走的是一条多石的羊肠小道,沿着山壁挖出来,从剖面看就是一个镜像的大写c,顶上是厚重的岩石,有些地方很矮,但保证可以通过一条毛驴,这条长达二十英里的小路是他们即将拜访的修道院的教士们通过几个世纪的努力人工开凿出来的,成千上万的朝圣者和商人都走过这条路。 他们经过的许多地方都罩着墨绿色的强力纤维网,以保证不会有零碎的石头掉下来砸到他们的头,灰白的树根从布满了青苔的岩石中凸显出来,就像是老人包裹着骨骼的皮肤上突起的血管,它们又是也会出现在地面,如同一道弧形的门槛,格兰德河距离他们约有八十英尺,垂直距离,低沉的轰隆声卷过孩子们的耳膜。 查理本来位于队伍的最后面,现在他要越过其他人,就必须从镜像c的开口处走,这条道路有木质的,歪歪扭扭的栏杆,但它的高度顶多只能拦住一只羊羔,查理就从男孩们的左手边绕着走,他离他们的身体很远,脚踝擦着栏杆边伸出的草和蘑菇。 别西卜一直盯着他,查理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团长的身后,别西卜不知道团长是怎么想的,但他们的后脑勺确实很像。 中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幸好团长是个有经验的人,按照他的时间表,他们正好走到了一个休息点,那是个天然的洞穴,足以容纳所有人在里面避雨,他们互相从背包里取出毛巾,擦干头发和身体,所有的食物,奶酪,巧克力,饼干,水,橄榄都被拿了出来,每个人都得以大朵快颐一番,再走两小时就能到达修道院,他们只需要留下最后一小点补给品就够了。 雨很快就停了,太阳转眼间就出来了,团长等道路略微干了之后才下了出发的命令,他们重新上路,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实际上是花草和树木释放出来的挥发性油脂和放线菌孢子的气味,他们的脚踩过一个个的小水洼,围绕着这些小水洼的细小昆虫改而围绕着人类*在外的皮肤飞,带来似有似无的瘙痒,撒沙的药膏已经用完了,他们用了除虫剂,但效果不佳。 那条多石小道的末端是一片草木茂密的丛林,因为前面那只蜱虫的关系,团长不允许他们停留,他命令每个人都把袜子往上拉,拉到裤管里面,然后用毛巾垫在帽子下面,露出皮肤的地方只有随时能够被自己和别人看到的脸和手,这样就能屏障掉大部分昆虫的骚扰,尤其是蜱虫。 密林里,阳光能落下的地方就和月圆时期的星光那样稀少,草上带着的水珠弄湿了袜子,树木的枝条只要稍加碰触,就会降下一场小雨,被再度打湿的衣服所产生的寒气泌透了皮肤,几个孩子已经打起了哆嗦。 当他们终于看到修道院教堂灰色的尖顶时,每个孩子都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 (待续) 第两百三十四章童子军六 他们高兴的实在是太早了。 能够看见和能够到达在很多时候都是毫无关系的,他们继续在密林里艰难地穿行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摆脱了黑色枝条与长草的纠缠,迎接他们是一片灰绿色的石头地,或许有人说,这里比起树林里又湿又滑,软绵绵的地面总要好走多了,不,事实与人们想象的恰恰相反——石块的缝隙被薄薄的植被覆盖,黄色与白色,只有指头大小的花随风摇曳,低矮的叶子是宝石绿色的,叶子与叶子之间的梗密集地相互连接在一起,就像人们拉起的手,交织成了一张危险的罗网——对于那些厚实笨拙的靴子来说。 那些矗立在草花之间的石块锐面就像是刀子或者野兽的牙齿,山间的风与充沛的降水不但没能让它们圆润起来,反而将它们打磨得更加锋利。 “走慢点,”团长喊道:“注意不要跌倒!” “我宁愿走快点。”一个别西卜小队的队员抱怨道:“我正在榨干我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再有五分钟,我就会趴到在地上,就算是地面裂开,魔鬼跳出来我也不会动的。” 查理身上那只多余的背包已经被转移到了团长身上,指导老师给另一个面色苍白的孩子背起了背包,两个成年人身上都是两个包,一个放在背后,一个背在前面,别西卜和撒沙将队员们行李里比较重的那部分接了过来,更多的负重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当你背着六把煮牛奶的小锅和一口大铁锅的时候看起来是有点可笑。 至少宝儿。道格拉斯就在不断地嘲笑他们,从表面上看,道格拉斯小队的状态是最好的,他们没有频繁的流汗,脚步也不拖沓,甚至有点精神奕奕,一个孩子搓揉着手里的叶子。把它揉成一个团后直接吞服下去,好咧,他的血流又开始快速流动起来了。 这种草药,宝儿的叔叔奥西恩。道格拉斯医生也曾经用过。药草茶的原料。 石块地耗费了他们半个小时,紧接着,令第一次来这里的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石块地后面居然是块深黑色的沥青地面。 面积广阔的沥青地面,在它的中心点就是那座石灰色的,犹如一座小型中世纪城堡的修道院,如果有某架直升飞机上的人自上而下俯视地面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的黑森林蛋糕,石头地就像是蛋糕的纸托,沥青地面是融化的巧克力。而城堡就是点缀在蛋糕上那颗发霉的樱桃。、 太阳最后的光芒笼罩着它们。 “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铺设沥青地面?”别西卜奇怪地问,难道还会有人在这儿停车吗? “据说十几年前修道院的院长听到了圣灵的呼召,”指导教师说。“他遵从了主的旨意。” “也就是说,”宝儿。道格拉斯不客气地说:“十几年前,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儿睡在自己的床上时。圣灵冲着他的耳朵喊‘你要在你的修道院周围铺上沥青!’,而不是去修修那条窄得只能让唱片通过的所谓的路,”他随即补充道:“哦,我忘记了,我说的是侧着的唱片。” “不仅仅是沥青,”指导教师说:“还有混凝土,有人怀疑修道院的地基出了问题。” “好啦。”别西卜小队里的一个队员喊道:“有沥青地面给你走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或者你还想走走树林,还是石头地?” 道格拉斯向他投去淬满毒汁的一眼,凶狠得让人想在胸前画一个辟邪的标记。 “我觉得孩子们还是挺有点力气的,”指导老师对团长说,叹着气。 “往前走!”团长估计了一下距离:“只要再走上五分钟!” 沥青地面确实好走的多了,柔软。又踏实,踏上修道院坚硬的石头地面的时候他们几乎都要往后退了。 修道院的院长在门口迎接他们,正如道格拉斯所说,他是个老头儿,银色的头发。没有戴帽子,穿着一件圆领的黑色袍子,腰里系着象牙色的绳索,雪白的衬衫领子从袍子的圆领里翻出来,脚上是一双看起来有点旧,但肯定非常柔软的翻毛低帮鞋。 他先把童子军们带进了餐厅里,修道院的餐厅总是很大,因为修士们必须聚拢在一起用餐,现在不是修士们用餐的时间,餐厅里空无一人。 两个修士提着两个白铁壶,壶里装着冰凉的蜂蜜水,别西卜喝了一口,发觉里面加了盐。 “这里的蜂蜜啤酒才是最好的,”指导教师说:“可惜你们还不到能够合法摄入酒精的年龄。” 修士们招待他们喝了蜂蜜水,又拿来了肉干、奶酪和面包,吃饱了之后立刻有人忍不住打起盹儿来“你们可以早点去睡,”团长说:“因为明天是修士日,你们将作为修士在这里度过一整天,这是非常难得的经验,祝愉快。” “我觉得他说起话来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别西卜说。 “你说的很对。”撒沙说:“你觉得他们会有淋浴的地方吗?” “希望有,”别西卜嗅嗅自己的胳膊:“闻上去我已经坏了有三四天了。” 万幸他们不是在中世纪的修道院里,修士们有沐浴的地方,只是非常原始——那就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小浴室,也许是因为水从山壁中流出的关系,非常凉,而且只够容纳一个人站到下面冲洗。“能够洁净身体,也能够清醒头脑,”领着他们来这里的修士说:“即便冬天的时候也不会结冰或干涸。”他们喝的水,揉面团的水,洗衣服的水,也都是从这里来的。 团长原先是想要和孩子们一起睡在谷仓里,现在修道院里面只有七个人,连着院长一起,只养了几只羊,庞大的谷仓里空空荡荡(附近的人们有在谷仓里养牲畜的习惯)。但修道院院长坚持让他们睡进修士的房间:“既然明天他们也会睡在修士的房间里。”院长如是说。 于是指导教师去询问了一下孩子们的意见,谷仓里是可以使用睡袋的,但修士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木床与简薄的被褥,而且门也是不能锁的。 另外,他们的移动电话必须交给院长,因为修士们禁止使用电话与网络“请注意了,孩子们,”院长和蔼地说道:“我并不是为你们保管电话,而是请你们自愿地将移动电话的所有权移交给我,两晚一天。所以说,你们的移动电话在这段时间里,是属于我的,任何人,在未能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拿走电话,那将不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是在犯窃盗的罪。”他指了指餐厅橱柜,橱柜的门斑斑驳驳的,没有锁,连个插销都没有:“不要担心,你们的团长和指导教师都会随身带着他们的电话,保证随时随地可以接通,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使用电话的事情可以找他们,我想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我们明早要什么时候醒?”查理说:“没有手机设定的闹钟,我怕我会醒不过来。” “我们每天在三点四十五分起床,日程表就放在你们的床头。”院长说:“会有人来叫醒你们的。” ——一个修士在三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站在走廊里,准确地敲响了手里的小钟,钟声不费一点力气地穿透了单薄的木门和敦实的石头墙。 童子军们闭着眼睛跳起来,他们昨天睡得很早,但十几年的生物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过来的,房间里依然是黑洞洞的,他们摸索着穿好了衣服,到走廊里排队。 毛毛躁躁地一个跟着一个,他们轮流在一个废弃的马槽边用盐水漱了口,从一个水桶里撩水擦了脸,跟着修士们走进祈祷大厅。 四点钟的夜晚祷告,包括一首圣歌,圣诗,朗诵圣经。有多少孩子站着睡着了呢,不知道,不过不包括别西卜和撒沙,也许还要加上一个宝儿,在修士朗诵圣经的时候,他一次次地找机会踢着前面一个男孩的小腿,那个男孩是别西卜小队的。 撒沙看到了,他先是盯着宝儿,等宝儿察觉到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无声地念了一个单词“佛格斯”宝儿的额头立即反射性地疼痛了起来,他缩回了脚。 五点钟:他们终于能够坐下吃早饭了,早饭里没有蜂蜜水也没有奶酪和肉干,只有干巴巴的麦子面包和清水,还有两个修士不在餐厅,当有人怀疑性地质问时(不用说,还是宝儿。道格拉斯),院长告诉他,他们是做禁食祈祷去了。 五点半钟到六点四十五分:是晨祷的时间。包括圣诗,圣歌和祷告文。大概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是自由的,你可以阅读,也可以散步。 假如可以,孩子们更愿意回房间睡觉,但这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们想了个好办法,他们向修士们借书,然后捧着书坐在椅子上面打瞌睡。 结果只有一个孩子愿意出去散步,就是撒沙。霍普金斯。 阳光照亮了修道院小教堂的尖顶,以及从屋檐上伸出身体和脑袋的怪物,晨光笼罩着它们,像是贴着一层细沙般的金箔。 “那是滴水嘴。” 院长说。 (待续) 第两百三十五章童子军七 这座修道院里的滴水嘴数量与种类在撒沙所见过的中世纪建筑中堪称首屈一指。 有头上顶着角,脊背上折叠着带倒钩的肉翼,龇牙咧嘴的恶魔;有面容悲苦,四肢扭曲的娼妓;有带着毡帽,双手拢在身前,目光空洞的农夫;有满口獠牙,身上长着鳞片,像是穿山甲又像是人鱼的怪物;有张着嘴,四蹄腾空,像是随时要从屋檐上跳下的猪;有矮小肥胖,身体畸形的龙;有嘴里伸出蛇一样的舌头,胡须分在两边,耳朵上盘踞着野狗的巨人;窃窃私语的小丑;无礼地向人们展示着屁股与尾巴的狗;巨大恶心,六条腿,头朝下的昆虫,甚至还有带着主教冠冕,面目狰狞的蜥蜴。 黑色,白色的管子从他们伸出的过长的嘴和屁股里面伸出来,水流留下的痕迹从出口一直蜿蜒到屋檐下方。 “在埃及,你在平顶神庙里可以见到滴水嘴,它们被用来供水擦洗神圣的器皿;在希腊的神庙,人们用大理石或赤陶砖制做狮子的脑袋,水从它们张开的嘴里流出;罗马人也用滴水嘴,他们不限于用一种动物,也不限于一种或几种材料。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早期的城市建筑人们使用铝制的滴水嘴,并引以为妙。 不过使用最多滴水嘴的还是在中世纪,传说鲁昂的主教用十字架或是在一个囚犯的帮助下降服了一头可怕的怪兽,以此拯救了鲁昂,这头怪兽能够喷火,有着锐利的爪子,坚实的皮肤,还有一只长长的脖子,鲁昂主教没能带回所有的身体,只带回了它的脑袋和脖子,并把它安装在教堂的屋檐上,这就是滴水嘴的由来。“ 这个小霍普金斯自然很早之前就从自己的父亲和图书里知道了,但他很愿意听听这里的院长是怎么说的。 “这里一共有多少只滴水嘴?” “七十个七。” “四百九十个?”这可太惊人了。 “对,但不都在屋顶上。”院长说,一边指了指他们经过的地方,那地方有一块残破的石碑,石碑的四个角上都栖息着一只只有婴儿拳头大的滴水嘴。 “最初滴水嘴的作用是在大雨来临时,将多余的水带离屋顶,以免建筑物淹水,而后人们认为座落在教堂屋檐上的可怕雕塑能够驱赶意欲进入教堂的恶灵,最后他们被认为是教堂的守护神,所以有些教堂的屋檐上,滴水嘴是不能引走水流的。” “意义大于作用。” “正是这样。”院长说:“这座修道院是位公爵夫人为了驱散她唯一的独生子身上的恶魔而建造的,记载上说,那孩子经常会无缘无故的晕倒,浑身起血点,找不出根源的疼痛,无法呼吸,当地的大主教为他连续七次驱魔都没有效果,所以他就向公爵夫人提出,建造一座修道院,向圣灵表述自己的虔诚以及祈求。” “在建造这座修道院的时候,公爵夫人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无数细小的长翅膀的恶魔缠绕着她的孩子,突然之间,一道光亮闪过,几十只面容古怪可怕的怪兽降落下来,赶跑了那些恶魔。她从梦中醒来后,找来了画家,画出了梦里的拯救者,就是你现在在屋檐上看到的滴水嘴。” (待续啊,待会补上) 第两百三十六章童子军八 撒沙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后颈根到枕骨那儿有一根血管在跳,自打他和父亲出了亚马逊丛林,就没在能遇到过一个正常的宗教人士。虽然在他面前站着的并不是灰眼睛的斯蒂凡,但院长说话的口吻和语气与前者有着无可辩驳的,相似的地方,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他始终沉默着。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风从几棵树干黑黝黝的橄榄树中间吹向他们,那几棵树粗壮的匪夷所思,假如有人愿意将它们锯开,留下的树根就可以直接拿来给亚瑟王开会。海神岛上人人都栽种橄榄,胸径能够达到这个宽度的也很少,那些树也许已经活了一千年,并且将继续活下去,就像依然存活在耶路撒冷,曾近看着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同类那样。 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头黑色小卷毛,有着恶魔姓名的男孩正懒洋洋地围着个石头质地的喷水盘转着圈儿。 “别拧它的耳朵,”撒沙说“它的年纪可能要比你的曾祖父还要大。” 别西卜看了看那只盘踞在一个灰色大理石浅口盘子上方的石雕怪物,那个粗糙的盘子直径约三英尺,而那只看上去就像是长着羊角的兔子的丑八怪大张着嘴,一根管子从参差不齐的獠牙里伸出来,干净的水从里面流出来,落进盘子里,盘子上方有着一个细巧的,被雕琢成眼睛形状的溢水孔,多余的水再从那里面流出去。 他刚才就在拧着那只怪物的耳朵。 院长并没有对他的非礼举动表示出什么不满,他就像绝大多数老年人那样,对小孩子们表现了自己的宽容,临走的时候还提醒他们不要忘记早晨八点十五分的圣餐时间。 “希望他们的小饼能做的好吃点。”别西卜说,一边微微抬起了头:“这是什么气味?感觉挺甜的。” “紫云英。”撒沙回答“是风吹过来的,在橄榄树丛后面,估计是作为蜜源而被修士们种植的。”野生的花不会有这么密集单一的气味“你不觉得昨天的蜂蜜水尝起来有点折断的草梗吗?那时候我就在想他们也许养了很多的紫云英,只有以紫云英为蜜源的蜂蜜才会有那种特殊的味儿——不过我想你不是想要和讨论这个,在我不在的那么一小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没有,”别西卜笑容微妙地说:“所有人都很好,莉拉也是。” 撒沙挑起眉毛。 他走进餐厅,每个人,包括团长,都饶有兴致地等着他,先前的睡意就像是被风吹走了一样——莉拉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桌一侧,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长袖夹克衫,百无聊赖地托着自己的下巴,当她听到声音,转过身站起来的时候,一个沉不住气的男孩忍不住发出了叹息声——小而饱满的胸脯被束缚在一件棉质的,富有弹性的蜜柑色吊带背心里,裸露着脖颈与一小片胸脯,没有装饰品,光滑洁白的皮肤散发着光泽,宝石蓝色的牛仔裤,没有破洞也没有毛边,更没有在膝盖处磨白,她把头发扎了起来,拉的高高的。 她迎向撒沙,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待续,明天上午12点之前补齐) 第两百三十七章童子军九 这个时刻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就连山谷里的风也带着燥热的气息,选择了收割紫云英的孩子们换上了结实的牛皮靴子,从修士那儿领取短柄镰刀,镰刀的弯月形刀刃只有普通镰刀的二分之一,能够有效地避免不熟练的人割伤自己。 决定去捕捉蚜虫、蓟马和苜蓿象鼻虫的孩子们在花田里排成一个疏松的横列队,做这件事情又要耐心又要眼神好,在团长看来,他们之中唯一的小姑娘很适合这个,但莉拉对它没兴趣,和她先前所说的一样,她要和撒沙在一块儿。 “我和别西卜去给花田灌水。”撒沙无可奈何地说,这是团长安排的。 给花田灌水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紫云英在始花到盛花期的生长速度最快,而它的生长离不开大量的水,所以在征得政府的允许后,修士们在橄榄树林与花田的交接地带安装了一个简陋的,用于抽取地下水的黑铁的杠杆压水机——所要抽取的水不太深,压下杠杆并不需要花费很多力气,但花田需要的量实在是太大了,连续干上半小时就能累趴下一头膘肥体壮的阉骡。 “我会在这儿看着他的,”一个矮墩墩的修士一本正经说:“女士,你可以在四点钟的时候来领他。” 作为异能者,莉拉的力量同样异于常人,但撒沙就在这个时候摇了摇头。莉拉衡量了一下花田与压水机之间的距离,抬手拉上了帽子,一言不发地走进了花田。 男孩们向撒沙投去了钦佩的眼神。 参与花田工作的孩子们不能喷洒防虫剂,也不能涂抹药膏,因为这两种都会刺激到在紫云英花田里忙碌的蜜蜂,让它们狂性大发,胡乱蜇人,这和花田里不能喷洒药物是一个道理。 “这儿有蜱虫吗?”团长问。 “这附近从未出现过蜱虫。”修士回答。 “我们在下面遇到了蜱虫,就在村子与河滩之间。” “那儿确实挺潮湿的,”修士说:“但我们这儿一直很干燥”他犹豫了一会:“我们还从未被蜱虫叮咬过。” 团长的同伴就在他们做第九时祷告的时候打来了电话,那个倒霉的小胖子被送进了医院,医生给他取出了蜱虫,万幸那只蜱虫是安全的,它身上没有携带致命的心脏病毒,也没有会令人痛苦上二十年的莱姆病和落基山斑疹热病毒。 那个胖男孩除了一个细小红肿的伤口以及惊吓之外没有受到更多的损伤。 莉拉半跪在花田里,用戴着手套的手一只只地捏死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叶脉根部,嫩芽位置的黄白色蚜虫,和叶片上青绿圆润的象鼻虫幼虫。阳光带来的热量聚集在她的黑色外套里,她感觉自己就是在背着一块正在逐渐烧红的铁板,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过多的汗水从她的额头流下来,弄湿了眉毛和睫毛,几乎要流进眼睛里,她用手背抹掉它们,直起身体,脱掉了外套。 她的手臂就像雕像那样浑圆修长。 男孩们着迷地看着这副美景。 “你最好穿上外套,”团长说:“我们在这儿遇到了蜱虫。” “就一会,”莉拉说:“我都快被它烫熟了。” (待续,明天上午十二点之前补齐至三千字) 第两百三十八章蜱虫一 那只蜱虫躲藏在她的腋窝里,就算脸颊紧贴着胳膊也很难看得到,只能摸到,几乎全都钻了进去,摸上去是软的,莉拉闭上眼睛,她知道它已经喝饱了她的血,米白的小身体膨胀起来,从里面透出死血的那种深玫瑰红色。 她用指尖抚摸它,寻找它的八只小脚,小脚动着,入夜时分的修道院是那么的宁静,呼吸声清晰可辨,她摸着那只蜱虫,研究着它的位置,她的指甲从未剪平过,她按住那块皮肉,用力往下挖——蜱虫在扭曲与嘶喊——露露、比利、玛丽安,他们站在黑暗中,关切地看着她。 挖出来了吗?不,莉拉的手指上沾满了血,血流的很多,她从床上爬起来,脚趾踩在冰冷坚硬的石头地面上,银灰色的月光经由那只小小的,高耸的窗口投射在她的身上,墙面悬挂着十字架,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正看着她,看着这个流血的女孩,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摸索伤口,仔细地撕扯它,血离开伤口,它是黑色的,冷的。 它蜿蜒着流过了耶稣曾被扎伤的地方,滑过她的髋骨,沿着腹股沟,洇湿了浓密的毛发,露露哭起来,斯特朗雅各的女人们曾经用火柴烧过它们,因为这是淫//荡的象征,血继续渗透,在毛发的末端凝聚,而后淌下大腿,玛丽安在黑暗中怀念地发笑,圣人杰瑞德想要她成为一个斯特朗雅各的娼妓,但她的身体从未被任何一个斯特朗雅各得到过,她逃出来了,一个长途货车司机愿意冒险带她到下一个城市,代价就是她的童贞,血干涸在她的膝盖上,那里早已痊愈,但比利永远记得每个守斋日它都会被打碎一次。 莉拉以为只要能够杀死杰瑞德。斯特朗雅各就能结束她的噩梦,只有他们知道这绝不可能,在他们的梦中,血流满了斯特朗雅各的农场、矿井、河流、住宅与教堂。 她站在地上,仰起头,血止住了,皮肉蠕动着连接在一起,她用随身携带的酒精棉花擦干净了身体,还有点疼痛,但已经轻微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莉拉很快睡着了。 她的梦里充满了血的气味。 那是一个很短的梦,她被尖叫声和枪声惊醒,莉拉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穿上衣服。 有人在外面急促的敲门,莉拉在打开门的同时后退,穿着黑色长袍的修士被粗暴地推搡了进来,他身后紧跟着两个高大的士兵。 即便是供给尊贵女性的房间,里面也没有什么不必要的摆设与家具,一张小木床,一张用来祈祷和写字的小桌子,跪垫,锡水壶,嗯,您明白的,一个陶瓷的夜壶。墙上挂着十字架和圣像,没有开灯,但月光足够明亮,所有的东西一目了然,士兵之一命令修士和莉拉站到房间的另一端去,他的同伴走过去检查莉拉带来的背包。 他们都带着枪,不是常见的狩猎用霰弹枪,而是一种无托突击步枪,斯特朗雅各的成年男人就有这样的枪,他们用这样的枪来打狼和野山羊,打敢于从他们的掌心里逃脱出去的异教徒和堕落者。 一件浅玫瑰色的内衣被扔出来的时候,修士转开了视线。 莉拉的背包里的东西毫无特别之处,她和修士被驱赶到一个十字穹拱下面,和院长,沉默不安的其他修士,童子军们站在一起,团长和指导教师也在其中,团长的额头流着血,查理紧靠着他爸爸。 穹拱下悬挂着摇摇晃晃的灯,光线明暗不定。 这些不速之客显然经过了精心的伪装——他们身上的cadpat数码迷彩服和战术背心是二十年前就从军队正式退役的货色,很多枪店或户外运动用品店里都能找到;他们的武器,g36c短突击步枪,famasf1无托突击步枪,l22a1卡宾枪和glock17手枪——这些危险的小玩意儿,只要你手上有足够的钞票,就能在近三十个大区里的任何一家枪店、体育用品与百货商场,甚至是临时开设的枪展上买到。 十三大区对枪支管理要比临近的几个大区更为宽松,这些人就算是被警察看到了,只要他们有持枪证和狩猎许可,就可以大摇大摆的离开,警察顶多会要求他们把枪装进袋子里。 团长是联邦步枪协会的会员,这个协会里面的会员十之*都是退役军人,与军方的关系密如蛛网,握有大量资金,足以左右部分选举。曾数次推动过反限枪法案,财政杂志称他们为“最强有力的院外游说组织”——也许这次回去他会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如果回得去的话。 (明天12点之前补足三千字,亲,别忘记来看啊) (待续) 第两百三十九章蜱虫二 “把孩子们带出来。”首领说。 “不需要孩子,”院长紧张地说:“只要六个人,我们可以做这个!” “真的吗?”首领说,他侧过身体,让院长能够看到谷仓里的情况。 院长还没能看到之前就已经闻到了又甜又腥的血的气味,修士们,还有指导教师和团长,所有的成年人,他们被聚集在一个角落里,腿上都绑着童子军用的急救绷带。 院长愤怒地看向首领,他们只不过离开了半小时。 “对于成年人,这是常规手续,只要他们对着捅的时候没有发抖或者故意失手就不会死。”首领说:“我们也可以直接打死他们,假如您觉得那样比较好。”他走到那群人当中去检查他们的伤口,每个人都伤在差不多的地方,鲜血外渗的速度缓慢,没有碰到骨头,也没有碰到动脉:“这是一个人干的,”他赞赏地说:“干的很漂亮。” “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吗?”他对受伤的人们说:“我可以给他一个小奖励。” “是我。”团长说。 “你是职业的。” “是的。” “我说话算话,等我们的事儿办完了,”首领说:“你就能拿到你的奖励了。” 他朝孩子们走去。 团长想要站起来,被他身边的修士和指导教师拉住了,首领刚才的话里充满的恶意只要是个人能听得出来。贸然行事也许最好的结果是他自己被打死,最坏的是孩子们也会被列入迁怒的行列。 “我喜欢漂亮孩子。”首领对院长说,然后开始仔细地端详每个孩子,但他的决定下得很快,像是很早就已经挑选好了。“你,黑头发的,”他指着别西卜,:“还有你,”撒沙。“你,”宝儿。道格拉斯“你,”查理。“你,”又一个格兰德的学生,最后一个他停顿了几秒钟:“你。”莉拉。 “她是个女孩。”查理说。 “要推动那个轮盘需要很大的力气,”院长说:“女孩不行。” 首领的视线落到了莉拉身上,她紧紧地拽着撒沙的胳膊:“他是你的小男朋友,”他说:“那么你是留在这儿,还是跟着你的小男朋友走。” “我跟着他。”莉拉不带一丝犹豫地说。 “好女孩。”首领说:“你有力气吗?” “大极了。” “好极了。”首领说:“希望你说的是真话,不然我就只能先打死你男朋友,再打死你。”他看了一眼院长:“因为有人已经耽误了我很多时间,所以我很难容忍有谁再来耍着我玩儿。” 被首领选中的孩子被士兵带出去的时候。团长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焦虑和惊慌。 “等一下。” 首领转过身:“是你,哦,你想说些什么吗?” 团长看了一眼大门“让那个孩子回来——不管你要做什么。让他回来,我去。” “谁?” “那个黄色卷发的孩子。”团长说。 “原因?” “他是我儿子。” 首领站在原地,谷仓顶端的灯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他实际上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身材颀长,就算是穿着迷彩外套和高靴筒、厚靴底,颜色很“脏”的野外作业靴也没能影响到他的风度翩翩。他没说话,向团长招了招手。 团长站起来,这次没人再来阻止他了。 他几乎只靠着那只没受伤的腿才能走到首领身前,血的气味变得浓郁了。 “你腿上是自己扎的?”首领问。 “不是。” 首领看向守在谷仓里的士兵,士兵拍拍右腿上的glock17,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首领笑了笑。他垂下左手,抽出了自己的刀。 他的刀子要比士兵们用的更为华丽一点,双锋边齿的直跳弹簧刀,刀刃长度四英寸半,把手是黑色的航空铝合金。镶嵌着仿佛被油层覆盖的水面那样漂浮不定的蓝绿色鲍鱼壳,当它贴在团长脸上的时候,那种滑腻的感觉让他想吐。 “一个职业的,”首领说:“和一个孩子是完全不同的。” 他打开了刀子,刀刃“嗒”地跳了出来,尖端刺破了团长的下眼睑。 “如果你也是这么认为的,点点头。” *** 在磕磕绊绊走回洗礼堂的路上,莉拉抓了抓脸。 格兰德河上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蛋清色,很快就要天亮了。 她握着撒沙的手臂。男孩的房间没有门,他们没有穿衣服的时间,所以一向衣着整齐的撒沙。霍普金斯只穿着一条裤子,上身赤//裸——他还以为莉拉逐步上升的体温是因为被迫快步前行的关系,但他随即想到身边的女孩也是个异能者,他侧头看过去——莉拉的脸很红,不是那种运动后血气涌动造成的健康的红色,而是那种预兆着疾病已然降临的不正常的潮红——而且她的脸上还起了非常严重的红疹,凸起明显,她不停地去抓,留了下一条条的血痕。 “你觉得怎么样?”撒沙低声问。 “有点痒。”莉拉喘息着说。 别西卜就在他们后面,他身旁是查理,他们只是些大孩子,但一点都没被轻视与放松,他们两两并行,互相挽着手臂,半打士兵严密地监视着他们——famasf1步枪的弹匣侧壁上有四个指示孔,从那里能够看出存弹量,它们都是满满的,二十五发子弹k17是一种暴徒和警察都爱用的手枪,因为它的保险装置参考了双管猎枪,前面突出的小扳机是保险杆,只要手指扣动扳机,保险也随之打开,既能保证安全(避免有忘记关掉保险的傻瓜),也能够提高射击的速度,只要拔出来就能射击。 如果切加勒。比桑地在这儿,这些士兵只能说是一顿早餐,但这里只有他的儿子。 在白盐城。别西卜因约翰长老的玫瑰花而陷入崩溃状态时,他曾经吞下青铜的雕塑,灯柱和垃圾箱、消防栓和击中他的子弹——和普通人在危急时刻因肾上腺素的紧急调动能够做到平常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相仿佛,异能者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在瞬间将自己的异能提高到一个平日里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但这两种情况对当事人来说同样危险:普通人在肾上腺素高涨时产生的巨大力量。是以中断其他正常的生理功能为代价的,肌肉纤维撕裂,关节脱臼,痛感缺失,应激能力下降,甚至可能死亡;而异能者除了上述情况外,还会变得更糟糕,譬如说别西卜,如果不是撒沙的力量也同样失控了,门里的力量逃了出来。他也许就会在那个下雨的夜晚疯狂的分裂为无数长着小嘴巴,贪得无厌的史莱姆钻进下水道自生自灭去了。 他勉强恢复了人形,回到格兰德之后,霍普金斯医生给他做了检查,他被告诫最近。至少一年内,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就不能动用自己的能力,撒沙。霍普金斯是不是能再一次地把他一块块地粘起来,粘成一个正常的别西卜。比桑地?谁都没有把握。 现在算不算是性命攸关的时候? 别西卜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叹息,这原本应该是一趟轻松的,愉快的,单纯的。难得的旅行! 这座修道院的洗礼堂与其他地方的洗礼堂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它不是独立的,而是由一条长长的甬道连接在修道院的十字形建筑主体上面,就像是十字架上长出的一颗果实,孩子们和士兵们的靴子在这条封闭的甬道里造成了巨大的回声,轰隆隆。轰隆隆的,他们被带进洗礼堂,士兵们让他们站在洗礼池的滴水嘴旁边。 宝儿。道格拉斯神经质地用脚尖摩擦着大理石地面,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四处张望,这座洗礼堂连墙面都是大理石的。秉承罗曼式建筑的传统,窗户在很高的地方,小而狭窄。别西卜猜他一定很后悔没有在刚才经过橄榄树林的时候借助植物的力量逃脱——他不敢,刚才士兵们命令那些成人彼此互相扎一刀的时候,团长出声抗议,士兵什么也没说,朝他腿上开了一枪,子弹打穿了他的腿,其他人忙乱着给他止血的时候,宝儿看了一眼,那个窟窿差不多能让他把拳头伸进去! 真实的,可怕的,外翻的皮肤,黄色的脂肪,和他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的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那些英雄人物挨了枪子顶多只会在衬衫或者裤子上留下一朵大红花,和他妈妈留在卫生棉上的分量没什么区别! 他很害怕,在经过橄榄树林的时候,数以万计的枝条在凉飕飕的风里颤抖,来呀,它们说,促发我们,让我们长长,长粗,然后躲到我们后面。 而后?宝儿能够想象得出,自己的身体连同橄榄树一起被打得粉碎,树木白色的内芯与自己焦红的皮肉一起纷纷洒洒地喷的到处都是——还记得家里的园艺工人是怎样用割草机平整草地的吗,草屑是怎么从割草机的后侧喷出来的?就是那样。 但是进了洗礼堂之后,悔恨又像潜入水中的毒蛇那样悄悄地浮上来,啃咬着他的心,他呼唤植物,植物的回应却很微弱,泥土离他太远了。 首领走进了洗礼堂,院长在两个士兵的看管下跟在后面,院长后面是同样被两个士兵夹在中间的高大男人。 “爸爸!”查理惊恐地喊道,他看到自己的爸爸脸上血肉模糊,只有一只眼睛睁开着。 “这位勇敢的先生,”首领先生说:“他愿意用自己替换你们中间的一个” 宝儿。道格拉斯毫不犹疑地跳下了自己的位置,跑向首领:“谢谢!”他喘着气说,脸上的笑容真诚灿烂:“谢谢。”他向团长滑稽地鞠了一个躬:“谢谢!” 首领似乎感觉很有意思地微笑着,他玩着那把刚从团长眼窝里挑出了眼球的刀子,一言不发。 团长抬起头,他剩下的最后一只眼睛盯着宝儿。道格拉斯。男孩眼中的情绪千变万化,喜悦、怀疑、憎恨、哀求、恐惧、哀求哀求、哀求、哀求。 在他能够说出任何一个单词,尤其是“不”之前——“好吧,”首领说:“既然如此,走到你的位置上去吧。英雄。我们的小幸运儿,可以回到谷仓里去。” 查理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团长痛苦地,步履蹒跚地走到宝儿。道格拉斯留下的那个空位上,他想要看查理一眼,但两人的目光只是稍一接触,他的儿子就立即垂下了头,动作大得就像是想要就这么折断自己的脖子。 (待续) 第两百四十章蜱虫三 “等一下。” 士兵之一正准备把宝儿。道格拉斯推出去的时候,查理说:“我们这儿有个人生病了,让生病的人回谷仓,她没力气,推不动把么重的东西。” 宝儿。道格拉斯看着查理,眼中的憎恨犹若实质,首领相信,若是有可能,他会徒手挖开那个男孩的头盖骨,往里面浇烧红的铁汁——但他确实是个聪明的男孩,他知道跟查理大吵大闹无济于事,这儿能做主的只有一个人。 “求您,尊敬的先生,”他软绵绵地说:“您不会改变主意的,对吧。” 首领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走上洗礼池的基座,认真地打量着莉拉:“你生病了。”他说:“女孩,你想回去吗?” 莉拉喘了口气,她感觉那口气穿过她的肺部,气管与口腔的时候,差点烫伤了那些脆弱的粘膜:“我不想回去。”她声音嘶哑地说。 “明确的选择。”首领赞赏道,他直接跳下基座:“否则的话我得让我的士兵再带两个人过来——我会打死你,再打死你的小男朋友。好啦,现在一切都没问题了,让这个男孩回谷仓,我们各就各位,顺时针七圈,”他说:“逆时针七圈,对吧,院长。” “是的。”院长说。 “那么还等什么,”首领说“推吧。” 宝儿。道格拉斯向查理投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他不是不想再看看别西卜和撒沙,还有那个下//贱的女人莉拉,但负责押送他的士兵已经在推着他往前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可不希望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小举动惹怒了上面那个喜怒无常的混蛋首领。 他们也许会安然无恙地回到谷仓,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他是道格拉斯。宝儿。道格拉斯脚步轻快地走在细长。灯光昏暗的甬道里,这个甬道连扇窗户都没有,闷热油腻,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怪兽的食道。他正在逃出那张血盆大口,而那些他讨厌的人都留在了怪兽的胃囊里,这是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儿啊。 他身后传来呼呼喘息的声音,他们正在推动那个装饰着七个小恶魔的洗礼池,宝儿走得快了些,不祥之兆,每个地方都透漏着不祥之兆,他得快些逃走。 一立方大理石大约有三吨重,他们面前的大理石洗礼池是标准尺寸,约有四英尺深。宽度和长度约为九英尺,如果下面没有设置机关的话,就算是他们有着十倍的人数也推不动它——即便如此,在一开始想要它动起来的时候依旧很难,一分钟过去了。那只洗礼池纹丝不动,首领站在一边,抚摸着自己的手枪。 “我派去谷仓的士兵会在二十分钟内回来,”首领说:“我会让他再带两个人过来。他只要一踏进这里,我就立即打死一个,换另一个,如何?这能让您们再加把劲儿吗?” “只要”院长断断续续地说:“动一下就行了。” 他们足足又耗费了三十秒钟。才听到洗礼池发出低沉的格格声,美妙的声音,每个人的手上都陡然一轻,他们终于能够移动了,顺时针,洗礼池犹如一个大型的磨盘那样轰隆隆地闷响着缓慢旋转。一圈、两圈、三圈别西卜的位置恰好在团长后面,那条被打穿的大腿在流血,急救绷带也没用了,暗红色的血流到大理石地上,他踩在自己的血上。狠狠地滑了一跤,他的下巴磕在了滴水嘴伸出的双角上面,被撕裂出一道毫不逊色于其他伤口的血嘴。 “还有十五分钟。”首领冷漠地说。 查理回过头去看,他想要扶起自己的爸爸,被团长狠狠地推了回去。 别西卜离开自己的位置,伸手抄到团长的腋下,一下子就把他拽了起来,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把他放回到他的位置上,让他的胸口紧靠着滴水嘴的脖子。 团长含糊地说了一声谢谢。 趁着这个空档,撒沙碰了碰站在他和别西卜之间的莉拉,女孩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双手紧抓着滴水嘴,浑身滚烫,若是一个普通人,她早就彻底的昏迷过去了。但莉拉在感觉到撒沙在碰触她的时候,她还能睁开眼睛对他笑笑。 洗礼池再次开始转动了,这次没人摔倒,顺时针七圈,逆时针七圈。 “入口呢?”首领问,所有的东西都还是老样子。 “听,”院长在首领不耐烦之前艰难地说道:“听到那个声音了吗?就像给发条玩具上发条的声音。” 他们听到了,格勒格勒格勒,在寂静的洗礼堂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一个士兵忽然大叫起来。 首领看向他视线所落的地方,那儿是外界连接这里的唯一一条通道,那条细窄的甬道,它在震动,在摇晃,无数碎石从顶端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一个士兵向甬道跑去,下一刻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地面塌陷了,他的双脚陷在了深黑的窟窿里,他向掉落的石块开枪,但只开了两枪,他就被彻底地埋葬了。 崩碎向内蔓延,洗礼堂轻微地颤抖着,顶上的灯,那盏挂的高高的,想要看见它的全貌就必须把头抬到极限的青铜吊灯如同小女孩书包上的装饰那样轻盈地左右摆动,吱嘎,吱嘎,描绘着精细壁画的粉刷块剥剥夺夺地往下落,落满了整个洗礼堂的地面。 首领跳上基座,一把将院长从地上提了起来,院长夷然自若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 “干得好啊。”首领说,他的glock17顶住了院长的前额,近距离开了一枪,院长的整个脑袋都碎了。 吱嘎,吱嘎已经为这座洗礼堂工作了数百年的吊灯摆动着,固定着青铜链子的石块周围出现了裂缝,越来越密,越来越宽,年龄是人类数十倍的泥浆在空中迸发成一团团的灰黑色雾气。 首领把手枪插回原位“杀掉他们。”他命令道,然后连同两个士兵,三把famasf1的枪口同时对准了洗礼池边的人。 灯掉下来了,它的尖端深深地扎进了洗礼池的中央,整个洗礼堂都在跳动,子弹打在了积累着厚厚铜锈的灯柱上,支架上,灯座上,当当当当。 第两百四十一章蜱虫四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莉拉声音微弱地说:“能稍微给我一个提醒吗?” 她精疲力竭,明亮的白色灯光照得她眼睛刺痛,黑发的女孩转过头,闭上眼睛,咬着牙齿,抵抗着一阵比一阵剧烈的头疼。“你差点就杀了他。” “抱歉。”撒沙说,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堪称突兀且极其冒险,莉拉的能力他亲眼见到过,霍普金斯医生也为他做过分析,莉拉的能力是有着相当发展前景的那种——虽然看上去很适合用来变魔术——漂浮和穿透,但究其根本,她的能力应当是改变本身以及本身所能接触到的物质的结构。 突然之间增加一个人——莉拉很有可能因为错估自己所需的力量而失手将查理夹在洗礼堂的地板里。 机构中的行动组成员“亚伯”的能力与莉拉有点相似,但他的能力并不为“食尸鬼”着意,更准确点说“食尸鬼”认为他压根儿就是弄错了能力的使用方法。 “以拥有生命与灵魂的有机物换取无机物——”霍普金斯医生如是说:“是的,看上去很美,有人说,只要能提供他足够的活物,他就能兑换出无穷无尽的珍贵物资来,钢铁,黄金,铑,钚,红硅硼铝钙,肽菲、锎能吗?理论上好像可以,但让我们来看看,他真的能够做到吗?不,隐藏在亚伯能力之后的交易者是个不折不扣的,既古板又愚蠢的吝啬鬼——‘它’在计算被转换物的时候,从不累积,也从未将能量以外的任何东西纳入考量的范围。 你给他一百万只小老鼠,他一次也只能兑换一只,每次换一只橡胶小球?你需要一百万只橡胶小球吗?一个人的生命又能换到什么呢?一把手枪,一面盾牌?一座水晶雕塑?还是一套不锈钢的厨具?当然,你也可以给他三分之一的黑人抑是犹太人,那么他也许能够开上一家很不错的连锁超市? 又或者给他一头蓝鲸?你认为他能换到多少克锎?世界上又有多少头蓝鲸呢? 一只火鸡与一只朱鹮(注)的价值是相等的。 丑陋的人与美丽的人是一样的,被人仇恨与被人爱的人是一样的,被人崇敬的人与被人蔑视的人是一样的,拯救他人的人与残害他人的人是一样的。 大霍普金斯说到这里的时候,眯着眼睛,做了个代表不可思议的鬼脸:“简单到无需思考的,廉价的,泛滥的公平。” “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他继续说道:“对啦,就是死亡,只有死亡才会有如此令人着迷的臭气——亚伯的能力真正的归处,只有一个——那就是谋杀。亚伯的能力,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谋杀而存在的,想想看,人们是多么的幸运啊,他蠢得完全没有想到过这点,不然警察局,联邦调查局和‘机构’又要为一个该上电椅一千次的混蛋伤透脑筋啦——被谋杀的人就像是被蒸发了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警察能想得到呢,他要找的东西正一动不动地呵护着他的屁股或者给他的壁炉增光添彩呢。” (未完,明日中午补全,请记得来看,谢谢!) 第两百四十二章蜱虫五 “就算能,”别西卜冷静地说:“我们也不能上去——听到了吗?石块翻滚与碎裂的声音,还有枪声,现在的洗礼堂仍然非常危险。查理,你爸爸把你扔给我们,不是让你去死的。” 查理仰起下巴,拼命倾听,但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如别西卜,撒沙和莉拉一样的异能者,他只能听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呜嗡呜嗡声,他不知道这真的是别西卜所说的,还是自己耳朵里回音,茶褐色的眼睛呆呆的翻着。 狼告诉他,别西卜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感情却不允许他就轻易放弃,最残酷而犀利的却是他的身体——在推动那只沉重的洗礼池时,他的力气就几乎耗尽了,被莉拉“带”进这里的时候,过度的惊惧与紧张消磨掉了他最后一丝精力,他四肢瘫软地躺在地上,连动一动手指都难。 “那么,”从刚才起,就保持着有规律的深呼吸来降低疼痛对他的影响的“比利”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疼痛仍然在持续,值得庆幸的是,他正在习惯。 “我们看看这里有没有其他的出口。”撒沙说:“我来背查理,别西卜你负责‘比利’。” “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地方?” 别西卜向“比利”伸出手,一边侧过自己的脊背。 “墓地。”撒沙说:“很多修道院都会挖掘地下室,用来保存历届修道院长和达官贵人的石棺。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这座修道院也会有,而且规模相当可观。” “怎么说?” “因为这座修道院是建造在石头上的,”撒沙说:“不要被那些橄榄树林和花田迷惑,事实上,你只要能站的远点,然后依照整个地形略微比划一下就能猜得出来“修道院所寄身的地方是一块突出岩,就像是一条伸出的舌头。舌头连接着山脉,所以在接近舌根的地方得以堆积泥土和水,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在浅地表抽到水的原因,但修道院下方确确凿凿是石头。” “团长说这座修道院已经存在了七百五十年之久。”别西卜问:“他们是怎么干的?”那时候可没液压凿岩机。 “用虔诚。”撒沙说,他站住了。 他们遇见了第一道门。 别西卜上去推了推,门开了,很普通的金属门,和金属顶面一样喷涂着白色的油漆。 进去之后仍是一条走廊,又是门,走廊,门,走廊——他们终于在走廊两边看到了房间,洁白的房间就和警局和医院所用的观察室那样在腰部以上的部分镶嵌着透明玻璃。房间里的灯和走廊里的灯都开着,走廊里的灯要亮一些,男孩们的脸倒映在玻璃上面。 “这是什么?”看上去就像是个超市里常见的熟食售卖柜,只是多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方形头部,玻璃的一侧连接着两只橡胶手套。 “生物安全柜。” 看上去像是两台微缩滚筒洗衣机上下颠倒后连接在一起的东西。 “全自动微生物分析仪。” 电饭煲? “小型离心机。” 收银机? “恒温混匀仪。” 缝纫机? “脑立体定位系统。” 酶标仪。移液器,干式加热器,电动移液器,电转电融合系统,切片机,恒温混匀仪,组织匀浆器。涡旋仪,高压灭菌器——什么地方才会用到这些鬼玩意儿? “生物实验室,”撒沙说:“但我不能确定这是二级还是三级,里面有些地方非常简陋,有些地方却很精细。” “里面的人都走了?” “走了。”撒沙说:“大概早在那些雇佣兵第一次走进洗礼堂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撤出了。”所有东西都被整理的干干净净的。他们走的很从容,或者从很早的时候起,他们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设备到处都能买到,所需携带的资料隭只是一张能够装进衬衫口袋的芯片。 “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撒沙迟疑了一会:“把查理和‘比利’放在这里,我们去看看。” 他们没有打开任何一个房间。新风,空调设备还在运作,走廊上也很温暖,别西卜放下“比利”撒沙摸了摸他的脖子,温度几乎要烫伤他的手,他怀疑莉拉的脑子是不是已经被灼熟了。他握着“比利”的手,设法调取到一抹快乐的记忆,这很不容易,莉拉所有快乐的记忆都在五岁之前,孩子的记忆总是鲜明又模糊——真是太少了,但“比利”“露露”“玛丽安”告诉撒沙,已经足够了,他们暂时还不需要更多的力量——异能者的身体就算被烧成黑碳,假以时日,仍然能够完全痊愈——主人格一旦苏醒,他们的整个人生都会被她毁灭殆尽。 查理一路上都在沉默“那些人想要的,就是这里面的东西吧,”他突然说:“我在这里等你们,”他平静地恳求道:“但请你们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 撒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之所以想要和别西卜两个人继续往里面走,也是因为这个,他们不能稀里糊涂地被抓,险些被杀,然后稀里糊涂地逃出来——他们必须小心整件事情会有后遗症,另外,海神岛人的报复行动,也需要找到一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但查理是个普通人。 “我们会告诉你的。”别西卜承诺道。 查理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水。 如今只有两个人往前走了,门,走廊,门,走廊,门,最后一扇门了,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首先看到的是灯光,柔和的,甚至可以说是阴郁的,红色,蓝色,与紫色的灯光,紧贴着玻璃箱子的铝合金顶面安装,一根接着一根,横向间隔越一英尺,整个空间都被它们照亮了。 玻璃箱子有成人腰部那么高,全封闭,里面堆积着黑色的湿润的泥土,泥土上面生长着郁郁葱葱的草丛,撒沙发现这些草和他们在路途中看到的山草十分相似。箱子的前后方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管线,一下子很难分辨出它们的用途。 别西卜试了试,玻璃箱子的盖子可以打开。 “难道一夜之间,地球的资源就匮乏到这种地步了?”别西卜惊讶地喃喃说道:“他们使用了雇佣兵!” “如果真的珍惜到那种地步,”撒沙说:“那只羊该怎么说?世界上最后一只羊?” 他指着一只玻璃箱子,在紫红色的灯光下,一只看上去就像是涂抹了染料的小羊正安然自得地啃着一丛青草。 玻璃箱子连接着的管道之一吹出微风,拂动了它身上纤细的卷毛。 “我想我知道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了,”撒沙说。 别西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风停了,但很快,它又吹来了,卷毛扬起,小羊粉红色的皮肤上叮满了密密麻麻的灰白色虫子。 蜱虫。 (待续) 第两百四十三章蜱虫六 他们总共在里面找到了三只小羊,五只猪仔,还有一头奄奄一息的牛犊,为了防止它挣扎打破玻璃箱子,它的脚都被打断了,拧到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身上湿漉漉的,艰难地喘着气,细密的黄色毛发间全都是肥滚滚的暗红色的蜱虫。 “他们养的不是草,”别西卜说:“是蜱虫。” 这里只有低瓦数的紫红色灯光,但只要他们愿意,想要看清攀附在草叶和梗子上,细如芝麻的未吸血的蜱虫,以及更小的蜱虫幼虫,若虫不会是件困难的事。 但他们养蜱虫做什么呢? “我想到一个可能性。”撒沙说,他的表情既冷酷又僵硬:“我父亲曾经给我看过几份文件的复印件——原件本应存在的档案袋虽然还好好地保存在国家档案馆里,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别西卜认真地听着。 “里面有着这样一句话:‘我们应该进行有组织的、大规模的生化武器实验项目,各个感兴趣的机构都可以参加。’” 撒沙说:“蜱虫的历史能够追溯到圣经年代,曾经不止一个圣人和圣女,主教和国王,以及数不胜数的骑士与农夫被蜱虫叮咬过,但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因被蜱虫叮咬而死亡的案例——蜱虫病出现在三百年前,注意,仍然没有人因此死亡,从何时起蜱虫也成为了人类的杀手之一了呢?可追溯证明的最早一例是在七十年前,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大规模的爆发,一个小镇,莱米镇,感染了六十九个成人与二十二个孩子,其中十三个成人和九个孩子死亡,剩下的人则需要与后遗症搏斗终生。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四十二岁的壮年男性,他在未患病之前,能够轻松地扛起八十磅重的酒桶走上一英里。在与蜱虫带来的病症搏斗了十八年之后,他连一袋子两磅重的面粉都抬不动,手扭曲变形,声带变薄,无法说话,左侧身体麻木;他的妻子曾能演奏九种乐器,是小镇的音乐教师,健康美丽,但那次蜱虫病大爆发后,她被迫辞掉了工作。放弃了所有的爱好,因为她的手指头疼得让她想把它们一根根切下来,另外,她也必须储藏每一点力气,好用来对抗病毒带来的头痛、综合性疲劳、发烧、喜怒无常和抑郁症。” “他们在用蜱虫做生化实验。七十年前,一直到现在。”别西卜说。 “不会有人承认这一点的,一些科学家们还在说,蜱虫所携带的巴格朵夫疏螺旋菌的致命性并不确定,而蜱虫的大规模爆发是因为人们在注重生态环境保护后,树木与草丛增加,空气湿润。环境变得适合蜱虫生长而造成的。” “你觉得会有记者想要来看看这座可爱的小修道院吗?” “不行,”撒沙说:“你身份敏感,别西卜,你的行为会被视为对政fu的一次攻击。” “这里与政fu有关?” “估计没有,”撒沙说,同时开始四处搜索。用眼睛:“但你要知道,萨米镇到现在在某些地方和人那里仍旧是个禁词。” “你在找什么?” “我们总不能就这么走出去,什么都不干。”在紫红色灯光下,笼罩着一层血光的男孩说:“我希望这里的研究人员预备了一些东西,出现意外的时候。他们可以用那些东西杀死所有的蜱虫。” “电影和小说里,他们会在触手可及的角落里放上十几个液化气罐,还有点火棒。” “我们身处现实。”撒沙说。 “就是这样,”别西卜说:“我们连根火柴也找不到。”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 撒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向了空中,嗖地,不折不扣。 他差点就撞上了铝合金的天顶,别西卜猛地伸出“手”——扁长的手与其说是把他拉下来的,倒不如说是卷下来的,他几乎没有考虑的时间,抓住撒沙的同时又一阵狂暴的冲击波再次到临了,他同样被甩了出去,但他还来得及用力将撒沙扯进怀里,他的面孔在变形,身体也是,他弯下腰,护住自己那没血缘的兄弟。 炙热的风吹着他的皮肤,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起了水泡。 碎玻璃,草叶,金属片,小块的血肉,还有无数的蜱虫,就像暴雨的水滴那样,四面八方,扑打着他们的脸和身体,想要钻进他们的皮肤,刺进他们的肉里。 别西卜的另一只“手”及时地撕下了有着轿车防晒罩那么大的一块铝板(是否该感谢那些不惜成本的研究人员?),用它把自己和撒沙“卷”了起来,撒沙紧紧地抱着他,他们在地上颠簸着滚动,不断有尖锐的东西戳透铝板,别西卜和撒沙都听到了对方的闷哼声。 从“卷筒”里面看出去,所有的景色都是混乱不堪的,跳跃式的。 撒沙听到别西卜在骂脏话,他知道这很不应该,但他很想笑,别西卜的希望倒是达成了,就是形式有点不对——他想要的是能够毁掉所有蜱虫的液化气罐,现在是能毁掉他们和蜱虫的爆炸。 电影和小说里常有的桥段,犯罪分子为了湮灭证据和痕迹会在重要地点设置炸弹,等着主角自投罗网——蜱虫的研究者们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想要迎接的有可能不是他们,而是那些雇佣兵们,在他们搜索资料,或是采集蜱虫的时候,一场爆炸就可以把所有的东西留在这里。 一只被烧焦了背毛的猪仔惊慌失措地跳过别西卜的眼前,它撞倒了一个奇迹般以两只脚站立着的玻璃箱子。 箱子倒下了“卷筒”被它卡住,别西卜头痛欲裂,他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四处游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眼睛正在到处活动的关系。 撒沙率先摆脱了“卷筒”然后拖出别西卜,别西卜的情况比他想象的好一点,至少还有着人类的轮廓。 火焰烧着了树脂的墙面与地面,产生了臭味和黑色的雾气, 连接不断的爆炸晃动着整个培养室,撒沙差一点连带着他背上的别西卜再一次摔倒。 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比利’?” “玛丽安。”那人说,声音虚弱无力,但手指上的热度已经不那么吓人了。 查理从另外一边抬起撒沙的身体,四个人紧挨在一起,穿过了最后的那道门。 他们不敢停留,拼命地往前跑,每过一道门“玛丽安”就把那道门关紧。 树脂材料的防火等级很低,火蔓延到他们的和终点只是时间问题——幸好他们还有最后一步棋可以走,即便后患无穷。 *** 地面上的震动同样持续着。 整个洗礼堂在最初建造的时候就被设置成了一只盛满蜜糖的捕蝇草,中世纪的修道院是极其富有的,贵族和流亡骑士们从不介意偶尔去上帝的住所搜刮一番,修士们将难以计数的赎罪钱和金、银、铜铸造的圣物藏在地下室里,用锁和精巧的机关来保证它们的安全。 院长当然是知道如何安然打开地下室的,中世纪的院长可以选择保留自己的命还是钱,但今天的院长却无可选择。 甬道已经被完全地堵塞,洗礼堂慢吞吞地,优雅地抖动着自己的身躯,罗曼式建筑特有的双重墙被工匠们巧妙地设置成了最令人绝望的陷阱——先是内层的石块,其次是夹层的碎石,最后是外层石块,每一块石头不分大小,都是往洗礼堂内部坠落的,等到它们落完,原来的洗礼堂就会变成一个矮墩墩的丘陵,里面埋葬着盗贼和主人。 一个士兵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的同伴向首领挥着手,他找到了一个藏身的好地方——那只吊灯掉下来之后,一块用在拱顶上的巨石砸中了它的一侧,它往右侧倾倒,十来根长度超过了洗礼池的青铜灯枝弯曲地伸向空中,又有石头把它们砸弯了,灯枝往下弯,纠缠在一起,保护性地形成了一个空洞。 首领朝着士兵微笑,做出“知道了”的手势,在那个士兵转过身,弯下腰想要钻进空洞的时候,他开了枪,打死了那个白痴。 他一眼就能瞧出来,那个空洞顶多只能容纳下一个人。 而且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竟然会蠢到被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头儿戏耍的地步。 他跳跃着躲开几块落石,他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灯枝,士兵选了一个好地方,上方的灯枝很密。 他的心脏为自己又一次顺利的化险为夷而狂跳着,他的脸上带着愉快地笑容。 他都没能感觉到疼痛。 一把刀子插进了他的脊椎,那是他的刀子,双锋边齿的直tiao刀,刀刃长度四英寸半,把手是黑色的航空铝合金,镶嵌着仿佛被油层覆盖的水面那样漂浮不定的蓝绿色鲍鱼壳,他用这把刀子挖出了团长的眼睛,他在看着那群可怜鬼推动洗礼池的时候还在玩着它,在杀死院长的时候他把它随手扔在了地上。 “你说的很对,一个,和一个孩子,是不同的。” 团长说,双手紧握着刀子,嘴唇贴着首领的耳朵。 (待续) ps: 242立刻发布没成功,243的时候才发现,接下来我发了一刻钟啊一刻钟,我都重启电脑了才发上去啊!网速慢伤不起! 第两百四十四章蜱虫七 新风设备与空调设备运作时的轻微嗡嗡声已告停止,火焰燃烧时的呼呼声与噼啪声隐约可闻,风从通风孔吹出来,带着臭气与热气,他们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到肺部在颤抖与呕吐。 四个孩子回到了与终点,与他们来时的走廊相对的,是一面覆盖着坚硬金属的墙面,上面原本描绘着红色与金色的火焰,黑色的手臂,苍白有须的毛茸茸的面孔与冷血动物般的眼睛——它被上面与下面的震颤所扭曲,绽裂,露出了黑洞洞的内在——空旷而冰冷,犹如被挖空了内脏的熊,七根丑陋的灰色柱子支撑着一个仿佛放大了数百倍的表芯的奇特物件,墙壁和柱子都是石头的,只有它是青铜的,混杂着少许黑铁,每个齿轮和链条都被擦的亮晶晶的,空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橄榄油气味。 它的另一面堆积着新鲜的碎石,那里曾经有个用以逃生的甬道,但现在它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堵塞住了。那些研究人员一定是从这里离开的,最后一个人走进这条甬道的时候,他控制着被他们以为是墙壁的门移动着封闭了这里,最后他们炸了甬道。 轧轧声响起来的时候,他们都被吓了一跳。 某样东西在沙沙流淌,链条叮呤当啷,大大小小的齿轮紧密地咬合在一起,徐徐旋转,而后他们听到了清脆的卡卡声,几乎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曾听过,就是钥匙打开门锁的时候所唱的愉悦的歌儿,咯、咯、咯,长短不一的销子被钥匙推到合适的位置,再略略一转,好啦,门开了。 巨大沉重的东西在转动,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轰隆隆的。闷闷的,伴随着卡卡声(逆时针七圈,顺时针七圈)。 “来呀,”撒沙背后有人喊道:“我也支持不了多久了。”“玛丽安”声音微弱地叫嚷道:“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来吧,让我们带你上去。”她半躺在走廊里:“我真想喝水啊,凉凉的,干净的,什么都不要放——让莉拉那个小娼妇去死吧,我们能对付得了她——你再站在哪儿的话,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里啦。” 别西卜躺在查理身边,他的面孔鲜血淋漓,眼睛淹没在毛巾般堆积起来的皮肤里。嘴和鼻子还在张开着急促地呼吸,但找不到他的牙齿和舌头,四肢被奇怪地拉长压扁,幸运的是暂时还没有孳生出多余的兄弟姐妹来,撒沙走过去。抚摸他的脸,别西卜的眼珠在他的手掌下滑动,他用两根手指把它推回眼窝。 “‘比利’还能坚持一下吗?”他问。 “应该可以,”“玛丽安”说:“但之前的那几分钟他也被折磨的够呛——他必须休息,要对付那个疯婆子,只有我和露露,莉拉可不行。” “我有个想法。”撒沙说:“如果可行,那么我们就不用担心那个莉拉了。” “玛丽安”沉默了一会,然后“莉拉”被调换了上来:“说说看。”她说。 两千五百年前,在这片土地仍然被凶残血腥的多神教徒统治着的时候,他们建造了一座巨大的神庙,献给其中最为崇敬伟大的一位神。这座神庙的大门能够展示令凡人目瞪口呆,五体投体的奇迹——只要为首的祭司站在门前,大声地念诵咒语,那两扇由青铜铸造而成,包裹着黄金。镶嵌着宝石,需要五十个人才能推开的大门就会在訇然巨响中缓慢地自行打开——被愚弄的人类要到两千五百年后才终于弄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一个比救世主的存在还要古老的液压联动装置,他们找到了经历了整整二十多个世纪依然保存完好的液压油缸和锈蚀,残破,却还是能明确用途的连杆等配件。 这座修道院建造在神庙的一千多年以后,它的机关更为精密巧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院长告诉首领地下室的入口在洗礼池下面,他并没有撒谎,当初那些院长和修士们想要拿出和放进自己的财产时,他们就会来到洗礼堂,按照既定的正确方法推动那只大理石洗礼池——或许这种安排就是为了避免某个因为一时贪念而被魔鬼诱惑的修士去悄悄打开这座属于整个修道院的宝库。 当他们按照错误的顺序推动洗礼池的时候,陷阱发动了。 撒沙所听到的或许正是这座精妙的机关回复原位的声音,那么,如果有人按照正确的顺序再次推动洗礼池的话,那扇门是不是会被打开呢?小霍普金斯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盗贼与掠夺者被崩塌的洗礼堂埋葬后,存活的修士们前来搬开石头,清理废墟,等待机关复位,推动洗礼池,下去拿出闪亮亮的银币和铜币,招来工匠重新建起洗礼堂的情形。 “那你又怎么能知道什么顺序是正确的呢?” “试试吧,”撒沙说:“我们还有时间。” “只有一次,”莉拉说:“不行的话,我先带你上去,然后是别西卜,再来是查理。” 查理看了看他们,这样安排对莉拉来说是非常合理的,撒沙是她的男朋友,而别西卜是她男朋友的密友,两天前她和查理互不相识。 撒沙没有和莉拉争论,霍普金斯医生绝对不会在莉拉的思想里植入以别西卜。比桑地为优先对象的种子的。 “怎么干?”莉拉抬头看着那些金属杠杆与连杆“从哪儿拉?还是拽?” “我们可以取个巧,”撒沙说:“我们不需要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我们只需要按下那些销子就行了。”他说,仰头端详着那些层层叠叠的罗盘“你还能浮得起来吗?” “你能握着我的腰吗?给我点力量,注意不要多。”莉拉说,等撒沙握住了她的腰,她的双脚轻轻一踩地面,就漂浮起来了。她的鞋子和裤管都还保持着原样,撒沙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摸到那些销子了吗?”撒沙指示着摸索的方向:“也有可能是圆滚滚的珠子。” “我摸到了销子,”莉拉说,她的身体在空中移动,撒沙跟着她:“一圈的销子,洗礼池就是钥匙,它在转动的时候会把那些销子压下去。问题是,你真的知道正确的顺序吗?” “我不知道,”撒沙说:“但做比不做好。” 顺时针七圈,逆时针七圈,院长这么说,还有,他在教堂里说“七十个七,‘你当知道,当明白,从出令重新建造耶路撒冷,直到有受膏君的时候,必有七个七和六十二个七。正在艰难的时候,耶路撒冷城连街带濠都必重新建造。’”又说:“过了六十二个七,那受膏者(那或作有)必被剪除,一无所有。必有一王的民来毁灭这城和圣所,至终必如洪水冲没。必有争战,一直到底,荒凉的事已经定了。一七之内,他必与许多人坚定盟约。 一七之半,他必使祭祀与供献止息。那行毁坏可憎的(或作使地荒凉的)如飞而来,并且有忿怒倾在那行毁坏的身上(或作倾在那荒凉之地),直到所定的结局——七十个七。” 会是怎样的一串数字呢?七,六,十,二,七,一,七它们可以列出多少组合呢?他们只能试一次。 “顺时针七,逆时针十,顺时针七。” *** 团长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他很惊奇自个儿居然能够坚持这么长的时间,他感觉不到那条受伤的腿,只有眼窝和面颊内侧还残留着跳跃式疼痛留下的些许痕迹,在这一个小时里,他持续不断地流血,他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干瘪空洞,就像是被蜘蛛吸干了汁液的毛虫,但他还是坚持着把首领拖出去,自己钻进了那个狭小的安僧所。 细碎的石块透过青铜枝条的缝隙砸落下来,在他身上造成新的伤口与淤青,团长并不关心这个,他担心的是那些大石头,它们正在毫不停歇地试图摧毁这个临时的小庇护所,金属的灯枝吱吱嘎嘎地凹陷与竖起,留给他的空间愈来愈小。 阳光已经可以不受任何阻碍地照下来了,但团长的眼前只有一团黑沉沉的东西,像是怪物的粘液,又像是无形的魔鬼。 他的身体在旋转,旋转,他旋转得很久了——他没能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旋转,大理石的洗礼池以一种与它的重量成反比例的轻快姿态向一侧旋转着移开,落在基座上的岩石被它推开了一部分——落石太多了,机关发出不甘愿的嘎啦嘎啦声,停住了,它留下的缝隙那么小,但已经足够一个十五岁的男孩爬出来了。 第一个是别西卜(他已经恢复了不少,至少已不再像是个人形的史莱姆了),第二个是撒沙,第三个是莉拉(她已经昏迷过去了),第四个才是查理。 明艳的阳光刺着他们的眼睛,泪水涌了出来。 查理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他低下头,盯着地面,到处都是尖锐的石头。 他看到了乌黑的血,熟悉的山地野战靴,裤子“爸爸!”他大喊了一声。 (待续) ps: 下一章会晚一点,可能过12点,不想熬夜的亲可以明天一早来看——抱歉,请不要说我食言,因为我是回家写的,加上修改,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超时,但确定是一天两章的没有错! 谢谢申冉大的捉虫,等我写完下一章一起改哈! 第两百四十五章蜱虫八 黑色的烟和臭气紧跟着他们从洞口冒出来,活脱脱就是个地狱的出口或入口。 别西卜帮着查理把他的爸爸弄出来,他还活着,有呼吸,非常微弱,撒沙都要怀疑这个男人也是个异能者了,但他终究还只是个普通人,他生存的机会渺茫的就像是阳光下的灰尘。 他们把团长搬离洗礼堂,虽然洗礼堂只剩下了五分之一不到,剩下的断垣残壁仍然超过了一般房间的高度。 首领的尸体上只有几块落石,他们还看到了那两个士兵,一个死于敌人的陷阱,一个死于同伴的谋杀,一只属于男孩的手从堆起的碎石下露出来。 甬道里应该还有一个,四个,别西卜记得首领一共带来了七个人,那么说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个应该是送宝儿。道格拉斯回谷仓的人。 他们没听到,也没看到有人在这里。 “能有什么办法联系到外面吗?”别西卜问,他的发音有些奇怪,他按着自己的嘴巴,一些牙齿调换了位置,他试着把它们换回来。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去院长的房间拿手机,那个首领又多话又多事,但他不会忘记隔绝外界与这里的通讯的。 “我的房间里还有一个紧急联系用的发射器。”醒来的莉拉说,不,应该是“比利”他说话的时候总爱翘起一边的嘴角——那是一个带着相片盒坠的链子,莉拉在寻找蜱虫的时候把它脱下来了,士兵突然闯进她的房间的时候,她找不到机会把它拿回来——它不能用来对话,但只要打开相片盒,按下按钮,霍普金斯医生就能得到消息,他会立即赶过来。 “我还不能动,”“比利”说:“我很快就要回去了。玛丽安也很累,莉拉也是,所以只能让露露去,她有点胆小。但说到忍耐疼痛和操控力量,还行。” “修道院里也许还会有士兵在。”撒沙说:“要小心。你还疼吗?” “露露”表情羞涩,小幅度地摇晃了一下脑袋,不知道是在表示疼还是不疼,但她的脸色确实十分苍白,在勉强支撑起身体走向并穿透墙壁时,她弓着脊背,收起肩膀,把自己缩得很小。 别西卜和撒沙带着查理和他的爸爸转移到了一个矗立着圣人巴西略的壁龛里,壁龛前方是个用来供奉鲜花和经文的石桌。雕刻精细的蛇与蜥蜴形状的滴水嘴沿着石桌的四只脚爬上去,彼此交缠的尾巴将石桌的下半部分遮的透不进一点光。 查理靠在圣人的袍子上,让他的爸爸睡在他的怀里,他徒劳无功地摩擦着团长的手臂和胸膛,小声地啜泣着。 他也快和他的爸爸差不多了。只有那双茶褐色的眼睛还有着点亮光,当他的视线落在撒沙身上的时候,别西卜轻轻地弹了一下舌头。 那双眼睛里的祈求就快要凝结成实质了。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撒沙说“我不能确定” “帮帮我。”查理哀求道。 *** “露露”进去后,在走廊上换成了“莉拉”毕竟只有她才清楚房间以及那只链坠的准确位置。她顺利地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那只发射器,打开相片盒,按下里面凸起的小画像,期间一阵阵袭来的疼痛差点没让她又一次昏迷“比利”一直鼓励着她,在她完成任务后立即接手了这具身体。 他从房间的另一侧穿过墙壁。几分钟后他找到了别西卜他们,撒沙的一只手握着团长的手臂,浮动着的,微弱的光和热量围绕着男人的躯体“比利”无法控制地靠了过去。就像是在又冷又饿的旅人在严冬时分的旷野上看见了一堆烧得正旺的篝火,篝火上还沸腾着一大锅肉汤——没有思想,没有狼,纯粹靠着本能来支配身体。 别西卜推开他的脸。 “比利”稍稍清醒了一点:“我看到了一个士兵,”他说:“已经死了。” “第五个。”别西卜说:“还有三个。” “希望那两个不是听话的乖宝宝。”撒沙说,他们的首领是个毋庸置疑的变态,即便他说的很动听,但做出的事情根本就是南辕北辙,撒沙一点也不怀疑在到达这里之前他就给他的士兵下达过杀掉所有人的命令。 “你是说,”别西卜说:“他们会在明确任务失败,首领也已经死亡的情况下逃走吗?” “那是最好的情况了。”撒沙说。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在晃来晃去?”“比利”说。 “地面吗?”别西卜说:“我觉得我已经和它很熟悉了,都快到可以订婚的地步了。”他讽刺地说,而就在下一秒钟,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糟糕起来:“我在想一件事,撒沙。”他说:“你说过修道院建造在一根‘舌头’上对吗?” “对啊。”撒沙说。 “修道院下面都快被他们挖空了,是吗?” “是啊。”撒沙说。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撒沙也明白了别西卜的意思,他把手放在地上,颤动越来越强烈,石头铺设的地面开裂,裂缝快速地向两侧蔓延,炸开。 “我恨修道院。”别西卜说。 “还有蜱虫。”撒沙补充,他向“比利”伸出手“比利”是个男孩,莉拉的身体却还是个女孩,而且她还生着病。 别西卜扛着查理的爸爸。 “往‘舌根’走。”撒沙说。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别西卜说。 他们沿着昨天下午与今天黎明时分走过的路隐蔽地快步前行,那只盘踞着滴水嘴的饮鸟盘倒在地上,滴水嘴兽从脖子那儿断开,脑袋压碎了一朵野玫瑰;橄榄树在簌簌发抖,花田里满是深黑色的口子,他们看到了谷仓,谷仓外面没有人。 谷仓也是有着双层墙的坚实建筑,它被建造在接近“舌根”的地方,需要注意的是它旁边就是一座同样厚实的塔楼。 *** 宝儿。道格拉斯面色惨白地盯着谷仓里的三名士兵。 其中一个是送他回谷仓的士兵,他离开谷仓没多久就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第二个走出去的士兵确定了这点,剩下的三个人开始就这些俘虏争吵了起来。 一个士兵决意遵从首领的命令,杀死这里所有的人,而另一名士兵想要直接离开,第三个人则动了勒索的念头。 第一个与第三个争执不下,想要离开的士兵被他们阻拦和争取。 宝儿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嚷嚷着,他希望这三个人能自相残杀而死。旋即他就失望了,想要离开的士兵拿出了一枚硬币,正面是勒索,反面是谋杀。 他们甚至没有三局两胜,而是一局定输赢。 硬币被高高抛起,士兵们让它自由落地,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它,硬币在地上滚动,落进了一条细窄的缝隙。 (待续) 第两百四十六章蜱虫九 想要勒索的士兵怀疑地看了一眼缝隙,他记得谷仓里的地面是非常平整光滑的。 “哎呀,”中介人漠不关心地说:“我只有这枚硬币了。” “没关系,”继承了首领的想法与做法的士兵说“老天爷已经做出它的判决了。” 他犹如上了润滑油那般流畅轻巧抽出他的手枪,让他的两个同伴吓了一跳,格洛克手枪的枪口闪过一道炫目的火光,一个正在其他人的掩护下往外爬的修士被打掉了大半个脖子,脑袋掉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当场毙命。 童子军里的几个孩子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宝儿身边的两个男孩裤裆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臭气,宝儿往后挪了挪,看上去像是要避开他们,实际上他把自己藏在了其他人的后面。他身后就是墙壁,他的手在粗糙的岩石上摸索,又去抠挖地面上的泥土。 “你的主意很蠢,”士兵说:“即便这些修士和孩子的家人愿意出钱,政fu与警cha也不会愿意让别人察觉到还有这么一条生财之道的,他们宁愿让我们和人质一起烂在这儿,——在电视和报纸上,他们会说的很好听,但事实证明,他们绝不会妥协,无论是对之前的那些蠢蛋还是我们——自从联邦政府成立后,像这种情况,能够拿到钱并成功逃之夭夭的记录为零,听明白了吗,零!零!零!一件也没有成功过!” “真的要杀死所有人吗?”另一个士兵问:“修士就算了,这儿有着太多把小孩子当救世主看待的人了,不管什么事情,一旦牵涉上孩子——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 “已经有五个小混球死在洗礼堂了。而在这里的每个人,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能够说话,能够写字,能够眨眼睛——那帮子贪得无厌的狗就能循着他们给出的线索找到我们,你真想这样吗?亲爱的圣人?要不要这儿的修士给你预留一个壁龛?”对钱兴趣缺缺的士兵不带一丝情面地嘲笑着他。直到他的同伴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士兵充满喜悦地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转身面对愤怒与绝望的人质:“来试试啊,狗屎!”他冲着修士和孩子咆哮道:“反正都要死了,你们不准备反抗一下吗?你们想好了?就准备这样懦弱地躺在地上等着被打死?这可太不像话了。胆小鬼们!低头看看,你们的裤裆里还有蛋吗?这可真是最后的机会了!” 宝儿抓着地面,指甲里满是泥土,三枚指甲翻过来了,他浑然不觉。 “快点儿,”他无声地大喊着:“快点啊!快长啊!”数百年前,农夫与工匠们仅靠着自己的双手,虔诚的心与简陋的工具在修道院下方的坚实岩石中日夜劳作不休,为院长和贵族们开凿出了庞大的地下墓室与藏宝地,而秘密在此研究与培养蜱虫(更正确来说。蜱虫所携带的83种病毒、14种细菌、17种归热螺旋体、32种原虫)的研究人员进一步拓宽了它的空间,为了防止病毒泄露与蜱虫逃逸,除了密闭的通道与房间外,他们还在修道院周遭的岩石地面上浇灌了混凝土,铺设了沥青。 不明所以的工人们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份报酬不菲的工作。为了一表自己的心意,他们还免费翻修了谷仓,给它换了新的大门,屋顶,泥土地下铺设了沥青,它看上去还是老样子,却比原来结实多了。 院长不是无缘无故地给首领指出这个地方的。三百年前有个灵巧的盗贼在谷仓上的墙壁上给自己开了一个暗门——他用小铁凿与钎子挖松了外面的石块,掏出里面的填充的碎石,再推开内层的石块——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块和洞口差不多大的木块,前后用树胶固定着薄薄的石板,做的和墙壁一样厚,把它推进去堵住洞口。平时用单薄的泥浆固定住,等修士们往里面放满了农民们的奉献时他就会在深夜打开“门”爬进来,每次只偷走一点点东西——整整二十年,没人发觉,最后他在做临终忏悔的时候把它说了出来。 那时的修道院院长知晓了这件事情之后。沉思了一会,决定不去封堵这个洞口:“就把这当做我们对主的子民的一点回馈吧。”他这么说,他之后历届的修道院院长为了向众人证明自己对前任是尊重和爱戴的,也没有去动它,在石块掉落,木板腐朽时修士们还会把它修好。工人们维修这个谷仓时,院长特意作了一番嘱咐。 修士们知道这个洞口,院长以为他们能找到机会带着孩子们逃走。 他们没能找到这个机会,首领的士兵十分警惕。成人和孩子们被归置到谷仓的两侧,不允许有任何动作。那个隐蔽的洞口就在他们中间,靠孩子们近点的地方。被打断了脖子的修士就是想要去把它推开,也许在一片混乱中,能有几个孩子钻过它逃掉呢。 “快呀!”宝儿挖掘着地面的泥土,小声咕哝,他紧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怕自己也会大喊大叫出来——他看不到,谷仓前方的紫云英和谷仓后方的草木,主要是黑麦草正在摇摆着身躯,叶子和茎都没有变化,乳白色的根却在以每秒钟几厘米的速度伸展,茁壮,钻到谷仓的墙壁下面,动摇着墙壁的基础;大树与藤蔓的根紧随其后,褐色的根要比黑麦草的根强壮多了,它们就像是没有环节的蚯蚓那样在土地里翻腾,冒出地面,在墙面上蜿蜒着逐块抽打着石头,寻找它们之间联系的较为薄弱的地方。 那个宣称中立的士兵左右环顾,因为那座该被诅咒上千次的洗礼堂的关系,地面轻微地颤抖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几分钟前它突然停止了,但紧接着又加剧了——他真想走出去看看。 “嗨,你有没有感觉到” “你他//妈的就爽快点吧,看上上帝的份上,”他询问的对象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些什么,他忙着冲“首领第二”叫嚷,而后者正沉浸在恐吓与威胁带来的快感中——前者则被无法自拔的沮丧与烦躁死死地纠缠着,这次的任务没成功,他们拿不到报酬,首领也死了:“你们都是杂种!”他喊着,诅咒着扣下了扳机,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的,只有一发子弹打断了个修士的胳膊,其他几发击中了昏黄的墙壁。 伪装的石墙一下子就碎了个精光,所有人都呆滞了那么一瞬间,最先有了动作的是宝儿——他推开一个男孩,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个洞口。 三个士兵都开了枪。他们射空步枪里的二十五颗子弹只需要两秒到三秒钟,而在这两三秒种,六七十颗子弹可以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场惨剧之所以没能上演或许正是上帝的旨意,就在石墙碎裂的同时,那道吞进了硬币的裂缝骤然加宽,变长,大的就像是詹姆士二世时期儿童贩子在需要破相的孩子脸上划出的,那道从左边的耳朵到嘴巴,再从嘴巴到右边的耳朵所形成的伤口(见笑面人的主角),就像一块被掰开的蛋糕似的,谷仓分成了两半,士兵们站立的地方是被丢弃的那部分,它在往后倒,往下落,打着滚。 士兵们一下子就被泥土和碎石湮没了,他们还在扣动扳机。 在那阵乱枪里,又有两个人被打中了,一个也是修士,而另一个是孩子,他们立刻被其他人抓住往外爬——树根与藤蔓的枝条暴躁地伸进谷仓的伤口,往外扒拉着石块和泥土——慌乱中的宝儿没能发出更多的命令,这点救了很多人,尤其是受伤的人和童子军们,他们在身不由己地跟着土石往下坠的时候,藤蔓与树根把他们卷住,往上拉,直到把他们固定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别西卜等人也是受益者,一颗树皮斑斑剥落的大树上攀援着数以百计的粗壮藤蔓,藤蔓就像蛇那样在草丛里搜索,裹住了正在努力向上攀援的他们,往上拖拽,把他们送到最高的树桠上。 查理抱着他的爸爸,倚靠在枝桠靠着树干的那部分,这里最安全,撒沙把莉拉放在腿上,别西卜坐在距离细细的末端不远的地方,把树枝压出个弯。 谷仓旁边的塔楼缓慢地倾倒,碾碎了谷仓遗留下来的那部分。 “这里够安全吗?”他问。 “应该够了。”撒沙说:“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土石流。” 再远一点,被魔鬼保佑般地保持着十字形架构的修道院正在陷入碎石泥沙的漩涡,火焰与黑色的烟雾如同花盏的托那样拥护着这座苟延残喘了几个世纪的古老建筑——它不甘愿地倾斜着,粉碎着,凄厉的吼叫。 可怕的轰鸣与成千上万吨的泥石冲入了丛林,浅滩,格兰德河。 他们静静地看着,谁也不说话。 璀璨的阳光照耀着他们,山林和格兰德河。 半个小时后,一架蓝白条纹的直升机飞过他们的上空。 (待续) 第两百第十七章蜱虫完 我们都知道,安东尼。霍普金斯与他儿子之间的联系所依靠的既不是移动电话,也不是所谓的紧急联络器。 有关于修道院的事儿,医生知道的要比任何人都早,也比任何人都多,当“蜱虫”这个关键词跳入他的脑海时,他已经在驱车前往那个童子军们用来集结与休息的小村子的路上了——握着方向盘的他第二次接通了切加勒。比桑地,切加勒。比桑地马上给他的几个有权有势的“朋友”打了电话,朋友们又立即和紧急事态管理局里的几个相关人员联系。这些相关人员单论职位而言,微不足道,但他们犹如东方古代宫廷里的阉人那样有着直达上听的能力。 被标注了“绝密”的简短消息层层上传,直到它被摆在了那张已经被五十二位总统使用过的办公桌上面,这张办公桌并不大,油光锃亮,橡木,木材来自于两百年前一条退役的海军舰船,总统们在它上面不知道签署了多少法规、法案、议案与公报,在这张桌子上发出去的一张小纸条都有可能撼动小半个世界——不过五十年来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某个大嘴巴女人躲在它里面吸过一个总统的老二。 “我以为这件事情早在一九五零年就已经结束了。”一只手拿起了这份文件,的确,看上去像是件小事,但这件小事就像蜱虫一样,处理不好就会引发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们的已经结束了,”另一个声音说:“但恐怖分子并没有。” “你确定这件事情肯定与我们没有一点干系?” “对上帝起誓,绝对没有,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研究和实验在我们还是个光屁股小孩的时候就被叫停了,所有的研究人员不是进了墓地就是在养老院里苟延残喘——只有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才会想到去把它挖出来,但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们不是第一次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了。” “我担心的是民众们会立刻把它和一九五零年的萨米镇联系在一起,他们会暴怒的。” “那就不要让他们联系。” “说谎吗?” “不,我们只需要陈述事实——不要深入调查。也不要仔细思考——一群童子军和修士们,还有想要绑架他们勒索赎金的匪徒们不幸遇上了山体滑坡,他们的修道院没了,死了好几个人。值得哀悼,让直升机和附近的警察和军队去救援,封锁那片山,迁走附近的居民,至少四年——以避免村民和那些狩猎、钓鱼、野营和远足爱好者再一次受到山体滑坡的威胁。” “还有修士和童子军们呢。” “那些修士的账户不干净,他们对修道院下面的事情不可能一无所知,他们拿了钱,就会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嘴。童子军的指导教师全家都是坚定的共和党支持者” “我们的人。” “没错,我们的人,我们可以邀请他们全家来您的农场度假。童子军的团长是个退役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他懂得如何维护国家的荣誉,他为了保护孩子们受了很严重的伤,几乎死去,我想,先生您可以授予他一枚勋章。” “总统自由勋章。” “很好。就是这个。至于童子军们,”那个声音有点悲伤的说:“死了一个孩子。” “需要我派什么人去参加他的葬礼吗?” “不,那就太兴师动众了,民众会怀疑的,您只需要给他的父母写一封信就行了。不过那些受伤的孩子需要慰问,我们可以联系一下格列格里,他手上还有几个大明星。让他们去医院探望,孩子们会高兴坏了的。” “据我所知,还有四个孩子亲眼看到了那个研究所。” “他们其中一个是童子军团长的儿子,您可以在授勋仪式上看到他,另外三个不,两个。您还记得安东尼。霍普金斯吗?” “我记得,我的前任给他签署了特赦令。实际上他就是个疯子,对吗?” “是的,撒沙。霍普金斯是他的儿子,而且父子感情深厚。” “另一个呢?” “别西卜。比桑地。他是切加勒。比桑地的儿子。” “这份报告的最初来源似乎就是切加勒。比桑地。” “还有安东尼。霍普金斯,他们在他们的儿子身上装了紧急联络器什么的。” 戒指敲打桌面的声音。 “比桑地家族近年来一向表现的很温顺。”愈发隐蔽的暴力冲突,逐渐收起的非法生意,以及那些通过各式各样的迂回手段送到他的竞选班子手里的大额政治献金, “所以他立即给我们的人打了电话,也许就是因为不想让我们以为他们想借着这件事情做些什么——另外,安东尼。霍普金斯正处于比桑地家族的庇护之下,而他们的儿子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那么说,撒沙。霍普金斯和别西卜。比桑地都不再是问题了。” “我们会酌情给比桑地家族一点优惠,或是倾斜。” “别让我们的对手和记者抓到马脚——还有第四个呢?” “第四个人是个小姑娘,叫做莉拉,她的父母很早就死了,脑子有点毛病,是个异能者,她的监护人是她的叔叔,在‘机构’里工作。” “是那个‘机构’?” “就是那个‘机构’,她有两个叔叔,其中一个有着个不错的好位置我似乎忘记了提一下,撒沙。霍普金斯和别西卜。比桑地,还有他们的父母都不是普通人,‘机构’里面有着他们的档案。” “所以这几个孩子才能从一群全副武装的雇佣兵那儿逃得了性命是吗?——我还以为他们是遇到了现实中的‘麦考利?卡尔金’(小鬼当家的主演)呢。那么说‘机构’那面也需要给点好处?” 戒指敲打桌面的声音。 “我们什么都不用给,”那个声音说“gci和‘机构’已经纠缠了很久了,正愁着找不到地方下口呢,‘机构’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自寻死路的。” “我支持gci,那些异能者比拿着枪的罪犯更危险——还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吗?” “宝儿。道格拉斯,一个孩子,是道格拉斯家族的旁支,但他没能进到地下室里。知道的不多,我们会通知他的父母让他保持安静的。” 戒指敲打桌面的声音。 “蜱虫呢?” “紧急事态管理局,卫生局与安全委员会会关注它的,他们可以使用混合药剂。辐射与化学不育剂,他们还弄来了一些寄生蜂,它们会寄生在蜱虫的若虫里面,等它们长大飞走,若虫也就死了。” “你要盯着他们,这件事情要马上去做——另外,让卫生局授权发布针对蜱虫叮咬方面的健康知识以及防蜱虫警告。” “但是” “现在正是蜱虫的多发季节,而且也已经有两个孩子被蜱虫咬伤了,而整个联邦只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没有蜱虫——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我坐在这里。就要保护每一个联邦公民的生命权、健康权不受任何侵犯,无论是异能,枪,还是蜱虫。” *** “我还以为我这次死定了。”团长说。 “您是个坚强的英雄。”来为他更换药物的护士嫣然一笑,用小指尖碰了碰他的额头。那儿有块赭色的划伤。 团长知道自己曾处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但他并不清楚那有多危险——他被送来的时候医生甚至检测不到他的血压,心跳缓慢近乎无,皮肤上出现了花斑,一次就被输了的血,在接下来的手术中,又连续给输了接近于全身血量三倍的血。心跳和呼吸都暂时停止过不止一次,医生们很奇怪他为什么还能坚持下去。 被挖去眼球的眼睛不可再生,但医生们费尽心思给他保住了另一只眼睛,那只幸存的眼睛今天终于能够睁开了,团长看着背对着他,扭动的异常漂亮的臀部。微不可闻地吹了声口哨。 他受伤的腿被截掉了,但童子军组织的捐款和奖励足以保证他和儿子日后的生活,一家医疗器械的供货商愿意向他免费提供今后三十年里所需的假肢——腿,还有眼睛,腿用假肢是最新的那种。高性能碳纤维复合材料,外形看上去就像是两个大写的c,能模仿健全人脚部和踝关节的反应动作,储存和释放能量,穿上它之后他能飞快的行走和奔跑。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儿。 医生正式宣布他脱离危险后,许许多多的人轮流来看他(在得到医生和他的允许后),这个时间来的只有他的儿子查理。 查理向学校申请了暂时休学,别西卜帮他在拉斐特市借了一间公寓,他在公寓里自学11年级的课程,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来看他一次。 “嗨。”男孩说,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嗨。”团长说,反过来握了握孩子的手,他的手掌明显地变薄了,皮肤在骨头上滑动。 “我给你烤了小蛋糕。”男孩说,他把饼干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拖过椅子在病床边坐着。 “巧克力加榛子碎粒吗?” “是的,还加了蓝莓酱。” “那就拿来给我吃两块。”团长说:“我以为大医院的伙食不会像快餐店那样糟糕。” 查理给他拿来了蛋糕,还端了杯水,调整着吸管好让他的爸爸不必转动脑袋。 单人房间里很安静,团长咀嚼和咕嘟嘟喝水的声音都能听的很清楚。 他吃光了所有的小蛋糕,查理庆幸自己烤蛋糕的时候烤焦了一大部分,只剩下了几个还勉强能看。 “查理,”团长说:“我给你转学怎么样?” 查理有点惊讶,早在他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时,他爸爸就想给他转学,但他不想继续遮遮掩掩下去,哪怕换了一所学校,他还是个出柜的同性恋者,他所遭遇和面对的东西还是老样子,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换学校。 他的拒绝让他爸爸感觉很恼火,以后再也没提。 “你会送我去看心理医生吗?” “不。” “那我愿意转学,”查理捏着装蛋糕的纸袋说:“在新学校里,如果有人问起来,我不会隐瞒自己的性向——”他犹疑了一会:“但我不会再向每一个人叫喊我是个同性恋——我很抱歉,爸爸,”他坦率地说道:“我以为那很帅,事实上它只会让我像个大傻瓜和受虐狂。” “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团长说:“你将会转到格兰德去。” 查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蛋糕袋子在他的手里变成了个球。 “那是教会学校!”他小声的尖叫道。 “只要你别在里面全裸游行或骚扰教授就行,”团长愉快地说:“不,只要别骚扰教授——霍普金斯和我谈过,里面都是些有教养,懂礼貌的好孩子——对,他们有可能不睬你,但他们不会往你身上吐口水,辱骂,还有殴打你,而且他们的设施与老师也要比你原来的学校好。” “学费”查理提醒道。 “道格拉斯先生愿意负担往后三年你在格兰德的所有费用,学费,住宿,饮食,社团,为了感谢我救了他儿子。” “可你是为了”救我,脱险之后,他的同学已经和他讲了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团长满不在乎地说“他回到谷仓是不可争的事实。” “宝儿。道格拉斯一定气炸了。”查理说。 “还有他的父亲。”团长痛苦而狡诈地笑了笑,假如宝儿的父亲是个真的知恩善报,慷慨大方的人他或许会保持缄默,但当他知道宝儿。道格拉斯的父亲试图起诉童子军组织和他——因为他们组织的活动将他的儿子陷入了危险之中的时候,他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佛格斯。道格拉斯是个虚伪又贪婪的人,但对于童子军组织和政fu的时候,他就只是个可怜的小蜱虫。 “撒沙和别西卜会是你的朋友,”团长说:“但请你不要和他们约会。” “他们就像激光那样直,”查理说:“但我可以和其他人约会吗?——不是女孩子。” 团长沉默了一会。 他转过头去看着他的儿子,只剩下一只眼睛让他很不习惯。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说:“是的。” (待续) ps: 昨天晚上本来是要发第二章的,结果写了一小半就感觉有点头晕,吃了一片药想要休息一下,结果一口气睡到中午——绝对不是有意跳票的,抱歉,今天晚上继续写,一章,开新卷了 第两百四十八章戒断 平稳直飞,在空中拉出一条直线的是伯劳鸟;有规律的画出波浪线的是燕雀,就像是个长满羽毛的小包裹被丢上去和掷下来垂直起落的是百灵与云雀。 每天上午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湖边别墅的花匠会提着一大桶玉米粒,一边吹着哨子一边往湖里抛洒,成群的天鹅和野鸭在水面奔腾,拍打着翅膀低空滑翔,来吃这顿人类赐予它们的特别加餐。 花匠所为之服务的精致建筑坐落在一面倾斜入水的草地上,白色的砖和门,褐色的a字型屋顶与窗户,四周围绕着宽敞的游廊,面对着湖水的那面墙全都是玻璃,后面有个小而齐全的温室,左翼伸展出去,架起一个小码头,码头边停泊着一艘似乎只会在少女的梦中出现的蓝色翘尾巴小船,它漂浮在清澈如无物的水面上,就像是漂浮在空气里,随时可以载着它的小主人飞向云朵和星星。 这儿很美,却近似于与世隔绝,湖边没有三五成群,带着小孩和帐篷,穿着深绿色背心的钓鱼客,围绕着湖泊的车道上看不到扭曲着疯狂飞转的自行车轮,树林里鹿群悠闲自得地漫步其间,从不担心自己会被子弹打断脖子或是被弩箭射穿颅骨。 人们要到达这里,需要从城里乘坐火车,火车站距离这里有二十五英里,在这二十五英里的范围内只有一条可供两车并行的水泥道路,道路以及道路两侧的密林、草地与河流,每一平方英尺均属于私人所有;这片领域一直向南延伸,囊括了我们刚才看到的湖泊与湖泊周边的丘陵。 卡逊夫人带着奇兹。卡逊住在这里,还有奇兹的医生与护士,她希望清新的空气,美丽的山林与宁静的湖面能够稍稍减轻点戒断治疗期间必不可免的折磨与抑郁。 不接待亲戚,拒绝访客,哪怕他们只是想看看可怜的奇兹。卡逊。 并不是所有人都心怀恶意。卡逊夫人知道,但她同样知道,总有这么一两个人,就像是那些喜欢掀开瘢疤。吮吸下面的脓血的苍蝇——他们每一个恍若不经意的眼神,一句故作无知的问话,一声矫揉做作的叹息,都是冲着你心底里顶顶脆弱,顶顶柔嫩的那点去的,他们什么也不为,只要能够品咂到你的痛苦就能快活上好久。 奇兹。卡逊的医生也很喜欢这个地方,没有毒pin贩子能够靠近这栋房子来诱惑他的病人;病人只是个小女孩儿,还在不久前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却还能称得上意志坚定。头脑清楚;而她的母亲虽然对自己的女儿已经到了有点矫枉过正,神经过敏的地步,对于他的工作倒也还能抱持着支持与理解的态度;房子附近的风景很优美,床铺很舒适,厨娘的手艺也不错。 一般的戒断治疗只需要三个月到六个月。奇兹。卡逊的治疗却延长到了一年还要多。 在等待下午茶的时候,卡逊夫人不无忧虑地提起了这个问题,医生想了想,请厨娘提早一点把下午茶端过来。 “我们首先要知道,”他说“可卡yin是怎么发挥效用的。” “人类的快乐是如何产生的呢?——‘快乐’这种感觉实际上只是进化之神对于人类的生存与繁衍行为所给与的一种奖励机制,你看。你吃东西,喝水,做ài——食物很美味,水很干净,温度适宜,你得到了孕育下一代的机会。你的大脑告诉你这些很舒服,它让你感觉满足,轻松,安全,好激励你继续这么做。 在大脑里。负责这一任务的是脑内分泌物多巴胺,他是神经信息的传递者,平时寄居在大脑神经游走细胞中,一旦被释放,它会与神经系统的接受器结合,接受器把它们哀歌运载到神经细胞。然后,多巴胺挨个向神经细胞传达快乐的信息,让神经细胞产生从一般快乐到极度快乐的感觉,产生‘快乐’这种情绪。 可卡yin是怎么做的呢?可卡yin分子是个真正的暴力狂,它一旦进入人体,就会迅速入侵携带多巴胺的游走细胞,”医生拿起银夹子夹起放在三层银盘最下面的三明治,用它推开二层的松饼“它们的结合能力非常强大,能够轻易霸占多巴胺在游走细胞里的位置,那么被强行推出来的多巴胺能够去哪儿呢?”他重新夹起松饼,把它堆到第三层的小蛋糕和水果塔上面去:“它就只有和接收器结合了,接收器不会懂得它的苦衷,它只会遵从大脑做出的安排,把多巴胺运送给神经细胞,而多巴胺也只会按部就班地唤醒其中的‘快乐’因素。” “正因为如此,可卡yin分子带来的冲击的强度和速度要远远大于饮食和做//爱时神经所传达过来的信息,它给人带来的快感也要强于这两种原本应该给人带来真正快乐的行为——摄入的可卡yin越精纯,量越大,意味着它携带的可卡yin分子越多,占领的游走细胞越多,被驱逐的多巴胺越多,人类所能感受到虚伪的‘快乐’也越多,当然,这种快乐对人类本身而言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但你很难去克服它,因为能和它相提并论的只有比它更凶残的海luoyin和病毒,想要在自然的,健康的享乐中寻找能够抵抗它的东西几乎不可能,所以在戒掉可卡yin之后,又在不远的将来重新投入这个白色恶魔怀抱的人简直就是数不胜数。” “奇兹。卡逊小姐是个懂得很多的好孩子,她也在看与之相关的书籍,她经常会和我讨论她身体的情况,”医生说,将小点心一只只地放回原位:“她看上去确实是已经摆脱了可卡yin的控制,但她和我都看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快乐起来,这很危险,一旦她离开了这里,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却没有了环境的制约,没有了药物的控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主动去走出那危险的第一步——您知道的,在外面,想要得到一包可卡yin,bin毒,或是海luoyin会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 *** “那么说你还要继续隐居下去。”男人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不是那么显而易见的不满。 “为了奇兹,亲爱的,”卡逊夫人说:“我们还需要半年时间,六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奇兹已经很努力了,她一直在找能让自己快乐起来的事情。” “再这么下去,我也只有到可卡yin里去寻找快乐了。”男人自椅子上站起来,从后面握住卡逊夫人的腰,轻柔地就像是拥抱着一个随时可能碎裂的梦境,他的嘴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颈脖,寻找靠近动脉,轻轻跳动着的那块皮肤:“那个医生说的很对,宝贝,我需要奖励,给我奖励,不然我就要不听话了。” “没有奖励,”卡逊夫人冷酷地说:“只有惩罚,假如你不听话,”她充满戏谑地说道:“我会用鸡毛掸子抽你的屁股。” “我已经被惩罚了,”那个男人说:“告诉我,亲爱的——告诉我,你爱奇兹。卡逊,是因为她是你的女儿,还是因为她是约翰。卡逊的女儿?” 卡逊夫人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但那个男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或说他在很久之前就想这么说了。 “别这么说,”卡逊夫人说:“他终究是你哥哥。” 遮住了月亮的乌云离开了,月光照亮了男人的脸。 “约翰。卡逊阴魂不散,活着的时候是,死了的时候也是。” 凯德。卡逊说。 (待续) 第两百四十九章戒断一 凯德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在卡逊夫人抿着嘴唇想要转身走开的时候,他作了一件正确的事情——他扑过去,收拢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在他怀里安静而愤怒地挣扎与踢打,他丝毫不为之动摇,只是低下头去轻轻撕咬她的脖子,肩膀,和胸脯,吸吮着她的气味,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膨胀到了极限,他贴住她,让她也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热量。 他从男孩成为男人已有二十年那么久,但只有一个女人可以让他如此疯狂地陷入**的漩涡,他在婚礼上见到她,她是新娘,他的嫂子,在她的宽大而洁白的裙摆擦过他的鞋子时,他口干舌燥,几乎晕了过去;约翰。卡逊和她去度蜜月的时候,他就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没日没夜,反反复复地在方寸之间踱着步,熬得面青唇白,神色憔悴,每时每刻想的都是如何击败他的兄长,驱赶他,撕碎他,从他那里谋夺本属于他的正当权利。 他清晰地记得他们第一次亲吻,拥抱与做ài时的场景——他们在滂沱大雨中尽情欢乐——他亲吻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冰凉的皮肤迅速地变得滚热,从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天然的香气,像是牡丹,又像是麝香,他几乎要为之窒息,他的手掌捧着她纤瘦的腰,像是捧着一顶皇冠,指尖顶着她的脊椎骨,他沉没在她的深处,她的腹部肌肉绷紧,手指深深地插入了乌黑的泥泞里,雨水在她的身体上绽放出朵朵晶莹璀璨的细小花朵——整个过程中,她始终闭着眼睛,咬着嘴唇,表情痛苦。 那个时候,他的兄长,约翰。卡逊正在南太平洋的温暖海域里观察蠵龟奇特的做ài方式呢。 *** 卡逊夫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了,她的身体有些地方仍有些麻木,在去洗手间里她发现自己流血了,不过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自从出了那件事情,她还从未那么久地让奇兹。卡逊一个人呆着。 凯德想要送她,顺便去看看奇兹,被她婉拒了,她知道奇兹不喜欢这个叔叔。 她强自忍耐着独自开车回到湖边别墅,别墅里静悄悄的,仆人迎上来,悄声向她通报。 “爸爸?” 坐在奇兹。卡逊床边的老人回过身来,面色沉肃,他握着奇兹。卡逊的手,另一只手举到嘴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谨慎小心地从奇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掌,把少女的手塞回温暖的毯子里,站起来,走出房间,卡逊夫人跟在他的身后。 她不敢离得父亲太近,出来的时候太匆忙,她只是简单地冲了一个淋浴,没有香水的遮掩,她不知道父亲那敏锐的嗅觉会不会捕捉到什么不堪的气味。 他们在会客厅分别坐下,仆人端来了茶。 卡逊夫人在来的路上饥肠辘辘,现在却一点都不觉得饿了,她心惊胆战地坐在父亲的对面,手掌放在膝盖上面,就像是个逃夜被抓的未成年少女。 她的父亲看了她一眼,对这个女儿他早已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在二十几年前,他就被确定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她是他唯一的血脉。 卡逊夫人注意到她的父亲今天的穿着颇为仔细,黑色的纯羊毛外套,同样质地的深灰色条纹裤子,传统的一字形折叠打法白色口袋巾,小领,有装饰褶皱的白色衬衫,浅灰色的缎面马甲,黑色的系带翼纹牛津鞋,黑袜子——他一定刚才从某个赛马会上回来,然后直接驱车来看他的外孙女儿。 “我来这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父亲冷淡地说,既没有询问她昨晚去哪儿了,也没有责怪她没有守在女儿身边:“我只是来看看奇兹,还有,今年7月,我想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可是医生说” 老人厌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女儿的话:“你并不知道奇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严厉地说:“7月,你也一起去,做好准备,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会让我的助理通知你。” “就这样。”他说:“我还有个会议。” 离开的时候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在女儿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照顾好奇兹,”他说:“再见。” (未完,明日上午补齐) ps: 明日上午补齐哈。 第两百五十章戒断二 别西卜走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位于整个建筑最东侧的,毗邻着绝壁与大海的房间的大门的时候,切加勒。比桑地没有在吃东西,这对于近几年的他来说很罕见。 “进来吧,我的孩子,”切加勒说。 男孩走进来,关上门,他的身高已经逼近成人,就算没有靠近,切加勒也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那股生机勃勃的热量。 “坐吧,坐在我对面的那把椅子上,那边的柜子上有柠檬汽水,给你自己倒一杯。” “您呢?”别西卜恭恭敬敬地说:“您想要喝些什么吗?” “也给我一杯柠檬汽水,”切加勒说:“我也想尝尝你喜欢的味儿。” 别西卜从柜子上取下两瓶柠檬汽水,汽水瓶子上凝结着透明的水珠,摸上去凉意直沁掌心,把它们倒在杯子的时候还能看到细碎的冰片。 房间的百叶窗开着,它和海神岛上其他建筑上的窗子保持一致,绿色,高而狭窄,叶片可以翻动,不锈钢材质,打开与关闭都由电机控制,和警报系统连在一起,强劲的海风吹进了房间,房间里的小摆设——摇摆的小木马、相框、悬挂在床头的念珠、小十字架和插在瓶子里的玛格丽塔花被它惊扰地簌簌发抖,别西卜看着外面,今晚的月光很亮,幽暗的海面上银光闪烁,就像是参杂着银线和小银珠子的黑色的天鹅绒毯。 海神岛的统治者“马索耶”的教父,暴徒们的首领“唐”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又酸又甜的饮料,这种饮料他有几十年没有碰过了,像这种需要思考良久才能开口说话的情形也已经有几十年没有遇见过了——自从他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并将兄弟们一窝儿就地埋葬之后,他好像就没再这么犹疑不定过了。 别西卜。比桑地。 为了安全起见,这孩子的幼年与童年时代几乎找不到切加勒。比桑地的痕迹,但带着他的是佩皮。马索耶的响当当的铁榔头,一个冷静而有谋略的行刑人,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假娘们,也不是个虚情假意的伪君子。是谁把那种诗人般的多愁善感塞进了他的身体呢?霍普金斯吗?安东尼。霍普金斯是个能让佩皮也为之心惊胆战的疯子,他没有加入家族,却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才智和狠毒稳稳地在海神岛上站定了脚。 撒沙,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别西卜也是个孩子,一个声音在教父的心里说。 他睁开因为思考而闭上的眼睛,才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非常紧张——表面上看不太出,但“唐”看过太多人在自己面前紧张了。 “在西大陆联邦尚未成立,这儿还被几个大国家与几十个零零散散的小国家统治着的时候,‘马索耶’就已经存在了。” 男孩有点迷惑,他不明白切加勒。比桑地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那是我们的黄金时代。聪明的人有很多,能干的人也有很多,忠诚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哪怕只是个外围成员呢,他也懂得什么叫做三缄其口。谨慎行事;政府虚弱胆怯,民众茫然无知,警察,军队,法官,我们能收买的就收买,不能收买的就威胁。不接受威胁的就直接干掉我们贿赂政客,操纵选举,扶持傀儡,每一项对我们有利的法案会在几天内就飞速通过,对我们不利的法案在没能提交到总统的办公桌上时就进了碎纸机——吸食大//麻是什么时候变得合法的?携带少量毒//品从何时起可以免于刑事起诉?就是那时候,当时的教父为此花费了令人咋舌的精力与钞票。但他成功了,他打通了一条最光明通坦的路子,从此‘马索耶’成为了整个西大陆最大的毒品供应商。 在那二十年里,整个西大陆的毒品//交易里“马索耶”占了大//麻的百分之九十八。可卡yin的百分之六十四,海洛yin的百分之五十三,每分钟都有如同浪潮般的钞票涌入海神岛人的怀抱,我们在上百座岛屿上种植罂//粟,还从更南边那里购买成集装箱的鸦//片,有专门的实验所和人员来研究如何更好的提炼天然毒品与制造半合成,合成类毒//品。 所有的人都疯了。他们以为这个生意能够长长久久,永不停息地做下去,但突然就有这么一天,政fu突然说‘不。’ 一切手段都骤然失了效,警察与法官不再接受礼物和支票,公诉人拒绝与我们的‘顾问’会面,我们支持的政客因为丑闻而被弹劾,我们的餐馆、酒店、赌场、夜总会遭到查封或被勒令停业//整顿,小喽啰被抓进监狱,大人物被监视和控制,每个国家都在和我们作对。 我们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手脚,挡住自己的面孔,就像是被追捕的章鱼那样,变化花纹,调整大小,钻到黑暗而隐蔽的巢穴里去——但毒//品生意仍是热火朝天,因为利润实在是太大,太诱人了,曾经尝过蜜水的人根本喝不下苦药,没人愿意收手,他们甘愿冒险受罪,甚至于遭受杀僧祸也要把这个买卖做下去。 在我的父亲成为“唐”的时候,比桑地家族仍在为西大陆的毒品买卖提供三分之一的“货物”人人习以为常,对隐伏在暴利后的危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我们非得把事儿做绝了不行呢?毒//品交易永远都不可能合法化了,它只会成为一个国家身上攀附着的可怕毒瘤,臭气熏天——它吸取金钱,夺走生命,酿造犯罪,在它身上,你找不到一点可以利用和赞美的地方,你甚至不能收税! 看,”切加勒。比桑地摊开他肥厚的手掌:“我那时就是这么想的。对于那时的海神岛人来说,这无异于离经叛道,自寻死路——我不能直挺挺地跑到父亲和叔叔们面前把我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也不能拒绝去接手一笔毒//品生意,或是故意搞砸它,以免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无能的蠢货。我去做了,而且做的很好,等他们把我当成一个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时,我向我父亲提出,我想要开一家物流公司。 我得承认,我用了点海神岛人的小手段,我的物流公司一下子拿到了好几笔可以吃喝上好几年的大单子,我的货车昼夜不停地奔跑在联通着整个西大陆的高速公路上,给客户运送各种各样的东西——我的兄弟嘲笑我,因为我竟然放弃了最赚钱的生意不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开了餐馆,银行,收垃圾,做汽油销售,投资不动产,旅游业,开发工程,我做了很多行业,其中有几项收入颇为惊人,没多久就有人来询问我是否可以加入,我欣然允诺。 等他们在我这里拿到了足够多的钱,我就去问他们,想要像这样,稳定的,细水长流的,合法地拿少一点的钱呢?还是继续去做毒//品生意?我不勉强他们,也不为难他们,全凭他们自愿,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一部分人回去了,但更多人留下了。” “我就这样达到了我的目的,”切加勒总结道:“虽然还不完全,但这需要时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别西卜,我的儿子,等我死了,接下来就是你的活儿了。” 他喝了一口汽水。 “所以说,有关于小艾比,你和霍普金斯做得不坏事实上,我和霍普金斯都挺高兴的,”他说:“不过我们都以为还得等一段时间——你们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可是真真切切地吃了一惊。” 别西卜有点局促不安地挪了挪杯子。 “别露出这个表情,”切加勒语气柔和地说:“这样会让我伤心的,我是你爸爸,你以为我会怎么做?就因为你有这么一点可爱的小心思? 虽然我是有点意外——但这是年轻人的通病,是我不好,没注意到——你处理约翰。卡逊的时候干的很不错,所以我疏忽了。但别西卜,我想你有点误会,我们不是魔鬼,没有必要,我们不会大开杀戒。 我们从不会鄙视温柔的,心肠好的人,我们只会讨厌是非不分,嗜好暴力,嘴唇上总是血淋淋的家伙,这听起来有点矛盾,可这是真的。 尤其是你,将来会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委员会里的人不会高兴看到一个因为两句口角就暴跳如雷,碰上点小麻烦就神经错乱,在没有征得家族成员的同意之前随意吩咐行刑人给别人‘吃圣餐’或行‘坚信礼(指谋杀)的“唐”的。 只要那人没有背叛,没有违反规矩,没有伤害到他的兄弟姐妹,那么‘唐’就必然是个和善的,宽宏大量的人,这是很正常的。” “如果那人这么做了呢?” “那么就仁慈地赐予他一个干净利落的死亡呗。”切加勒说。 (待续) 第两百五十一章旧地 一辆银色的梅赛德斯驶离了宽阔平整的高速公路,转向一条仅容两车并行的支路,然后从支路转向一条崎岖的土路,土路两侧是高过肩膀,碧绿青翠的玉米地。 这辆在这儿很少见的车子引起了年轻人的注意:“看那辆车,”他不无艳羡地对走在身边的父亲说:“可真漂亮,如果我有这么一部车,马娜肯定会愿意给我一起去看电影的。” 他的父亲侧耳倾听着玉米叶子发出的,如同绢布摩擦一般的沙沙声,没有理睬他。 “您觉得他们会去哪儿?”儿子兴致勃勃地问道。 “不知道,”父亲说。 “如果他笔直地往下走,几分钟后,他就会走到‘那地方’了。”儿子大着胆子说“那地方”是片荒地,距离这儿大约有二十英里左右,在它的边缘竖立着“私人领地”的警告牌,但除了两个忠实的警卫以外他从未在哪儿看到过任何人,买下它的人似乎是把它遗忘了,他既不在上面建工厂,也不再里面种葡萄,他就让它保持着原样,一动不动,任凭杂草丛生,田地荒芜。年轻人在还是个光屁股野孩子的时候纠合着几个胆大妄为的同伙爬进去探险,他们在快要淹没了半个身体的野草丛里踉踉跄跄的奔跑,挥舞手臂,声嘶力竭地叫唤,在他们的假想中,深藏在草茎和草根间的蚱蜢和蟾蜍都是些阴险狡诈的敌人,年轻的勇士们要把它们一个不漏的驱赶出来——孩子们一直跑到那座倾颓已久的石头房子那儿才停下,在警卫赶过来把他们轰走之前,他还在一块石头下面找到了几颗满是锈斑的黄铜弹壳。 他们回家后挨了一顿打,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重,大人们众口一词的,严厉地警告了他们,因为那地方是不吉利的,肮脏的。男人们提到它就要吐唾沫,女人们则战战兢兢地在胸口划着十字。 “是不是那块地的主人想要开发它了呢?”年轻人说,他很希望是这样,因为不管这块地的主人打算怎么处理它。对他们都是有好处的,是工厂的话,他可以进去干活,葡萄园也会需要很多个壮劳力,就算是他异想天开在这里开个旅馆呢,旅馆里的客人在出来走走的时候,他们也能找机会卖点自家做的小零小碎给他们——那些大城市里来的人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想买,他的手很巧,他母亲的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杰作——玉米杆子劈成的细条子拼凑出的耶稣像。栩栩如生的昆虫标本,树根雕成碗和盆子,还有用坚果果壳做成的项链。 “别做梦了,”他父亲粗鲁地打破了他的梦想:“那块地上的诅咒就算是再过一百年也消除不掉——那些娃娃可怜的娃娃”他低低地,咕咕囔囔地说。像是害怕惊醒了什么,拼命往地上吐着唾沫,直到把自己嘴巴里的水分全部吐干净为止。 *** “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用走的了。” 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他拉了拉儿子的手,带着他向前走去,那部银色的梅赛德斯被他们抛在身后。 宽阔的道路已经被野草、灌木与小树湮没,道路两侧的高大的乔木有些已经倾倒。而更多地则显示出了远超于暖血物种的生命力,它们活着,枝繁叶茂,根深蒂固,深灰色的树冠遮天蔽日。 哎,安东尼无需打开记忆之宫。也能回想起他是如何在这些暗绿色的阴影下奔跑,穿着齐膝的短裤,赤着上身,脚上却穿着一双上好的小羊皮靴——那时候道路上的石板是干净的,勤劳的园丁每天都会来回巡视一遍。从缝隙里拔去新冒出头来的小草,他把柔嫩的小草交给厨娘,厨娘养了一群黄绒球般的小鸡,小鸡们爱吃这个,她把碾碎的草就这么直接扔在黑黝黝的泥地上,碧绿的草,散发着有点刺鼻的气味,小鸡们身上带着蛋壳的腥气,唧唧啾啾的拥挤着一大团。 这种腥气他在妹妹的身上也闻到过,保姆在铜盆里放了水,让太阳晒热它们,然后把胖墩墩的小女孩放在盆里,嘱咐她的哥哥照看她。 他给萨沙摘了茄子,茄子是热的,柔软的,他握着茄子的时候就像是握着撒沙的手臂。撒沙在他的记忆力永远是热的,胖乎乎的,就算是最后那天也是。 茄子是什么时候没有的呢?第二年的春天,茄子还没来得及头朝下的时候,战争就爆发了,他们的国家很小,很富有,没有强有力的同盟,他的父亲满怀忧虑地靠在壁炉边收听广播,敌对的国家攻打他们,友好的国家也在攻打他们,内部还在相互倾轧,最多时,这片狭小的土地上呼啸着五个国家的子弹,士兵们的血代替雨水浇灌着焦热的土地——他们的国王坚持了他那虚弱而纤瘦的身体所能坚持的那么长的时间,在一个早春的黎明悄然抛弃了自己已被劫掠一空的国家。 他们的庄园只是一个小农庄,但五脏俱全,犬,马,羊,牛,工人,园丁,马夫,管家,厨娘,保姆,首先消失的是壮年男人,因为军队需要补充新血,然后年轻的女人也被征用了,牛羊也被牵走了,奶酪色,身手高超的猎犬被煮成了狗肉汤,安东尼的父亲因为胳膊在早年的狩猎中受了伤而被留了下来,他和安东尼的母亲在去城市探听消息与购买必需品的路途中失踪了,有人说那条路上有着荷枪实弹的抢匪,他们连尸体都没能找到。 驼背的马夫和他的厨娘老婆留在庄园里照顾两个年幼的主人,农庄里吃的已经很少了,田地里的黑麦,荞麦,土豆和玉米在还没有成熟之前就被饥饿的士兵抹去吃了,马夫顶替了园丁的活儿,他从道路中间和两边拔起小青草,原来他们用来喂鸡的那种,混在玉米汤里,反正也没有小鸡可以喂了,还有地茅,那种在地面上纵横交疮成蔓延数英里的野草,它的茎生在浅表的泥土里,拔起来,一节节的,剥去外面薄箨,里面是白色的,甜的,它未发出来的花穗也能吃;还有小鸡草,苋菜,蒲公英与蔷薇的嫩枝。 安东尼。霍普金斯平心静气地往前走,他的手放在撒沙的肩膀上,野草的茎叶与根在他们的脚下碎裂。 农庄是没有大门的,只有一道低矮的围墙,黑色的铸铁花门有两扇,后来被谁在一个夜里拆走了,它是实实在在的铁,能够换来面包。 矮墙所拥抱着的是一座静谧的,曾经美轮美奂的庭院,一个方形的池塘里面养着白色、肉色与雪青色的睡莲,水池边是一大片一大片黄色的喇叭水仙,不远处的棚架垂挂下浅紫色的藤花,白色与红色的蔷薇,还有玫瑰,它们的刺又黑又长,尖锐无比,几乎可以拿来叉水果,它们开的花有撒沙的小脸那么大。 它们后来都被拔掉了,就像是厨娘养的茄子、黄瓜和番茄那样,因为总有人想要吃,一个人把睡莲的根都给挖空了,他以为那和荷花的根,也就是莲藕是一样的东西。 他们放干了池塘里的水,想从烂泥里挖青蛙和泥鳅出来吃,但里面只有指头大的一两条野鱼,厨娘和马夫老早就翻过这个池塘了。 灰土,枯叶与杂草填满了池塘,那尊伫立在池塘中央,肩膀上托着一只水瓶,将一只脚伸进水面,面容恬静的雪花白大理石雕像断裂成了好几块,托着水瓶的手臂不知去向,密布裂纹的面孔悲哀而无奈地朝着一丛黑麦草。 一只仓鼠急急忙忙地从撒沙的脚下窜过,土黄色的,塞满的腮帮差不多和它的身体一样大。 厨娘和马夫都是好人,也很会动脑筋,厨娘把仅存的咸肉和腌鱼藏在了粪池的盖板下面,玉米磨成粉,加上盐,做成砖,涂上草木灰砌在壁炉内侧,他们从池塘里挖出了乌龟,蛤蟆,鳝鱼,泥土里挖出了甲虫和蚯蚓,刨了仓鼠和田鼠的窝,把那些小小的肉在太阳下面晒干,搓成球,放在他们的玩具盒子里面。 但这些都被找到了,没有经过极端的饥饿的人,是想象不到有朝一日人类的鼻子和舌头也能像狗和蛇那样发挥出超常的效用的。 (待续) 第两百五十二章旧地一 (251章已经补全,先去看那章哈。) 圣诞节前的两个月,他们的庄园被一群溃退的士兵占领了,厨娘和马夫被赶走,安东尼和妹妹撒沙被关进了仓库——也就是地窖里。 他们站在已经被荒废了近半个世纪的建筑前面,它的屋顶没有了瓦片,也没有了瓦片下面的草席与木板,窗户和门原有的位置空洞洞的,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向他们张开了没有舌头的嘴和没有眼珠的眼睛,野草伸进房间,在墙壁和地板上肆无忌惮地生长。 一窝鹌鹑怒气冲冲地尖叫着放弃了它们的窝,从两个人类的脚边拍打着翅膀,跑了出去。 “看,就是这个壁炉。”安东尼说,指引着撒沙去摸里面,砖头全被拆掉了。 壁炉是真的能够派上用场的,炉膛很大,安东尼的妹妹小撒沙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后,她就经常在夜里饿的睡不着的时候爬起来,钻进去舔砖头,她弄不清那块是真的,经常把自己的舌头舔的鲜血淋漓,厨娘总能及时地醒来,找到她,然后偷偷摸摸地用剩下的蜡烛给她热一点甜汤——就是地茅草的根加水做成的甜汤。 她还背着丈夫和安东尼给撒沙吃奶,真奇怪,她从没有过孩子,ru房里却还是有奶,也许就是因为那几口少的可怜的奶,还有安东尼和马夫私下里给她的一口玉米或是老鼠肉,撒沙没有像其他的孩子那样瘦的可怕。 他们是那样的爱她。 安东尼带着撒沙提着脚尖上了楼,幸而庄园里的楼梯都是先用水泥砌出骨架,再在上面铺设木板,几十年后,没有被人撬走的木板腐朽的就像是块干燥的海绵,基座却还保留着。 栏杆的是铁拉花的,所以也被拆掉了。 走廊上原本有着胡桃木和橡木的护墙板,有金黄色刻花玻璃面的壁灯。挂着小幅的油画,在孩子们降生之前,画里是绮丽的花卉与风景,孩子们降生之后。就换成了小马和小狗。 现在它们都没了。 房间的门早在庄园彻底废弃之前就被拆掉了,它们是橡木的,刷着油,干燥,容易燃烧,想要卸下来也很方便,每个房间都是空的,在战争开始后的第三年,庄园的主人谨慎地带着孩子们住在一个大房间里,其他房间的家具、灯。窗帘和装饰品被卖掉或是收藏在地窖里,仆人们住在厨房里,这两个地方的门窗都被加固的铁条弄得歪歪扭扭,十分难看。 等男女主人死了,厨娘和马夫就住在大房间里。两个孩子在床上睡,他们睡在地板上。 溃兵来了,他们劈开了那张大床,投进了那只简陋的火炉,床幔,被子和枕头被他们拿去用了。 这里曾经的主人带着他的儿子从走廊尽头的楼梯走下去,当初他和撒沙也是这样手拉着手走下去的。楼梯很窄,安东尼。霍普金斯把手放在身后,背着,让妹妹牵住,撒沙的小指头捏着他的指尖。 楼梯通往仆人们居住的房间,整个建筑的侧翼。一层,靠近厨房和谷仓,它本来就是供仆人们行走的,溃兵们占据了那个地方,他们打通了用作隔断的木板墙。把许多个房间整合成一个,被子和枕头被胡乱地扔在地板上,从别的地方拆下来的木板被钉在窗户和门上面,钉的死死的,不留一点缝隙,只留了两个出口——一个窗户,一个门,上面也钉着很多横七竖八的木条,但可以打开。 从那个幸存的窗户看出去,他们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植被和明媚的天空,但霍普金斯的眼睛里,只能看到白色,厚厚的雪,被雪掩埋的血,一缕金发,乳牙,还有黑色的胡桃木踏脚凳。 他可以看见他被脱去了所有衣物的小妹妹是怎么被拖拽着拉倒在那只凳子前面的,他向上帝祈祷,衷心地希望她那时已经晕倒或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他们让她朝向一侧,温热的,带着眼泪的玫瑰色的面颊紧贴着还带着黑冰的胡桃木凳子,他们中间有个人很擅长使用斧子,庄园里仅剩的那匹老马就是被他一斧子砍下了那只三角形的头。 熟练的侩子手砍下了撒沙的头,小脑袋咕噜噜地滚到雪地上,血融化了雪,在跌下去的过程中,她的脸磕到了凳脚,乳牙被磕掉了,她有没有感觉到疼痛,有没有叫喊?她的眼睛,倒映着茄子颜色的眼睛里还含着透明滚烫的眼泪与最天真无邪的天使才能赋予的茫然天真,斧子还停留在凳子上,凳子上残留着老马的血,小鹿的血,还有撒沙的血,和那缕阳光般的金发。 他们用刀子分割撒沙的身体,软乎乎的,白嫩嫩的身体,淡黄色的脂肪,桃红色的内脏和肉——安东尼的父母,安东尼,厨娘和马夫用各种各样好吃的,巧克力,奶油,蜂蜜,香肠,小面包养大的孩子,就这样变成了肉,就像集市上的屠夫在案板上摆着的肉,被放干净了血,分门别类,那些饥饿的士兵围绕着它们,就像是沉默的苍蝇与秃鹫。 就在屠宰场的旁边,他们架起了火堆,从厨房搜来的,仅此一个的铁锅被吊在架子上,安东尼。霍普金斯记得父母最后一次给撒沙测量体重是在他们去城市之前,撒沙的体重是四十磅,他们从她身上取出了多少肉?他们是连着骨头一起煮的,他们吃了肉,吮吸大腿骨里的骨髓,剩下的小骨头留在汤里。 那汤的香味是多么的浓郁啊,安东尼。霍普金斯今生今世是绝对忘记不了它的,它是长了脚的,从篝火上面走到雪地上,再从雪地上走到房间里,从房间走到地窖里。 他跟着走。 在他的幻想中,地窖的门打开了,现实中的地窖已经没有了门,这是个半地下式的地窖,也是仓库,人们在里面放置暂时不用的东西,也在里面储存不易变质的食物和酒。 溃兵们也把“食物”储藏在里面,他们把吃剩下来的东西给孩子们一点。因为死掉的肉又酸又苦,吃起来还会中毒。 剩下的东西不多,每个孩子一木勺,大概有着半碗的分量。马肉很酸,鹿肉很骚,同伴的肉味却很香。 士兵们轮流来喂孩子,因为负责这个工作的士兵能够趁机从每个孩子嘴里再剥下一口热汤“食物”们只要不死,不很快掉肉就行了,这里不是北方,暴风雪不会延续的太久。 地窖里原本有七个孩子,安东尼的小妹妹是第四个被拉走的,安东尼会是下一个。他父亲是个搏击爱好者,他在安东尼还在学走路的时候就开始有意识地训练他,他之前也比其他孩子吃的好,长得强壮,比其他的孩子更经得住恐惧和饥渴的折磨。论重量,他是最好的。 香味不带一点声音地跑进了地窖,黑暗中,呼吸的声音变大了,孩子们本能地张大了鼻孔,他们都被饿的没有力气了,不然一定会趴在门缝上使劲儿地嗅的。 士兵们在吃他的妹妹。安东尼听得到他们咀嚼,咂嘴和喝汤的咕嘟声,他的手臂折断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给他们送汤的士兵进来了,在喂到安东尼的时候,他说:“尝尝你妹妹的味儿吧。”安东尼吃了。贪婪地,一滴不剩地,那是巧克力,奶油,蜂蜜的味道。勺子底部有着细小的碎骨头,他的牙齿咬着勺子,把每一片小骨头都舔下来送进嘴里,他咬着勺子不放,拿着勺子的士兵看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勺子上传来的力道让他不寒而栗,他就像是在和地狱里的恶魔争夺食物。 士兵费了好一把力气才拔出了勺子,他出了汗,既愤怒又害怕。 他回去和其他人说了,他们一致同意明天就吃了安东尼。霍普金斯。 就在那天晚上,另一个军队来到了这个小庄园,他们来自于一个大国家,有着充足的口粮,还带着医生,溃兵在交战中死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投降了,暴风雪正处于末期,不再那么狂暴,但只身逃出去仍然是死路一条。 胜利者中,职位最高的是一个中尉,他带着他的士兵们打开了地窖的门,把孩子们救出来,医生给孩子们做了检查,喂给他们一点糖水。 安东尼。霍普金斯闭上眼睛,他听得到医生在说话,带着浓重的萨克森口音“把那些俘虏都杀了吧。”他泰然自若地向中尉提议道:“不能放他们出去呢——他们都是吃过了‘最好’的东西的野兽,就算是战争结束了,树上结满果子,地里长满了庄稼,墙上晒满了腊肉和香肠,每个夜晚,他们仍然会想起这几天吃过的美味——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肠胃空磨到了快要消化自己的时候吃到的东西更好吃的了,他们不会忘记的,他们一定会找到方法再吃一顿,除了这个,没有什么能满足他们,他们已经不是人啦。” 中尉没有说话,后来安东尼。霍普金斯听到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他们和军队呆了两天,直到暴风雪完全离开,中尉和医生都很慷慨,他们带着的奶油,黄油和巧克力全都归了孩子们,那两个孩子从来不和安东尼对眼,安东尼认识他们,他们是附近农民的孩子。 军队把他们送到了城市里,他们被归入一家孤儿院,另外两个孩子很快找到了别的亲人,他们被接走了。 二十年后,安东尼。霍普金斯找到了他们,把他们吃进了肚子,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吃了他的小妹妹,他不能让撒沙留在陌生的地方。 他还去庄园后面的那片地看过,那天枪响过后,他悄悄地走了出去,他看到那些溃兵被埋在了栗树林的旁边,他去找了,里面只剩下了泥土,他在上面栽了土豆,然后吃掉了那些土豆。 那只凳子不见了,它原有的位置上,草木长得特别旺盛,他记得他从上面捡起撒沙的金发,乳牙还有凝固成酱色的血结成的冰。 安东尼。霍普金斯坐在地窖里,石板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光线从地窖的门口射进来,他闻到了奶油,蜂蜜和巧克力的香气。 “食尸鬼”探出手指,摸索着孩子的脸,脖子和肩膀,他的眼圈红了,他碰到的皮肤是娇嫩而温热的,细长灰白的手指在撒沙的颈后并拢,他把男孩拉向自己,把半跪的他紧拥在自己怀里,然后痛痛快快地哭泣起来。 (待续) 第两百五十三章奥尔洛萨 安-124正在平稳地飞行中。 它在重型运输机里也能算得上是大块头,机舱截面呈梨型,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庞大的椭圆形货舱能够装进一整节地铁车厢,较小的上层是客舱,设置有厕所、洗澡间、厨房和2个休息间,可供远程飞行时的机组人员轮番休息,还有六十个舒适的座位,特供给有兴趣或者有必要坐坐运输机的乘客们——不是那种网兜式,靠钩子和纤维带固定在舱壁上的,坐上一刻钟就免不了浑身酸痛的临时椅子,而是正正规规的,18英寸宽的客舱座椅,包着天然皮革,配备可调式头靠垫、电动腰靠垫、可调式充气座垫以及可升降座椅扶手。 在此次航程中,愿意尝试一番重型运输机的只有三十六名客人,霍普金斯父子也在其中,和他们一起的,是彼得神父——他是应一个好友的邀请前往奥尔洛萨的,他的好友如今正在东部正教会中担任修士司祭一职,距离主教仅有一步之遥;佩皮,比桑地家族的铁榔头,家族继承人的义父与教父,带着别西卜;还有一个八人组的青年旅行团,来自海神岛——他们和其他乘客一样,都只是为想要领略一番重型运输机的与众不同之处,才正儿八经地买了昂贵的机票才上了飞机的,对于下面的货舱里装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也与他们毫无干系。 这当然是说谎,在大型航空运输金属箱和木箱被送入集装箱之前,佩皮,彼得神父,还有他们的主子,切加勒。比桑地,别西卜与撒沙都曾经亲自打开过箱子,检查过里面的货物。 一万三千枚82毫米迫击炮炮弹、五千发反坦克火箭、一千支科尔特点四五口径自动步枪,三百具火箭发射器和两千万发子弹。以及装着奇形怪状组件的箱子,粗壮无缝带螺口的钛钢合金钢管,撑脚或支架,管路、泵和阀门。闸门,履带,轮胎,只有在这行浸淫已久的人才能一眼看出这些东西能组装出什么来——五部203毫米口径的自行榴弹炮。 货物信息上它们通通都是“农业与化工机械设备”负责运输它们的安-124属于一家飞机租赁与贸易公司,公司的老板是个西大陆人,但他和他麾下的诸多西大陆员工一样,是为切加勒。比桑地服务的。 飞机从大陆南部的一个大型机场起飞,到达几乎是最北边的奥尔洛萨需要十一个小时,横跨整个联邦。起飞时间是上午十二点。到达奥尔洛萨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但乘客们被告知,飞机已经进入奥尔洛萨上空的时候,外面的天空依然是明亮而柔和的鹅卵青色。 “奥尔洛萨的极昼。”别西卜说,驾驶舱内光线充足。很难让人感觉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这样的极昼将会持续两个月左右。”撒沙说:“在这段时间里,奥尔洛萨将是个不夜之城。”他从驾驶舱的侧舷窗往下看,飞机下方的云层异常稀薄,空气洁净,奥尔洛萨的城市轮廓清晰可见,它是个规整的长方形,同样形状。白色与黄色的房子密密麻麻地一幢紧挨着一幢,中间没有大片的绿色,也没有蓝色,道路就像是作业本上的网格线,横平竖直,它们框出来的每块地方都是差不多大小的。 紧挨着这座城市的。是一个螺旋形的灰黑色巨坑,几乎有五分之一个城市那么大,在它的中心,有着一道由旋转的气流带起的灰尘柱,细而笔直。 “我们回去吧。”撒沙说:“他们就要降落了。” 两个大男孩离开后,飞机工程师之一立刻站起来,尽量不显得那么迫切地关上了驾驶舱的门——在任何一架飞机上,乘客们都是不被允许进入驾驶舱的,必要的时候,有责任和权利阻止他们的人甚至可以动用武力,但在飞机还没起飞的时候,他们就接到了通知或说警告,这两个男孩,尤其是黑头发的那个,他要做什么都随意。正驾驶员和副驾驶员在他们走进来的那一刻绷紧了脊背,他们在考虑如果这两个孩子要求坐到他们的位置上他们该怎么办——虽然他们看起来很漂亮,很懂事,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着一种无法无法兼无所不能的劲儿——谁也猜不到他们下一步想要做什么,飞上火星,还是钻进下水道? 幸好他们只是满怀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驾驶舱内的布置,然后站在侧面的舷窗看了看地面的风景。 “一切顺利。”正驾驶员说。 “一切顺利。”副驾驶员说。 他们在起飞与降落之前总爱这么说一句,既是祝福也是祈祷,特别是这次,除了长时间的飞行中人为及天灾可能带来的种种祸患之外,还有飞机肚子里沉甸甸的货物,他们没有被隐瞒。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架飞机会像那架不走运的伊尔76运输机那样,因为机身故障而不得不紧急迫降,当时它带着三十八吨的军火,被联邦调查局抓了个正着——而他们的安-124,带着的危险物品是三十八吨的两倍。 奥尔洛萨空中交通管制中心里,一位高级管理员正注视着面前的屏幕,午夜时分,降落和起飞的飞机很少,一只代表着飞机的绿色方块正在缓缓向这里移动。 “他们来了,”他拿起身边的移动电话说:“还有半小时。” 这个消息马上被转给了康斯坦丁。克洛文。 他和他的下属在前一天已经等待在距离奥尔洛萨机场最近的一家酒店里,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立刻赶往机场,穿过候机楼的时候,康斯坦丁看到安-124正在降落,发动机后面喷着黑烟,着陆的时候轮子摩擦着地面,两道白色的烟拖向半空,和黑色的烟混在一起。 安-124完全停稳后,牵引车拖着这座庞然大物进入停机坪。 以液压装置来控制的前后舱门分别在七分钟和三分钟内打开,里面数量惊人的货物在货舱顶部那两个起重能力为十吨的吊车和地板上两部牵引力为三吨的绞盘车的通力合作下,很快被送出了安-124的肚子——大概有上百名工人沉默地忙碌着,有着三十英尺长度的蓝白相间的集装箱卡车一部连着一部地开过来,再一部接着一部地载着巨大的集装箱开走。 别西卜。比桑地和康斯坦丁。克洛文握了握手,他们暂时没有交谈的心思,其他人也一样。 货物和人在一所外表破旧的建筑内碰了头,建筑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很窄的气窗,开的很高,白晃晃的日光灯管被铝合金链子拴着,悬挂在半空,工人熟练地操作着叉车将集装箱里的金属箱与木箱挨个卸下来,摆在空地上。 克洛文家族的人一个个地打开箱子,清点数量,康斯坦丁从箱子里取出一支黑黝黝的步枪,啪地打开弹夹,他身边的人从另一个箱子里取出一盒子弹,他向别西卜看了一眼。 子弹在墙壁和柱子之间乱窜,水泥块扑簌簌地往下掉,一颗流弹打中了日光灯管,灯管的碎片就像下雪前的冰粒子那样掉了满地。 康斯坦丁。克洛文卸掉剩下的子弹,把步枪放回原来的位置:“很不错的枪。” “都是好枪,”别西卜说:“每一把。您还需要试试其他的吗?” “会有人去试的。”康斯坦丁说:“这真是一份既珍贵又巨大的礼物哪。” “我们只负责转交,”彼得神父说:“值得感谢的另有其人。” “我还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那位慷慨的先生呢,”克洛文说,他注视着别西卜,然后转向撒沙:“不管怎么说,把它交到我们手里的是您们,亲爱的朋友,没有意外,也没有差错,您们值得我们付出最真挚的谢意。”他说,一边做了个隐晦的手势,然后别西卜闻到了一股子粗糙浓烈的麦子香气。 一个体型与安-124的横截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克洛文的家族成员走了上来,他的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银盘,银盘上铺着雪白的棉布,棉布托着一只有着整条肘那么大的麸皮面包,浅褐色的表皮,上面用刀子豁开了口,口子里是乳黄色的,撒着晶莹的细盐。 “请吧,朋友,”康斯坦丁说:“希望您不要怪罪我们的迎接来得太晚。” 别西卜拿起面包,当他发现这只面包还是滚烫的时候不免有点小小的惊讶。 他将整只面包一分为二,给了撒沙一半。 面包新鲜,而且结实,他们在飞机上已经用过晚餐了,但要把它们全部吃掉不管是对于别西卜还是撒沙都不会是件困难的事情,就是有点干。 康斯坦丁。克洛文看着他们,微微一笑。 (待续) 第两百五十四章奥尔洛萨一 别西卜一行人被安排在奥尔洛萨最好的酒店里,这座酒店是克洛文家族的产业。 “正确点说,”安东尼。霍普金斯说:“整座奥尔洛萨都是克洛文家族的。”他手上拿着蓬松柔软的大毛巾,动作轻缓地擦拭着撒沙纤细的,湿漉漉的淡金色短发。 一座城市属于某个家族,这个说法撒沙倒是一点都不奇怪,海神岛属于比桑地家族,而其他家族分割了海神岛周边的几十座小岛。在“马索耶”最为兴旺发达的时候,西大陆近四分之一的土地上,比桑地家族和附属家族的老头子被奉为黑暗中的“圣人”他们控制着整座城市的经济命脉,任意罢黜推举官员,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他们的权利,要比市长、部长、甚至总统还要大——那时起就有人敢在报纸和电视上嘲笑和丑化总统先生,但即便是今天,也没人敢公开指责和嘲弄某个“老头子”就算他罪行累累,行将就木,因为黑//帮的效率总是要高过任何一个政府机关,而且他们的惩戒将会直接祸及你的亲友。 “马索耶”的黄金时代持续了整整二十年,曾经有这么一段时间,比桑地家族差点就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但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当整个国家机器在一个手腕高明,性情刚硬的统治者的命令下轰隆隆地运作起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东西和组织能够抵抗得住它的碾压。 西大陆联邦北方的几个大区原本是一个庞大的国家,它没能经受得住战争与饥荒的考验,在痛苦地坚持了半个世纪后,它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颓然倒下了,分裂成了由好几个势力掌控的地区。这些势力大半出自于军队与特殊部门,没人能比他们更熟悉这个国家了,在这个国家四分五裂之后,他们可以说就在一昼夜间就转化成了家族式的黑//帮,以极快的速度接管了所在地区的经济、政治与人力。并借助着这些宝贵的资源疯狂地发展起来。 如果不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纠缠、争斗、厮杀从未停止过,年青的联邦也未必能从他们身上讨到什么便宜,更遑论将它们变成自己旗帜上的小星星了。 “那么说,政府一定一直在紧盯着他们。”撒沙说。大霍普金斯听着,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意,摸上去像是淋了雨的小羊羔。 “是谁让切加勒。比桑地应下了这笔买卖?”撒沙坐在床上,盘着膝盖:“运送这么一大笔货色可真是件危险的事儿,比桑地不缺钱,虽然我不知道这次他能拿到多少,但这笔钱肯定到不了让他破坏‘马索耶’与政fu之间岌岌可危的‘平和’状态的程度。”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霍普金斯医生说,他低下头,闻闻撒沙身上的味道。酒店提供的沐浴露里有着琥珀油的成分。男孩闻起来就像是一棵受过伤的小树。 “因为那是政fu给他的买卖。”撒沙冷静地做出结论:“政客常用的小把戏,他们看着,看着那个比较强,那个比较弱,比较弱的那方就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所以克洛文家族才会那么表现的那么古怪。我看得出,康斯坦丁也看得出——但他们不得不要,不能不要,他们没可能从其他人或组织那里拿到这样的货色,可也别指望他们就此对政fu改观与抱持善意——东方有句谚语,叫做饮鸩止渴,止了渴。却必须痛苦地死去的人不会去感谢一个递给他毒酒的人的。” “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十分大胆,”霍普金斯医生说:“克洛文家族将是把双刃剑——不过政fu并不是来做慈善事业的,克洛文家族是需要为这份大礼出血的——奥尔洛萨最多的是什么呢?” “钻石,他们用钻石付账。” “是的,讨人喜欢的,又亮又透的小石头。价值不菲,体积又小,他们所要付出的那部分可能还装不满一只手提箱,就连别西卜家族的报酬,也是以这个形式支付的。”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也许你还不知道。彼得神父是个对钻石有着相当研究的人。” *** 彼得神父在摆脱了大累赘后,美美地睡了一晚,第二天的早餐,他要了两人份。 他的朋友亲自来接他,在上帝的意旨下,他们没去教堂。而是去了另一个能让人更深地领悟到人类的骄傲、虚荣和贪婪的地方。 钻石加工线。 只有极少部分的,销售商认为可信与有购买力的顾客能够加入到参观的行列里,每次不超过二十人,参观途中要保持安静,遵守次序,听从管理人员的安排——彼得神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但每次他都是那样兴致勃勃,精神十足,他爱这些小石头,但修士的朴素思想又在不断地谴责着他的内心,所以他从不在身上佩戴钻石,能够在交易中抚摸,欣赏一番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啦。 在他前面,是一对母女,虽然她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年纪差的比较多的姐妹。 那个女孩曾经吸过毒,彼得神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或许她现在还在戒断治疗中——她瘦得可怕,她妈妈搂着她的时候,就像是搂着一具医疗用的骨骼模型。 但她的精神还不算坏,她还能振奋自己,也能对毒//品以外的东西产生兴趣。 钻石原石粘附在灰绿色的原石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小块冰糖渣子,负责切割的人员把它拿下来,切割钻石原石时使用的是2微米激光。 一些钻石原石因为内压的关系,可能有层叠或是裂痕。这时候,使用激光切割是会有风险的,切割人员就会使用几百年前人们用来切割钻石的东西——青铜砂轮。 钻石会被切割成什么形状,圆形,梨形,心形这些都掌握在切割人员和后续的研磨人员手里。 初步有了形状的钻石被固定在专用的器械上,研磨它的砂轮上沾着钻石粉末,研磨人员一边打磨着钻石,一边倾听者钻石与砂轮摩擦的声音,因为拿来被普通工人打磨的钻石往往很小,只要听不到钻石和砂轮摩擦的声音,基本就能确定原石已经从固定器上脱落下去了。 “那么它们还有可能被找回来吗?”那女孩问,她的声音虚弱无力。 “当然,”引导人和善地回答道:“我们有专用的‘捕捉器’,还有严格的规定——如果钻石脱落了,那么所有的人都必须停止工作,并坐在原来的位置不准动,有专门的人来寻找,奥尔洛萨已经建立了六十年,在这六十年里,只有一颗原石没被找到——不,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我们几年后在墙壁上找到了它,它飞了出去,钻进了墙里。” 引导人指着墙壁上一个看不清的地方,表示这就是被那颗原石钻进去的地方,彼得神父注意到女孩没说话。 经过切割和冲洗,钻石已经显露出真正的光彩与内在,接下来,它需要的是准确的评估。 这项工作也是由富有经验与专业知识的工作人员负责的,他们在检验完毕后,把钻石装进塑料小袋子,袋子上已经简单地注明钻石的资料,重量,品质等等。 一些钻石会被送进国库,如今国家也会用钻石取代一部分黄金储备,另一部分被送去镶嵌首饰。 奥尔洛萨也出产黄金,制作黄金钻石首饰的金块都是一公斤的,也有铂金,只是要比黄金少得多。工作人员使用机器与工具来打造镶钻金饰的毛坯,毛坯需要进行检验,合格了才能拿去镶嵌钻石。毛坯铸造与打磨工序中产生的金屑被按照颜色分开收集,装在标示着金的纯度与种类的玻璃小瓶子里。 镶钻金饰和钻石一样,通过x-met7500手持式x射线荧光光谱仪的检查之后,也会被装进塑料小袋子里,只不过上面的小贴纸写的是有关于这件镶钻金饰的资料。 最末端的房间里,精美的成品被拿出来售卖,这里的钻石都是上等货,就算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只要有一丝光线,它也能发出火一般的光芒。 彼得神父拿着一枚黄金十字架,十字架的中心镶嵌着一枚大概有着一点五克拉的钻石,十分纯净,带着浅淡的蓝色。 “谁又能拒绝得了呢?”他嘀嘀咕咕地说:“既然已经到了这儿——” “不,我不想要。” 彼得神父眨了眨眼睛,出于好奇,他转过头去找是谁能够那么坚贞,嗯,在这般繁多而又璀璨的诱惑下。 那个小女孩儿,她的母亲正尝试着在她瘦骨伶仃的手指上套上一枚镶嵌着心形粉色钻石的戒指,她只是轻轻晃动手指,戒指就掉下来了。 那可是一颗有着水滴大小,有着均匀而鲜艳的粉红颜色的钻石啊。 (待续) 第两百五十五章奥尔洛萨二 ps: 两百五十三章到两百五十四章重新写过,去看哈不然就看不懂鸟 康斯坦丁。克洛文的脸上又是肿胀又是麻木,就像是被人来回扇了几十个大耳光,他没别人那么聪明,反应也有点迟钝,但他懂夫人的意思,她挑中他,就是因为他是最蠢的。 夫人似乎没察觉到养子的羞惭与忿怒,她伸出手,百无聊赖地转了转那颗镶嵌着金钻的戒指:“那么说,你已经和他们确认好,用钻石来付账啦?” “是的,”康斯坦丁说:“钻石又小,又轻,想要变换成现金,或是用来抵押都行。” “他们想要切割打磨好的完成品还是毛坯?” “完成品,”康斯坦丁说:“我们在毛坯的价格上有争执,所以,全部选择完成品。”他说的也对,钻石的很大一部分价值取决于后期的切割与打磨,一批毛坯的价格在十万元到百万元间上下浮动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你准备怎么交给他们?” 康斯坦丁犹疑了一会:“我们不能直接把钻石交出去——我们不能公开它的去向。” 夫人撅了撅嘴,她是经历过战争的人,那场战争持续了二十多年,它的余波直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消弭——有些出产钻石的地区与国家仍处于暴力,血腥与无止境的自相残杀之中,独裁者与叛军就像驱赶猪羊那样驱赶着他们的人民去挖取和寻找钻石,然后用这些钻石来换取维持他们统治必须的武器,军备、燃料、食品、药品、交通工具以及雇佣军队,大量质优价低的钻石毛坯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节制地冲入了市场,造成钻石价格猛然下滑。当时掌握着全世界百分之九十钻石交易的世界钻石中心统售组织认为这种情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他们用尽手段,促使人们相信,只要他们不去购买那些混乱地区的钻石,就能遏制内乱、虐待与屠杀——组织的想法和提议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得到了诸多有力人士的支持,没人愿意在佩戴一枚精美的钻石戒指的时候还要配搭上一个或更多个悲惨的亡魂——最终。钻石的五大出产地,六十一个地区与国家签订了一份世界钻石进程证明协议,协议上注明,他们出产的。零点五克拉以上的钻石都必须用激光打上标志着出产地的代码。如果有地区和国家的钻石被证明用来购买军火,或者雇佣军队,那么交易所就有权终止他们的合法买卖。 这份协议的最大受惠者是谁呢? 哦,别太幼稚,当然不会是那些动荡地区的平民百姓,能够从中获益良多的赢家只有一个——就是站在统售组织身后的某个联合矿业公司。 被关闭了合法交易途径的统治者们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只会挖出更多的钻石,然后以走私的方式把毛坯卖出去——价格只有以往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的利润引得无数钻石商人趋之若鹜,毛坯之中的大部分都流向了那个联合矿业公司——这个公司为这份协议所做的仅是关闭了一两家小交易所。却对百分之十五的钻石毛坯来源绝口不提。 奥尔洛萨的钻石产量与储备量逐年上升,它已经成为了一个威胁,还是个很不听话的威胁。世界钻石中心统售组织会欣喜若狂地抓住这根小辫子的。 “有办法弄到一批没有打码的钻石吗?” “我不能保证,”康斯坦丁说:“数量太大了。” “我们的货款总共是多少?” “一亿七千五百万。” 夫人在心里快速地计算了一下,卖方不会想要小于零点五克拉与大于两克拉的钻石的。小于零点五克拉的钻石没有价值可言,而大于两克拉的钻石容易引人注目,同样的,他们也不能暴露出钻石的来源,而一颗介于一克拉与两克拉之间的优质无色钻石价格在每克拉一万元左右,康斯坦丁说的很对,想要无声无息地弄到几十。几百克拉没有打码的优质钻石还不算太难,上万克拉,只要有一个打磨工人或是检验员出了问题,各种调查与询问就会接踵而来。 而打码的钻石会通过网络直接在统售组织那儿打戳子,他们会关注钻石的去向,如果说不清楚也会是件麻烦事。 “和我讲讲。”夫人说:“你准备怎么说?” “我想让这批钻石彻底失踪,”康斯坦丁说:“我们会像谈正常生意那样的谈,签合同,做检验,钻石会被暂时保存保险库里。然后,在某个夜晚,保险库被人打开了,钻石被抢走了。” “谁的保险库?我们的?” “朋友的。”这个说法表示这个保险库将会属于一个外围人员。 “那批钻石就会变成赃物了。” “是的,但他们会有办法处理的,”康斯坦丁说:“奥尔洛萨每年要卖出上千万克拉的钻石呢。而且,”他说:“我还会提供一些镶嵌好的钻石饰品。” 夫人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用铂金吗?” “是的,”康斯坦丁说:“铂金。” 夫人往后一靠,满意地抚摸着缠绕在手腕上的皮念珠。 “你的想法很好,”她赞扬道:“我们就那么干——最后一个问题,你打算让谁去抢走那批钻石?” “我们?” “不,”夫人向前倾了倾身体“让比桑地家族的人去。” “可是,”康斯坦丁结结巴巴地说:“他们是不会愿意的。” “那就去说服他们,”夫人带着那种可憎的笑容说:“那只是个青涩的小苹果。不是吗?” (待续) 第两百五十六章奥尔洛萨三 ps: 第两百五十五章有补充到三千字,记得去看哈。 比桑地的回答当然是“不” 夫人的保健医生来看她的时候,委婉地做出了提醒,康斯坦丁毕竟还是她自己挑中的继承人“外面已经流言纷纷,”保健医生说:“他们说你对康斯坦丁很不满意。” 年轻人们跃跃欲试,以年纪论可以做他们父亲的康斯坦丁处境尴尬。 夫人闭着眼睛,捧着一根长长的珐琅烟杆,烟杆的嘴儿是象牙的,被烟雾熏染成了焦黄色,在烟嘴与烟杆的交汇处,是一圈圆形小钻。 “只不过是逗逗傻孩子罢了。”夫人说。 在接待自己的保健医生时,夫人的穿着很朴素,银灰色的束腰高领薄呢长裙,从纤细动人的腰部开始,一排钻石纽扣一直扣到下颌,她的面孔被遮掩在虚无缥缈的青色烟雾后面。 保健医生叹了口气,他与康斯坦丁的关系并不亲密,但他爱着夫人,在他还是个满脸痘痘的青少年时就爱了,虽然他知道他连夫人的情人资格都够不上——夫人从不讳言出自于人类本性的需要,她的丈夫和情人都曾抱怨过克洛文家的女儿在床上太过贪得无厌——而在他的婚姻中,从来没有一天七次,只有七天一次,就这样他仍会感觉力不从心,但他还是爱她,实习结束后,他放弃了可期的,平和而又光明的前途,跑回北边来做个小小的,危机四伏的家庭医生就是为了这个。 他提醒夫人,不是为了康斯坦丁,而是为了夫人。 “和我说说你知道的吧,”夫人说:“比桑地家族拒绝啦?” “这还用说吗,”保健医生无可奈何地答道:“克洛文和比桑地可是做了快五十年的死对头啦——他们愿意来干这笔买卖,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合作。只是因为‘那些人’想要他们干。”他歪歪头,做了个手势,在北方,这个手势代表着联邦政//府:“整桩交易中。比桑地家族实际上只起到了一个跑腿儿的作用,他们把我们要的东西带过来,然后把那些人要的东西带回去,从中扣取一部分作为自己的佣金,在他们的任务中,可绝对没有持械抢劫这一条——要是我我也不干,奥尔洛萨是克洛文家族的地盘,谁知道那些据说会被关掉的警报会不会被突然打开,遣走的警卫会不会突然折返呢?他们只有二十个人,其中两个还是孩子。一个是比桑地的继承人,如果他们在这儿被抓进了监狱——那全世界的人都会笑掉大牙的。” 夫人翻了个白眼,她在这么做的时候还是那么漂亮。 “可不能那么说,”夫人悻悻地说:“康斯坦丁告诉我,在奥尔洛萨。我们就连一万克拉未经打码的钻石都拿不出来。” “您就别为难他了,如果给他几个月,一年,二年的时间,想要筹集到这点钻石或许不会是件很困难的事儿,我们给他的时间太少啦。”保健医生通情达理地说。 “那现在呢?”夫人问道:“那个蠢孩子打算怎么做?” “他和叶列娜通了电话,”保健医生说:“我估计他是想把这件事情交给她做。叶列娜在没有入狱前是个很不错的快手(指出色的盗贼),她给康斯坦丁生了个儿子,康斯坦丁送给她父母一套别墅,还送她的弟弟去上大学——她对康斯坦丁应该还是挺忠实的,而且这件事情操作得当不会有危险。” 夫人讥讽地笑了笑“别让这件事情出意外。”她说:“让他们看着。” “是的,”医生说:“遵命,夫人。” 他在退出房间之前,跪下一条腿,吻了吻夫人的手。把嘴唇贴在她带着的方形钻戒上。 *** 奥尔洛萨的教堂只有三个顶,但比起坐落在首都的,有着三十三个洋葱形顶的圣巴西略大教堂来,它的奢华程度毫不逊色,它的三个穹顶镀着纯金,穹顶内部装饰着色彩艳丽的黄金马赛克装饰画,圣像屏风的边框是银和铜的,上面镶嵌着有色宝石,圣杯与圣物盒都是金的。 “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啊。”彼得神父叽叽咕咕地说,他和之前出身于海神岛的神父有着同样的毛病,就算领受了再多的圣体,倾听了再多的忏悔,做了再多的祈祷和弥撒,他们也永远无法驱走那只名叫贪婪的魔鬼——见了贵重的东西,他们的手就忍不住的痒痒。 他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口袋里那样冷冰冰的东西抚慰了那颗被狼伤透了的心。 游客们从他身边经过,惊讶的视线落在彼得神父的白领圈上,似乎很纳闷一位神父怎么会走进东方正教的教堂。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彼得神父在心里说,我们本来就是一棵葡萄藤上结出的果子,那些会为了用三根手指画十字还是五根手指画十字,领圣餐的时候是单放小饼干还是需要加上葡萄酒,洗礼的时候是洗个澡还是点点额头诸如此类的狗屁理由发动战争的年代已经过去很久了,一个神父有个修士司祭的朋友简直就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彼得神父和他的朋友是在网络上认识的,彼得神父需要一批圣物,而他的朋友恰好有,在经过数次试探性的交易后,他们发现彼此居然都在为暴徒们工作,彼得神父是比桑地家族的人,他的朋友是不拘于那个固定的家族,他和劳尔爵士一样是个掮客,只不过从他手上经过的,不是军火,而是情报。 当然,这份友谊是需要金钱来维持的,大量的金钱。 彼得神父的朋友很快出现了,他站在辅祭通道的圣人挂像下面,据说那是个好心的强盗,是第一个上天堂的人。 他和其他的司祭那样留着浓密的胡子,带着黑色的帽子,穿着同色的长袍,步履轻盈,面容严肃。 彼得神父和他的朋友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教堂,距离午饭还有会儿。但正好是上午加餐的时间,彼得神父的朋友熟门熟路地带着他走进了一家全部用木头搭建起来,有点歪斜的小屋子。 在等待面包,红菜汤。炸鸡,炖肉和蛋糕上桌的时候,彼得神父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礼物。 有着女人小指头粗的金链子,金链子上挂着苦像(有着受难耶稣像的十字架),苦像也是纯金的,有男人的手掌大,工艺精美,在耶稣的双手手肘与脚踝位置嵌着四颗红宝石,象征着钉子钉下后圣子留下的血,圣子头部的位置有着一个钻石镶成的光圈。 “我的乖乖。”司祭说:“这可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宝贝。”他把它放到手上反复摩挲“它是挂在橱窗里最大的那个,是不是,我看到过,可是始终没能下决心把它带回家。” “因为你就等着有人送你呢。”彼得神父说:“拿着吧,这是你的了。” 司祭欢欢喜喜地举起金链子,把它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把苦像塞进长袍里,这样从外面只能看到轻微的突起:“你是个慷慨的好朋友,”他说:“但丑话得说在前头,这可不能计算在费用里头——或者一两条无关紧要的花边小消息我可以奉送。但别的不行。” 彼得神父故意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说过这是礼物,”他在侍者送上淋着鱼子酱的小面包时闭上了嘴,等他走开后神父才继续说道:“花边小消息你可以下次再和我说,我想知道的只是一些普通消息,既不会被登在报纸上,也不会引来太多的鲨鱼和北极熊。” “你先详细的说说呗。” “七月的奥尔洛萨真是太多蚊虫了。唧唧嗡嗡聚成团,我看到一头驯鹿被它们堵住了口鼻,颓然倒地,这个不祥的预兆让我心惊胆战,我很担心这些小虫子会跟着我们往南走。您觉得呢?它们是不是有迁徙的征兆?” 司祭做了个有关于价码的暗号,彼得神父心领意会地点了点头,他才做出回答:“小虫子是北方的特产,南方会让他们水土不服的,它们只会往更北边走。” “那么闹哄哄的小虫子,大概会闹到什么时候?” “小虫子每年都会闹哄哄,但今年和明年会特别厉害。”司祭说。 侍者端上了浇着酸奶油的红菜汤。 在品尝包裹着奶油内馅的炸鸡时,彼得神父慎重的考量了一番口袋里的支票面额,决定再问一个问题:“那我能知道,往更北边去的小虫子是在找些什么吗?” “小虫子嗡嗡叫,它们还能找些什么呢?当然是新鲜的血和肉啦。”司祭说:“但要知道它们找的是驯鹿还是狐狸,你还得自己亲眼看看。” “客人太放肆,主人是要生气的。” “那么客人只能带着他的疑惑回家了,”司祭笑着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超过了普通的范畴,你是我的好朋友,彼得,我可以额外在送你一个与之相关的消息,那就是,顶多半年,这个消息就一文不值了。” 彼得神父在侍者送上炖牛肉和马铃薯的时候耸了耸肩,司祭的这句话已包含了不少信息,穷追猛打不是聪明人的风格,他从外套内侧摸出一张夹在皮革夹子里的支票,反着垫在司祭的黑麦啤酒杯下面。 司祭像猫一般伸出爪子将那片薄薄硬硬的东西攫到了手里,他看了看上面的金额,满意的把它装进了长袍宽大的口袋里。 接下来他们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从司祭嘴里出来的东西都是能用来换钱的,他当然很吝啬,而彼得神父也得提防着自己无意中说出的话成了司祭的小宝贝。 在这两人瓜分一只有着脸盆那么大的蜂蜜奶油蛋糕时,一对儿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引起了这两个圣职人员的注意。 “乖乖,”司祭说:“什么都不必做就能拿到两百万元啊。” “可不是,”彼得神父表示同意:“多么美丽的小少女啊。” 他说,眼睛紧盯着那位美貌少妇的颈脖,上面挂着一颗祖母绿形的粉钻,她还带着钻石戒指与手镯,带着的——应该是她的女儿,头发上也闪烁着钻石的光芒。 司祭的意思是说,单纯的抢劫,就能从这两个人身上弄到不下于两百万元的额外收入,绑架勒索那得另计。 “可惜现在不行啦。”彼得神父叹气道,和司祭碰了碰杯子:“我们如今都成了老好人,再也干不得违法的买卖了。” 话虽那么说,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瞧瞧,他总觉得这个少妇有着几分似曾相识,她的女儿也挺眼熟。 (待续) 第两百五十七章奥尔洛萨四 彼得神父在追加的烤肉串前想了很久,才从切加勒。比桑地身上想到了别西卜,再从别西卜想到了撒沙,再从两个男孩的身上想到了倒霉催的约翰。卡逊。 “老头子”们想要对别西卜。比桑地进行“考验”无论是切加勒。比桑地还是彼得神父对此都没什么话好说,但让他们不满的是,他们确定的目标是约翰。卡逊——一个傻乎乎的,与世无争的海洋生物学家,他固然犯了海神岛的规矩,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但在往日,他顶多会被威胁殴打一番,只要能请个可靠的人来做担保,付上一笔令人满意的赎金就能毫发无损地回到温暖的家里。但“老头子”们,尤其是和理查兹家有来往的几个,被凯德。卡逊的钞票迷花了眼,他们坚持,既然比桑地坚持要理查兹家为他们的背叛付出代价,以至于他们没法从约翰。卡逊那里拿到钱,就得从他的兄弟那儿大捞一笔才行。 他们把约翰。卡逊推到别西卜面前,要求男孩杀死他,以作为通过家族“考验”的凭证。 海神岛上的男人都曾杀死过无辜的人,但对于一个家族的继承人或将来会有个重要位置的年轻人来说“考验”的目标人物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那人最好是个无赖,恶棍,一个活在世界上毫无裨益的蠢货。譬如切加勒。比桑地“唐”的儿子当初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个靠女人的*发财的禽兽,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把柄,他甚至不惜亲身上阵诱惑有夫之妇,拍下她们的裸照或视频敲诈要挟,非常不幸地,其中一个女人的丈夫因此而得了抑郁症,吞枪自杀,女人的叔叔是海神岛的“朋友”他把这件事情和五万元的支票交给了那时的“唐”“唐”让自己刚成年的儿子去干掉了那个混蛋,还烧掉了那混蛋藏在保险柜里的所有文件和照片。 就连托托,他父亲是家族的“铁榔头”可他第一次动手的对象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那家伙杀了两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却靠着心理医生开出的证明逃脱了应有的惩罚。 彼得神父的“考验”目标也是个神父,他猥亵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的父亲是海神岛人,他在西大陆开了一家餐馆。 这种做法对心性未定的大孩子是有好处的,杀死一个罪恶累累的人会减轻他们的负罪感,消磨掉那些必有的焦虑不安,让他们的心尽快平静下来——甚至在之后的任务和工作中,长者们也会注意不要让他们太快接触到“马索耶”赤//裸裸的,残忍暴戾的那一面。海神岛人信奉循序渐进,潜移默化,一颗钢铁似的心脏不可能生下来就有,它得经过长时间的磨练与捶打方能成形。 那些“老头子”们的儿子和孙子里,也有不少没卵蛋的孬种,但他们只会叹口气,跑过来求“唐”给他们找个能稳定来钱的安全地方好好呆着,而不是逼着他们拿起枪像个男人那样地去“工作”但他们的宽容从没出现在别西卜。比桑地身上。 彼得神父咂了咂嘴,切加勒。比桑地这十年来设法将近半成的“老头子”卷进了争权夺利的漩涡,他们厮杀的兴高采烈,对比桑地家族的事情也不再那么关心了,但他们扔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别西卜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是个乖孩子,彼得神父真心希望他能有个好下场。 事实上,他也想说说自己的意见——真正该死的是那个和自己嫂子私通的凯德。卡逊,还有那个和自己小叔子搅在一起的婊//子,问题是没人愿意为他们付钱。 卡逊夫人的座位与神父与司祭之间间隔了三张桌子,那个女孩曾经吸过毒,彼得神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或许她现在还在戒断治疗中——她瘦得可怕,她妈妈搂着她的时候,就像是搂着一具医疗用的骨骼模型。 她母亲正在轻声向她推荐本地相当出名的蜂蜜薄煎饼,甜菜丝鲱鱼沙拉,还有沾有黄芥末的肉冻,这些还是十五年前,她父亲带她到奥尔洛萨时给她留下深刻及鲜明印象的绝妙美食,神父看得出那女孩不想让自己的妈妈失望,但她拿起叉子和吞咽食物的动作与神态会令一个饿了三天的人胃口全无。 毒//品还在控制着她的大脑呢,神父摇摇头,她不会对别的东西,哪怕是维持她生命的食物产生兴趣的,现在只要有个善解人意,并且能够靠近她身边的小贩子,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重吸的——他想起这个女孩了,海神岛上很多人都不喜欢西大陆人,尤其是奇兹。卡逊这种生活优裕,思想单纯而又过于自我与放纵的女孩,理查兹家也没对她手下留情,那种一下子将全身的快感直接提到最高点的经历会让她在每个午夜梦回之际为之猝然惊醒,难以摆脱。 她还有得吃苦头呢。 (明日上午补全哈,谢谢) 第两百五十八章奥尔洛萨五 海神岛的“马索耶”成员在必要的时候,会用“自己的语言”也就是黑话相互交流——“一切正常”表示事情正在顺利进行之中;祝海普顿的小美人“生日快乐”代表着运送走私物品或毒//品的,叫做“小美人”的船只已经安然抵达海普顿;用带着时间的歌名来暗示一次越狱活动的确切时刻;“醉汉”代表不可收买的警察;“脏东西”是黄金;有人对一个监狱的黑//帮分子说:“给你弄一块蓝宝石。”别误会,这可不是说要让他好好打扮一番“蓝宝石”在黑话里代表着假释,意味着这个暴徒距离“醒过来”(被释放出狱)的时间不远了。 北方的黑帮也有自己的黑话,他们说要弄点“果子露”的时候,不是去餐馆,而是去寻仇滋事,因为“果子露”代表血,也因为这个,杀人或者重伤被他们叫做“湿了手”“湿了手”的人会需要很多“润滑油”(钱)去“旅游”(潜逃),好让自己不至于被“刀子扎着”(被逮捕),戴着“手镯儿”(手铐)扔进“皇帝的行宫”(监狱)里。 南边和北边的人当然说不到一起去,虽然他们的黑话中也有相通的部分,但谁会去和自己的仇敌亲亲密密的呢。 但彼得神父也不能就这么把自己心里的疑惑直白地嚷嚷出来,司祭固然是个寡廉鲜耻,胆大妄为的家伙,但他也没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人人都可收听的自由广播电台。 彼得神父问奥尔洛萨的蚊虫,实际上是在问聚集在这里的北方佬儿,他的担心无可厚非,以集装箱计算的军火,还有被召集而来的大批暴徒们,就算有政//府担保,谁知道克洛文夫人会不会突然发了疯呢——司祭的回答既是为了钱也是为了北方人,他们即将与另一个地区开战。如果因此而被“马索耶”误会,那可真是又危险又可笑,然后彼得神父又尝试着询问了这场战争有可能会持续多久,司祭也告诉他了——神父想要知道战争的缘由。哎,这个可就不在普通消息的范围内了,而且卖出这个消息很有可能会激怒克洛文夫人,如果海神岛人想要知道就去自己调查吧,反正不能从司祭的嘴巴里冒出来,至于那个所谓的有效时间,司祭将它延长了两倍,有人问起来他也好推脱——因为这场战争在三个月内就会全面爆发。但他也没说谎,因为这个消息在三个月后就会人所皆知,更别说是半年之后了。 康斯坦丁给他们的消息是。四十八个小时后,他会将价值两亿元的钻石带给他们——货款是一亿柒仟伍佰万没错,但是比桑地家还得将这些钻石换成钱,看在“那些人”的面子上,手续费算的很低。但肯定是要的。 为了能够充足地利用人手,别西卜和撒沙被安排在一个有两个卧室的家庭套间里,彼得神父回来的时候,两个男孩正在小会客厅里嗯,做功课。他们这次出外差,带了一皮箱的教科书和作业本,还有几打试卷。彼得神父真想看看那些暗里地检查他们行李的北方佬看到这些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 彼得神父和别西卜说了今天的事情“你们可以出去玩玩了,”他说:“在政//府没拿到钱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 外面都是大团大团的蚊虫,不知道为什么,别西卜的血特别吸引它们,但和大部分男孩一样。假如能够在写功课和出去玩之间选择,他们肯定是会选择后者的。 “我们明天出去,”撒沙说:“今天再做一个阅读练习吧。” 彼得神父在别西卜看过来的时候耸了耸肩,摊开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他没考过act,也没考过sat。 “我肯定是头一个一边做着买卖一边还得写功课的可怜虫,”别西卜说,不过他只是玩笑般地抱怨一句罢了:“我们看那本书?” “看学校要求的必读书目,”撒沙找了找“我带来了,看看这本,很应景,蝇王。” “恶魔的故事?” “差不多。”撒沙说,他在六岁的时候就在父亲的记忆里阅读过这本书。 “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撒沙老实地承认:“看了这本书,许多人都会感觉想要大哭一场。” 别西卜看着他“我以为我们该读读比较轻松愉快的书,鉴于我们正在做的事情。” 撒沙在找另一本的书的时候,别西卜突然改变了主意——“不,”他说:“还是让我们读读那本蝇王吧。” 这本书只有十三万字,别西卜和撒沙头靠着头看完了它,与其说这是一本描写恶魔的书,倒不如说是一本描写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沦落为恶魔的书,整本书所呈现的是一种晦暗,混乱而绝望的场景,由浅及深,最终浓稠得就像是一块肮脏的沼泽——主角拉尔夫在结尾时获救了,他没有被杀死,其他活着的孩子也能够就此返回文明社会,但是——一切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他们杀掉同伴的时候是那么的兴高采烈,”别西卜说:“他们杀了三个人,把野猪和同伴的脑袋插在桩子上,可最后还能好端端儿地回家。” “所以我们才会毛骨悚然。”撒沙说,如果是那个性情决然刚毅,敢于听从医生的建议而将吃了人的溃兵全部枪杀的上尉在那座岛上,他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杀死所有的孩子,就像那些溃兵已经不是人了,那些孩子也只是野兽而已。 撒沙低头翻了翻书:“你说他们杀了三个人。我记得只有西蒙和猪仔?” “还有拉尔夫,”别西卜说:“拉尔夫死了。” 他换了个姿势,躺下,把头放在撒沙的腿上,双脚架在扶手上:“算啦,让我们往高兴点的地方想想,一群孩子杀了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本书一开头就说世界发生了核战争,那会死多少人,几百万,几千万?”他兴味索然地说:“猜猜我想到了什么?撒沙,我们毁了艾比的儿童拳赛,但康斯坦丁接过去做了,我们也许救了几千人,但又给他们带来了上亿元的军火,战争爆发,即便只在一片小小的区域里,有多少人会因为那些金属箱里的东西死去?” “这正是‘那些人’希望的事情。”撒沙说,他看了看就摆在桌上的扰频仪,上面的小红灯闪烁着,表示它正在工作,确保这个房间里的任何谈话都不会被窃听:“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地区和国家愿意加入联邦吗?是因为联邦在成立之初就确定了一条法案,任何未被联邦成员授予联邦政府的权利,宪法也不禁止他们拥有这些权利,它们将一如既往地是属于联邦成员以及人民的权利——联邦的宪法对地区与国家是否可以脱离联邦始终保持沉默,各个加入联邦的地区与国家也从未将镇压脱离的权利交付给联邦政府,所以说,他们一旦想要脱离联邦,就可以脱离,这是合法的,联邦既不能制裁,也不能阻止,遑论动用武力。” 别西卜睁大了眼睛。 “奥尔洛萨的更北边,是将近三百多万平方英里的辽阔地带,百分之八十的连绵不断的永久性冻土,百分之十五的孤立的不连续永久冻土,平均气温是零度,最低可达零下八十度,那是可以将钢铁也冻裂的超级低温,土地贫瘠,人迹罕至——但是,它很富有,金刚石、金、石炭、天然气、锡、黑色金属、其他有色金属和稀有金属,可采伐木材达103亿立方米,还有丰富的动物资源——在战争时期,只有联邦才能提供给它食物,药品和燃油等等,但现在是和平年代,它可以自己去买,有无数的人愿意和他们做生意。” “他们不需要联邦了。” “可联邦还需要他们,很需要。”撒沙语气平和地说:“它可以脱离联邦,但这是需要全民公投的——如果他们的政府不能表现出能够支持起一个独立国家的能力与信心,他们的人民是不会同意的——譬如说,从未稳定过的物价,倒闭的银行,贪污受贿的官员,种族之间的冲突,动辄席卷全区的罢工,虚弱胆怯的军队与警察,以及非法组织之间的大规模火并——就像这次。” “这些都是联邦控制的?” “不一定,但‘那些人’看到这些一定会万分喜悦的,”撒沙说:“——看,别西卜,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干预的了,国家机//器开动的时候从来就是势不可挡,就算是一百个‘马索耶’阻挡在道路上,也未必能让它颠簸一下。” “我知道,”别西卜说:“这笔买卖是必定要做成的,我们不做,也会有别人做,但我并不因为这个而感到安慰。” “你如果真的感觉很不舒服的话,”撒沙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时间久了点。” “什么办法?” “成为联邦总统。” (待续) 第两百五十九章奥尔洛萨六 ps: 这是第二更哈! 别西卜确信,他没血缘的兄弟和最亲密的朋友是个缺少幽默细胞的人,他说出来的每个笑话都会让人冷得打颤——如果他真的能够像切加勒。别西卜所希望的那样借助着异能者超乎寻常的体能与智力(这点他倒没觉得)申请到一所顶尖大学,并成功地在大学的四到六年里架设起自己的人际网,从而在之后的三十年里成为一名正直、清白而富有的上层人士,那么他的后代,他的孙子和曾孙,也许还要等到玄孙,才能抹去人们对于“马索耶”的恶劣印象,踏上政坛——或许,一个大区的区议员? 联邦总统? 在他最恶劣的梦里也没冒出这么个人物来——看看那些能够成为总统的人吧——除了去年当选的那个,几乎每个都和一个或几个历史可追溯至国王与贵族时代的大家族,大财团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而那个新总统,他的胜利有着很大的水分,有人称呼他为幸运小子,一点没错,他故意模仿在联邦历史上颇为有名的一位总统,他赢了,那个仍旧在政坛上有着不小能量的“第一家族”恰好没有合适的待选人,而他精妙的表演取悦了他们,他们称他为“继承人”并确定他和那位得到大多民众喜爱的总统同样英俊有为;他承认自己曾经吸//毒,获得了青少年们的共鸣,年长者则认为他是个诚实的人;而且他只有四十二岁,在政治家中算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宣称如果自己当选会为人民带来一个崭新的,光明的联邦;相对的,他的竞争者已经六十九岁了,又不幸地在竞选前夕遇上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金融危机,另外,这位前任总统所属的党派已经在台子上待了十二年,喜新厌旧的人民已经不再想要看到那面代表着保守党派的绿棋子了。 “你决定了吗?”撒沙推他的脑袋。 “做联邦总统?” “不。”小霍普金斯表现的像是从来没听到过这个词:“我们的功课,你打算先做那个?五十道的选择题,二十道填空题,一篇有关于人性沦丧的作文。先做那个?” *** 让别西卜烦不胜烦的小飞虫能飞多高? 不知道,反正它们学会了搭电梯。 站在有着一千多英尺的水泥高塔上,一小团蚊虫仍然紧跟着别西卜,别西卜都快要伸出几根触须来驱赶它们了,就连撒沙的药膏都没了作用,它们就是喜欢他,喜欢的命都不要了——向那些即便死透了也依然牢牢地黏在海神岛继承人皮肤上的勇士们致敬! 塔上的防护墙与成人的胸口位置齐平,原来的防护墙是玻璃的,但奥尔洛萨太冷了,最新的特殊玻璃能够低受零下八十度的低温。夹着它和固定它的钢铁却不能,幸而那时候也没人能冒着严寒上来看风景,除了政//府又损失了一笔钱之外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他们在夏天匆匆忙忙地把观景塔平台上的防护墙改成了水泥的,这种防护墙有碍视野,但安全。 游客们紧贴着防护墙往外看。一些人带了望远镜,别西卜和撒沙不需要,他们可以看见一个修士正在忙于挤羊奶,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对小情人正在墙壁投下的阴影中接吻。 从观景塔上可以看到整个奥尔洛萨城,还有城市边缘的大坑——奥尔洛萨夏日的云层异常稀薄,空气洁净。整个城市轮廓清晰可见,它是个规整的长方形,同样形状,白色与黄色的房子密密麻麻地一幢紧挨着一幢,中间没有大片的绿色,也没有蓝色。道路就像是作业本上的网格线,横平竖直,它们框出来的每块地方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只有在市中心与市区边缘才看到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绿色,市中心的绿色是给官员和商人们享受的。市区边缘是他们的小别墅。 紧挨着这座城市的,是一个螺旋形的灰黑色巨坑,几乎有五分之一个城市那么大,在它的中心,有着一道由旋转的气流带起的灰尘柱,细而笔直。 一边的导游正在喋喋不休的介绍这个大坑“难以想象,”他喊道:“这个坑是人工的,亲爱的朋友们,最开始它只是个小小的狐狸洞,请比划一下,就是只能容许一条狐狸钻过去的小洞,然后人们发现了钻石,那时候的国王,让流放到这个苦寒之地的罪犯来挖掘它们,他们使用的是什么工具呢?木棍,对,就是那个木棍,以及几十把铁锹,”他挥舞着手臂,神情要比游客们激动得多:“直到五十年前,他们才开始放弃铁锹,开始使用挖泥机,是的,就是你们在观景塔下面看到的,重达二十二吨的挖泥机,它是专用来挖钻石的,凭借着这种机器,工人们在这里挖出了一点六五亿立方米的石头,从而造成了您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巨大的坑,这个坑,直径一英里,二分之一英里那么深,”他声嘶力竭地说道:“就连太空中的宇航员都能看得到它,他把它形容为地球上被上帝的小拇指戳出来的小洞洞——多么可爱的小洞洞啊,可您们知道,它有多么危险吗?”他故作神秘地伸出了手掌,五根手指直挺挺地举向空中“它太大了,所以,它形成的空气湍流,能够将直升机,或者小型飞机吸进去——在政府禁止这类飞机飞跃这个小洞洞的上空之前,它已经吞掉了五架飞机!” 这个认真到让人头晕目眩的解说员实在是太吵了,别西卜和撒沙交换了个眼神,他们耳聪目明,所以格外难以忍受,他们想看的东西也已经看到,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导游的大嗓门儿一直跟着他们进了电梯:“在这里挖掘钻石可不容易,冬天的时候,润滑剂都会冻成冰块政府从这里挖出了近钻石,不是用卡拉计算,而是用磅,亲爱的朋友们,磅!多么惊人啊”“是挺惊人的,”别西卜尖刻地说:“那些犯人们应该用他的舌头去挖矿,我担保那可比木棍结实多了,或者就连铁锹也比不上呢。” 撒沙拧过头去微微地笑了一下。 观景塔的电梯隐藏在观景塔的内部,就像只挂在井壁中的水桶,因为它的一部分构件都是无法承受零下八十度的低温的,在严冬时节,政府会在电梯上下的通道里供暖,对它的检查也频繁到了让人不耐烦的程度。 电梯有四部,两两相对,一上一下,或许是设计者想要卖弄花俏的缘故,它的箱体有一面是玻璃的,正好可以让人们看到对面电梯的乘客。 撒沙转过头去的时候,另外一部向上的电梯正好与它的同事擦身而过。 奇兹。卡逊的举动吓了她母亲一跳——女孩突然扑向了玻璃,把脸和手掌紧紧地贴在上面,鼻子撞在玻璃上,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从鼻孔里流出来的,深红色的温暖的血和眼泪混杂着涂抹在了玻璃和脸上——她竭力睁大眼睛,瞳孔在白色的亮光下变得有原来的两倍大,隔壁的电梯往下,她的身体随之下滑,她母亲及时地抱住了她,她就垂下头,低到能够扼死自己的地步——时间是那么短,只有一秒,或是两秒,她所看到的就只剩下了摇晃着的钢索。 “撒沙,”她哭着说:“霍普金斯。” (待续) 第两百六十章奥尔洛萨七 霍普金斯隐约听见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但那个大嗓门儿导游给他的刺激太深了,他的耳朵就像是塞进了一窝小虫子,他看向别西卜,别西卜正在那儿揉耳朵。 电梯飞速下落,凉风呼呼地从电梯的顶部吹下来,游客们纷纷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但没人为此抱怨,少许不适换来的是他们只需要在这个封闭拥挤的小空间里呆上二十秒,没人愿意交谈,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电梯顶板——人太多了,多到保持正常姿势就会不可避免地让自己的嘴唇碰擦到别人的脖子或头发,有肚腩的人拼命地吸着气——电梯停了,门打开了,外面的亮光照了进来。 为了节约起见,奥尔洛萨市政府没有在观景塔下面增设多余的建筑,电梯门一打开,迎接游客们的就是空旷荒凉的原野,虫子,和他们的游览车。 在游览车旁边,是那部重达二十二吨的挖泥车,有两个半成人高,游客围着它拍照,别西卜与撒沙穿过他们,径直走回了自己的车子,有两个人陪着他们,另外一部车子上还有四个人。 别西卜上车之前就拉松了自己的领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撒沙伸手过去,抓住一只在别西卜耳朵边缭绕不去的小虫子:“彼得神父告诉我,在十二大街上有个很有趣的地方。” 车子启动了,撒沙瞥见有人在奔跑。 “我是医生,”一个男人大叫道,电梯里的人给他让开位置,这可真不容易,几个人都被迫踮起了脚尖,电梯的控制人员扳下应急擎,电梯迅速往下降落。医生在两个游客的帮助下把女孩翻过来,让她仰躺“有过癫痫病史吗?”医生问。“不。”卡逊夫人说,不过医生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扭成条塞进奇兹的嘴里。 “我看到她是突然砸上去的,”一个男性游客说:“像是看到了什么——挺有诱惑力的东西。所以忘记了还有块玻璃——不像是晕倒。” “谢谢。”医生说,他轻轻掀起奇兹的眼皮,观察她的瞳孔:“唔,看上去还不是很糟糕,”卡逊夫人感激地接过一个年轻女孩递过来的浇透了冰水的纸巾“这水是我从酒店的冰柜拿的,”女孩说:“和纸巾一样,没开过封,很干净。”医生接过纸巾,给他的临时病人擦干净了脸。 电梯一落到底。游客们就赶紧跑了出去,先前向医生回报情况的男性游客帮着医生将奇兹。卡逊搬出电梯,五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至。 奇兹在还没上救护车之前就清醒了过来,她想要回酒店。但她母亲坚持要到医院做个检查——检查下来的结果,奇兹。卡逊只是非常轻微的鼻软骨挫伤,而且到医院的时候就连鼻血都止住了,鼻尖略微有点肿,但没有歪,接下来只需要做点冰敷,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卡逊夫人一直陪着女儿。等到奇兹。卡逊完全地睡熟了,她才走出房间——她和奇兹住的也是一个套间,外面有个小会客室,凯德。卡逊正在外面等着她,他的头发还有点湿,脸上带着倦意。看得出是赶过来的,会客室里还有两个女裁缝,她们给卡逊夫人带来了一整套的,北方佬儿的贵妇人最喜欢的那种传统礼服,包括束身衣。依靠鲸鱼骨架撑起裙子向四周展开的箍骨裙,双层衬裙和大摆外裙,衬裙是乳白色丝绸的,大摆外裙是墨绿色的丝绒,纽扣是珍珠的,她们帮着卡逊夫人换上这身衣服,凯德。卡逊坐在扶手椅里欣赏,等一切妥当了,他站起来,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着一只钻石别针,别针是仿造一个国王赠给皇后,皇后又赠给自己情夫的式样打造的,上面是碎钻环绕的小肖像画,下面垂挂着被切割成立体菱形的钻石,一共六枚。 里面的小肖像画里的男性,带着白色的卷发,身着十七世纪盛极一时的精美繁琐的绣花礼服,脸只有豌豆大小,但卡逊夫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凯德。卡逊。 “父亲会大发雷霆的。”卡逊夫人不安地说。 凯德给她别上别针,手掌按在她柔软的胸脯上:“我敢对着母亲的坟墓发誓,他绝对认不出来,那可怜的老头儿还没爱我爱到那个程度呢。”他厚颜无耻地说。“奇兹怎么样了?” “只是一点小伤,”卡逊夫人忧伤地说:“她像是看到了谁——扑过去的时候猛撞在电梯的玻璃上,鼻子受了伤,但我问她,她什么都不肯说。” “现在呢?” “她已经睡了。” “那就让她睡吧,”凯德说:“你知道今晚的假面舞会吗?” 卡逊夫人迟疑着摸了摸胸前的钻石别针:“酒店有寄来邀请函,”她说:“但是” “我也准备了奇兹的那份,”凯德歪了歪头,两个女裁缝会意地打开另一个大箱子,里面是一套很适合少女的薄雾玫瑰色礼服:“真遗憾,”他有口无心地说:“我会让人在这里照顾奇兹的,只有三个小时而已,她躺在床上,好好地睡着,能出什么事儿呢?” 卡逊夫人捏着手指,看看女儿的房间,看看面前的情人:“还有我爸爸呢。” “我担保他今晚不会出现,”凯德说:“他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会议要参加。” 他握住了她的手“我只有五个小时,亲爱的,”他哀求道:“我坐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来,再坐上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回去,就是为了这五个小时。” *** 撒沙和别西卜回到酒店的时候,安东尼。霍普金斯已经在他们的房间里了。 他是去验看即将作为货款交付的钻石的,因为它们很快就会变成赃物,想要检验质量也只有这前二十四个小时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对钻石颇有研究,而且作为视力超乎寻常的非常人,他在检查钻石是否符合他们的要求时,比那些需要佩戴双目立体显微镜的专家更快更准确。 “那么他们交货的时候,”别西卜问:“需要再检查一遍吗?” “不需要。”霍普金斯医生说:“我已经全部记住了。” 钻石被细致地固定在黑丝绒衬底的十六开展示板上面,和商店拿给顾客挑选的展示板不同,这些展板上的钻石排列非常紧密,一块展示板上有着一百二十颗精美绝伦的裸钻。拿在手里就像是捧起了一泓阳光下的水,一共五十张板,可以放进一个大型行李箱里——还有额外的,康斯坦丁请他们帮忙转交给劳尔爵士的个人酬劳,大约一百克拉的钻石被镶嵌成了一套首饰,包括头饰,项链和耳环,式样精巧别致,用的金属是铂金。 它不被计算在那两亿元里,上面的钻石没有打码。是“干净的” 彼得神父无所谓,能少干点活儿有什么不好呢? 安东尼。霍普金斯看着自己的手指,他在查验那些钻石的时候也暗中检查了银白色的金属托座,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暂时地。他需要告知的只有切加勒。比桑地一个人。 撒沙进门的时候,他的父亲不易令人察觉地嗅了嗅“食尸鬼”对血腥气很敏感,他看到了别西卜拉开的领口里有几个小红疙瘩,领子边缘有着一丁点血迹,但他嗅到的血腥味要更甜美点,像是年轻女性的。 大霍普金斯向儿子拍了拍手。撒沙走过去,吻了吻他的面颊。 “你们去哪儿啦?” “我们去了钻石坑边的观景塔,”撒沙说“然后去了彼得神父告诉我们的一个地方,就在十二大街。” “啊,是的。我记得它,我曾经在那里亲手为你的母亲制作过一对祖母绿和钻石的耳环,”霍普金斯心情愉快地说:“那么说。我能拿到一份意外的小礼物啦。” 意外的小礼物是一只没有任何花纹,形状朴素,有着男性手指那么宽的指环。它正中镶嵌着一枚大约有着五克拉左右,被切割成辐射明亮形的无色钻石,指环的内外面被打磨的非常光滑。 霍普金斯医生把这枚戒指戴在右手中指上。 别西卜正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好奇的神色,他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撒沙的母亲,还是霍普金斯医生说的,他有段时间还以为撒沙是医生自己一个人生下来的呢。 “别西卜也是戒指吗?” 别西卜耸耸肩,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大的就像是婴儿手镯的黄金戒指,上面的钻石也是五克拉的,榄尖形,看上去就像是精光闪烁的眼睛。 他不知道这种形状是否适合切加勒。比桑地,但彼得神父曾经和他说过,在奥尔洛萨的原住民里,钻石被称为“龙的眼睛”能够避灾免祸。 “我不可能送他耳环和头饰,手镯的寓意可不太好,切加勒也不喜欢戴项链,”别西卜把戒指揣回裤兜:“只有戒指可送。”他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枚戒指是送给爸爸的——但如果只有安东尼。霍普金斯得到了儿子的礼物,切加勒会不快活的。 “切加勒会喜欢的。”霍普金斯说,切加勒的身躯日复一日地在不合情理的长大,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放弃了手表和戒指,但如果是儿子的礼物,他一定会想法儿戴在手指头上的。 “晚餐后你们想要休息一下吗?”霍普金斯医生说。 “不,”撒沙说:“有什么事吗?” “酒店有个假面化妆舞会,”霍普金斯医生说:“彼得神父已经准备好了面具和服装。” (待续) 第两百六十一章奥尔洛萨八 ps: 这是今天的第二更哈! 刚到奥尔洛萨的人会觉得奇怪,奥尔洛萨的人们为何会突然热衷起举办奢华的晚宴与舞会来。 此地虽然盛产钻石,但挖掘钻石的人从未享受过钻石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最初挖掘钻石的人是被流放至此,哀叹着“生活中的所有温暖已离我远去”衣衫褴褛,光着脚带着脚镣,拿着木棍和铁锹的罪犯;再来是被贵族们的羊群夺去了土地,迫于无奈不得不在这个严冬能够长达十个月的鬼地方谋求一条生路的农民与小手工业者;在国王被赶走之后,据说是属于每一个公民的政府大手笔地将一批又一批的工人与他们的家眷强行迁移到这里,并为他们建立了一个城市,就是奥尔洛萨。 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寻获钻石的工人能够凭借着手中的小石头分得不菲的红利,只有奥尔洛萨的工人还拿着固定的微薄薪资——工人们痛苦地抱怨:“我们是在为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挖掘宝石,得到的钱却只够购买供全家人充饥的面包”奥尔洛萨的餐馆和酒店都是为了官员和到这儿购买钻石的游客与商人预备的,藏在地面与天花里的机器保证里面既温暖,又干净,而奥尔洛萨的其他地方却被钻石坑散发出来的硫化氢气体笼罩着,他们的头发和衣服,皮肤里都是一股子臭鸡蛋的味儿。 他们又怎么会有心思和这个财力来吃喝和跳舞呢? 举办舞会和晚宴的只有很少的一小撮人,他们之中的大多人也不是因为喜欢才那么做,他们只是在阿谀奉承,争宠邀媚——谁不知道,北方暴徒的首领,年逾八十的克洛文夫人最喜欢晚宴和舞会了呢?但为了保证安全,她从不自己召开舞会,也不会邀请人来共进晚餐,可如果她在某处逗留时。恰好碰到了别人在举行舞会或晚宴,她会在没有接到邀请和给出通知的情况下,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主人面前,有时她连主人都不见。只是匆匆跳上一两段舞,喝上几杯甜酒就会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去。 如今能够让克洛文夫人轻松一下的事儿是越来越少了,正因为如此,她对能让她开颜一笑的人分外慷慨,舞会的主人如果是个暴徒,他会得到一定的提升;若是商人,他将得以减免两年到三年的各种“费用”;假如他是一个官员呢,他会得到不记名的一大笔政治献金。 克洛文夫人尤其喜欢假面舞会,因为她能躲藏在面具后面欢乐地跳上近半个通宵,所以很快。所有人都懂得该举办什么样的舞会了。 今天晚上的舞会,背后的主人是康斯坦丁。克洛文。 舞会的邀请函被发给了富有的商人与官员们,能在奥尔洛萨一掷千金的少数外来的客人也得到了邀请,两三百人在宽阔而深长,铺设着拼花细木地板的大厅里翩翩起舞。背景是深色橡木的护墙板与金碧辉煌的丝绸壁布,落地长窗被厚重的褐色提花绸子窗帘遮蔽,不留一丝空隙。 按照舞会主人的要求,每个人都带着黑丝绒的面具,打扮成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贵族的样子——男性穿着带蕾丝花边的领子与袖口的白色衬衫,外面系着绸子的三角巾,衬衫外面是宝石蓝色。鲑鱼红或是祖母绿色的真丝质地的背心,上面有着精美的刺绣,背心的纽扣一般都在三十只以上,一粒紧挨着一粒,它们中间只有三分之一或一半是有着真实效用的,其他都是装饰品 让有些男士感觉不适应的大概只有他们的裤子和鞋子了。十八世纪的贵族们穿的都是到膝盖的短裤,膝盖处有纽扣,下面是白色的长袜,他们就可以穿高跟鞋,也可以穿靴子。但必须都是小羊皮的。 女性的衣着我们只需要参考凯德。卡逊为他兄长的未亡人所预备的那套衣服就行了,丝绒以外,厚重的呢、缎子和丝绸也是大摆外裙的最好材料,它们上面无一例外地都有着层层叠叠的刺绣,还点缀着闪烁光芒的水晶、玻璃与人工钻石——当然啦,贵族们应该是用钻石、有色宝石和珍珠来装扮自己的。但今天的服装,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此次舞会的主持人为了保证舞会的质量而特意提前预备,借给各位没准备的客人的。 除了衣服,他们还提供形形色色替代用的装饰品,像是男士的羽毛帽子,带链怀表,手杖和手套,女士们的珠宝,小包,腰间的链子,男女通用的羊毛假发,在有需要的人的面孔上贴上剪成月亮、水滴与马车形状的黑丝绒片的化妆师。 酒店房间的隔音很好,何况舞会在一层举行,而卡逊的房间在六层,被叫来照顾奇兹。卡逊的女服务生呆呆地蜷缩在床边的椅子里,看着鼻子上涂抹着药膏,呼吸平稳的女孩,女孩蓬乱的头发里还有着一只钻石发夹没拿下来,那是真的钻石吗?她想,应该是真的,但她可没那个胆子“拿”能住在这个套间里的人非富即贵。 她又坐了一会,幻想中的音乐一股劲儿地往她的脑子里钻,她大概只忍耐了五分钟,就蹑手蹑脚地脱下了鞋子,跑进了套间的小会客厅。 小会客厅空无一人,她打开箱子,那件薄雾玫瑰色的礼服正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它,把它提出来,比在自己身上,对着镜子照;她拥抱着那件衣服,赤脚踩在厚软的剪绒地毯上跳舞,她是在和一个年轻,英俊,有钱的男人跳舞,就像是今天带来了这两件漂亮衣服的先生那样的男人——他的身上弥漫着番红花的香味,而不是臭鸡蛋味,他的手臂有力,举止优雅 “你在干什么?” 女服务员吓了一跳,她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去,那个小女孩正站在门边,穿着睡衣,面色苍白地盯着她。 “我”她慌里慌张地说:“我我只是在整理衣服”她把那件衣服举起来,庆幸这件衣服不是塔夫绸的,她不会在上面留下手指印子。 “我妈妈呢?”奇兹问:“还有这件衣服,衣服是从哪儿来的?我不记得我们有带过这件衣服。” “你爸爸送来的,”女服务员讨好地说:“他还送了你妈妈一件丝绒衣服呢,他们下去参加舞会了——留我在这里照顾你,你想要喝牛奶吗?还是蛋糕,还有巧克力?” “舞会在哪开,”奇兹说,两只眼睛亮得出奇,她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帮我换件衣服。” “可是” “你不想去看看吗?”奇兹擦掉药膏,说:“他们有吩咐过你要跟着我吧。” 女服务员没说话。 “不要这件衣服,”奇兹说:“我有一件厚礼服,”她指了指服务员:“这件衣服归你了,赶快。” 与衣服配套的面具只有一只,奇兹给了服务员“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 “你妈妈那件是墨绿色的,丝绒,你爸爸那件是灰绿色的亮面缎,很相配。” 奇兹古怪地笑笑。 “我们走吧。”她说:“还有,那个男人不是我爸爸。” 女服务员涨红了脸,和奇兹走在走廊里的时候她紧张极了,特别是有两个经过的侍者向他们鞠躬行礼,祝玩得愉快的时候,但他们都没能认出她来。 这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奇兹没费什么力气就在绸缎与假珠宝的漩涡里找到了她妈妈和她的叔叔,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她觉得恶心。 有人来邀请女服务员跳舞,她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奇兹。 “我先回去了。”奇兹说:“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她是你妹妹吗?”来邀舞的男士说:“她的脸色很差。” “哦,没关系,”女服务员急忙说:“她就是爱发点小脾气。” 大厅里喧嚣的可以令一个真正的十八世纪的贵族死而复生,据说只有服务人员知道的通道里却寂静的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奇兹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只有墙壁高处的壁灯在为这条不常用的通道照明,脚下和身边都是黑洞洞的,她差点撞到了一个人。 “嘿!”那人叫道:“你!” “抱歉。”奇兹冷冷地说。 那个人也是个女孩,和奇兹差不多大,她转动着眼珠,端详着奇兹的鞋子,衣服,还有头发上的钻石发夹。 “你是这里的住客?”她说:“你看上去不太好。” “不关你事。”奇兹说,她想从那女孩的身边绕过去,那女孩伸出一条手臂,把她拦住了。 “你需要来点吗?” “不,我什么都不需要,”奇兹不耐烦地说:“不要牛奶,也不要蛋糕,更不想吃巧克力。” “你可真爱开玩笑,”女孩说:“行啦,圣女,别装了,我说的是这个。” 她弯下腰,抓住蓬起的裙摆,一口气将裙子拉到能跳康康舞的地方,她用了吊袜带,丝袜紧绷着大腿,在丝袜和大腿之间,是一排被卷成烟卷形状的锡箔纸包。 “上好货色,价格低廉,保证纯净,不掺面粉也不掺糖,今晚买还附赠未开封的一次性注射器,怎么样?” (待续) 第两百六十二章奥尔洛萨九 “我不需要这个。”奇兹说。 陌生的女孩在她再一次想要离开的时候粗鲁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推到墙上,护墙板的线条咯着她的脊背,她的蝴蝶骨与坐骨都在疼。 “别回答的这么快,”女孩说:“尊敬的小姐。”她比奇兹高点,她的膝盖插进奇兹的双腿间,胸脯压着奇兹的乳//房。“你被养的不错“她称赞道,奇兹的礼服是绸缎的,做工精细,小手指上没有一点茧子,手臂上也没有针孔:“你不是本地人,谁带你来的,你爸妈?” 奇兹沉默地往她脸上吐了口唾沫。 女孩不以为意,她遭受过的侮辱比这多得去也大得去了,她歪歪脑袋,在肩膀上擦干净湿漉漉的唾沫:“好吧,”她妥协道:“我们不谈这个但你挺想要这个的吧,”她靠近奇兹的耳朵,小声说,她的呼吸里有甜腻的胡椒和奶酪的气味:“你想要这个,不然从一开始你就可以大叫,把所有人都喊到这儿来——别这么瞧我,我是来做生意的,我交过钱,没错,虽然被吵吵开了我也会有点麻烦的——你确定?我要价不高,”她稍微放开一点:“我今天带了二十克的货色,还有五支注射器,都是医院里的护士们偷出来的,消过毒,真空包装,你全部拿去,我只要你四千块。” “我不要。”奇兹说。 女孩置若罔闻,她第一眼就瞧出来了,奇兹。卡逊就是个养尊处优,天真可爱的小傻瓜,她吸过du,就在不久前,然后被她的父母或老师发现了——她的手臂上干干净净的,有人在帮她戒毒——但在这个阶段,小鱼儿是最容易上钩的。鱼钩带来的撕裂与痛苦已经被忘记了,香喷喷的鱼饵却还在她的梦里转来转去呢。 “我可以帮你,”她甜蜜蜜地说:“打在大腿上,内侧。靠近腹股沟的地方,我担保,就算是你的男朋友也看不到。”她说,谨慎地放下手臂,退后一步,观察着猎物的表情,在看到奇兹的面孔时,她狡猾而满意地笑了笑:“反正你还在治疗当中嘛,偶尔快活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推后几天——没人会发觉。” 她亲密地挽住了奇兹的手臂。紧紧地抓着顾客瘦骨嶙峋的手腕。 “把你的钻石发夹给我,”女孩说:“告诉你爸妈,你在回房间的时候不小心丢掉了,奥尔洛萨每天都会有人丢掉钻戒或是项链,他们会再给你买个更好的——不用回你的房间。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你可以在里面好好睡一觉,如果冬天那儿会有点冷,但这样的天气正好。” 她几乎是拖着奇兹拐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房间里,在这座酒店还是国王情妇的宅邸时,有很多这样的小房间,专门用来更衣。吸烟或是偷情。原本描画着春宫图,油漆剥落的天花板上吊着一只孤零零的小灯泡,酒店里的员工把它当成储藏室用,里面放满了没腿儿少胳膊的家具,里面的空隙仅能让人插进一条腿,女孩强迫奇兹坐在一张脱皮脱得就像是患了大麻风的皮沙发上。沙发前堆着一堆横七竖八的椅子,她就坐在其中一把上面,撩起裙子,脚插进另一只椅子的横档,这样在她干活儿的时候。奇兹就算改变了主意也很难跑的出去。 她的动作很利索,奇兹没注意到她还挂着一个小包,小包里面是一个褐色的小药瓶“纯净水,”女孩骄傲地说:“不是自来水。”她打开一个锡箔包装,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一个玩具般的不锈钢小勺上,再往上滴水,然后用包里拿出来的打火机点它,里面的溶液瞬间沸腾起来,冒着蒸汽。她关切地看着它,比女服务员看着奇兹的时候更认真,在她觉得可以的时候,她关掉了打火机,嘟起嘴唇,把溶液吹凉。 她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小包塑胶袋装的脱脂棉,用牙齿咬开它,一小团棉球被放到下面被烧的黑乎乎的勺子里,棉球吸收了里面所有的水分,注射器的针头插进棉花里,发出兹兹的响声。 吸光之后,女孩轻轻地推着针管,里面的空气是要排除干净的,她在伸手撩开奇兹的裙子时,奇兹往后退了退。 “别害怕,”女孩说:“我给上千个人注射过,绝对不会把你弄流血,也不会把你弄的很疼,”她摸了摸奇兹的大腿:“而且你很嫩,”她舔着嘴唇:“又瘦,血管是很好找的。” 她倒是罕见地说了真话,昏暗的灯光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摸着奇兹的腿根,既熟练又轻柔,像个做了很多年的护士,血冲进了针管,和海洛yin的溶液混在一起,女孩缓慢地推动针管,把混合后的液体注射进血管。 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海洛yin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奇兹的头向后仰,舌头收紧,喉咙里发出嘎嘎的声音,这也是为什么吸毒者在北方暴徒的黑话里会被称为“白鹅”的缘故,她艰难地喘着气,呼吸的频率被打断了,心脏绞痛,肌肉痉挛,所有的东西都像是铺满了钻石,散发着足以刺痛眼睛的明亮光芒,耳朵里呼呼地响,风灌满了耳朵,奇兹闭上眼睛,周围的东西围绕着她旋转起来,一圈,两圈,三圈,越来越快她看到了打开的牡蛎,几百只,青黑色的壳流出乳色的液体,海水被染白了滚得到处都是的柠檬她的衣服交缠在一起,像交配的蛇群那样淫荡地扭动着海水冲刷着他的脚滚热的熔岩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灼伤了她的双腿。 女孩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敞开着腿,毫无仪态地躺在沙发上的奇兹“蠢蛋。”她小声说,注意不去打破那个轻浮的梦境。 一个人推开窗户,跳了进来。 “干嘛费那么多事?”那个人说,他是个又黑又瘦的男孩,缺少变形的牙齿表明他也是个海洛yin和安fei他命的爱好者:“直接拿走那只发夹不行吗?” “交易和抢劫是不一样的,”女孩说:“她是个正在戒毒的乖宝宝,她没那个胆儿说出真相——她只会说自己搞丢了发夹。”她弯下腰。从奇兹的头发里拔出那只发夹。 发夹上的钻石在灯光下就像是一团跳跃着的白色火焰。 “真货。”男孩说。 “要不然我费那劲干嘛,”女孩把发夹装进小包里:“把你的手收回去。” “皮肤挺不错的,”男孩说:“你在外面等我。”他捏捏奇兹的乳//房,满意地听到一声轻微的呻吟。 “别节外生枝。” “她不会知道是谁干了她的。这儿没监控器,而且她也不一定记得自己被干了,”男孩坚持道,他俯下身,把裙子往上推,扯下奇兹的内裤。“我想尝尝千金小姐的味儿。” “要是我被抓住了,”女孩说:“我会把你供出来的。” “马上滚你妈的蛋!”男孩威胁道:“不然我会打出你的屎!” 女孩气恼地走出了房间,她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什么,男孩是个预备暴徒。他在这儿就是来监视她的,免得她把钱和毒//品装进自己的腰包。 在她关上房门之前,一只拳头准确地击中了她的太阳穴,女孩哼也没哼一声地倒了下去,房门被她向后倒下的身体推开。男孩从沙发上跳起来,他的裤子拉链被拉下来了“哔——”晃荡在外面,对于一个吸毒史不会太短的混球来说,它的长度与直径还是挺不错的。 男孩拔出了枪,那是只纤巧的女用枪,他还没来及把手指塞进扳机。就被打中了——就像是被一根粗粗的铁棍打中,打飞出去,但他知道那是个人,因为他下一刻就被一双漂亮的手拽了回来。 那个人冷静地,有条不紊殴打他,从他的脑袋。眼睛,鼻子,上下颌,肩膀到肋骨,他被疾风骤雨般的打击搞得晕头转向。舌头麻木,想要嚷嚷也嚷嚷不出来,他丢到地上,一只穿着上好小羊皮靴子的脚踩断了他的左手,右手,然后是两腿之间。 男孩以为自己发出了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但事实上,他只是咕哝了一声,像是被麻醉阉割的宠物狗。 他的“哔——”和两颗毛茸茸的球已经被彻底碾成了肉泥,就算是想要拿来做霍普金斯特色沙拉也不太可能了。 奇兹躺在沙发上,她的两条腿被分得很开,呈m状,像是解剖台上的青蛙,撒沙走过去帮她拉下裙子,她睁着眼睛,视线却没有焦距,撒沙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医生在给奇兹做戒断治疗的时候,用了很多药物——常见的美沙tong,丁丙nuo非,以及无依赖性的可乐ding,洛fei西定、洞莨菪碱——最初的时候,他冒险使用快速脱瘾疗法,即给病人注射大量的镇//静剂,在她陷入昏睡的时候再注射阿片受体拮kang剂来拔除体内的海洛yin残留成分——后来他还用过受控的天然致//幻药物,譬如黑人用的“伊菠加因”佩奥特仙人掌和肉豆蔻。 在这些药物带来的种种美妙的噩梦里——那个男孩无数次地站在她房间的露台上,海风穿过他浅如月光的头发和宽松的衬衫,现实中,他只待了那么一会儿,没有碰触,也没有承诺,仓促得就像是个幻觉——他想说些什么呢?他为什么来看她?也许他只是走错了地方——她该在第二天一早就离开海神岛,但她改变了主意,如果离开海神岛,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在奇兹的幻觉里,男孩会拥抱她,他从身后长出海鸟那样的灰色翅膀,它们疯狂地扑打,翅膀戳伤了她的手指;有时候他的牙齿会变得和鲨鱼一样,一排排亮晶晶的小匕首,他咬住她的乳//房,鲜血流进她自己的嘴里;也有那么几次,他变成了白色与黄色的沙子,她跪在地上,哭泣着,抓起沙子,一把把地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待续) 第两百六十三章奥尔洛萨十 一只有着手掌大的蛾子猛地扑到了灯泡上。 它的翅膀是半透明的,土黄色的脉络清晰可辨,肥大的,毛茸茸的脊背中央有着一个蓝色的小点儿;它绕着人工光源飞,以为它是用来指示方向的月亮——飞蛾亢奋地撞击着玻璃罩,发出细微的啪啪声——油腻腻的灯泡小幅度地摇晃着,蛾子的阴影一会儿覆盖在墙面上,一会儿覆盖在家具上,再一会儿就到了地上,在被踩碎了蛋蛋和“哔——”的瘦男孩脸上罩上一层不吉利的灰黑色。 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和蛾子的鳞粉。 小霍普金斯抱起奇兹。卡逊,就像抱着孩子的那样抱(她就像个七八岁的孩子那样轻),他让她靠着他的左肩,左手臂托着她有点咯人的臀部,并让她的另一只细骨伶仃的胳膊环过自己的右肩,奇兹清醒般叹着气,任他摆弄——撒沙在一张描绘着红色花朵的儿童椅上找到了奇兹的白色内裤,内裤面料就像丝绸一样光滑,又像尼龙那样富有弹性,所以虽然是被强行扯下来的,却没有损坏。 撒沙停顿了一会,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给奇兹穿上裤子,就在他思考的当儿,预备暴徒发出一声仿佛呻吟般的诅咒,他把手里那团柔软的,装饰着镂空花边的织物卷了卷,塞进自己的裤兜里,扛着奇兹,大步走过去,往那下流胚子的脑袋上踢了一脚。 在经过女孩身边的时候,他停下来,踩住那只被女孩半压在身体下面的小包,小包崩地一下裂开了口,里面掉出了不少东西,脱脂棉,打火机,针筒,不锈钢勺。还有一枚亮光闪闪的钻石发夹,海神岛继承人的朋友与没血缘的兄弟姿势曼妙,动作娴熟地轻轻一踢,钻石发夹跳到墙壁上。又反弹到他早已等待着的右手里。 要到三十分钟之后,才有人发现倒在走廊与储藏室之间的女孩,那个聪明的侍者在看到那只小包散落出来的东西时就知道她是干什么买卖的。在奥尔洛萨,只要交足了钱,这些瞧上去很是像模像样的小婊//子就能出现在任何一个晚宴或舞会上,像兜售玫瑰花那样殷勤地向人们兜售她们的“白货”——有时候客人们也挺需要他们的,总要提提神或者尽尽兴嘛,何况还有克洛文家族作保,她们带着的都是经得起老手挑剔的好货色,既纯净又安全。 他撩开她的裙子。果不其然,大概值一千元左右的“白货”被包在锡箔里,像是烟卷那样整整齐齐地绕着她的大腿。 储藏室的灯和门都开着,杂乱的家具堆里伸出两只穿着褐色鹿皮靴的脚。侍者没有进去,只是探着身体和脖子往里面看。他被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立刻跑去告诉了他的顶头上司。 四肢和身体上满是刺青的男人几分钟后就赶到了,他们带走了男孩和女孩,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侍者被快速地拷问了一番,在被拧断了两根大拇指后幸运地获得了释放并得到了两个星期的带薪休假。 “不是他干的,”暴徒之一说:“那小子连只鸡蛋都捏不碎。” “那是个经验老道的‘铁榔头’,”他的同伴表示同意:“动起手来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力气大得惊人。” “但他没杀人,也没拿货。” “而且他并不介意让我们找到他。”另一个暴徒说:“房间的地面上留着脚印,皮沙发上似乎还被谁躺过。” 上面的命令很快就到了,这件事情是个“误会”也就是不要追究的意思。女孩在三天后清醒了过来。她狡猾地表示对整件事的记忆模糊不清;而在此之前,预备暴徒在他和垃圾堆没什么区别的房间里苟延残喘了十来个小时,最终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了,他的同伴瓜分了他的私人物品,包括那条浸透了血的裤子。为了那双褐色鹿皮靴,两个男孩还打了一架。 *** 就在撒沙站在走廊里,苦恼着该把奇兹。卡逊送到哪去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带着黑丝绒面具,穿着一件有着四十几颗螺钿纽扣的深紫色背心,黑铁色的短绒紧身裤,和一件缀满了金色刺绣的乳白色上装的男人突然无礼地闯进了舞会,他甚至还从一位客人手里抢过了他的舞伴,并轻浮地倾身在她的耳边低语。 客人站在原地,被惊讶和气愤弄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舞伴一下子拿下了自己的面具。 他知道自己邀舞的对象并不年轻,虽然那些最能显露年龄的地方,譬如脖子和手,都已经被精致的皱褶领子和手套遮住了,但耳根,还有下颌与脖子连接的地方还是能够看得出些许端倪但他还是被她所深深倾倒——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无关肉欲和荷尔蒙,既纯洁又醇厚的情感——她有着近半个世纪来的女人所没有的威严与优雅,却又温柔,又宽容,在面对着她的时候,他惶恐和喜悦的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和自己整整跳了一晚上舞的人真的就是“夫人”! “真遗憾,”克洛文夫人说:“不过还请原谅,作为一个当家人,总是免不了要做出点牺牲——但我今晚很开心,”她莞尔一笑,从手指上褪下一只钻戒:“这是一份小礼物,希望它能让你的心情也能变得愉快起来。” 这时候,十几个和之前那个无礼的家伙一样高大魁梧的男士已经围拢在了夫人的身边,他们的女伴神色紧张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簇拥和护卫着克洛文夫人离开舞会现场。 客人张开手指,在他的掌心里,一颗有着外套纽扣那么大的浅蓝色圆形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身边的男士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吸引了更多人的围观。然后又有人走进来,宣布酒店将在五分钟后举办一个小型的抽奖活动,奖品有金币和钻石,以此来庆贺夫人的到来——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参加,于是人们的注意力被一下子牵引了过去,没人再去讨论究竟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儿才会让夫人匆匆离去。 *** “那么说,”别西卜说:“我们可以提早回去啦?”他讨厌奥尔洛萨,它是个乏味的城市,还有数之不尽的蚊虫。 “恐怕不行,”彼得神父表情诡异地说,他有一半脸哭丧着,像是准备去做安魂弥撒,另一半却喜气洋洋,充满了幸灾乐祸:“保险库失窃了,康斯坦丁却没能拿到钻石。” 别西卜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难道没安排个可靠的自己人去干这件事儿吗?” “他找了,”霍普金斯医生说:“动手的人应该是他的情妇叶列娜,从街道上的监控探头看到的,也确实是叶列娜,问题是她从保险库里拿走钻石后就消失了。而且,她偷走的,不是价值两亿元的钻石,而是经初步估计价值约在六亿五千万到七亿元的钻石——那是个克洛文家族外围成员的保险库,他的客户遍及半个西大陆。” “哦。”别西卜不得不对此深表同情。 “他们还有可能找到叶列娜吗?”撒沙问,他刚洗过澡,金发紧贴在脑袋上,往下滴着水,霍普金斯医生让他坐下,然后给他擦头发“康斯坦丁已经封锁了机场——七八月份奥尔洛萨的陆路就是一滩又一滩的泥沼,上千英里荒无人烟,车辆万一抛锚就是死路一条,叶列娜若是真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有点脑子,她就不会选择后者。” “但奥尔洛萨只有一个机场,”别西卜说:“难道她认为,在城市里躲上几天,就能逃过康斯坦丁的追捕?——再然后,康斯坦丁就会像得了失忆症那样,任凭价值六亿五千万到七亿元的钻石就这么消失无踪?” “不需要几天,”霍普金斯医生说:“奥尔洛萨钻石展卖会明天结束,后天一早,就会有一大批游客和商人急着回家,尤其是商人,他们很可能身边就带着几千万的钻石。机场只能封锁到明天中午,最多傍晚。”他按了按儿子的脑袋,弯下腰去小心地嗅了嗅,撒沙这是去哪儿啦?他的身上,有着海洛yin的气味,又有着男人的血的味道,还有一股子清晰的女性体香,非常年轻的女性,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她和撒沙曾经挨的很近,而且有段时间。 “但是那些北方佬儿一定会一个个地查过每个客人。”彼得神父说。 “既然那个叶列娜敢这么做,”霍普金斯医生说:“那么她一定已经想好了之后的出路。” “真难以相信,”别西卜说:“康斯坦丁。克洛文竟然是个这么感性的人,他就这么相信他和叶列娜之间的感情能和六亿五千万到七亿元的钻石比肩?” “他相信的是叶列娜对父母和弟弟的感情。”彼得神父说,他又去找过司祭了:“他们可都捏在康斯坦丁的手心里。” “事实证明,”撒沙说:“这份感情也不值七个亿。” *** “请再查查,”奇兹。卡逊递过去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有没有叫做撒沙。霍普金斯的人住在这里?或者再查查比桑地?——或者,有个金头发,紫色眼睛的男孩住在这里吗?” “抱歉,”接待员慢条斯理地抽过那张钞票,塞进裤子里:“都没有,没有霍普金斯,也没有比桑地,金头发的男孩有几个,但我从没看见过紫色眼睛的。” (待续) 第两百六十四章奥尔洛萨11 奇兹。卡逊在走廊里呕吐了,她在之前的半天里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吐出来的东西很少,绝大部分都是胃和胆的分泌物,它们就像是粘稠的,黄白色的某种溶液,弄脏了地毯和撒沙的小羊皮靴子。 撒沙如果想要知道奇兹。卡逊住在那个房间是很容易的,但他并不想惊动那些北方佬儿。他抱着女孩走进黑洞洞的安全通道,安全通道是这栋官邸改为酒店后新增设的,施工粗糙,没有扶手,楼梯狭窄,只在转弯的平台上有一只小灯泡,灯泡的亮度甚至还及不上儿童睡房里预留的小夜灯——在这里当然是不会有监控的(或者说,它和那条服务人员专用通道一样,是专为了某些不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准备的),他抱着奇兹走了五层。酒店的房间好坏可以参照楼层,越往下越普通,越往上就越奢华,奇兹住在六楼,他们住在七层,也是顶层,五层都是些精致的单人和双人房,因为奥尔洛萨的钻石展卖会已近尾声,所以房间空出了很多。 酒店房间使用的还是老旧的机械锁,钥匙环上拴着一张塑胶卡片,房间里的电由这张卡片控制。 撒沙随意挑选了一间刚刚经过打扫整理的房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很少有人在在这个时候入住,他用钥匙环上的塑胶卡片打开了锁,然后把卡片插在供电器上,他只打开了浴室和睡房的台灯。 奇兹正处于一种最好的兴奋状态中,撒沙帮着她漱口,擦干净了她的脸,整个过程中他就算暂时双手离开也不用担心她会摔倒,因为自打把她放下,女孩就一直紧紧地抱着他,高兴的满脸笑容,她的时间在一瞬间飞速地回溯,她还在海神岛上。她的父亲还活着,她没有被人侮辱与伤害,她大胆地拥抱着她喜欢的男孩,生活里没有一丝阴霭。 撒沙没忘记裤兜里那团柔软的织物——这是第二团被他塞进裤兜的内裤了——第一团是多洛雷斯的。那也个蠢女孩,竟然听信了那个没血缘的姐妹的话,想要借着这个来污蔑安东尼。霍普金斯——他把它拿出来,发现上面布满了一道道厚重的灰尘,而且都在内侧,他想了想,把它拿到台盆的龙头下面洗了,用的是大理石台面上放着的一小块做成玫瑰花形状的精油皂。 奇兹从后面抱着他,温顺的就像是猫咪。 浴室里的吹风机是坏的,撒沙只好用浴巾把水分吸干净。捏上去感觉还是湿的——他给奇兹穿上裤子,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腿,他记得奇兹有着一双让海神岛的男孩为之神魂颠倒的,健美而结实的大腿,现在它细瘦的就像是原先那双腿的白影子。 撒沙从房间的附属小冰柜里找到了一瓶五百毫升装的纯伏特加。让奇兹喝了小半瓶,他给她脱了鞋子,却没有解开衣服,直接给她盖上被子,两只鞋子胡乱扔着,一只在床头,一只在床尾。 他检查了那只针孔。确实很难被发现。 小霍普金斯在离开这个房间之前,拨通了酒店服务前台的电话,但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把它给挂上了,很快,工作人员就会发现不该进人的房间里多了名临时住客。 他们只会以为是某个不负责任的清洁人员忘记了关上房间的门。然后奇兹。卡逊跑了进来,喝得酩酊大醉。 酒店的工作人员几分钟后就跑上来了,拿着钥匙,他们其中的一个还记得奇兹。卡逊,主要是她的母亲太漂亮了。而且年轻得看不出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奇兹。卡逊的母亲在舞会上被找到,凯德。卡逊跟着她,那个和客人搭讪搭得忘乎所以的女服务员倒了霉,她没法证明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奇兹送给她的,凯德。卡逊倒知道奇兹会这么做,但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去得罪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呢。 他只是有点可惜,他原本估算好了,舞会结束后他和卡逊夫人还能有两个小时的独处时间,他们可以温存一会,他在到达这所酒店之前就订好了房间。 那还不是最糟糕的,半小时后,沃克。道格拉斯老先生怒气冲冲地赶到了。 这些事情撒沙就不知道了,霍普金斯先生已经给他擦完了头发,彼得神父请客房服务送来了酒、冰块和果汁,别西卜很想喝上几杯伏特加,但霍普金斯医生告诉他,他在近期不适宜饮用烈性酒,所以他只好乖乖地和撒沙一起喝樱桃汁和凤梨汁。 “他们不会怀疑是我们干的吗?”别西卜问。 “除非康斯坦丁。克洛文愿意自煽耳光,”彼得神父忙着把樱桃汁和酸奶调进伏特加里:“被情妇出卖和被严密监控的敌人钻了空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我们的人太少了,”霍普金斯说:“而且时间也太短。”奥尔洛萨属于极北地区“马索耶”的触手还没能伸到它的边缘就会被冻僵,如果这次不是有着“那些人”担保和支持,切加勒。比桑地也不会放心让他的独生子走这么一趟。 “那批人显然经过了非常精细的筹划,”彼得神父说,他举着他的大杯子,杯子里的液体是粉红色的“当值的警卫被杀了,盗贼使用他们的卡片启动了电梯,下降至保险库内部,他们喷洒硅胶,使电梯底部的动作探测仪器失灵,还用了一种特殊性质的喷剂让光探测器失去了作用——原本还有一道保险程序——那个该下地狱的家伙没对我说得太清楚,或者他自己也不是那么懂,总之就是两块分开了就要大叫大嚷的磁铁,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两块磁铁挑了出来,然后用一管廉价的瞬间固化黏合剂把它们黏在了一起。 保险库的门和墙都是有着两英尺厚的强化钢板做成的,保险库的门有两道锁,一道钥匙,一道密码——钥匙是早就配好的,密码只有保险库的主人知道,他是个犹太人,所以只是外围成员,但相当可靠,从不喝酒,也从不鬼混,保险库的密码他每十二个小时都会重新设定一次,胆大包天的窃贼们派了四个人绑架了他,并从他的口里问到了今晚的密码。” “他死了吗?” “没有,他活着,被打断了几根肋骨,如今正躺在医院里。” 别西卜笑笑:“他碰上的几个家伙还真是挺心慈手软的,”他评论道:“而且这家伙也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忠贞不二嘛。”他是经过“正统”的学习的,当然知道“铁榔头”们是如何从别人嘴里掏出东西来的,肋骨不是他们的风格。 “如果是别人那就另当别论,但如果那人是叶列娜呢,”霍普金斯医生说:“他也许困惑过,因为康斯坦丁没有通知过他行动提前,但叶列娜设法说服了他。” “康斯坦丁唯一的儿子,就是叶列娜生的,”彼得神父说:“他自然会有所顾忌,他或许给康斯坦丁打过电话。” “电话的那头必然不会是真正的康斯坦丁。”撒沙说。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别西卜突然问道。 “‘那些人’不会太有耐心的,”彼得神父说:“我们顶多再留两天。” “我们就这么留着?”别西卜说:“我们能出去玩玩吗?” 彼得神父和霍普金斯医生交换了个眼神。 “你觉得呢?”大霍普金斯问自己的儿子。 “如果能,当然。” 撒沙说。 *** 叶列娜的弟弟和父母在几个小时内就被带到了康斯坦丁。克洛文的面前。 康斯坦丁没在属于克洛文夫人的城堡里审讯这两个人,叶列娜的背叛令得他既愤怒又羞耻,他的怒火可以点燃整个奥尔洛萨——在得到结果之前,他不想面对和想起克洛文夫人。 刑讯室被设在一个冰冷的地下室里,她的弟弟被注射了一些专用于此类情况的药物——剂量很大,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或许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康斯坦丁对此毫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叶列娜是从什么时候背叛他的。 叶列娜的弟弟被迫从叶列娜失踪的那个早晨开始回忆,而后几乎是一小时一小时倒溯过去,专业人员追寻着每个细节,人名,地名,车牌号码,电话,衣服的颜色等等。他们一边询问,一边追加药剂,直到那个无辜的年轻人自喉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他的眼睛凸出到不用汤匙也能轻而易举挖出来的程度,他伸出舌头,舌头发黑,唾液里带着血丝,从肿胀的舌尖滴下来。 他昏了过去。 “他死了吗?” “没有,但很快了。”问询人员之一抬起身,他看上去文质彬彬,有点瘦小,皮肤白皙,卷发,是那种很会讨女人喜欢的人物,他是康斯坦丁的同学,很得他的信任。 “我们发觉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康斯坦丁,”他说:“也许叶列娜小姐真的没有背叛您。” “怎么说?” “去这个地址找找。”他给了康斯坦丁一个原住民村落的名字,距离奥尔洛萨不远“这是她留给自己弟弟的,最后一个确切可寻的地址。我希望叶列娜小姐还活着,但可能性不大。” (待续) 第两百六十五章奥尔洛萨12 康斯坦丁让他们继续拷问那个濒临崩溃的年轻人,自己和其他人赶往那个地处偏僻的村子,他的脸也像是被人泼上了液氮,面皮结成了冰壳,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揭下来热腾腾,血淋淋,完整的一张。 叶列娜的弟弟一直忍耐着不敢说,是因为他的姐姐已经和那个下三滥的狗东西偷了整整八年的情,而克洛文的儿子只有六岁。谨慎的康斯坦丁在承认这个孩子之前当然有着他的整套手续,但叶列娜在沦落为一个窃贼之前,是个护士,她认识很多医生,也陪他们之中的几个睡过觉。 他们把叶列娜情人买下来的小木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叶列娜,也没有找到钻石,她的情人也不知所踪——暴徒们开始拆卸地板。 奥尔洛萨的屋子是很奇特的,从外面看,无论是水泥的,还是木制的屋子,距离地面都有段距离,它们都是长着脚的。人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奥尔洛萨的地面是有时效性的——在永不融化,硬逾钢铁的永冻层上面,是厚达四英尺的表土层。在长达十个月的,气温最高不过零下二十度的严寒里,混合着土壤,沙子与冰的表土层结实的几乎能和永冻层媲美,但在温度上升到了二十度以上的两个月里,表面的土壤会融化,变得酥松,又或者房子里面太热了,也会把它们变成不堪一击的烂泥,被毁坏的基础会令房子变得变形,歪斜,或者索性彻底坍塌。 所以奥尔洛萨的原住民和新移民们在建造房子的时候,都会打上密集的桩基,把房子高高地托起来,这也是为什么你在奥尔洛萨和周边地区,看不到七层以上房屋的原因。 桩基与桩基之前,是被封起来的。地板架在桩基的上面,地板与永冻层之间,有着很大的一个空间。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叶列娜,还有一个小伙子。永远零下8度的永冻层保持了尸体最大限度的完整,但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死于四小时之前的。 暴徒们询问了他们的邻居,邻居是个老太婆,在那么热的天气里,她还穿着呢裙,裹着羊毛的头巾。 “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她警惕地说:“那两个都是好孩子。” “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暴徒说,并从口袋里摸出了警徽,真的警徽,他在奥尔洛萨的警局里干活。也为克洛文家族效力。 老太婆惊骇地蒙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最后一次看见那女的是什么时候?” “六月的最后一个周末。”老太婆说:“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儿子邀请他们参加我们的恩萨和节来着。” 老太婆的儿子从门后面走了出来,他*着上身,小麦色,发亮的皮肤。肌肉发达,披散着头发,有着原住民人独特的低额头,塌鼻子,厚嘴唇,黑色的眼睛犀利的就像是只鹰。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康斯坦丁说。 “夫妻关系。”老太婆的儿子不善地说:“他们带着那种只有结婚的人才能戴的戒指,给我看过。” 哦。他们都知道,他们在嘲笑你,康斯坦丁。克洛文,家族的继承人,却只是一个被女人耍弄的可怜虫——他们把这两个该在克洛文的活地狱里嘶吼喊叫一百年的下贱货色称为夫妻,却不知道那个女人。那个娼妇是他的,康斯坦丁。克洛文的,她的嘴唇是他的,舌头是他的,脖子是他的。胸部是他的,那只肥美的就像是匹母马的屁股也是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是她的国王,她的主宰,她的上帝——他在看中叶列娜的第一天就命令她去隆胸,因为她那对有着36d的胸部对康斯坦丁来说还远远不够——而从她被选中起,那对惹人喜爱的东西就不再是她的了。 她乖乖儿去了,带回来一对篮球那么大的乳//房,她捧着它们,就像是捧着一对炸弹。 那对大兔子是多么地称康斯坦丁的心啊,他吻过它们,也咬过它们,留下深深的齿痕,也留下过指甲的抓痕,他也用鞭子抽过它们。 她也让那个垃圾这么做了吗? 当然做了,他们在这个破烂小屋子里就像夫妻一样的生活,想到这里克洛文几乎要发笑,这只不过是淫荡而愚蠢的女人的一时兴起罢了,她偷偷摸摸的跑到这儿来,和一个垃圾混在一块,完全不去考虑如果被他发现了,她的父母,她的弟弟,她,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小杂种会怎么样,她就是这么自私自利,冷漠无情,他对她的爱护与施舍连一丝感激和仰慕都换不到。 而能够和这两堆臭不可闻的烂肉混在一起的又能是什么像样的玩意儿呢?一群土著,从东方迁移来的野蛮人,他们对于结婚的概念仅限于镶嵌着钻石的戒指——他们不懂得夫妻是个多么神圣庄严的词儿,他们习惯于姘居,更是爱好通奸,或者还会乱lun和杂交。 不是有句谚语是这么说的嘛,人总和人在一处,而野兽更愿意和野兽待一块。 有那么几分钟,康斯坦丁寻找到了种种借口——他可以诬陷他们和这次的钻石劫案有关,也可以授意那些年轻的预备暴徒们偷藏些“白药”来栽赃,或者炮制一连串的分尸案,然后把线索引到这里——这些野蛮人每年都有自己的节日与祭祀,他可以让他的警察们控告他们为了施行邪术而杀人。 这样他就能把自己的耻辱一点不剩地抹去了。 事实上,这几乎不可能,不是他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克洛文家族在奥尔洛萨的势力还没能膨胀到可以对抗这些剽悍而残酷的原住民。 奥尔洛萨的居民里,原住民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而且他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几百年,他们熟悉这里,爱这里,善于利用这里的每一样东西——之前不是没人想要把他们赶走或是关进监牢,但这些原住民既团结又聪明,哪怕是只靠直觉呢,他们也能知道那些从内陆来的人哪里强,哪里弱,就像面对着一大群野生驯鹿的狼们——贵族掌控这里的时候,他们截断的是粮食与煤炭的补给线;在贵族被赶走后,他们开始破坏供暖管道和电线,反正他们不靠这些也能度过漫长的寒冬。 新的政fu和他们抗争了十来年,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们在这里有自己的私人地盘,有武装,还有他们的规矩——该死的规矩,软弱的政fu竟然能对此视而不见! 克洛文家族刚刚进驻奥尔洛萨的时候,几个勘探钻矿的蠢货不小心误入了原住民的土地,他们意外地没有遭到抢劫与枪击,原住民招待了他们,并把他们送回了奥尔洛萨——问题是其中有个家伙偷走了一枚有着三十克拉左右的钻石毛坯,原住民称之为“龙眼”的东西,那个主人跑来索要的时候,反被警察关进了监狱。 那年的最低温度是零下七十度,没有电,没有暖气,他们被迫在零下四五十度的房子里艰难地生存了一个月,管道和线路才终于被修好。 被关进了监狱的原住民和钻石物归原主,偷走钻石的家伙按照原住民的规矩在火塘里烧掉了双手,克洛文家族颜面全无。 不过总有那么一天的,康斯坦丁。克洛文想。 验尸官告诉康斯坦丁,叶列娜和她的情人死于两星期前。 “那我身边的叶列娜又是谁!?”康斯坦丁恼火地说:“我还不至于认错一个陪了我整整十年的女人!” 他在这样大吼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股冷气沿着自己的脊椎往上爬——假如那个叶列娜是假的,那么表示针对他的人早在两星期前就开始有所动作了,但他没和任何人说起过他的奇思妙想,包括克洛文夫人。 是谁未卜先知,偷走了他的情人,秘密和钻石? (待续) ps: 这是2675字的 第两百六十六章窃贼 “今晚你想吃点什么?”老太婆问。 她一直站在门口,背部高高供起,就像只脱水的蜗牛,直到那些穿黑衣服的人全部走光。那个姑娘和小伙子的房子被拆光了,里面的东西都被扔了出来,老太婆看到了一张丰润的驯鹿毛皮,是她送给那姑娘的——那姑娘是个好人,又漂亮又勤快,从不偷鸡摸狗,多嘴惹事。她很少来,但那个小窝总是被她打理的干净明亮,她还和所有的尤皮克(原住民自称)女人那样在后院种姜蒜,青菜和胡萝卜,她给老太婆带了个烧木炭的暖炉,可以拿在手里,银质的那种。 假如她是个单身的尤皮克姑娘的话,老太婆会设法撮合她和自己的侄孙的,可惜她不是,而且已经有了伴儿。 老太婆看着那两具卷缩起来的尸体被抬进车子里,好啊,她在心里说,能和喜欢的人一起长眠不起,那也是一种福气。 “炖羊肉,”她侄孙儿说,他手里提着一柄沉重的强火力步枪“奶酪卷饼。” “不行,”老太婆说:“我们得吃马肉,别抱怨,谁让你不和我商量一声就宰了那匹马呢?恩萨和节已经过去了,亲戚和朋友都回了家,你让谁来吃掉这些肉呢?而且现在也不是屠宰的季节,我们找不到灌肠师傅,那么多的肉,我们得吃过这个冬天,”她唠唠叨叨地说:“行了,就吃马肉,炖马肉,加点大蒜和洋葱。” 尤皮克的年轻人抓了抓脸,小飞虫绕着他的胳膊和手转来转去:“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他说:“它摔折了蹄子,没活头了——我回去的时候还得再买一匹马呢。” “这是你自己的错。”老太婆说:“你发了什么疯啊,在这个时候回来看我这个老不死的,如果不是‘熊爪子’恰好经过那里,你一个人。能走到我这儿来吗?” “为什么不呢,”她的侄孙儿说:“我是个走运的家伙。” 他把步枪挂回墙上,提起放在壁炉边的短柄斧,走进厨房。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奥尔洛萨的人是不需要冰箱和地窖的,厨房的地板上有个平平的板门,就在餐桌下面,上面掩饰性地覆盖着一张薄薄的手工地毯,他把它们掀开,钻了下去——这家的桩基要比别的尤皮克人家更高些,在老太婆的公公,丈夫和儿子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还将下面的永冻层挖空了一英尺之多。所以小伙子只需要略微低头弯腰,就能顺畅地在里面走来走去。 马已经被剥了皮,砍下了四条腿,一条腿作为酬劳给了帮忙屠宰的人,他们这几天吃了第二条腿。还有两条腿,以及一个庞大,红白相间的身躯。 他提起斧子在马腿上砍下了大约两磅的肉,在他的头顶上,老太婆已经放好了一整锅的水,切好了洋葱,剥好了大蒜。 马肉会在煮熟的过程中产生大量的泡沫与臭味。但在放进洋葱和大蒜,以及老太婆的秘制香料包后,那股子让人快要晕倒的腥骚味慢吞吞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酸味,被切成四分之一个手掌大的马肉在酱红色的汤水里缩的只有指甲盖大,老太婆加进了胡萝卜和香菜。辣椒,都是从自家的院子里拔的,十分新鲜。 为了补偿,老太婆做了很多奶酪卷饼,饼皮是一早就做好的。它们摞在一起,紧密地就像是螺栓上常见的一圈圈的纹路,老太婆在平底锅上扔上一两块油脂,不等它们融化就把饼皮铺开,以一种与她的年龄绝不相称的速度将切碎的奶酪(有牛奶的奶酪,也有马奶的奶酪)细条洒在上面,再来喷洒蚂蚁粒般的黑胡椒,火很大,饼皮发出刺鼻的油香气,兹兹作响,皮肤松弛的手指飞快地捏起了饼皮的一边,把它卷成一卷,卷饼和油的热量将会融化饼里的奶酪,饼装在盘子里,浇上蜂蜜和酸奶油。 被它这么一衬,就连带着酸味,韧劲十足的马肉也变得好吃起来了。 老太婆的胃口和她的侄孙一样好,虽然一个看上去就像是还挂在枝头的大苹果,而另一个却像是被扔在路边,风吹日晒了许久的干瘪果核。她咬不动马肉,就在吮净汁水后,直接吞下那些硬邦邦的小肉块,她的胃可比她的牙齿管用多了。 吃完后,老太婆回房间睡觉,年轻人负责剩下的工作,他在光线昏暗的厨房里收撮和清洗碗、盘子、调羹和叉子,把它们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在他举起用来煮马肉的罐子,想把它放进吊橱的时候,他踩在脚下的地毯就像是被魔鬼赋予了生命那样自顾自地滑动了起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他的手试图抓住吊柜的边却失败了,每个地方都是油腻腻的,他的后脑勺撞上了餐桌的棱角,一大群土著人在他的脑子里敲响了铜锣和羊皮鼓,黑雾在他的视野里一阵阵的飘来飘去,地面在晃动,他知道自己摔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指抓住了椅子的脚,正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一只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 还没等他抓住那只胳膊,它就倏地闪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颤动着深深陷入皮肉的金属线,它切的是那么深,就像是用刀子砍的那样。 让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人来看,彼得神父都像是个老好人,矮矮的,略微有点胖,面色红润,皮肤光滑,只有眼尾有很小的皱纹,嘴角有点滑稽的上翘,保留着一个我们经常能在神职人员的头顶上看到的圣保罗式发型,黑色的衬衫领子中间露出白领圈,身上弥漫着沉香与没药的气味。他的双手习惯性地,谦恭地彼此交握,放在腹部前面,袖口很松,这样他才能随时伸进袖口里,从手表的一侧抽出那根有着特殊作用的合金表冠——表冠连接着一根钢琴线,它的原理类似于我们常用的伸缩性耳机和网络线,只有三英尺左右,但如果它只是想要勒住一个男人的脖子,不管他的胸锁乳突肌有多么发达。都已经足够了。 就算是现在,他的眼神依然是和蔼而慈悲的,不像是在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到像是在赐予他新生。 一双手指细长的手搬走了椅子。挪开了餐桌,免得受害人狂暴的踢腾吵醒了正在房间睡觉的老太婆。 彼得神父很少亲自动手“干活”但这并不是说,他就会对一个被谋杀者最后的,仿佛能够与一个巨人相抗争的力气和那张丑陋扭曲到能够与魔鬼相媲美的面孔感到陌生。他坐在厨房的地板上,两条脚如同中世纪的行刑者在施行绞刑时那样踩住年轻人的肩膀,身体和地面形成一个锐角,两手紧绕着金属的绞索,把他的猎物掐得紧紧的;他在心里冷静地数着秒,六十秒。这个健壮的小伙子,他就会翻了白眼儿,吐出紫红色的舌头,嘴角边满是花白的泡沫,他的脚还能有力地往前踢蹬;一百秒。他的动作减缓了,慢了,喉咙里发出的犹如咳嗽般的喘息声也会轻了,舌头也会软了;两百秒。他会痉挛与轻微的抽搐,双腿发抖,脚趾和手指一伸一缩;两百五十秒,或三百秒。你就能闻到尿的骚味与屎的臭味,就像还没加进香料的马肉,这是种无论如何也忘记不了的气味。 他数了一百六十下的时候,手指上的细金属绳突然一松,神父的反应已经够快的了——表冠所在的那只手用力一拽,绞索就又收紧了——但他看到的东西真是不可思议。一百六十秒之前,他勒住的还是个身高有六英尺之多的壮小伙子,一百六十秒后他勒住的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 姑娘的脖子可比小伙子要细的多了,就那么一霎那,她伸了一个手指在绞索和她的脖子中间。但她的声带还是被压着,她说不出话来,于是第二次变化出现了“她”融化了,又成型了,五六十秒的时间里,她又从一个姑娘变成了一个只有*岁的小男孩,脖子细的可以一把捏住。 他这下子可能把一双小手都伸进去了,小男孩急促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那种小孩子固有的尖利声音(实际上它细微的几乎听不见)叫道:“别杀我!”他哭喊道:“我是克洛文夫人的人!” 绞索一下子放松了,但还套在他的脖子上。 “克洛文夫人让你去偷克洛文家族的钻石吗?” 小男孩很惊讶,他没说话,目光跟个大人似的游移不定。 还是那双骨节分明,削瘦而苍白的手,它们拎着一个大皮袋子,就是常能在尤皮克人的肩膀上看到的那种皮袋子,有两根皮带,一长一短,既可以斜背又可以单肩,大的可以把坐在厨房地板上的小男孩直接放进去,它的身上沾满了带着血腥气的碎冰,因为它原先是被塞在死马的肚子里的。 那双手打开皮袋,从里面拿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康斯坦丁曾经展示给霍普金斯医生的,钉在黑丝绒展板上的钻石,镶嵌着钻石的套装,还有其他人的,大颗的钻石裸石,钻石戒指,钻石手镯,钻石项链还有装在一个黑色羊皮袋子里的优秀的钻石毛坯,这些未经加工或经简单切割,又或仅仅部分抛光的钻石就像最普通的玻璃小石子那样被堆成一堆,它们是最好出手的,切割过的钻石只要没经过打码,根本无从辨认出它的真正产地,只是价值难以估计——不过就这些看来,总价值应该在一亿五千万元以上。 安东尼。霍普金斯抓起一把,即便没有经过琢磨,那些原生态的珍贵珠宝仍旧能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来。 (待续) 第两百六十七章窃贼二 男孩发出一声惊恐的喘息,他的五官特征突然变得不明显,肌肉在皮肤下蠕动——那根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骤然收紧了,血液冲进他的颅骨,那种沉闷而炙热的昏暗再一次笼罩在他的头上。 “别杀我。”这次他用眼睛哀求道,他在变成女人的时候眼睛还是黑色的,变成小男孩的时候却是蓝色的。 “那么就保持原样,”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按他的话做。”彼得神父说,他曾亲眼看见过切加勒。比桑地变成一团融化了的橡皮泥的样子,托托说他是被恶魔附体了,但彼得觉得,被恶魔附体的切加勒。比桑地也还是那个他交付出忠诚与信任的切加勒。比桑地——比桑地非人的形态让他浑身发寒,而这个在男人,女人,孩子之间变来变去的家伙则让他想起了滑溜溜的章鱼——他从不吃章鱼,他只喜欢把它放在火上烤。 彼得神父绕紧了绞索,从地上站起来,速度不快也不慢,但很稳当,他站起来后比那个小男孩高,小男孩不得不拼命地抬着下巴,踮着脚尖,好去迁就那只掌控着自己生命的手。 事实上,彼得神父未必需要那么小心,撒沙和别西卜分别站在厨房的两端,他们带着枪,而霍普金斯医生站在餐桌边。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小男孩可怜巴巴地说:“如果您们是想要钻石——既然您们已经找到了它,那就拿走吧——但请别伤害我,更别杀了我,我无足轻重,也不会想要举报或揭露您们,因为您们拿走了钻石,我若是不想死就只能赶快逃跑了,您们也看到了,我有我的本事。我能逃走,跑的无影无踪,没人能找到我。” “无论是什么人,能和一个与六亿五千万相关的人就不会是小人物。”别西卜讥笑道:“你之所以这样说,正是因为你有恃无恐,你在拖延时间——你已经发出了警报,通知了你的同伙。” 小男孩露出了无辜的神色,虽然那根套索还系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牵出来遛的一条小狗:“你怎么不说我是康斯坦丁。克洛文的人?也许叶列娜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 “在这世上有不少男人乐于和别人分享情人或妻子并视为一种荣耀,但康斯坦丁绝对不包括在内,尤其他还是克洛文家族的继承人,叶列娜带给他的耻辱再过二十年也洗刷不清,你要是他的属下。就不会拿叶列娜来开他的心——他会真的把你的心脏剜出来的。” 小男孩没做出回应,不过闪烁的眼神表明撒沙并没说错,他东张西望了一番:“那么说,您们不是敌人喽——既然您们不要钻石,那是不是可以开开恩。把我脖子上的装饰带去了?它紧得快要让我呼吸不过来了。” “你怎么会觉得会有人对六亿五千万的钻石无动于衷呢?” “如果是,那么您们刚才就可以一绳子勒死我,带走钻石远走高飞咯。” “我们是想这么做的,”彼得神父说:“可是有人在叫唤他是克洛文夫人的人怎么样,你是在说谎吗?是的话,我们会马上勒死你,然后带着钻石跑路。你的同伙拦不住我们,要打赌吗?”神父开心地说:“赌一块钱。” “给您一块钱,”小男孩叹了口气:“我承认我输了。” “那么你也承认你是克洛文夫人的人喽?” “他是。” 一个声音在窗外说。 他们毫不吃惊,在几分钟前,除了彼得神父,在场的四个人都听见了汽车在泥地上滑行的声音与人类的脚步声。 “我是阿里克赛。克洛文夫人的保健医生,”那人的脑袋在厨房的玻璃窗外摇了摇,他是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请打开后门,让我进来说话吧。这样未免太不礼貌了。” 别西卜打开了后门,阿里克赛走了进来,和其他人一样,脚上沾满了泥,他很矮,又瘦,脸色发黄,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在青少年时期营养不良或遭受过虐待。 小男孩不安地扭了扭。 “没关系,”阿里克赛和善地安慰道:“换成任何人都会在性命交关的时候用尽法子的——难道克洛文夫人会因为自己的名字庇护了一个她喜爱并信任的人而生气吗?不会的,而且她也会高兴于——”他对别西卜微微鞠了一躬:“您们对她的尊重,即便是在不知真假的情况下,您们还是留下了这个小家伙的命。” “主人尽管慷慨,客人却需卑微。”彼得神父说了句当地的谚语,那根始终威胁着“小男孩”性命的绞索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阿里克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些价值连城的透明小石头。 “只是孩子们的一时兴起,”另一个医生,安东尼。霍普金斯温文尔雅而又十足虚伪地说:“我们也挺惊讶的。” “真让人无奈不是?”阿里克塞平和地回应道:“他甚至还不如两个孩子。” “几个小时前,康斯坦丁。克洛文距离这堆宝贝仅有咫尺之遥,”霍普金斯说:“你们又怎么知道他不会气急败坏地把所有人赶出去,然后来个翻天覆地式的翻找呢?” “康斯坦丁是个固执的人,”阿里克塞说:“只相信自己那一套,却不知道再好的把戏也不能一玩再玩。” “啊,我想我看到了,”霍普金斯医生说“他的人带着个几个可爱的小仪器,偷偷摸摸地走遍了整个原住民区,却什么都没能找到——难道他就没有想到过,仪器这种东西总是有令其失效的办法吗?”他打开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盒子,从里面捏出一只流光溢彩,造型简单的鹅卵形耳环,耳环有杏子那么大,品质上乘,每颗都在两克拉上下的钻石覆盖着它的整个表面,它是康斯坦丁先特意注明要完完整整地交给军火掮客“劳尔爵士”的酬劳,一整套的钻石首饰。 “又或者,”霍普金斯医生接着说道“他以为没人能猜出世界第一聪明人玩的花样,譬如说,他真正想要送出去的东西,不仅仅是那价值两亿元的钻石,还有借由这笔买卖的掮客劳尔爵士之手转赠的”他估计了一下:“一百克左右的钋,这种金属是银白色的,虽然密度与铂相差了有一倍多,硬度也只有铂的一半,光泽也有点差别,但只要镀上一层铂金,镶上钻石,外行人就很难发现其中的奥妙。” “您是个真正的内行,”阿里克塞说:“所以您发现了这个秘密。” “但这和我关系不大,”霍普金斯说:“我对此保持沉默。” “这不能怪您,”阿里克塞说:“您是个守规矩的客人,夫人让我代为表示感谢——但假如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们能够继续保持沉默。” 安东尼。霍普金斯作了一个“请解释”的手势。 “请把这个当做一个童心未泯的老母亲所做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吧,”阿里克塞坦然地说道:“明天中午12点后,她的儿子将接受长老会的问责——犹太人是他的下属,叶列娜是他的情妇,就连那个馊主意也是他出的——他得承担起所有的责任来。” “为什么要12点以后呢?” 阿里克塞微微转动眼睛,看到发问的是那个黑头发的大男孩,比桑地家族的继承人,他恭敬地点了点头:“因为机场最多只能封锁到明天上午12点,而12点之后,所有的飞机都会亟不可待的依次起飞,飞往世界各地,而飞机上的乘客们,几乎各个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钻石和钻石毛坯,所以说,只要飞机一起飞,就意味着这些钻石之中的大部分就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至于那座保险库,从未有那一家保险公司承接过它的生意,因为康斯坦丁骄傲地认为,没人敢,也没人能从这座警卫森严,设施周密的宝库里盗走一颗钻石——直到他自己打开了那扇最为紧要的大门。 能在奥尔洛萨做生意的人,就不会真的和克洛文家族与家族的长老会当真没有一丝瓜葛,失窃钻石的主人们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了自己的“老朋友”向他们诉冤和索赔。 “12点之后,”他说:“如果钻石还没被找回来,那么康斯坦丁。克洛文就要负责先行赔偿失主的损失。” “上帝保佑他。”彼得神父假惺惺地说,这一刀准会让康斯坦丁元气大伤。 “那么这些钋呢?”安东尼。霍普金斯询问道。 “交给劳尔爵士。”阿里克塞微微一笑:“顺便附上克洛文夫人的问候。” 也就是说,一切照旧,只是“那些人”面对的将不再是康斯坦丁。克洛文,而是克洛文夫人。 康斯坦丁在这场短促的战争中一败涂地,他失去了他的情妇,忠心的下属,价值六亿五千万的钻石,长老会的信任,以及那些“朋友”们的看重,撒沙想,虽然他不知道克洛文夫人是从哪里捕捉到了她的养子,康斯坦丁。克洛文的一线思维并就此设下了圈套,但这位几乎能做人曾祖母的老人做起事来真可谓是既粗暴又直接——就像是心里住着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壮小伙。 她还见鬼的成功了。 (待续) 第两百六十八章窃贼三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小男孩”问。他也是个善于并敢于冒险的人,从他竟然敢将自己和钻石藏在距离康斯坦丁的情敌住所不到五十英尺的地方就可见一斑。 他料准了康斯坦丁。克洛文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虽然外面一直有人说他是个野心勃勃,思想缜密的危险分子——他却老早就看出了这位仁兄只是个外厉内荏的胆小鬼,假如这个事儿换了另一个人来做,不管是克洛文家族的“长老”“秘书”还是那些“铁榔头”们,哪怕是保健医生呢,他也不会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转身就走——在这个紧要关头,他还是没敢和什么人硬碰硬的对上——这也是很多人不看好他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一直是个不受重视的次子的关系,康斯坦丁总是缺了那么点底气,做起事情来优柔寡断,踌躇不决,让人不由得为之灰心丧气。 他没有出色的才华,智力一般,容貌只能说是端正,夫人的决定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顶从天而降,恰好落在他头顶上的漂亮帽子,这顶华贵荣耀却沉重异常的帽子压的这个贪心的蠢货喘不过气来,但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把它脱掉——总有一天他会被坠断脖子的“小男孩”想。 但这些“马索耶”的人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呢?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的行踪就连夫人也不知道,看阿里克塞能这么快过来他还真有点意外随即他就想到了保健医生或许正在跟着康斯坦丁。 他在两个星期前杀了叶列娜和她的情夫并顶替了她,钻石到手的当天夜里他就钻进了原住民区——那个他在对叶列娜动手之前就找好了落脚地。整个过程中,他没和任何人联系过,也没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 “唔,你猜?”彼得神父说。 “小男孩”撇撇嘴,他先是小心地往外挪了一步,彼得神父对他慈悲地一笑,他立即撒腿跑了。把比桑地和克洛文家族的人留在厨房里。 尤皮克人的木屋形状是很奇怪的,或许是因为他们住惯了皮帐篷的关系,就连木头造的房子也有点像帐篷——中间是个圆厅,餐桌放在厨房里。储藏室的活板门在厨房的地板上,房间环绕着圆厅布置,卧室与圆厅之间没有房门,只有一条门帘,热的时候是棉布的,冷的时候是皮毛的。 他站在圆厅里,考虑着是否要恢复到年轻小伙子的模样,哦,还是算了吧,那很疼。 “我要回去了。”他站在老太婆的房间里。隔着那道薄薄的帘子说,那道帘子真是薄极了,就连说话时的风都能吹动它,这个房子里进来了那么多人,那么长时间。老太婆居然还能安安稳稳地在里面睡觉。 “是吗?”里面的人毫不奇怪地回答。“那么我的侄孙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呢?” “一个星期左右。”到那时一切木已成舟,尤皮克傻伙子那份报酬优厚的临时工也做到了头,他会按照老时间来看看他的老姨奶奶。 “小男孩”没等到老太婆再说些什么就走开了,人类也是一种越老越危险的生物,他在康斯坦丁身边待了两星期,陪他吃了几十顿饭,喝了无数杯酒。还上了十来回床,他都没能发现自己最亲密的枕边人已经被调换了——而这个老太婆,眼睛花,耳朵聋,走起路来像乌龟,却差点直接就把他关在门外面——如果不是他考虑周详。随身带了一张她侄孙亲笔写给她的明信片,她说不定会操着那柄强火力的自动步枪把他打成个筛子。 就这样,她还让他吃了好两天臭烘烘的马肉。 不过她做的奶酪卷饼可真是太好吃了。 阿里克塞带走了他的人和钻石,海神岛的人离开时,一双被皱纹包裹着的眼睛从棉布门帘的缝隙里看着他们。 一群黑色的渡鸦栖息在点缀了整个原住民区的白杨树与松树上。它们发出呱呱或者咕咕的低沉叫声,羽毛光亮,是这里最为常见的一种鸟类。 那个善于变形的异能者自认为行踪诡秘,难以捉摸,但他/她能逃过监控探头和人类的眼睛,却逃不过目光锐利的渡鸦——这种小鸟儿又是人们所公认的最为聪明的禽类之一,渡鸦在发现动物尸体或表壳坚硬厚实的鸟蛋(譬如说,鸵鸟蛋),却无法凭借自身的力量将它们撕开、凿开时,它们会呼叫狼、野狗以及秃鹫前来与其分享,但等狼和狗把尸体撕开了,他们的尾巴却会惨遭渡鸦的骚扰,直到它们不得不放弃食物;而相对武力较弱的秃鹫在啄开蛋壳后,会被渡鸦联合起来直接赶走; 它们还会合作捕猎,在捕捉一种蜥蜴的时候,几只渡鸦会迂回接近蜥蜴的洞口,封锁它的退路,而另外几只渡鸦则去袭击离巢的蜥蜴,成功后,负责堵塞洞口的渡鸦会赶回来和负责捕捉的渡鸦一同分享美食。 某些时候,渡鸦还会飞上很长一段路把食物藏起来,因为它们的同伴会偷走食物,一些更为聪明的渡鸦会做出假装隐匿食物的动作,来迷惑鸟类中的“窃贼” 除了呱呱咕咕,它们还能发出更多种类的叫声,甚至于学着人说话。 撒沙在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懂得如何召唤老鼠,并让它们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如今他对自己的力量更为了解与运用娴熟,想要招来一两只正在酒店周遭盘旋寻找食物的渡鸦并不比一个普通房客打电话叫来一个酒店服务员更困难。 而且渡鸦可比服务员聪慧和听话得多了——一只渡鸦很快就叫来了其他的渡鸦,大约有半打嘴,眼睛,羽毛,爪子都是乌漆墨黑的鸟儿在酒店附近的树枝上开了一个碰头会,而后它们飞散开去转达人类的要求,一小时不到,就有渡鸦来报告曾经看到过叶列娜,它们无法正确的估计时间。却记得那以后“只睡了一觉”“铁的”“会动的房屋”“很多”“人类”“母的人类”“血”“危险”那个“母的人类”带着“危险”一直带着。在它之后,连接来了五只渡鸦,它们都看见过一个带着“危险”的“人类”“公的人类”在“这里”在“那里”——最后一只渡鸦告诉那个让它们感觉十分舒服的人类,它看见了一大堆马肠子,热腾腾的马肠子,可是“危险”“不能靠近。” 安东尼。霍普金斯一下子就猜出了这匹被宰掉的马肚子里藏有着什么样的珍宝。 冒充叶列娜的人盗走了价值六亿五千万的钻石,里面包括着一百克尚在半衰期的钋,他也许在得手后就把后者装进了能够把它完美隐藏起来的小盒子,但这却无法瞒得过那些飞禽走兽的天赋直觉,不过。即便是他看见了黑色的大鸟在空中莫名其妙地乱飞,也绝对不会想到它们正是在“飞快”地相互传递有关于危险品的小消息。 剩下的事简直就是水到渠成。 他们并不想拿走钻石,尤其是里面还有一百克钋。但他们拿到了一张比两亿元的钻石更为重要的牌,这张牌的保质期并不长,得看康斯坦丁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但关键时刻打出去会很有用的。 “他们怎么会有钋的?”别西卜问,他知道钋是最为稀有的元素之一。在地壳中的含量大约只有一百万亿分之一,现在人们使用的钋大部分都是人工合成的,这种金属放射性很强,危害性十足,它的毒性是氰化物的2。5亿倍,只需一颗尘粒大小就足以取人性命。而且和惰性金属锂结合后,便会成为可使原子反应达到最高能量的引爆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裂变武器的“lei管” 正因为如此,它的产出受到监控,全世界的产量仅为每年百克。 而康斯坦丁手里就有一百克的钋。 “在那场大动乱之前,这儿还是个国家。”安东尼。霍普金斯说:“粒子加速器和核反应堆他们都有,而且现在这些东西就连克洛文家族也没能全部掌握,这些钋应该是某个不幸的家伙暗地里制造出来的,他或许想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结果被康斯坦丁捉住了” “康斯坦丁没把这件事儿上报,长老会也不知道,克洛文夫人也不知道,”彼得神父说:“当然,我们现在知道,克洛文夫人是知情的,她不但截下了这个绝妙的机会,还狠咬了这个不听话的刑子一口。” “他们在向我们示好。”撒沙说。 “可不是!总不能让克洛文夫人亲自来吧,”彼得神父快活地说,能看着曾经的敌人在窝里打成一团是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我们还不够资格呢,我们只需要把话带回去就行了。” “同时也在示弱,”霍普金斯医生说:“看来克洛文夫人对即将到来的战争非常警惕与看重,她不希望看到克洛文家族必须两边作战。” “克洛文夫人做出的让步太多了——他们在争什么?”别西卜问:“别告诉我克洛文家族正准备开始豢养驯鹿与渡鸦。” 彼得神父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一份终于可以确认的情报——在奥尔洛萨的最北边,他们找到了一个大矿,小行星碰撞形成的巨坑,直径是奥尔洛萨钻石坑的十倍,产量可达万亿克拉,可持续开发长达三千年。” 渡鸦跟在他们的汽车后面,时而在空中打上一两个滚。 在北方神话中,在执掌着所有人类与神的命运的主神肩膀上站立着两只渡鸦,一只叫做福金,一只叫做雾尼,它们能够倾听与观看得到世上所有的事情;在圣经中,渡鸦啄开了耶稣基督的裹尸布;一些南方的原住民相信土地是渡鸦制造的,但在更多的地方,人们相信渡鸦是死神的使者,与不详的预兆及与死亡紧密相连,因为在每个残酷的战场上,我们总能看到一群群的黑色的大嘴鸟儿时起时落。 它们是来享用尸体腐肉的。 (待续) 第两百六十九章同学 撒沙和别西卜带着一皮箱子的书和作业回到了格兰德。 从九年级的第二学期开始,撒沙和别西卜就是所谓的“资优班”的学生了。 在这个班级里,大部分都是从十岁左右就开始显露其天赋与才华的佼佼者,即是说,从四、五年级,他们就被归拢进“高等班”接受更好、更深与更全面的教育——校委会的委员们对外宣称,这是对智力超常的孩子们的一种保护与尽责——巧妙的让人无话可说,这些孩子就如同公园温室中的奇珍花卉那样被精心照料,但同样地,就像是萎谢腐烂的花卉会被搬离温室那样,若是有哪个孩子出现无法跟上课程的情况,班级教师就会立即上报校委会,会有专门负责此项工作的人员去与家长商榷“今后的教育情况”也就是委婉地通知他们,他们的孩子将会被调换班级。 如果父母表示愤怒或不同意,校方也不会坚持,但高等班的教师们是不会因为某个孩子记忆力差,无法集中精神或难以理解他所说的内容而放缓教学进度的——当孩子为了自己的学业而感到痛苦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家长都会选择妥协。 能够经得起这份磨砺的孩子在升入九年级之前,需要经过一次统考,以确定他们将来是按部就班地读完这四个年级呢,还是进入需要在二年内读完四个年级课程的“资优班”然后在剩下的二年内就读于大学预科班。 在进入大学预科班之前,还有一次统考,每个学校的要求都不一样,但格兰德的要求是全a(5分制的4。0),能拿到这个分数的人才能进入大学预科班。 撒沙。霍普金斯想拿到这个分数很容易,但别西卜。比桑地就有点吃力了。 不过他想要进入大学预科班也未必会很难,格兰德的球队在联赛后又和两个学校打了几场友谊赛,只输了一场。还是因为比桑地没有上场的关系。教练担心连续作战会影响到他的体力与膝盖,他爱死了这个身强力壮,勇猛敏捷的小怪物——作为一个全跑锋,他的体力、耐力与反应力能让专业的橄榄球队员感到嫉妒——不过他最为欣赏的还是别西卜那种从出场到退场都能始终保持不变的凶狠气势与坚忍不拔的意志。他是一块最精良的钢铁,锋利、果敢、坚韧,一往无前,他能成为宽剑,斩开敌人最坚实的人墙,也能成巨盾,为战友提供最可靠的防护。 另外,别西卜。比桑地也不是个只有肌肉却没脑子的小木偶,教练注意到,整个球队里。除了队长,他是最快且最准确地理解战术意图的人。 格兰德校队的四分卫,同时也是他们的队长,已经是十二年级生,他的成绩不尽如人意。可还是有好几所不错的大学向他抛来了橄榄枝,格兰德是一方面,他的队长身份又是另一方面。 教练想让别西卜。比桑地成为新的四分卫和队长,但他得顾及到其他队员和校委会的想法。或者来个公开测试? 想到自己的任期也只剩下了两年,教练免不得有点儿心烦意乱,假若他带领的队伍能在今年,或者明年。在大联赛中取得一个比较好的名次,格兰德的校委会一定会和他重签上一份报酬优厚的长期合同,那么他和他的妻子就可以在格兰德小镇上买上一套房子,他也能换上一部新车,他女儿在维斯多佛女子私立学校读书,学费对于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并不轻松。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到两个男孩正在穿过宽阔的草坪,往宿舍走去。 其中一个就是他念念不忘的别西卜。比桑地,要比两个月前更瘦削些,不过这个时期的男孩都会因为身体被陡然拉高而显得有点而单薄——教练希望他不要超过六英尺七英寸。一个全跑锋大可以长到七英尺五英寸(2。2米),但对于一个四分卫来说,这个高度会让他变得笨拙。 他还想到,应该给校委会提出一个申请,每次训练后的加餐里要偏重那些蛋白质高的食物,比如说,兔肉,牛肉和鸡胸脯肉。 每个橄榄球运动员都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漂亮肌肉。 为了迎接学生们,格兰德校园里的树木和草坪经过了修剪,撒上了水,走在哪里都能嗅到略微有点儿刺鼻的青涩气味,据说这种气味对人类掌控情绪与记忆的海马体和杏仁突起有好处——不,不对,是杏仁核与海马状突起,别西卜在心里纠正道。 一个男孩站在树林边向他们使劲儿地挥手,那是查理,他身边站着几个男孩,就是在修道院浩劫中侥幸生存下来的那几个。在看见别西卜与撒沙之前,他们正在愉快地交谈,查理手上还抱着书。 他们也向查理挥了挥手,但没有走过去,查理和那几个孩子都不是“资优班”的,宝儿。道格拉斯那狭窄小气的视野一时间还不足以把他们也囊括进来,可要是他们与撒沙和别西卜相处甚密,那就很难说了。撒沙和别西卜能够对抗乃至反击宝儿,这些与他们相比,无论从身后势力还是本身而言都只能说是普通的少年们最好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在宿舍门口,他们遇见了艾弗里,这个曾是圆圆胖胖的男孩也正在遭遇“发育期的消瘦”也许是因为不怎么习惯新的身高的关系,他的背有点驼,他背对着他们,站在宽阔的门厅和一个鼻子和面颊上都带着褐色雀斑的矮男孩说话,看上去很兴奋,也很激动,不自觉地挡住了通往走廊和楼梯的路。那个矮男孩看到了撒沙他们,于是捅了捅艾弗里,提醒他往旁边让让。 艾弗里回过头,脸上还浮现着幸福的红晕,额头上有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再看见撒沙和别西卜的时候,他吃了一惊,一只脚绊住了另一只脚,全靠抓着走廊一侧的雕像才没摔倒。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全都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他立刻蹲下去慌里慌张的捡,别西卜拾起一张恰好飘落在他鞋面上的照片,照片的右下角有着一排花里胡哨的签名,使用桃红色的荧光笔签的。照片里是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发型夸张,化妆艳丽,值得一看的是,那个大概只有二十岁的女人的上身是一丝不挂的——虽然那个硕大的胸部有三分之二被图案为牛人弥诺陶洛斯吞吃童男童女的刺青遮住了,但还是很诱人。 “这会被收缴的。”别西卜遗憾地说:“还会被扣学分。” “那是艾弗里的姐姐,”矮男孩说,或许他只是想为自己的朋友争取一下——在格兰德,携带和传播色情图片都是不被允许的。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会不会去告密:“她会成为一个明星了,就像lady。gaga那样的。” 撒沙从别西卜手指里抽出了照片,还给了艾弗里。 “别闹,”他对别西卜说:“很漂亮,很独特。”他对艾弗里说:“你有个好姐姐。” “谢谢。”艾弗里局促地说,他会在更衣室里躲着别西卜,也不去看游泳训练和比赛,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人——他原本有机会和他们成为朋友,但最后被他自己搞砸了。 贝普帮他们开了门,他要比撒沙和别西卜提前两天到校,清扫和整理了三人共用的盥洗室与会客厅。窗帘是干干净净的,地板光亮可鉴,空气中弥漫着清新剂的气味,矮桌上摆着面包圈,咖啡和书本,看来他也没浪费等待的时间。 “这个给你妻子。”别西卜给了他一个丝绒小盒子。 贝普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钻石只有一点五克拉左右,但成色上佳,握在手里就像是捏着一颗小星星“黛西会高兴坏了的。”他爱不释手地说:“她一直想要一枚这样的钻戒。”他坦然地将这只小盒子装进自己的牛仔裤袋子里,回到矮桌前继续读他的书。 他没说谢谢,海神岛上的自己人用不着说谢谢。 没在穿过整个校园和宿舍的过程中看到宝儿。道格拉斯让撒沙和别西卜都感到了一阵轻松,他们轮番使用了浴室,掀掉盖在床和写字桌,椅子和其他家具上的白色亚麻布,将脏衣服塞进洗衣篮里预备着带到洗衣房里去洗,他们之前已经和教务长办公室报道过了,不过别西卜还要到教练那儿去一次。 “你们会有训练吗?” “不知道,”别西卜说,一边把装着脏衣服的洗衣篮夹在自己的胳膊下面:“今天是第一天,但我觉得我们的教练最近越来越紧张了。” “你们的四分卫已经是十二年级生,”撒沙说:“他没有多少时间可用了。” “噢。”别西卜说。 别西卜在走下楼梯的时候,思考着撒沙的话,他知道自己必须去争夺这个四分卫以及队长的位置,按照他们的计划,留给别西卜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固然他可以在十二年级成为队长,但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他又能表现的多出色呢?“率领”着队伍取得胜利和“为”队伍取得胜利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概念——而且你有如何能保证十一年级的时候,现任的队长愿意让出位置来呢?假如他和别西卜是一个年级的——他们将会在同一年申请大学,一个现任的橄榄球队队长的申请和一个前任的橄榄球队队长的申请是截然相反的两回事,谁又会愿意让出这一有力的筹码?看看他们现在的队长吧,如果没有这份资历,他就连二流的大学也未必进得去。 让贝普来说,这没什么值得烦恼的海神岛人有着上百种给人解忧消难的好方法——万一别西卜在竞争橄榄球队队长的时候失败,而那家伙又不愿意在十一年级的时候让出位置——最简单的,制造一起小小的车祸,只要撞伤他的膝盖或碾断他的腿就行。 (待续) 第两百七十章父女 别西卜离开没多久,撒沙也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了,他带着自己的笔、笔记本和作业本。 “我要去图书馆。”撒沙说:“一起去吗?” “不了,”贝普说“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贝普在海神岛上算得上爱读书的孩子,为此他还被其他孩子嘲笑过。切加勒。比桑地独独挑中他来格兰德借读兼做个跑腿儿的,也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除了撒沙和别西卜以外,有可能通过格兰德入学测试的孩子——自从到了格兰德,他就一直很努力,现在他已经能够跟上普通班的进度。 是的普通班,不是“资优班”他和撒沙去过一次图书馆,却在他们做小组讨论的时候发现自己只能艰难地弄懂其中不到十分之一的东西——这些混球们已经开始研读桥梁课程中的一些内容了。 “你们的晚饭准备怎么解决?”贝普说:“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带一份?” “给别西卜带三份纯牛肉。”撒沙说:“给我带份金枪鱼三明治。” 和撒沙在同一个小组的学生在我们熟悉的一层小隔间里和他会面,他们都是聪明人,但不靠奖学金,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父母,不是和道格拉斯家族有冲突,就是和卡逊家族有来往,或索性和两者都没关系——在看到小霍普金斯的时候,他们愉快地举起了手。 撒沙和别西卜还在普通班的时候,这些孩子可没露出一丝想要和他们哪怕只是认识一下的意思。 格兰德有小学,每个孩子从五六岁的时候就是同学,彼此间都是知根知底,熟悉默契的。比桑地和霍普金斯,那就是两个陌生、来历不明、与格兰德的任何地方都格格不入,却要插入他们最好的班级里并可能还要抢去一个或两个关键位置的野蛮人——他们可没兴趣搭理这种家伙——这也是为什么在九年级刚开学的时候,宝儿。道格拉斯毫无道理地,一个劲儿地找两个新生茬儿。但绝大部分人(包括教师)仍旧都保持中立的缘故。 中立,不是偏向道格拉斯,还是因为他们同样讨厌宝儿以及那两个人确实都是个漂亮孩子。 对撒沙和别西卜的印象有所改观的首先是教师,然后才是学生——他们毕竟也只是些大孩子。一些人坚持到了十年级的第一个学期末才勉强承认,这两个外来者是不弱于甚至强于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的——时间、地域、身份建造起来的藩篱一旦被打破,你就会发现格兰德的天之骄子们还是很温和的。 喜欢运动的孩子们愿意和别西卜多接触,爱好阅读与解题的孩子们率先接近的是撒沙。 今天是第一天,小组成员们挑选了一本狄金森的诗集,轮流诵读,相互点评,在消磨过轻松惬意的两小时后,他们走出了图书馆。 贝普正在外面等着撒沙,他随身带着一本小书。海神岛的孩子都挺缺阅读量的。 “你要去看看莉拉吗?”贝普说,他给撒沙带了两份三明治,拼成一个正方形,还有他自己的番茄肉丸通心粉,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外的草坪上用餐。 “她怎么啦?”撒沙问。 “嗨。”贝普说:“据说她受伤了,就在你们去奥尔洛萨之前——不过现在她好像已经没事儿了。” “我会去看看她的。”撒沙说。 *** 卡逊夫人和自己的父亲大吵了一架,沃夫。道格拉斯老先生那丰富而肮脏的词汇量令人震惊,卡逊夫人既无法,也不愿对他口出恶言,但她的态度就像是包了铁的石头那样坚硬冰冷,她略过那些不堪入耳、空洞无聊的形容词。针对老先生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单词逐条反驳,她不认为自己和凯德。卡逊之前的感情是个错误,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荡妇,更不认为凯德。卡逊只是个贪得无厌,花言巧语。满腹阴谋诡计的投机客。 “那么奇兹呢?”道格拉斯老先生怒不可遏地喊道:“你就不想想奇兹?” “凯德是她的叔叔!”卡逊夫人对着喊道:“他也爱奇兹!” “感谢上帝!”道格拉斯老先生愤懑地叫道:“他的爱价值五千万呢!”他挥舞着手臂,面孔通红:“你知道奇兹。卡逊为什么会被绑架吗?她原本是要在那天一早返回西大陆的,是什么拖延住了她的脚步,就是那群下流无耻的暴徒们,他们派出个年轻小伙子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献殷勤。想着法儿地把她送进了地狱里!威胁她,恐吓她,给她打针,让她看着自己的爸爸被砍掉腿,被一粒子弹崩掉半颗脑袋——为什么呢,告诉我,亲爱的,为什么呢?奇兹只是个小女孩,她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检察官,是谁让那些狗屎东西和她过不去?——让我来告诉你”“我不相信!”卡逊夫人冷冰冰地反驳:“他没有必要那么做!” “我还没说出那个名字呢,”道格拉斯老先生忽地沉静下来,用一种只能在从未尝过蜂蜜与蔗糖的人的嘴里才能听到的尖酸口吻说道:“他当然有这个必要啦——他拿我的孙女儿来勒索我,如果我不拿出从约翰。卡逊那儿买到的百分之六的股权,他就会通知那群罪犯,杀了奇兹。卡逊。” 他闭上嘴,以国王俯瞰一个娼妓般的姿态怜悯而又轻蔑地盯着自己的女儿:“这就是凯德。卡逊,他为何不去拿你来威胁我?我亲爱的女儿,别想象的太美好,不是因为他爱你——他知道我早就已经放弃你了,你太蠢,又固执,天真的就像是根透明的冰棍儿,怯懦的就像是一勺融化的奶油,脆弱的就像是一包拆开的酥糖,如果是你和约翰。卡逊一起失踪,我连一个子儿都不会出。” 沃夫。道格拉斯说完他想说的话——或者说,往自己女儿心上捅完了刀子,就接过管家送来的外套,手杖和帽子,大踏步地走出门去。 卡逊夫人真的对凯德。卡逊的行为一无所知吗?这句话说出来,就连她自己也会发笑的——她知道丈夫的失踪和被谋杀与他的弟弟脱不了干系,凯德。卡逊也曾隐晦地向她道过歉——说奇兹那只是个意外,她相信了,但如果她父亲所说的话是真的呢?她并不像她父亲所责骂的那样蠢,凯德。卡逊是有可能这么做的——父亲不喜欢她,她自幼就体弱多病,生性懦弱,脑子里全是五彩水泡般的可笑幻想但他生不出第二个孩子来了。 道格拉斯老先生鄙视那些向慈善机构捐献大笔钱财去供养“无所事事的懒汉们”的蠢货,他认为他们都是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他更不愿意把偌大的身家交付给国家或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的手里——奇兹是他最后的希望——奇兹是个聪明健康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他愿意有这么一个继承人,也许他还能看到奇兹的儿子,他可以让那个男孩冠上道格拉斯的姓氏。 阳光明媚,天鹅在碧绿的湖面上游来游去,卡逊夫人就这样低垂着头坐着,没人敢去打搅她。 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将整场战争一点不漏尽收眼底的奇兹。卡逊悄悄儿地上了楼,自从离开了奥尔洛萨,她的身体更差了,一部分需要归咎在那些小白粉末身上,而更多的还是因为她的母亲。 她回到房间,早已等候在那的护士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医生给她换了一种新药,十几分钟后,镇静剂发挥作用,奇兹的心跳骤然下降到了每分钟只有二十下,护士立即快速而安静地给她接上了氧气,她痛苦地睡了过去。 奇兹。卡逊醒来的时候,医生正在她的床边看着一本书,奇兹歪着头看了很久,才辨认出那是一本斯帕克思写的爱情小说,她笑了笑,插着氧气管的鼻子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醒了?”医生帮她拔掉氧气管:“感觉怎么样,小公主?” “还不错,”奇兹只能让自己的笑容不要太过苦涩惨淡:“您推荐的新药挺管用的。” “副作用很大,也很多,”医生说:“但确有奇效。” 他是个仁慈的人,奇兹想,医生很清楚,她又一次跟那只白色的魔鬼脸贴脸地跳过舞了,但他缄口不言,没有告诉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告诉外公,遑论其他人,这对他是很不利的——奇兹。卡逊悄悄地写下了一封邮件,是定时发送的,以三个月为期限,三个月里,假如她出了什么意外,这封坦言自己曾经重蹈覆辙的视频邮件应该能够保得住医生的名誉和执照。 “我看到您在看爱情小说。” “是啊,难道这很奇怪吗?”医生苦恼地说:“医生也是需要爱情的。” “我并不那么认为啊,”奇兹虚弱地笑着说:“我知道您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 “听起来像是嘲讽,”医生说:“我对我的妻子可是非常忠贞的。”他向奇兹展示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您很想念她吧?” “挺想的。”医生老实地承认。 “我也有个十分想念的人,”奇兹轻轻地说:“一个男孩。” (待续) 第两百七十一章母女 “哦,”医生说,握住了她的手,女孩的手枯瘦的他可以一把捏住:“你母亲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他开玩笑地说,但女孩马上闭上眼睛,皱起眉头,转过头去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奇兹很快回过头来,她刚才的动作只是为了让医生能知道她在为什么不满,她不想听到有关于卡逊夫人的任何事情,任何消息,一想到那个女人他的脑袋就会嗡嗡作响——就算是做那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她也累的气喘吁吁,白色的小粉末摧毁了太多东西她没有食欲,也没有体力,就连思考也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负担。 撒沙。霍普金斯是苦海里仅有的一粒糖,她小心地吸吮着,着,在牙齿间滚来滚去,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它的甜蜜,却又忍不住想要炫耀。 医生并不是一个喜好窥伺他人*的变态,但这显然有助于他的病人度过这段最痛苦,最难熬的时日,所以他也只有安安静静地听着奥尔洛萨的事情奇兹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但很显然的——又一次标准化的英雄救美——老套,可笑,乏味,但千百年来,这种故事总是最能打动人心,特别是女人心——在奇兹。卡逊的描述中,那个男孩赫然就是个有着恩狄尼翁外表的赫拉克勒斯(注1),医生偷偷地将自己的笑容藏在手心下面,假装自己是感动地流下了眼泪。 奇兹气愤地朝他噘嘴。 “请原谅,”医生想了想,找出个办法来弥补自己的无心之失:“你想见他吗?”他悄悄地说“我想我能找到他” 他停下了没再继续说下去——少女的喜悦之情在那张憔悴的面孔上一闪而逝——它是那么短暂,又是那么热烈。 “不行,”奇兹说:“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在医生心里,这个少年可能是最好的一剂良药。 “别想着和我妈妈商量,”奇兹说:“她不会同意的。” “那就别告诉她。” “不,”奇兹说。她忽然急促地倒吸了一口气“它”快要来了——她知道,又黑,又冷。又沉:“不,”她坚持着说:“别去打搅他” 她看向门外,像是卡逊夫人正站在那里,但没有。 有的是树木的影子,它们从窗户和门的缝隙爬进来,爬进来,沿着地毯和幔往上爬,黑色的污渍 “别让他知道”她轻声说,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痛苦。 整张床都被污染了,毒汁从天花板滴下来。滴到她的眼睛里,她瞎了,有小虫子在她的皮肤下面产卵,卵孵化了,肥胖的幼虫钻进血管。鼓囊在粉红色,有弹性的管子里,它们张开了小小的嘴儿,里面有着八目鳗鱼那样多的牙齿,它们咬着她的神经,就像是咬着脆嫩的叶子和茎,咯嘣咯嘣的。每一下都能让她疼的大声嚎叫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她哀求道 她喘息着,回忆着他的手臂,怀抱还有那条带着酒店特有的松木精油沐浴露味儿的内裤——她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但她记得自己的内裤被一只肮脏的手强行扯下来。扔到了一边——厚厚的灰尘,昏暗的灯光,绘着红色花朵的儿童椅,他像抱着一个孩子抱着她。 他找回了她,还有她的内裤。他还帮她清洗了它,因为它沾上了灰。 她在奥尔洛萨的酒店房间里醒来的时候,负责照管她的女服务员还没回来,整个房间里只有大钟在滴答滴答的走,她躺在床上,衣着整齐,床下摆着她的拖鞋——她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没有凯德。卡逊,没有舞会,没有“专用通道”没有药物,也没有强//暴未遂,也没有撒沙。霍普金斯。 直到她抚摸到那条皱巴巴,湿乎乎的内裤。 盥洗室被简略的整理过,她赤着脚站在里面,想象着,他是怎么给她穿上内裤的?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腿,他是否会大失所望——她太瘦了,骨头上挂着松弛的皮肉,就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 虫子蠕动着。 还没到时候呢,虫子说,它们长出了翅膀,翅膀,羽毛的翅膀,尾羽,飞羽,覆羽,绒毛,兴奋地在她的身体里拖拉着翅膀爬来爬去,无数只细细的小脚,带着钩子,镊子,戳子——真是痒啊,痒得太厉害啦,谁能给她一把刀子呢,她会把自己切开的每一寸都要切开,翻过来,展展开,放在太阳下面,晒的焦黑,起皱,打卷这样才能把骨头缝里和肚子里的冰块儿晒化了她哆嗦着 护士在医生的协助下把奇兹。卡逊固定在床上,她的床是特别定制的,和精神病院里的那种一模一样。 半透明的白色尼龙带子横过奇兹。卡逊的身体,把她绑的牢牢的,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 医生走下去的时候恰好在楼梯上碰到了卡逊夫人,他对她说了奇兹的事情,卡逊夫人用迷惑不解的眼光看着他:“她不是好了很多了吗?” 医生沉默了会,如果他想说,现在还是能说的“您去看看她吧。”他最后还是这样说:“注意她有可能会呕吐,” 十分钟后,医生来检查奇兹的状况,他的嘴里还残留着橙汁和三明治的味道,卡逊夫人和道格拉斯老先生的争吵让别墅里的每个人都没了好好用一顿午餐的心思——卡逊夫人坐在床边,从带子的间隙里找到女儿的手指,握着它们,视线落在地毯上的两只小鸟身上。 一进门,医生就嗅到了一股酸臭的味道,他心感不妙,冲到床前一看,女孩的脸在发紫和发胀——镇静剂的副作用令得她呕吐,而她躺着,不能顺利倾泻出去的呕吐物堵住了她的喉咙。 卡逊夫人竟然一点儿都没发觉,她就坐在奇兹身边,还握着奇兹的手。 医生的身份让他不能说出指责的话来,在卡逊夫人想要大声哭泣的时候。他猛地瞪了她一眼,跑进来的护士把她送到房间的另一边坐着。 “你去哪儿啦?”医生严厉地问。 “我很抱歉,”护士说“我去了洗手间。” 感谢沃夫。道格拉斯吧。为了奇兹,他的继承人,这个俭吝的老人毫不犹豫花了大笔的钞票,将这个静谧的湖边别墅改建成了一个小型医院,奇兹的房间就是一个配备齐全先进的病房与急救室,各种设备隐藏在挂毯与屏风后面,他们只用了十几秒钟,就把堵塞在女孩嘴里和气管里的东西清除干净了——万幸,奇兹。卡逊糟糕的胃口大大地降低了它们的分量与粘稠度。 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卡逊夫人茫然无措地绞扭着自己的双手。傻乎乎,直愣愣的坐着。 奇兹。卡逊的发色与卡逊夫人相同,都是那种古老的铜币磨亮后的颜色,很暗的金黄,带着点朱红——母亲的头发既光亮又滑顺。女儿却是恰恰相反,它们毫无生气地,枯槁而散乱地铺洒在枕头上面,有几小撮被呕吐物粘结成缕和块,眼泪从眼角流进她的头发里。 女孩看向卡逊夫人所在的方向,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绝望与痛恨,她张着嘴。竭尽全力地想说些什么,但医生只能听清几个单词,他大概能弄懂奇兹的意思——在呕吐物逆流进她的鼻子时,她试着叫喊了,也努力扭动过被卡逊夫人握住的手,但她却始终没有发现——你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死亡。而身边的人只需要轻轻一抬手,喊一声就能把你救出来,而她却无动于衷——她还是你的母亲。 你能想象吗?能相信吗? “嘘——嘘,”医生说,差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怜悯之意:“别说了。好孩子她只是只是” 奇兹看着他,他的喉咙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家世代为道格拉斯家族服务,在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的时候,他也对美貌纤弱的葛莉谢尔达。道格拉斯产生过朦胧的好感,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残酷地打破了——一个勇敢的小伙子成了他的前车之鉴——那个小伙子是道格拉斯先生的私人助理,年轻英俊,前途无量,他被葛莉谢尔达深深地迷住了,虽然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沃夫。道格拉斯老先生称心的女婿人选,但他还是大胆地送出了第一朵玫瑰花。 那个小伙子后来怎么样了?道格拉斯老先生并未对这个他曾多次夸奖过的年轻人手下留情——他的父母无家可归,兄长被辞退,弟妹被退学,他自己得在监狱里呆二十五年,不得假释。 他就这么消失了,从葛莉谢尔达的生活中。她也从未向别人询问过他的去向。 既然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葛莉谢尔达从不拒绝,她从容不迫地接受着男人们的仰慕,恭维,邀舞和礼物,对每个人都是那么天真可亲而又善解人意,但只要再进一步,你就知道自己面对的不过是块屏幕,屏幕里的人完美无缺,讨人喜欢,可等你想要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你会发觉,她和你根本就是在两个世界,你所听到,看到的,都是假的,不存在的——那是一张精致的外皮,里面隐藏着一个冷酷、自私、为所欲为的丑陋的女巫。 沃夫。道格拉斯老先生精心挑选,终于在葛莉谢尔达三十二岁的时候,把她嫁给了她的表弟约翰。卡逊,约翰。卡逊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也被她弄得晕头转向,但这个男人要比其他人冷静得多了,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他就下定决心摆脱了名为葛莉谢尔达的泥沼,他们先是分居,再是离婚。 没人想到,约翰。卡逊的弟弟,凯德。卡逊会被年长他五岁的嫂子迷住,为了得到她,他不惜杀了自己的亲兄长——这在卡逊与道格拉斯家族中几乎就是个公开的秘密。 道格拉斯老先生对此大为光火,他没打算再让葛莉谢尔达在和卡逊家族中的某人混在一起,除了那被上帝所诅咒的,毛骨悚然的乱lun罪名以外,这位老先生也很清楚,凯德。卡逊不比约翰。卡逊,他是只嗷嗷叫的小狼,就算是吃到了葛莉谢尔达这块好肉,你也别指望它能就此偃旗息鼓。 实际上,道格拉斯老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激烈的反对,就医生看来,葛莉谢尔达。道格拉斯与凯德。卡逊可谓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待续) 第两百七十二章邀请 费罗拉。法莫脱下了紧身皮衣,她一如既往地不爱戴胸罩,她的**圆润又挺拔,而且从未让医生在里面填充过甘油和硅胶,某个手艺高超且富于幻想力的杂种在她的整个胸脯上用针头和染料作画,那是一头有着宽阔而紧实的肌肉,一对向着额头的中心弯曲的大角的公牛,它在她的锁骨中心探出丘陵般的前额,两只向下看的,四边菱形的黑眼睛朝下睇视着她的**,**很美,红褐色,很大,直立起来的模样就像是印第安人的小指头——牲畜的面颊与下颚被有意省略,**的下半部分保持着奶油样的质感与颜色,公牛漆黑而膨胀的鼻子位于**中央,鼻中挂着一只可以伸进手指去拉拽的金环——一具还未曾发育完全的女性幼儿尸体被公牛魔鬼般地獠牙紧紧咬住,她的头歪着,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从金环下面伸出光洁的两条腿,脚尖伸进了她肚脐眼。 她和她的经纪人在床上享受了酒、药物和巧克力奶油蛋糕,他们互相舔抿,懒洋洋地抚摸对方,并不急着进入正题,要等药物真正起作用了,他们才开始zuo爱。 费罗拉的经济人的**并不强烈,即便有着药物的帮助,他在床上的表现也会让很多女性兴味索然,但他还是个好人儿,费罗拉。法莫在心里说。 费罗拉。法莫属于少女的那部分消失的要比其他女孩早得多(这点她从未对父母坦承过),在那之后,像是挡在她身前的什么东西被撤除了,她看见了数不清的男人,他们也看见了她——他们的年龄介于十六岁到六十岁之间,出身不同,性情迥异——俊美的,丑陋的,温柔的。粗暴的,虚弱的,健壮的,富有的。一文不值的,有体臭的,和浑身散发着高档香水味儿的她随心所欲地和他们跳舞,喝酒,用餐,散步,度假和上床,费罗拉是个温柔和有耐心的女孩,她获得了很多称赞。 一个卑微无用的男人在接近她的时候谎称自己是个探子,在格列格力的麾下工作。就是那个一手捧出了塞壬的格列格力,为他发掘尚且不为人所知的好苗子——他并不知道,只要费罗拉心情好,就算他只是个流浪汉,她也会愿意和他春风一度的——谎言很快就被戳穿了。但费罗拉有了个新想法,她离家出走,穿过近十个大区,在格列格力的大宅周遭走来走去,想要见他一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为了谋生计,她在一家酒馆干活。一个真正的探子找到了她,在和她睡了一觉后把她推荐给了自己的老板,她又和那个老板睡觉,他开恩听她唱了首歌儿,她得到了一个机会,然后她又和很多人上床。助理,杂务,经纪人,导演,制片人。还有化妆师,摄像师,灯光师,伴舞,伴奏等等等等,只要他们甚至于她们有兴趣——频繁的程度让费罗拉这样的女人都有点儿力不从心——刚入行的新人是很累的,她的经纪人这样说。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奇特的癖好。一个副导演让她chi裸地穿上一件红围裙,而他则同样只带着一副狗耳朵头箍,赤条条地在房间里围着她奔跑,汪汪乱叫;一个场外顾问,他是个老教授,衣冠楚楚,彬彬有礼,他没有和她zuo爱,而是把她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扒下她的裤子,用手掌和随身携带的木尺打她的屁股;一个化妆师,把自己剃的光溜溜的,戴上橡胶做的假**和肚子冒充一个孕妇和她zuo爱,快到**的时候他大声呻吟,突然拉开假肚子上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福尔马林玻璃罐装的婴儿标本!那次可真是把她吓了够呛。 最让费罗拉不安的是,这里面有很多人都是受nue狂或是施nue狂,费罗拉对如何抽别人耳光,鞭子,勒住他/她的脖子毫无兴趣,更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降临到自己身上。 “费罗拉,”经纪人说:“接下来的两天里你最好能节制一下——我是说,别在身上留什么痕迹,我给你弄到了一张珍贵的请柬——一个高雅的,充满活力的私人聚会” 费罗拉露出了个犹豫的神色:她迟疑了一会,拉起亚麻床单裹在身上,走进了浴室。 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经纪人有点担心地瞧着她:“怎么啦?”他说:“你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 “呃,那个”费罗拉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有可能没法子去了?” 经纪人一下子伸长了脖子,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正准备和您谈谈这件事情,”费罗拉礼貌地说,经纪人的脖子后面直冒凉气:“我不准备继续干下去了” “别告诉我你想要回去上大学!” “不,”费罗拉耸耸肩膀:“我准备回去结婚。” “结婚!”经济人尖叫道:“我们上个月还在讨论你的新名字该用耶达(善于歌唱的人)还是艾米丽(有着圆润嗓音的人)!” 费罗拉抓了抓头发:“我就是在那天碰上他的。” “他是谁!?一个皮条客?一个瘾君子!还是个吉他手?” “一个警察。” “一个警察,哈,一个警察。”经纪人嘲笑道——但正如费罗拉说的,他还算得上是个好人,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说出什么过火的话来。他坐在床上,定了定心:“你知道放弃这个机会,你就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吗?我不会再要你的,别人也不会——就算是大明星,亲爱的,看看塞壬,她消失了多久?但人们已经渐渐地把她忘记了——这儿有太多的好东西了,没有什么是必不可缺的——你走了,就只能回家继续做你的凡夫俗子,没人会注意你,也没人会关心你,若干年后,你身体发福,皮肤油腻,头发蓬乱,穿着件松松垮垮的t恤在超市里面整理货物或在酒馆的地窖里弯着腰连着八小时搬运啤酒箱的时候,你会后悔的,费罗拉,你会后悔莫及。” 柔和的白光从遮住窗户的百叶窗帘的缝隙间漫入房间,照亮了空中飘浮着的,产生于药物的蓝色烟雾。 “我想我不会的,”费罗拉说:“对不起,不过我也许早点和你说,我——不想再继续过这种生活了——我是说,今天和这个人睡觉,明天和那个人睡觉我不想被强迫着干这种事儿,它让我变得像个娼妓。” “那又怎么样呢?”经纪人说:“你不是也很喜欢这码子事吗?” “我这是一种病,他和我这样说的,他在以前的一桩强暴案里有碰到过和我一样的人,”费罗拉认真地说:“他说,我很有可能是颞叶病变,或是用了太多的药物才会这样,只要我戒掉药物,再去做个检查,治疗,我就不会总是想着和男人睡觉了。” “别这样,费罗拉。”经纪人劝说道:“一个月,三十天,你真的了解那个男人吗?他是不是只是和你说着玩玩的?警察并不都是好人,你该知道的,他也许会是个暴力狂,沙文主义狗,也有可能是个tong性恋,一个恋tong癖。”他肯定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不然他怎么会看上费罗拉。法莫呢? “我很抱歉,”费罗拉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给他看上面的钻石“我们已经订婚了。我还和他的父母一起吃了饭。” 经纪人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小老头看上去比他肚腩下面的那活儿还要无精打采。 “那周末的聚会呢?” “我不能参加,”费罗拉说:“我答应他不再和别的男人上床了。” “你刚才还在和我zuo爱呢。”经纪人反驳道。 “哦,”费罗拉说:“这只是一个告别,亲爱的,你是个好人。” “那就多告别一次吧,”经济人哀求道:“你不知道,费罗拉,这次的请柬是专门给你的,一个小男孩,他迷上你了,他很想见见你,费罗拉,他就和你弟弟一样大,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那是个小型聚会,顶多五六个人,喝点酒,跳个舞,安慰一下小朋友,我送你去,再送你回来,短暂的一晚,我发誓没人会说出去的。” 费罗拉吹了口气。 “求你,”经纪人说:“那个小男孩的叔叔和格列格里关系很不错——你知道,格列格里就是我们的王。” 费罗拉的眼睛看向天花板,摇了摇头。 她抓起一边的衣服,先穿上小得可怜的内裤,再套上连体紧身皮衣,左脚,右脚,用力往上拉,最难过去的地方得属臀部,她的臀部饱满而结实,只穿着一件衬衣的经纪人来帮她的忙,他的头在她的**下晃动,费罗拉略微低头就能看见他的发际线——令人无比伤感的发际线。 “好吧,”她说:“请柬在哪儿?” (待续) 第两百七十三章花 艾弗里。法莫自从接了个电话后,表情就有点古怪。 用他的室友的话来说,就像是中午吃的烤鳗鱼派又在他肚子里活了过来,但看上去又不像是不高兴:“你怎么啦?”他关心地问。 “我姐姐要结婚了。”艾弗里说。 “那很好啊,”室友说:“是你的第几个姐姐?” “我只有一个姐姐。”艾弗里说。 “喂!”他室友从自己的床上坐了起来“你上个月才跟我说过她将会成为下一个lady。gaga!” 艾弗里用力摩擦着他的太阳穴:“她改变主意了,她决定回来结婚——和一个警察,然后生上半打孩子。” “我还保留了你给我的签名照片我以为十五年后我可以靠着这个发财。”室友失望地说:“或者我可以在十五年后卖给她的儿子或女儿妈妈的黑历史,你觉得怎么样?” 我都无法保证十五个月后会怎么样,艾弗里心想,自从能够靠着自己的双腿蹦跶之后,他姐姐就好像没走过谁谁给她安排的路——她在幼儿园里就开始和人打架,从六年级起就开始逃学,和男孩子厮混,喝酒抽烟,滥用药物,父母把她送进一家制度严苛,管理严格的寄宿女校,三个月后她被客气地遣送回来,因为她勾搭了半打同学和两个老师——都是女性。 她在十七岁时离家出走,父亲在和她通电话的时候大吼着滚你妈的蛋,他再也不需要这个让他和妻子伤透心,丢尽脸的女儿了——但艾弗里知道,他们是很爱她的,他们只是接受不了她的所作所为,天哪,法莫家并不是什么豪富之家,也没有历史悠久的传承。“法莫”这个姓氏原来的意思就是农夫——如果没有那条必须穿过法莫家农场的高速公路,他们现在也只不过是在西大陆联邦的经济金字塔下面垫脚儿的普通家庭而已——但法莫家一直是清清白白的,规矩本分的,他们家从未出现过罪犯。也没出现过妓女。 费罗拉的突发奇想让艾弗里的室友很失望,可他的爸爸妈妈可要高兴坏了。电话是艾弗里的妈妈打来的,她很兴奋,她向艾弗里咨询,是给费罗拉定制一条全新的婚纱还是让费罗拉穿她的婚纱——她的婚姻很幸福,很美满,这将会是个吉兆——她还和所有的好朋友通了电话。 费罗拉的朋友——那些嘴唇、肚皮和鼻孔上钉着环,剃光头,纹身和画着黑嘴唇的女孩早就从母亲的记忆里删除了,她需要一些天真无邪的好女孩来给费罗拉做伴娘。预定了他表兄的两个孩子做花童。 她还列了一个有着两百人左右的宾客名单,还打算送新娘新郎一套房子。 艾弗里做了个鬼脸,他不知道费罗拉是否会在得知着这一系列安排后带着她的警察丈夫逃跑。 他妈妈打电话给他,是为了让他在学校里找几个英俊能干的男孩来参加婚礼,因为她在参详宾客名单的时候。发现十几岁的小姑娘太多了:“到时候谁来邀请她们跳舞呢?” 他邀请了自己的室友,室友已经从先前的沮丧里挣脱出来了“我还是第一次参加非亲眷的婚礼,”他兴致勃勃地说:“我该送份礼物吗?” 艾弗里抓抓头发,这个习惯继承于他姐姐:“我们还是学生,”他记得自己的室友是陶艺社的:“给他们烧个果盘,在上面画头公牛。我姐姐喜欢公牛。” “好主意。”他室友说。 艾弗里心情愉快地笑笑,拿起书,准备去图书馆,他们的房间与别西卜和撒沙的不同,是双人间,没有会客室。两张床一左一右安置在又细又长的落地窗户两侧,没有床头柜,床铺很高,下方有抽屉可以用来放置私人物品,床尾各自对着一堵墙壁。墙壁上有个活动画框,学生们可以把它摘下来装上自己想要的海报或画,一堵墙壁后面是附带淋浴的卫生间,一堵墙壁后面是一排衣柜,中间分开。 没有地方放写字台,所以他们要看书或写作业,都会去图书馆。 在从别西卜和撒沙的套间寝室里搬出来以后,艾弗里的父母想要为艾弗里申请另一个套间寝室,或单人间,但被艾弗里拒绝了,他看了其他的宿舍,挑中了这个。 那段时间,他见到别西卜和撒沙就很难过,除了愧疚,还有种被轻视与遗弃的彷徨与伤感,尤其是撒沙。霍普金斯,在艾弗里的心里,他觉得是他最先认识霍普金斯,还一起吃过苦,受过罪,他们应该是一国的,而不是那个别西卜。比桑地。 他在图书馆遇到了撒沙。霍普金斯,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去图书馆的——霍普金斯身边没有比桑地,对啦,别西卜。比桑地现在正在训练,这给了艾弗里一点希望。 “我姐姐要结婚了。”他说,一张圆脸红彤彤的。 “祝贺你。”霍普金斯平淡的回答顿时消磨掉了艾弗里那少得可怜的一丁点儿勇气,他站在原地,看着霍普金斯走远,一个黑发的女孩在图书馆外面等着他,他认识她,她是莉拉,霍普金斯的女友,刚转进格兰德就进了拉拉队,有女孩认为她用了些不能见光的小手段,但没证据。 莉拉捧着一大蓬干燥处理后的原生薰衣草,蓟色,李子色与紫罗兰色的细碎的小花,外面用棉纸包着。这种薰衣草叶子很细,花穗却很短,适合用来制造香水与香料。 “培植会的工作结束啦?”撒沙说。 “结束了。”莉拉说。 自打奥西恩。道格拉斯因为谋杀与非法制造与贩卖药物被捕之后,他所种植的危险植物被销毁,他的“深水”俱乐部也被勒令取消了,但格兰德保留了他的花园与实验室——色内克先生接管了那儿,他给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小社团起了一个无害与柔软的名字,克劳瑞斯培植会(克劳瑞斯,希腊神话中的花神,意为盛开的鲜花),以免触动校委会那根敏感的神经,虽然这个名字很容易被别人混淆于“阳光编织会”“老妈妈蛋糕团”等等诸如此类的非职业妇女组织。 就因为他插了手,宝儿。道格拉斯的计划还未开始就失败了,这个黑卷发,蓝眼睛的大男孩气得不行——他原本想要自己组建一个社团——他又不得不加入这个听起来就很娘娘腔的所谓培植会,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那些土地与设备——让他更加气闷的是,就在第二天,莉拉就加入了培植会。假若这个社团是属于宝儿的,他当然可以拒绝莉拉,但它是属于色内克的。宝儿也不敢去找他的父亲,佛格斯。道格拉斯要是知道他想接过奥西恩吃剩下来的残羹剩饭,非得打断他的两只脚不可。 撒沙。霍普金斯让莉拉进培植会,就是要给这品行恶劣的小混球提个醒儿——也看看他想要做什么,海神岛的事儿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加上一个宝儿。道格拉斯。 *** “这是带给霍普金斯医生的?”别西卜看着那捧大的可以遮住莉拉整个上身的薰衣草说。 他看向霍普金斯,男孩衬衫口袋上露出一小支紫色的穗状花:“这样看起来你真有点可怜,兄弟。” “吃吧。”小霍普金斯说,同时递过去一个不比花束小的纸袋,里面装满了金黄色的肥嫩炸鸡,乳酪馅饼,还有冰块的柠檬苏打水。 今天橄榄球员们的加餐是牛肉,但对于别西卜来说,一块四十八盎司的牛排只能说是“热了身”对于额外的食物,他和切加勒。比桑地一样,永远抱持着火一般的热忱。 最近教练有点精神紧张,别西卜想,昨天他们的训练内容就加了量,今天更是变本加厉,他们迟了整两个多个小时才被允许离开“烤肉架”在四人一组整场跑动传球配合的训练中,他们几乎都要看不见球了。 三个人沿着格兰德河走,碎米莎草、水芹与灯芯草长势旺盛,喇叭水仙的花期早已结束,只剩下了一丛丛匕首形状的深绿色叶子,小如手掌的金黄色、肉色的睡莲和有着三瓣白花的长瓣慈菇,五瓣小花的马鞭草倒是开的热热闹闹,坚韧的芦苇在河边衍生成了一个王国,灰黄色的,轻飘飘软乎乎的苇花就像是漂浮在碧绿河面上的云朵。 撒沙记得自己曾在河边看到过黑绒毛的小野鸭。 “你们听到了什么吗?”别西卜突然问。 断断续续,奶声奶气的叫声,但不是鸭子,是猫。 (待续) 第两百七十四章猫 一节有可能是被工人遗弃在灌木丛里的铝制u型檐沟成了小猫们的乐园。 前两天有人反映宿舍的落水檐沟漏了,宿舍里的家庭教师马上打电话联系工人来维修,这段管道大概是因为工人带来替换的檐沟太长了,他又懒得把截下来的,还不足三英尺长的管道带回去,就随便找了个草木茂盛的角落直接丢掉——这段依旧亮光闪闪的铝制檐沟一头恰好搁在一个废弃的人工鸟巢下方,另一头落在一蓬松软的灯芯草里,倾斜度大约有四十到四十五,小猫爬出鸟巢,试探着顺着檐沟溜下去,就像小孩子们滑滑梯那样,它们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玩且意义重大的游戏,而它们的母亲则像人类的母亲一般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这很危险,它谨慎细微地站在那段檐沟下面,看有那个孩子滑下来了,就叼着它返回到鸟巢——这个鸟巢很有可能被这个妈妈当成自己的窝了。 小猫有四只,而猫妈妈只有一只,它叼回这个,那个又滑下去了,叼回那个,这个又滑下去了——小猫一直在淘气的叫着,别西卜他们听到的就是这个。 “这样可不行,”莉拉说:“我们得拿走那个。”檐沟u口向上,表面平滑,问题是它被剪断的部分锐利的就像是一把伸向空中的刀子,摇摇晃晃,腿脚无力的小猫们轮番地跳下去的时候,居然没被划开肚子或撕开面颊,只能说上帝正在看着它们。 她刚想靠近,那只猫妈妈就陡然转身,耳朵向后靠,向她怒吼与龇牙。 “也许是我身上的薰衣草味太浓了。”莉拉悻悻然地说,从撒沙怀里取回了自己的干薰衣草。 “我来试试。”别西卜说。 他更糟糕,他靠近的时候,不仅仅是大猫,就连小猫也开始惊慌失措地叫起来了。 别西卜往后退。大猫却没像刚才那样放下警惕,它的耳朵几乎紧贴着脑袋,胡须向后收拢,弓起的脊背伴着竖起的被毛。瞳孔放大,身体僵硬——这些都在说明,如果再不采取些措施的话,它就要不顾一切地攻击了。 “呦呵。”莉拉幸灾乐祸地轻声嘘道。 “兄弟,”别西卜镇定地说:“该你了。” 撒沙等了一会才开始行动,他的脚轻轻地踩进了那堆灯芯草,小猫还在轻声呜咽,大猫仍旧警惕地站着,但放下的尾巴与被毛表明它现在的感觉已不像开始那么差了——它用一种充满了人性的好奇目光打量着这个人类——撒沙小心地靠近了一步,他伸出手。手指已经能够碰到大猫的腮颊,他轻轻地顺着胡须往脸颊两侧抚摸,猫的两颊会分泌出一种被称之为“费洛蒙”的东西,这种东西的气味会让猫情绪稳定,抚摸这个地方。能让猫感觉十分舒服。 “喵”大猫说。 撒沙的手指从腮颊移动到猫的后脑勺,然后是肩胛部位,腰,臀部,尾巴他收回手的时候,大猫轻柔娇气地叫着,转着身体。不满足地用脑袋蹭着他的手掌。 “我兄弟。”别西卜自豪地说。 撒沙抱起那只大猫,它没有项圈,不像是被人豢养的,但它把自己养的很好,皮毛是奶牛色的,光亮蓬松。黑白相间,肌肉结实,大概有十二磅重,撒沙把它举起来,放进鸟巢。它不安地伸出脑袋,看着小猫们,不停地叫着。 “别急。”撒沙说,他一只只地托起在檐沟里滚成一团的小猫,小猫很轻,腿脚还很软弱,黑色皮毛,只有四只小爪子是白色的,白袜子的小黑猫。 最后一只小猫已经滑到了檐沟底部,窝在灯芯草里,撒沙把它抓起来让它很不高兴,用细细的小牙齿咬着撒沙的拇指,撒沙把它放到母亲和兄弟姐妹身边,不一会儿,它就全然忘记这件事儿了。 撒沙提起了那段铝制檐沟,回到了莉拉和别西卜的身边。 “那是个鸟巢吧,”别西卜说:“挺大的。” “最长的地方有一英尺,”撒沙说:“大山雀,乌鸦,红尾鸲都有可能。”格兰德是个水草丰沛,树木繁茂的好地方,这儿不但生活着种类与数量繁多的野生禽鸟与野兽,还有不少的无主猫狗,不过最近后者的数量正在逐步递减,除了被收养的,罹患疾病的,意外受伤的,成了狐狸与鼬鼠腹中餐的,每一只未获登记的猫狗都在终于得以正式化与合法化的“捕捉、节育与放回”(“trap/alter/release”)拯救行动中得到了一次免费结扎的机会——它们再也没可能留下自己的后代了。 所以说,虽然格兰德的学生和教师们都很宠爱这些不幸的非人类,但在这里,人们是很难看到刚出生的小猫和小狗的。 “这只猫应该是刚来没多久,”莉拉说:“她可能是大着肚子进入格兰德的——她在那只鸟巢里生下孩子。” “距离那只鸟巢不过几百英尺的地方就有个固定的喂食点,”别西卜说:“它很聪明,这样它就不必离开自己的孩子太久了。” 第二天,撒沙用橄榄油煮了一点小鱼,别西卜吃了一条“这需要蘸酱吗?”他说:“很淡。” “那不是给你吃的,”撒沙说。 “这个周末我们要回格兰德镇,”贝普说:“霍普金斯医生已经提出申请并获得允许了。” 撒沙点点头。 他和别西卜都知道为什么——报纸上,电视上,甚至课程上都有与奥尔洛萨相关的消息——在他们离开奥尔洛萨的当天,深夜十二点,克洛文家族所主导的一场暴乱,或说战争全面爆发。 “那个叶列娜怎么样了?” “你说的是哪个?”贝普说:“我们只拿到了克洛文情妇的消息——他似乎也无意隐瞒,毕竟在那时候,没人会再去注意那几个小人物——那家人真是倒霉极了,弟弟,姐姐,外甥,连同父母亲,开车去参观钻石坑的时候距离太近了,他们的车一头栽了下去,爆炸,起火,烧的可真是利索极了,等警察找到办法下去的时候,里面能拾掇起来的东西还不到二十磅。” (待续) 第两百七十五章事务 车子从悬崖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掉下去,坠毁,燃烧殆尽,这也是海神岛人最爱使用的手法。 汽油燃烧时产生的高温,受热融化的塑料、橡胶与人造皮革,变形炭化的躯体,能够湮灭几乎所有的证据——血迹、指纹、毛发、精斑等等等等,你既不能在他们身上找到受虐或者被强暴的痕迹,更是很难弄清他们的死因,甚至在一时半会间,你连他们的身份都搞不明白,等你终于稍有进展了——会有一打人作证这只是个意外事故——你的上司会给你另外一个案子,并暗示你最近就要加薪升职,你最好能尽快收起记录证言的笔记本,搜索证据的镊子,思考案情的脑子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和你,或是任何一个警察都没关系了。 “那个孩子被确定不是康斯坦丁。克洛文的了?”别西卜问。 “就算是,”撒沙说:“就凭他有这么一个母亲,他也活不成。他的母亲是个不忠实的人,一个荡妇,克洛文家族很爱面子,一个首领,或未来的首领有着这样的出身,会令他们感到羞耻。” “好像那伙子北方佬有多高贵似的。”贝普说,在海神岛上,到外面“干活”的男人都会有情妇,他们一般不会允许情妇给他们生孩子,但总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如果是个女孩,他们会交给她的亲生母亲养,给上一大笔钱;如果是男孩,他就会带他回海神岛,交给自己的母亲,姨妈或是姐妹抚养——必须说明一点的是,无论如何,这个孩子的母亲再也不会和他有关系了。 上一任的铁榔头托托就有这么一个男孩,别西卜母亲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光明磊落,不过海神岛人的规矩是孩子随父亲,一个男人愿意给某个男孩一个姓氏。就表示承认了他就是自己的儿子,他在整个家庭中,所拥有的权利与所需付出的义务和其他男孩都是一样的,或许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他很难从名义上的“母亲”那里获得些什么有力的照顾与帮助——人之常情,一个女人再爱他的丈夫,也不会连着他背叛自己和家庭的活生生的证据一块儿爱的。 所以别西卜将来必定是要娶一个海神岛的姑娘的,虽然切加勒。比桑地没有妻子,但正因为如此,别西卜需要更多的支持——小霍普金斯也是,他可以谈情说爱,有这么一两个女朋友,但他绝对不可以和一个西大陆的女孩结婚。 莉拉出现的时候,贝普还有点儿担心。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那姑娘的爱好与众不同。 “这些够了吗?”他问。 “够了。”撒沙说。 蓖麻整年开花,挂果,但九月底到十月初是它最为旺盛的繁殖期,红色与青色有刺的小果子看上去还是蛮可爱的。里面藏着含有剧毒的,黑色的籽,几只金属光泽的墨蓝色小甲虫在深绿色的宽大叶片上交配,两个男孩穿过蓖麻群,蓖麻枝叶猛烈地左右摇动,甲虫一动不动,继续干着它们的大事儿。 “男人”贝普感叹地说。 “他们回来了。”霍普金斯说。 他和切加勒。比桑地在厨房等着孩子们——秉承“食尸鬼”一向的风格。房子的厨房被扩大了,它占用了半个餐厅,原有的家具和设备霍普金斯只留下了一块由整块树根做成的大砧板,可以把一只全蹄全尾的小羊放在上面剁开的那种,其他的全都被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只能够同时炖、煮、烧、油煎的专业炉灶;配备有五个尺寸的厚重的平底锅。煮面条用的滤锅,中规中矩的汤锅,能够放进前面那只小羊的大铜锅,以及只能温一杯羊奶的小锅子;款式粗笨,但容积惊人的老式烤箱。也是两个;从不锈钢刀架里伸出黑色手柄的刀子,重的,轻的,宽的,窄的整整齐齐,锋利无比;摞起来摆放,奶酪色的小的木纹砧板;以抽屉计算的调料瓶与香料罐;两台双门冰箱;独立的餐具室;厨房中央是一张用来切割与揉捏的大理石桌面,它要比人们常见的六位餐桌还要大些。 除了切加勒和安东尼。霍普金斯之外,还有几个人,他们是比桑地家族的司令,铁榔头,顾问、代理律师、参谋以及其他重要人物,还有彼得神父。 他们喝酒、吃奶酪、梨子和桃子,属于成人们的讨论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孩子们也要知道一下的内容。 霍普金斯预备了一只直径有两英尺左右的彩虹蛋糕,外面是白色奶油,上面洒着巧克力碎屑,里面每一层都夹着香浓的榛果酱。安东尼。霍普金斯在制作它的时候没有使用食物色素,每种颜色都取自于水果或蔬菜。 “先给我来一块吧。”切加勒。比桑地不客气地说,然后他看了看屋子里面的人,他们对切加勒很恭敬,但对别西卜就未必了,有人质疑是否应该让别西卜。比桑地在这个年纪就参与到家族事务里,他们认为别西卜满二十岁的时候会比较合适——他现在还是个大孩子,虽然他已经通过了考验,还做了两笔买卖,但这些都是在切加勒。比桑地的指引与帮助下干成的。 还有撒沙。霍普金斯,他们同样满怀疑虑,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个漂亮的男孩子会和他们其中一个的女儿结婚,以此来成为一个可信任的海神岛人,但那是以后的事儿——海神岛人永远无法将自己的性命与家庭交托给一个外人,就算他是上帝或是恶魔也不行。 切加勒。比桑地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但是,在这里的人,除了安东尼。霍普金斯与彼得神父,他一个都不会交给别西卜。比桑地的。就和他们不相信一个非海神岛人那样,他也不相信一个任何普通人,别西卜。比桑地的班底不在这儿——他只需要看好这些人,麻痹他们,十年,或者五年,就像那些家族的家长们那样。他会在别西卜。比桑地接过他手中的权杖之前送他们去死的。 男人们的座位被安排在厨房四周,而孩子们的座位和切加勒。比桑地靠的很近,霍普金斯医生站着,给他们切蛋糕。 “有关于那些北方佬的事情。”彼得神父说:“我们有了一点新东西。” “克洛文夫人赢了,”比桑地家族的司令说,他掌控着比桑地家族的军团:“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风骤雨般的火力,合理及时的人员配置,大手笔的收买和贿赂,她成功了,她取得了奥尔洛萨以北一百七十英里的控制权。” “包括那个新的钻石矿吗?” “当然。”彼得神父说:“不然她之前做的功夫都白费了。” “那个钻石矿能值多少钱?”参谋问道:“我在报纸上看到它值一千亿元。” “他们不可能一下子把它全都开发出来,这样钻石就会大幅度地贬值了。”司令说:“他们或许会在那儿建起一个新城市,在三十年内逐渐挖掘与卖出钻石。” “和我们说说那个钻石矿。”切加勒说对代理律师说。 “我简单地说一下。”代理律师说:“请看这块蛋糕。”他举起一根小银叉子:“地球的构造很有点像是彩虹蛋糕,最外面是地表,厚度在零到六十二英里,”叉子掀开那层奶油“接下来是地幔。”叉子数着蛋糕,一层,两层,三层,四层“厚度在一千八百英里左右,钻石形成层厚度约在一百英里的地方。也就是说,地幔的外围,地表以外,而人类能够钻探到最深的地方仅有七点五英里,所以说,想要直接获得钻石。是件现阶段完全无法做到事情——我们如今能够看到钻石,绝大多数要归功于地幔下层流动的岩浆,在岩浆沿着地壳的裂隙一路奋力向上的时候,它们会携带很多东西,包括含有钻石的岩层。它的速度必须很快,否则在上升的过程中,由于压力的改变,钻石就很有可能转换成石墨”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有好几个人的眼神已经开始茫然、涣散,还带着一点儿难以言喻的痛苦“总之,喷发停止,携带着钻石的岩浆形成了一个锥形漏斗,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岩筒。” “所以说,北方佬儿得到了一个大筒子。”铁榔头带着“哇,我真聪明”的神情说。 代理律师忍耐了一下:“不,”他尽量和气地说:“奥尔洛萨以北的钻石矿不是经由这种方式产生的,它是个陨石坑,里面的钻石是因为三千五百万年前,一颗巨大陨星撞击地球发生爆炸,一瞬间产生的巨大压力和高温而产生的——那地方或许正好有个石墨矿。”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说筒子呢?”铁榔头困惑不解地问道。 “因为靠着那些筒子起家的正是现今世界上最大的矿业联合公司,它借由钻石统售组织操控全球的钻石买卖。”代理律师说,其他人点点头,这个他们听得懂“他们囤积钻石,少的时候多卖点,多的时候少卖点。”司令说。 “但现在有个能够挖出更多钻石的地方了。”切加勒说:“而且是他们没法控制的。” “所以‘那些人’不能让那几个大区保有这个矿区。”代理律师说:“有了这个钻石坑,他们会立即脱离联邦的——幸好那地方一直就是个争议地区。” “那么克洛文夫人呢?” “克洛文家族掌控的地区很穷,非常穷,或说已经被战争折腾完了,它们拥有的资源远远比不上极北方的几个大区——奥尔洛萨的钻石坑已经枯竭了,我们在那里只看到了一辆挖泥车(钻石挖掘专用车辆),专供游客拍照用,他们的煤、石油、天然气、森林也快空了,他们现在最多的就是人。”彼得神父说:“就算是有了那个钻石矿,克洛文家族也只剩下了苟延残喘的份儿,他们是绝对不敢脱离联邦的。” “那个钻石矿,”司令说:“我们能捞到多少好处呢?”他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要讨论这个:“我们距离它太远了。” “你觉得呢?”切加勒说“别西卜,你去过那儿。” “没有好处,”别西卜平稳地说:“只有坏处。”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男孩也没有露出慌张的神情来:“克洛文家族对联邦政府而言,就是一条哇哇叫的乖小狗,但他们如果真的得到了那个钻石矿。对我们来说,那就是一条又强壮又结实,饿得快要发疯的狼。” 司令和铁榔头,参谋。代理律师立刻想起了那一整架飞机的军火。 “他们已经得到钻石矿了。”司令说:“我们有办法炸毁哪儿吗?” “只有裂变武器才能对付那个大坑。”别西卜说:“如果我们能那么干,我们就不需要担心克洛文家族了。” “我们总得干点什么。”司令说。 “说来听听吧,”参谋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我觉得你们有。”他狡猾地冲着切加勒微笑了一下:“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我这里有份文件,”撒沙说“我不能说出我是怎么得到它的,但我能保证它是真实的。” “看来小家伙们早有准备。”司令不含恶意地调侃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了。” 代理律师拿了一份复印件,低下头仔细阅读,里面有不少专业名词,就连他看起来也有点吃力。所以他又一次担当起了翻译的职责:“他们说——这个钻石矿里所有的钻石,其储量比目前全世界已知钻石储量的总和还要大十倍” “这不算什么好消息。”铁榔头说。 “钻石硬度是普通钻石的两倍。”代理律师说:“由于这个独一无二的物理特性,使得它们更适合用于高精科技和工业市场上。” 他眨了眨眼:“哦,我好像已经有点明白了。” “嗨!”铁榔头抗议道,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 “究竟谁在买钻石呢?”代理律师自问自答道:“女人。” “大错特错。”司令抱怨道:“是女人的男人——看看我婆娘,约会要钻石,订婚要钻石,结婚当然更需要,还有这个或那个纪念日,生日,情人节。圣诞节,逾越节,复活节你不能回家吃晚餐,买颗钻石吧;你和小姨子睡觉了,买颗钻石吧;你羞辱了丈母娘,买颗钻石吧;你火起来打了她。买颗钻石吧钻石无所不能,它就是一剂灵丹妙药——女人们简直就是为此而活的。” “所以说,”代理律师说:“可以想象一下,在女人们为更多的钻石欢欣鼓舞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跳出来对她们说。抱歉,诸位太太,诸位小姐,这些钻石并不适合用来点缀您们的耳朵,额头,脖子和手腕,它只适合用来做飞机精密部件,耐磨轴承和钻头,又或者是玻璃刀。” “哦,”顾问故作悲伤地摇摇脑袋:“她们会立即兴味索然的。” “他们可以把钻石卖给工厂。”铁榔头说。 “和人造钻石一个价格?”顾问说。 铁榔头做了个“明白”的手势,他自小就对学习没什么兴趣——但“马索耶”的成员中,有不少都是干“带子系三球”(指典当行)的,他们有时也会玩玩李代桃僵的把戏,譬如说,用合成立方氧化锆冒充钻石,钇铝榴石、萤石冒充祖母绿,红色尖晶石冒充红宝石等等。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把这份文件扔出去?”顾问看向切加勒。比桑地。 “想办法让康斯坦丁。克洛文弄到这份文件。”别西卜说。 “他也是克洛文家族的人。”顾问说,还是未来的首领。 “我们会设法附赠一个有趣的小消息。”彼得神父说,他没想到这张牌没隔几天就要打出去了,他有想过拿它换点别的。 “如果这个小消息没起作用呢。”顾问说,如果康斯坦丁。克洛文没他们想象的那么蠢。 “那我们手上不是还有这份文件嘛。”别西卜说:“如果四十八个小时内康斯坦丁没动作,我们就把消息放出去。” 切加勒。比桑地始终没说话,听到这里,他满意地吞下了一大块蛋糕。 “我不想知道这份文件的来源,真实与否也不是那么重要,”顾问说:“不过我能知道一下,‘那些人’知道这件事儿吗?” “我想他们是知道的。”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那他们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呢?”顾问说:“他们完全可以在那几个大区预备开发这个钻石坑之前就提出这份文件。” “难道还有什么能比现在的情况更好的吗?”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就算克洛文一直表现的很温顺,他们所控制的几个大区和极北方的几个大区仍然是‘那些人’的心头大患,他们是绝对乐于看着北方佬儿们乱作一团的。何况这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那些积压已久的枪和子弹终于可以卖个好价钱了——由于政策变动,城市化导致打猎场萎缩,网络游戏普及这三个主要原因,西大陆的枪支销售情况一日不如一日,枪支界人士忧心忡忡,他们向童子军协会的射击项目捐助了两千五百万元,以换取四十六个大区的童子军组织将孩子们的狩猎年龄降低至十岁,或者取消年龄限制;还到处散发和邮寄夹在炸鸡与饮料抵用券的优惠券,在优惠券的反面,印着半自动步枪,棒球棍和钓鱼竿;买车,订购卫星电视节目可获赠手枪和猎枪,并且免除年龄与背景调查。 他们中的一个,甚至在报纸和电视上公开宣称,每个年满九岁的男孩和女孩都该有支自己的枪。” 顾问抽了抽鼻子:“他们疯了。” 这句话海神岛人说起来可真点讽刺。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位枪支界里声名显赫的人物所说的话成为了现实——西大陆的孩子,将会比海神岛的孩子更早地接触到杀人的凶器。 (待续) 第两百七十六章死亡 寻常而又忙碌的一天。 杰西和她的搭档麦克走访了两个被释放出狱的性侵犯者。骚扰了六个帮派成员,逮捕了两个扒手,三个du品贩子,一个愚蠢的持枪抢劫犯——他的枪走火了,打中了自己,店主人不得不在报警的同时叫了救护车来,一天的巡逻任务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还逮到了一个在下午四点钟就喝得醉醺醺的下三滥,他居然将便衣的杰西当成了一个妓女——被他不停纠缠的杰西打开了身上的录音装置,在取得足够的证言后向他宣读了米兰达宣言——不是因为他企图嫖娼(这个证据不足),而是因为他妨碍执法。 “我穿的很过火吗?”杰西坐进车子里的时候万分恼火地说,她确实有精心打扮过,因为她打算下班后就直接去赴男友的约会,但她只是穿了一条漂亮的宝石蓝色牛仔裤与黑色紧身t恤而已。 “不,一点不,”她搭档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笑着说:“比起费罗拉,你瞧起来就是个安安分分的好学生。” 那是个轻松而真实的笑容,杰西心中的怒火逐渐散去,就在复活节前,有两个无辜的孩子在非法的儿童拳赛里被他们的对手活活打死了,因为他们被证明在被绑架后还足足存活了一个月,拉斐特市的警察局被推上了舆论与道德的审判庭,直接负责此案的警探被迫长期休假,而他们的局长很有可能在下一次选举时一败涂地——不能说他们一点责任都没有,但拉斐特的民众在游行、谴责与火上加油的时候,就没想到过正是他们热衷与支持的拳击赌赛导致了这一切吗? 这个案件对杰西搭档的影响尤其大,因为被害者之一是他之前因公殉职的老搭档唯一的孩子,那个老搭档的铜像还竖立在警察局的门口,晚上还有灯光照明,他每天都要看到好几次。 他给她看过费罗拉的照片,杰西挺难想象像麦克这种板板正正的家伙会喜欢上这么个看上去就是个瘾君子、妓女、嬉皮士与无家可归者的女孩(或许她就是)。但爱情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就像她现在的男友,一个游手好闲却挺有钱的家伙,品味低俗。形容猥亵,很适合被枪指着头,勒令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双手放在背后被铐起来——她就是这么干的,在他们第一场见面时——真抱歉,但谁也没强迫他住在一个有着杀人嫌疑的帮派成员的家里,是吧? 他在被塞进警车之前盯着她看了很久,她以为他会说些脏话或威胁她,但他在被保释后的第三天就给她送来了一大束玫瑰花和一枚包裹着皮套的小手枪吊坠。她检查了那只只有两英寸左右的小手枪,发现它居然是可以使用的“它当然可以打死人。”她现在的男友说:“要不然我干嘛要把它送给你呢?” 枪柄上镶嵌着四十八颗钻石,枪管上是十二颗,还配有一条金链子。价值五万元,它被她挂在t恤或是衬衣里,作为一个警察,她不想招太多人的眼。 有人质疑杰西为什么会和那么个杂种来往,他们认为她是为了钱当然不是,杰西的父亲是个医生,母亲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警察的薪水也很高,从小到大,她从未尝过捉襟见肘的滋味——她只能说——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你就知道,没错,就是那个人。 马丁。她的男友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不是你,”马丁说:“无论是那个人,敢把枪对着我的脑袋,我准会电飞了他/她的唧唧或奶//子。” 她惩罚性地捏了他的**,他龇着牙俯下身吻了她。 “好了。我们到了,”麦克说,做出一副无可忍耐的样子:“让我们把这家伙送去他该去的地方醒醒酒——然后你就能去见你的小男朋友了。” “你也可以和费罗拉打电话了。”杰西说。 “我现在就能。”麦克说:“你提醒我了,我得确认一下她没有改变行程。” “我什么时候能拿到你们的结婚请柬?” “她先来和我碰头,”麦克说:“而后我们一起去见她的父母,具体事宜还要再商量,不过她有和我说过,如果她母亲真想请两百个客人的话,我们就私奔——你一个人行吗?” “去给你的费罗拉打电话吧。”杰西说。 麦克拨打了费罗拉的电话,电话那头始终是关机状态,也许她现在正在飞机上,一个毫无预兆的惊喜?费罗拉会这么做的。他这样想着,没有注意到办公室正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安静。 “麦克,”一个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一趟局长办公室,有人找你。” “联邦调查局?”麦克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他们对拉斐特警察局的骚扰大概要到维拉。戴维斯不再是众议员议员为止。 “不是联邦调查局。”同事说,他的眼神让麦克坐立难安。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麦克推开局长办公室的玻璃门时达到了顶点——局长神色肃穆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两只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握,一对男女坐在他对面,在麦克走进来的时候,他们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无来由的让麦克感到十分熟悉——不止一次地,他和他的搭档,也曾带着这副糅合着沉闷、麻木与无可挽回的表情,敲响过受害者家属的房门。 他都没能听懂他们的自我介绍。 “麦克警探?” “是的。” “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做费罗拉。法莫的人。” “是的,”麦克的脑袋嗡嗡地响,他努力站稳,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我是她的未婚夫。” 他知道接下来他会听到什么。 他们带来了费罗拉。法莫的死讯,他们说很遗憾。 “我给你一星期的休假,”局长说,麦克的年休假还有六十天:“或更多,麦克,好好休息一阵子。” *** 艾弗里在走廊里奔跑,就算是在球场上。他也没跑得这么快过,惊讶的喊叫声与愤怒的诅咒一刹那间就被他扔在了身后。 他的室友紧随其后,但没艾弗里跑得那么快,也没有艾弗里那么强壮。所以他被学生们抓住了。 “抱歉”他气喘吁吁地说:“抱歉”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十二年级生满心不快地问道:“他在走廊里练习冲锋?” 艾弗里的室友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出来。 “是艾弗里的姐姐,”他说:“她被人杀了。” *** 色内克先生的办公室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记得敲门,孩子,记得敲门,”色内克背对着房门说,他正忙于用小勺子敲打咖啡壶的过滤器:“不尊重教师,你会被扣除学分的,亲爱的,这是个坏习惯”他端着咖啡杯扭转过身体。在看到艾弗里的时候,他一下子闭上了嘴。 “哦”过了好几秒钟他才说:“嗯,请进,请进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了?你看上去真是糟糕极了。” 他在格兰德有着十二年的工龄。嚎啕大哭的男孩见过不知道多少,但那都是五年级,或是六年级的学生,上了十四岁,男孩们会变得格外倔强好面子,在他们眼里,眼泪是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的象征,特属于女人和小孩的存在,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甚至不承认自己曾经哭过,除非你拿出照片或录像——但折断手臂,或被女朋友甩了的时候。他们偶尔也会哭,躲在厕所里面,坐在马桶上悄悄地流眼泪,哭完了还会记得用热毛巾敷眼睛。 艾弗里哭的就像是被折断了二十条手臂。 “我姐姐死了”他抽泣着说:“她被人杀了。” *** 不锈钢的停尸板上直挺挺地躺着费罗拉。法莫,她的手臂紧紧地靠着身体。脸,或说整个身体都没有受到过什么伤害,仅有的,也是致命的伤口在胸口,公牛的左眼下方,正对心脏的地方,那里有个很深的弹孔,子弹贯穿伤,小口径,它造成的创伤并不像大口径手枪那样狰狞,但它们带来的死亡是一样的。 裸露的灰白皮肤上有一层薄薄的霜,她在活着的时候很美,死去的时候依然很美。 她最后一次见到父母是在三年前,最后一次见到弟弟是在三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未婚夫麦克是在三天前,但无论间隔了多久,他们现在是平等的,以后也是平等的,费罗拉。法莫年轻而艳丽的生命已戛然而止。 就在她和麦克约定见面的前一天的凌晨两点,费罗拉的经纪人打电话报警,声称他们遇到了持枪抢劫,那些匪徒还企图强暴费罗拉,她反抗并骂了他们,激怒了其中的一个,他朝费罗拉开了枪,打死了那可怜的姑娘。 负责此案的警察特意给麦克端来了一大杯热咖啡,里面加了很多的热砂糖,一点白兰地。 “我们会抓住这群混蛋的,”他信誓旦旦地说:“伙计,很快,我保证。” “我可以去看看吗?”麦克说:“就是她遇害的地方。” 这没什么需要保密的,那地方已经被记者包围了——“等取证完毕,”他说:“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麦克感激地说。 在警察局的门口,麦克遇到了费罗拉的经纪人,麦克没认出他,他认出了麦克。 “我看到过你们的合照,”那个矮个子,秃脑袋的中年男子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请接受我的哀悼费罗拉是个好姑娘——也许我不该和你说” “说吧。”麦克说。 “她说,她向你保证过,不再和别的男人睡觉了。”经纪人说:“她信守了自己的诺言为了这,她搭上了自己的命。” (待续) ps: 不管是在小说里还是电视剧里“回老家结婚”就是在立死亡flag啊!姑娘! 还有件事情——这章里面的杰西是226章和227章里面的邦妮,因为前面的哈耳庇厄卷里面已经有了一个邦妮,没注意到——所以改名哈。 第两百七十七章线索 ps:这是今天的第二更 麦克和法莫家的人一起参加了费罗拉。法莫的葬礼。 在一星期的休假结束后,麦克又向局长申请用掉剩下的有薪假期,局长同意了,但他并没有去度假,而是在私下调查费罗拉。法莫案件,他请杰西帮了点忙。 “我愿意帮你的忙,”杰西说:“但你要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你不是那个区的警察,你会被开除的。”她建议说:“你可以请个私家侦探。” “我必须亲手去做这件事。”麦克说。 “因为费罗拉经纪人说的那些话?” “不,”麦克说:“事实上,他说的话我一点儿都不信——那不是费罗拉的风格。”他说:“我要弄清整件事情,否则我的余生将为此辗转难眠。” 他的小动作很快被费罗拉案的地区警察发现了,他们愤怒地将麦克涉嫌跨区查案的证据摔在了局长的办公桌上——局长为此取消了麦克的休假,命令他即刻回来工作。 麦克不得不暂时放弃调查。但所有“有用的东西”仍被他紧紧捏在手里:“那个秃头小矮子在说谎。”他和杰西说,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皮肤灰黄,声音嘶哑,看上去比儿童拳赛绑架案的时候还要糟糕。 他在巡逻的时候偷偷跑出去寻找更多的线索,杰西给他打掩护,局长在两个星期后给麦克重新换了一个搭档。 “局长让我来看着你。”新搭档说。 局长告诉麦克,杀死费罗拉。法莫的凶手抓到了,他们已经供认了自己的罪行,整个过程和费罗拉的经纪人说的一模一样。 麦克和杰西说,他已经找到了新的,有力的线索,那几个黑人只是些替死鬼,费罗拉不是他们杀的。 又过了十来天,麦克和他的新搭档去一个新街区执行巡逻任务。他们拦下了一辆违反了交通规则的自行车——就在他们离开警车,想要进行询问的时候,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人突然拔出了枪,向他们连开四枪。麦克的搭档胳膊和腹部中了一枪,麦克被打中胸膛,当场死亡。 凶手随即逃进了近在咫尺的小巷子,后面赶来的警察什么都没能捞到。 杰西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结果她在麦克身亡的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封定时发送的加密邮件。 *** 夜幕降临,教练打开了场边的高杆灯,强烈的,炙热的灯光将整个“烤肉架”照的如同白昼。 “模拟对抗训练!再一次!”教练说。 球员们在又湿又黑,闷热难耐的头盔里发出轰隆隆的叫喊声和连续不断的嘘声他们的训练时间已经超过了四小时,他们很累了。他们要休息! 教练不为所动“只有一次,”他说:“好了,男孩们,跑起来!” 男孩们看看队长。队长不易令人察觉地摇摇头,他已经十二年级了,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违背教练的意思。 他看向站在启球线外十五码的男孩,那是别西卜。比桑地——在上一次的身高测量中,别西卜是五英尺十一英寸,在球员中,他不是最高的。体重一百八十磅,也不是最重的——却是最优秀的——作为队长,他和教练一起给别西卜做过很多次个人测试,他最好的成绩是深蹲四百磅,卧推二百三十磅,垂直弹跳是九十七厘米。助跑弹跳是一百零三厘米,前两个数据接近职业举重运动员,于后两个数据则几乎能与职业篮球运动员相媲美。 “我觉得他还未尽全力呢。”教练说,队长也这么认为。 教练想让别西卜做新队长,这点队长也有所察觉——从开学后的第一次训练开始。教练就是在不断调动别西卜的位置前几天让他做中锋,过两天把他放到了防守队员的位置,今天又让他做了外接手——外人看来,他或许是没能拿定注意该如何使用别西卜,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教练正在给别西卜做准备呢。 队长接住了中锋扔出的球,做了个假动作后,把它远投给别西卜,男孩跳起来,准确地接住了那只稍微有点丢高了的球。 球还在空中的时候,教练就在大喊大叫:“跑啊!”他挥舞拳头:“跑啊,小野牛!” 在正式比赛中,这种做法可谓是愚蠢至极,不过在训练中,只不过是教练给出的小小考验罢了。 防守队的队员一拥而上,进攻队队员慢了一步,防守队的角卫成功地跟上了正在往达阵区跑的别西卜,速度很出色,他和别西卜之间的距离正在快速地缩短——这正是教练想看到的——在离达阵线还有十五英尺的时候,角卫发动了进攻——别西卜被他拖住了,虽然他还在奋力前行,按照球赛的规则,进攻还未失败,但更多的防守队球员正在跑过来。 别西卜郁闷地倒在达阵线外。 教练宣布进攻队得分。 “为什么?”防守队的角卫闷声闷气地问:“他只有一双手伸进了达阵区——膝盖都还在达阵线外呢。” “是否达阵是按照关节来算的,”教练说“别西卜的手肘压住了达阵线——注意了,孩子们,在正式比赛中,这种情况已被确定为可得分。”他锤了锤那小子的头盔:“所以说,永远不要疏忽大意,敌人与胜利之间的距离绝对要比你以为的短!” 他举起右手,达阵得分,攻守互换。 “你的腿怎么了?”队长注意到别西卜走动的姿势不太对。 “只是有点麻。”别西卜说。 训练结束,在淋浴的时候,别西卜弯下腰去检查自己的左腿,膝盖和小腿仍然有点红肿,对于痊愈能力差不多可以与海星相比的异能者来说,这不太正常——要么是他突然变成了个普通人,要么就是这个伤要比他以为的严重得多。 安东尼。霍普金斯给他做了检查。 “膝盖扭伤,小腿骨骨裂。”霍普金斯医生说:“这不是正常训练时会受的伤,你应该停止训练,早点回来休息。” “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是一个天生体力、反应力、痊愈能力远胜于他们的异能者的话,”别西卜说:“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会有些麻烦了。”所以他从不“受伤” “那个角卫是谁?”撒沙问。 “艾弗里。法莫。”别西卜说:“我以为他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他还在暗恋你吗?” 小霍普金斯很难得地骂了句粗话。 “让我来瞧瞧吧,”安东尼。霍普金斯说:“那小家伙究竟想干嘛呢?” *** 艾弗里的室友回到寝室的时候,艾弗里正在浴室里面洗澡,他把书放回架子,坐在自己床上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子臭味。 他找了找,发现臭味来自于艾弗里床铺下的一双护垫,不像是鞋垫,应该是用在肘部的,他捡起它们,它们很重,还很硬,远超于他的想象——他捏了捏护垫,里面应该衬着别的东西。 “放下它。”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说。 艾弗里的室友跳了起来,护垫掉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艾弗里只围着一条浴巾,站在他身后,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也许是因为光线的关系,艾弗里憨厚的圆面孔居然让他的室友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对不起,”室友说:“我只是有点好奇。” “没关系,”艾弗里向前走了两步,捡起那对护垫:“我只是不想让它挪了地方,免得又忘记了——它们应该在球队的更衣柜里。”和其他护具放在一起。 他朝室友笑了笑,打开了床头的小灯,温暖的橙色灯光铺满了半个房间,一切好像又都恢复正常了。 “嗯那么就这样,”室友说:“好吧,我们该睡觉了。”他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半边房间里,脱掉了外套和裤子,鞋子,钻进了床单,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洗过澡。 艾弗里把护垫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不会再有人来动它们了——他或许该在走回宿舍的那段路上把它丢掉,但他又担心会有人沿着护垫上的气味或别的什么找到他,所以他才把它们带回了宿舍。 第二天,艾弗里拆掉了护垫,从里面拿出铅板,铅板丢进了一个荒废了很多年的实验室,而护垫被他拿到焚烧炉那儿烧了。 (待续) 第两百七十八章药 万灵节前夕,别西卜。比桑地在训练中大腿脱了臼。 “还是艾弗里。法莫吗?”贝普说。 “是的,”别西卜拿开热毛巾,观察大腿的情况:“但和上次不一样,他的护具没问题,但他的力气变大了。”他想了想,补充道:“教练和我说,他可以做一个边锋。” “他原来的位置?” “角卫,线卫,自由卫。” “也就会说,他突然从防守队员转成进攻队员了喽?”撒沙说:“一个大进步。”在橄榄球的队伍里,大部份球员只专注于进攻或防守的其中之一。拥有比常人更大力量与更快速度的别西卜当然不会被归纳进防守行列,就算是教练在让别西卜尝试其他位置的时候,都会有意识地偏向于进攻位。 在球场上,能够获得更多赞誉与注意力的也是进攻方球员,看看那些代表性球员吧——四分卫,四分卫,四分卫跑锋外接手外接手——二十个人里面只有一个线卫,一个自由卫,而且大学们最先挑中也都是些四分卫与跑锋,防守队员必须表现的很出色才可能获得暗地里的加分。 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在干什么呢?贝普在心里嘀咕,如果要教训那个艾弗里。法莫实在是太简单了,一起车祸,一起意外事故,就可以让他在床上度过他惨淡的后半生——他和他的亲兄弟安普说了这件事情,安普警告了他——“唐”说过,在格兰德的事情,一概由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做主。 贝普不能违背他兄长和“唐”的话,而且他必须承认,他畏惧安东尼。霍普金斯,据海神岛上的男人们说,他不仅违反了人类的法律,也违背了上帝的旨意——他是个生存在阳光下的魔鬼。一个不吉利的征兆与最深重的噩梦。海神岛的人对外人的排斥近乎于极端,他们认为那些人不是警察、侦探就是随时可以出卖朋友和兄弟的胆小鬼,但一涉及到“医生”就连最凶狠的“铁榔头”与最固执的“老头子”也会闭上嘴巴。转开视线。 所以贝普只能这样眼巴巴地看着。 无法忍耐的时候,他还去看过那位艾弗里。法莫,那是个大块头,比别西卜还要高一些,发达的胸锁乳突肌和斜方肌让他的脖子看起来比脑袋还要大,胳膊腿儿粗得合不拢,贝普站在他身边,就像是站在一只成年公鸡边的湿毛小鸡仔——他们并排并在一排小便斗前尿尿,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艾弗里已经住到了另一栋宿舍楼里。又比贝普高一年级,平时也很少去图书馆,贝普和他几乎没有交集的地方。 就连在解决个人问题的时候,艾弗里的神情仍旧是呆板与阴沉的,他盯着小便斗的感应器瞧。眉毛紧皱,看也没看就站在他隔壁位置的贝普一眼。 他撒的尿很多,很急,有几滴溅到了贝普的手背上,很热,而且还发红,就像是掺进了血。 贝普想从口袋里拿出钢笔插进他的眼睛或耳孔里。那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他向上帝祈祷,安东尼。霍普金斯能尽早有所动作。 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动作比贝普所想的还要早,当天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格兰德的校长被迫接待了一批不受欢迎的客人,他们其中有那么几个是四条腿着地,竖着两只耳朵。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 一项针对校园学生滥用非法药物与枪支的新法案——政府执法人员能够在未经通知的情况下,请求校方的协助,并搜查整个学生宿舍。 有尾巴的“特殊执法人员”在真正的执法人员的牵引下进到学生的宿舍里面,被放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地方里的非法药物被找了出来。最常见的是混在感冒药和牛乳片里的圆药片和胶囊,其他的还有:用糖罐装着的粉末(从胶囊里倒出来或是碾碎的药片),药片融化后浸透后再晒干的滤纸,女孩子的护肤霜里装着混合着药物粉末的猪油,藏在冰淇淋里的注射用药剂搜查者经验丰富,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他们动作很快,一百多间宿舍只用了五个小时,学生们被禁止回到宿舍,他们被聚集在餐厅里,没人有心思去用晚餐——私立学校里,为了提高成绩而使用处方药已经不是件罕见的事儿,除了别西卜与撒沙这种非人类,每天都必须忙于学业、实践、社区服务、社团与运动的孩子几乎都处于一种身心疲惫的状态,没有那些药,他们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或清醒地听课,写作业和考试。 “只是药物而已!”一个女孩坐立不安地悄声和自己的室友说道:“我有抑郁症,是医生给我开的药,我有诊断证明和处方。” “没事儿。”她室友安慰道:“他们不能怎么样,所有的人都在用。”她在卫生棉包里藏了一些用来治疗小儿多动症的阿德琳,还有一瓶子用来治疗成人注意力缺失症的丙胺胶囊被她收在医疗箱里。 艾弗里。法莫拒绝和其他人说话,包括他的室友,他捏着自己的手指,面色紫红,汗水浸透了他的t恤。 一些学生被叫去盘问,老师来到艾弗里面前的时候,他看上去随时都会晕倒。 执法人员从艾弗里的衣柜和床下的储物柜里找到了注射器以及一些看起来很不对头的东西。 “我可以解释!”艾弗里叫道:“这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东西——它们只是只是一些药。” “什么药?” 艾弗里模模糊糊地回答了一句,盘问他的人严厉地瞥了他一眼:“认真回答,孩子。” “一些激素类固醇,”比盘问他的人还要高一个脑袋,宽一半的男孩神情恍惚地答道:“还有一些油” “只有你一个人在用吗?” “我不知道,”艾弗里说:“但我没给过别人——这只是用来增加肌肉的,我是个橄榄球队员,我想要成为跑锋和四分卫我只是有人告诉我这不是违法的” “如果它们确实如你所说,”那个人说:“不违法,但这个做法是错误的。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待续) 第两百七十九章暗流 这是自奥西恩。道格拉斯事件之后,卡逊家族对道格拉斯家族又一次出其不意的攻击。 除了少数精力充沛,大脑和四肢同样发达的天才之外,每个想要在考试中获得一个“a”的男孩或者女孩都会在私底下寻求药物的帮助,尤其是在竞争激烈的私立学校。他们的父母之所以愿意付出相当于公立学校十倍之多的学费,就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够申请到一所好大学,可以说,排名在五十之后的大学都不会被他们眼里——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大学每年的新生数都会被限制在一千人到一千五百人,而他们受到的申请材料少说也有十几万份,想要从里面脱颖而出,除了标准化考试成绩外,你的高中成绩,社团活动成果(主要指你在各种竞赛中获得的名次),运动,表演天赋,资金筹措,领导能力,社区服务等等都必须有着能让人即刻眼前一亮的地方。 “资优班”的孩子们尤其辛苦,因为他们得在九、十年级里拿完其他人用四年时间才能拿到的学分,完成高中课程,然后在剩下的两年里,选修大学理事会提供的大学预修课程,假如他们能在这些课程上取得四到四点五分的成绩,就可以凭借着这份成绩单获得更多著名学府的青睐并可在大学里直接换取学分。 就像别西卜曾经抱怨过的那样,他们每天要上六到七个小时的课,课间休息时间短的他连上厕所和转移课堂都得用跑的,橄榄球训练一般是在周一到周五,课程(周四的静心集会)结束后的三小时,训练结束后是作业和补习时间,九年级的第一学期,他几乎每天都要忙碌到晚上十一二点甚至凌晨两三点才能睡觉。 周六他要去唱圣歌(他的第二个社团),一整天,周日上午他们得去做礼拜,下午到图书馆看书,补充他的阅读量。 只有在用餐的时候他才能得到一点休息——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偶尔抽出几分钟来打打固定沙袋和射击游戏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的消遣,就外出做“生意”的时候他都得带上一皮箱的书本和作业——如果不是还有撒沙。霍普金斯,他几乎就要跪下来痛哭流涕地祈求圣灵的原谅原谅他曾是那样的愚蠢无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的海神岛男人宁愿和枪子儿跳贴面舞,也不愿意安安稳稳地做个“学问人”了。 别西卜尚且如此,别的孩子就更不用提了,他们已经习惯于像是吞服感冒药似的吞服阿德琳;在参加辩论赛前拆开胶囊,用鼻子吸进里面的药物好使自己精神百倍;或在通宵复习后注射上一针利他林来唤起所剩无几的注意力来迎接接下来的考试。 教师们知道吗? 知道,但他们无法严格地去控制与禁止,因为他们也希望学生们能够申请到一所好大学——当家长们看到,这所学校以往的学生有可能申请到的只有二、三流的大学时,你又怎么能让他们掏出每年几万元的学费来呢? 家长们知道吗?他们当然知道,医生是不会给一个没有监护人陪同的未成年人开出譬如阿德琳或是利他林之类的成瘾性处方药的。 这是一道隐藏于辉煌成绩与灿烂前景下的汹涌暗流。 ps: 本章未完,明日上午补完。抱歉。 第两百八十章投喂 两百七十九章有补齐到三千八百字,没看的大人请补一下 *** 白手套的黑色小猫咪咪叫。 它们缠绕着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脚,在他的小腿上蹭来蹭去,奶牛色的猫妈妈紧跟着小猫和霍普金斯的后面,嗅着空气中热乎乎的,浓郁的香味,叫声既缓慢又轻柔,尾巴高高地竖着。 无主猫狗的喂食点被委员会固定在格兰德河畔的一片浅草坪里,草坪后就是学生们经常使用的木栈道,步道后是连绵不断的灌木丛与樟木林,也就是撒沙与别西卜发现居住在废弃鸟巢里的一家五口的地方——校方不允许学生或者教师们拿着塑料袋或报纸,抑是其他一次性用品盛装食物,每个投食者都需要自己准备食具,猫和狗有吃剩下来的骨头和残渣,喂食者需要自行清理干净,而且喂食的时间也有规定,每天下午的三点到五点。 猫群们已经在那里享用它们一日一顿的美餐了,倒满了黑褐色颗粒的固体猫粮与猫饼干的食盆无论是材质还是大小都是五花八门,陶瓷的,不锈钢的,树脂的,还有两个玻璃烟缸,里面装着颜色更浅,颗粒更细的幼猫猫粮,看来也有人注意到了这儿新添的小猫们——一只体型健硕的孟买猫的头正埋在里面,吃得不亦乐乎。 在嗅到而不是听到,和看到安东尼。霍普金斯到来的时候,它倨傲地抬了抬头,发出一声男子气概十足的呼呼般的吼叫声。 奶牛猫姿态优雅地踱步过去,它们亲热的擦了擦脸和脖子。 这只孟买猫应该就是这些小猫的父亲,小猫继承了他黝黑发亮的毛皮,只在四只小爪子上有所欠缺,另外只有一只小猫继承了奶牛猫的圆饼扁脸,其他三只都是孟买猫特有的“印度豹脸”而且所有小猫的眼睛都是和它一样的紫铜色。 霍普金斯带来的食物散发出人类也要垂涎三尺的香气,正在进食的猫群轻微地骚动起来。 “今天是清炖蓝鲶鱼,”安东尼。霍普金斯向奶牛猫和它的孩子介绍道:“还有小鲫鱼鱼干。” 小猫们叫得更急了,猫妈妈眯起了金绿色的眼睛,霍普金斯将自己做的喂食器具放在地上,旋转顶端的纽子,食具像黎明时分的牵牛花那样旋转着轻巧地打开,形成一个螺旋形的架子,医生从架子上面取下不锈钢盘子,盘子里面的清炖蓝鲶鱼和小鲫鱼鱼干犹有余温——鲶鱼和小鲫鱼都来自于格兰德河,非常新鲜,加工地点是教师宿舍的厨房,霍普金斯分出一部分,加了一点盐,送给了隔壁的色内克先生和那个曾经打破了那只古董水晶杯子的“冒失”哦,不,胡夫先生。 盘子还没放稳,小猫们就立刻扑了上去,装着蓝鲶鱼的盘子一共有两只,四只小猫却都挤挤挨挨地凑在一个盘子边,霍普金斯捞起那只继承了扁脸的小猫,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吃着吃着就悬在了空中,顶着被汤汁沾染得一缕缕的毛,茫然无措地叫了一声,医生把它放在第二只盘子边的时候,它还有点呆呼呼地看了看四周,战战兢兢地抖着胡子——直到它妈妈走过来,嗅了嗅,痛痛快快地吃了起来——它才急急忙忙地跟上去,吧唧吧唧地舔起了奶白色的鱼汤。 孟买猫尝了尝炖鱼,这个好像不怎么合它的胃口。 一只土黄色的卷毛猫状似不经意地绕到了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背后,从他的手肘边伸出一个脑袋,观察了一下人类,孟买猫,奶牛猫和它们的孩子,主要是那只从体长有着他一倍半之多的孟买猫——它正在专心致志地啃着小鲫鱼鱼干,三只小猫围着一个盘子,奶牛猫和一只小猫占着第二只盘子,中间的空档完全可以塞下一只肥猫。 嗯,土黄色的卷毛肥猫。 如果只是个普通人的话,他大概会弄不明白这一秒钟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除了一声怪里怪气的“喵!”——安东尼。霍普金斯却看得很清楚,就在土黄卷毛猫距离那块雪白肥嫩的炖鲶鱼肉只有几英寸的时候,一直像是毫无察觉的孟买猫猛地转身抽出了爪子,想要投机取巧偷尝美味的倒霉鬼一下子就被抽了出去,差点就掉进了河里。 “你有个负责任的好爸爸呢,”霍普金斯对那只扁脸小猫说。 在孟买猫一家吃干净了炖鱼和小鱼干之后,他还从口袋里摸出一袋切碎的自制无盐硬奶酪,捏软了一小团给那只扁脸小猫。 “你很像我儿子。”他说。 ps: 明日上午补齐 第两百八十一章杀 两百八十章已经补充至三千三百字哈*** “是狗吗?”一个女孩畏畏缩缩地问道:“还是獾?” “如果是狗,那么它一定长着十根强有力的手指头。”莉拉冷淡地说。 那只孟买猫站在自己妻子和孩子的尸体中间,它只叫了一声,而那声就像是能刺进人心里去,紫铜色的眼睛在今天最后的一丝阳光里莹莹闪亮,它凝视着这群人类,就像是在他们中间搜寻魔鬼的影子。 扁脸小猫的声音变得又慢,又轻,但它还在叫着,通体乌黑的孟买猫步伐从容地走到它身边,舔舔它的眼睛,而后是那两条断腿,这两条腿是被撕裂的,没有接回去的希望,送到医生那里也只有截肢,还有那张鲜血淋漓,随时可以脱离身体的下巴。 孟买猫张开嘴巴,像是要把它唯一活着的孩子叼起来带走——不,它没有那么做,它咔嚓一声咬断了扁脸小猫的脖子。 小猫不再咪咪叫了。 莉拉身后传来压抑着的惊叫,几个女孩抬起手来蒙住了眼睛。 孟买猫跳进了干枯的芦苇丛,一眨眼间就不见了。 学校的清洁工人埋葬了母猫和小猫,木栈道上的血迹与泥土被刷洗干净——学校的警卫被加强了,尤其是女生宿舍,低年级的学生也被告诫不可一人独自前往那些荒僻的角落或废弃的仓库,老师家庭(指住在学生宿舍里的教师及他们的家庭成员)晚七点就开始确认每个孩子是不是都乖乖呆在他们的房间里了,图书馆也将关闭时间提前了两小时。 校委会也就此事通知了格兰德镇的警察局,格兰德的孩子们就此经常能够看到警车从远处缓缓驶过。 即便如此,一些胆小的孩子依然会设法结伴行动,格兰德太大了,特别是深秋与冬天的夜晚,夜幕降临得如此之快,就像是天上有人啪地关上了灯。 第二只被开膛破腹的猫是在二十四个小时后被发觉的。它被吊在树上,上颚被粗壮的鱼钩勾住,胸腹里空空如也,掉在地上的内脏被老鼠和獾吃的一点不剩。 接下来是只狗。一只灰白色的拉布拉多寻回犬,拉布拉多是中型犬,教师和学生们都喂养过它,知道它在死前还是条身体健康,反应灵敏的好狗,但就算是这样,也没人听到它最后的哀鸣——兽医给它做了检查,证明它是被绳子或铁链勒个半死后,再被烤肉铁钎子之类的东西戳了几十个洞“凶手的力气大极了。”兽医说:“我能够穿过那些洞。明白吗?这些洞是两两对称的,那混蛋把它穿透了。” 格兰德的校委会很不愿意让警察正式介入此事,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完全可以说是失控了。 或许是警察的到来与调查威慑住了罪犯,他消停了几天。又一个星期四,一只枯瘦的白猫从泥土里伸出了爪子,人们把它挖了出来,它是一块块的。 艾弗里的校友唉声叹气,学习生活已经够无聊的了,现在又多了个和四条腿的畜生过不去的疯子,每天只能呆在狭小的宿舍里。连和女友约会都要受到限制的日子可真是太难过了。 他用眼角瞥到他的大块头室友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的脸上有划伤,被水一浸,伤口就肿了起来,还发白。 放在以前,他会建议艾弗里去医务室上点药的。但自从上次被艾弗里吼过之后,他就不怎么愿意和他搭话了,怎么说呢,如今的艾弗里,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湿了的火药桶。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晾干,然后訇地一声把周围所有的东西炸上天。 艾弗里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在凌晨四点醒来,他的室友在床上打着快乐的小呼噜——艾弗里的室友也是“聪明药”的爱好者,在药物被收缴后,他根本无法自然地入睡,只能到医务室去开安眠药,所以艾弗里根本不怕他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床是空的。 宿舍的窗户只有两英尺宽,但艾弗里还是能挤出去的,他的房间在二楼,下面是一丛丛长势良好的黑麦草,这种草被践踏了也很难看出痕迹。 艾弗里跳下窗户,穿过黑麦草,跑向河畔的树林。 格兰德的无主猫狗聚居在喂食点的附近,就像流浪汉会靠近救济站和教堂,它们对人类几乎毫无戒心,艾弗里在左边的衣兜里装着肉干,而右边的衣兜里装着一把重型不锈钢美工刀,在防水夹克衫的里面还拴着一条金黄色的凯夫拉纤维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干出这种事儿来——他只知道那天他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偷偷地溜了出来,想到河边去吹吹风。 那只奶牛色的母猫和她的四只小猫也正好在木栈道上溜达,那时他口袋里还有半根忘记吃掉的香肠,他掏出来,捏碎了洒在地上,招呼小猫们过来吃——但他的一片好意被无情地鄙视了,小猫们和母猫围着香肠闻了闻,一口也不尝——就像他的队友们,在被赶出橄榄球队后,他仍抱着一丝希望,他带着炸鸡和汽水去看他们,想让他们帮着说一两句话,他不敢继续奢求四分卫的位置,只要能让他回球队,边卫也行,自由卫也可以,哪怕是个替补呢。 而他们只是用为难与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一言不发,汽水变热,而炸鸡变凉,没人想要拿一块,像是他会在上面撒上毒药,他提着它们走过了半个校园,丢进了宿舍前的垃圾桶。 班级里,教师不再让他回答问题,他提出的问题也只能得到敷衍了事的回答,学生们回避他就像是他得了什么烈性传染病,他的朋友们和他说抱歉——滚你妈的抱歉——艾弗里明白,明白极了,格兰德是被迫留下他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校委员会成员和校长,顾问老师,训导主任被一对儿粗俗的农夫农妇羞辱与胁迫了,他们能容许他在眼前出没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世界第十一大奇迹,除了这个,他别想再捞到丁点儿的好处。 难熬极了,但他必须坚持下去,不会有比格兰德好的学校愿意接受一个品行上有瑕疵的十一年级生,他的成绩不算出类拔萃,离开了格兰德,他只能去公立学校,在那里,他根本不可能申请到他想要进入的那所大学。 虽然现在也是希望渺茫,但至少还有希望。 他在母猫猛烈的攻击中清醒过来,他的手里又烫又黏,一只小猫被他拽掉了腿,还有嘴巴,那是只扁脸的小猫。 它妈妈疯了,他不想被一只猫抓瞎眼睛,他记得自己好像有踩过它的肚子,就像是在踩一只充满水的橡皮袋——猫肚子爆裂时,内脏和血弄脏了他的靴子,这令得他更加愤怒懊恼,他在草丛里抓到了剩下的三只小猫,把它们的头拧下来,放在它们母亲旁边。 他的身上全是臭哄哄的血腥气,艾弗里不得不跳进格兰德河里洗了个冷水澡,他回到宿舍,吃了片感冒药,从被搜出违禁药品后,他第一次安稳妥当地睡着了。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他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更为娴熟高明,平静而良好的心态让他面对警察的例行询问时毫不慌张——如果在搜检药物的时候他也能有这样的表现就好了。 艾弗里也觉察到了,他们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校外,他听教师提起过,警察怀疑是流浪汉或是瘾君子在作祟。 前橄榄球队员在黑暗中讥讽地微笑,瞧,这就是格兰德。格兰德的学生不会被怀疑,哪怕他们在这之前刚被查出有百分之六十的人依赖处方药过活。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今天的目标,一只肥墩墩的米黄色卷毛猫,它专心致志地舔着黎明前的第一餐——一颗打碎的鸟蛋,抓到它的过程没有丝毫描述与形容的价值。 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猫紧跟着人类,它在他身上嗅到了妻子与孩子的血的味道,它在林荫道上伏击他,但他太大了,它只能看着他逃走。 艾弗里走到河边,他预备活活溺死这只猫。 黑猫在他身后。 黑猫拱起了脊背,紧盯着艾弗里低下头时露出的白色的脖颈,猫科动物都懂得如何咬断猎物的颈椎。 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按住了黑猫,在艾弗里将那只米黄色的卷毛猫浸到水里的时候。 卷毛猫挣扎着,在艾弗里的手里,它就像是条大鱼,长长的尾巴在水下缠住了艾弗里的手腕——它透过水面看着艾弗里,眼睛是蓝色的,就像是个人类。 几分钟后,它死了,艾弗里轻松地站起来,提着死去的猫,猫软软地下垂,仿佛一条未经甩干的毛皮围巾。 “这可不是好孩子该干的事,艾弗里。”站在他身后的人说。 艾弗里一下子变得和他手里的猫一样冷——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被抓住的情形,他以为自己能够镇定自若,无所畏惧。事实告诉他他错了,他连转过身去看看那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待续) 第两百八十三章回来 格兰德的橄榄球队教练走进学校的地下车库,在阴森的白色灯光下,他看到的都是些好车——黑色的迈巴赫,深棕色的保时捷,褐色的宾利,云母色的玛莎拉蒂,红色的奥迪,宝石蓝色的捷豹它们属于校长和能够在校委会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教师们,还有一辆银色的梅赛德斯,是那个新来的校医的,据说他是个贵族之后,在成为格兰德的校医之前,是个颇有名气与才能的心理医师——西大陆最赚钱的行当之一,他之所以愿意屈就于这个低下的职位,是因为他的爱子,撒沙。霍普金斯正在格兰德就读。 教练站在梅赛德斯前面,银白色的车前盖照出了他烦躁忧郁的脸,今天他委婉地向校方提起了想要续签下一份合同的事情,他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应,他知道校委会的委员们是想先看看橄榄球队在今年校际联赛中的表现如何再做决定——分区冠军就很不错假如能在全国联盟比赛中获得前十名,他们会准备好一份无论是待遇还是薪资都必定能令人满意至极的合同一群得陇望蜀的混球!教练默不作声地诅咒着,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格兰德的橄榄球队在他执教前在分区联赛里面拿到的积分只能让它排在三十名之后——而格兰德橄榄球队的分区里面只有四十个球队。 但他能说什么呢?嘲笑那帮子异想天开的蠢货吗?他们手上可掌着你的生杀大权!他甚至不能拒绝说他无法达成他们的愿望——在格兰德里,他的薪水只能说是一般,但在格兰德外面,和他从事着同样工作的人根本拿不到那么多的钱——如果不是有幸得到了这份工作,他大概早就破产了。 身体虚弱的妻子没有办法离开家出去工作,他们的亲戚都是些穷困潦倒,自顾不暇的家伙,连接两笔错误的投资逼迫他清空了银行的存款,卖掉了房子。他们现在住在一幢肮脏而混乱的公寓里,邻居都是些皮条客与du品贩子(他都没敢去修改职员联系表),他不敢让女儿回家,她和朋友合租了一个学校附近的套间以度过她的春假与暑假。每月支付五百元。 对于那些人,只是两件衬衫的价钱,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女儿也是个好孩子,她没能有个优裕的好出身,却很聪明,她是靠着成绩进入维斯多佛的,维斯多佛给她减免了四分之一的学费,每年都有奖学金,但这些对于一个私立贵族女校的学生所需的花费来说,只能说是杯水车薪——她们需要弹钢琴。拉大提琴,需要骑马,需要学芭蕾舞与古典舞,需要打板球和壁球,需要上舞台出演戏剧中的一个角色——学校还经常举行各种募捐与慈善活动。(虽然我自己就挺需要被人慈善一下的),教练不无讽刺地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每年一千元到两千元,这是必需的支出。 在知道他们卖了原来的房子后,女儿曾提出过想要退学,然后转到一家廉宜的公立学校去。被他严厉地拒绝了“明年我就能签上一份报酬优厚的新合同了。”他说。 在他的预想里,他只要能让球队的成绩提高十位,或者五位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这样,他就能得到一份能拿到更多钱的新合同。但很显然,校委会的人不是这样认为的——教练觉得,是别西卜。比桑地让他们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设想,可橄榄球不是一个人能确定一切的国际象棋比赛或是网球比赛。每场比赛都有十五个队员,每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都能做到尽忠职守才是比赛致胜的关键。 他有个自己都感觉有点愚蠢的奇思妙想——那就是让别西卜。比桑地在联赛中作为四分卫的替补上场。但这样他就缺了个既会跑又能撞的前锋,所以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教练的车在车库的深处,一个角落里,深红色的福特野马,是辆二手车,但它的主人把它打理的很不错。 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矗立在福特车的左边,紧靠着车门,教练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就平静了下来。 “我想回球队。”那个黑影说。 教练由衷地叹了口气,球队里的一些孩子偶尔用用药,这个他是知道的,但不是说,只要用药就一定能够强壮起来——艾弗里。法莫是个走运的小家伙,药物在他的身上作用显著,但他也是个倒霉的小家伙,他被查出了藏有非法药物,还涉嫌买卖,虽然后一条未被最终确定,但校委会对法莫这个姓氏已经失去了耐心“我不能,”教练说:“你知道是因为什么,不仅仅是那些药。”他暗示性地说道,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万一艾弗里。法莫身边带着录音笔呢,他渴望着下一份合同,不想惹校委会的委员们不高兴,像他刚才说的话,也可以解释成他对艾弗里在球队里的表现不满意。 “您还缺个跑锋。”艾弗里说,他向前走了一步,将自己完全地暴露在灯光下面,在他被赶出球队后教练是第二次看到他,第一次的时候,艾弗里给球员们带了炸鸡和汽水,也许他还指望着他们能帮他说点好话?可惜的是没人敢,包括教练自己,炸鸡和汽水没人碰,那时的艾弗里看上去可真是有点让人打心底里凉飕飕的;这是第二次,他看起来好多了,面色红润,眼神和语气都挺平静的:“您想让别西卜。比桑地成为四分卫,成为队长,这很好,但这样,您的跑锋就没了。” “会有人成为好跑锋的,”教练说:“但不是你,你本来很好,但你自己,把这一切都给搞糟了。” “会有人成为跑锋,但不会有人比我更好。”艾弗里说。 “或许,”教练注视着他:“但不行。你明白为什么。”他走过去,打开车门:“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他和善地劝说道:“回去好好看书,好好写作业,说不定你还是能申请到一所不错的大学的。” 教练坐在驾驶位上,从倒后镜里看到艾弗里巨大的身影正在后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谈话了,他想,一边发动车子。 福特野牛的发动机轰鸣起来的时候那声音能够传遍整个车库,座椅簇簇地震动个不停,教练习以为常,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小心地踩下油门的踏板,以免这部有着装载着狂躁的大v8发动机的中型车会飞窜出去,直到一头撞进对面的墙壁——他等待了几秒钟,才发现车子纹丝不动,后轮发出知了般噪杂的沙沙声,它们正在毫无用处地空转。 后视镜里,艾弗里。法莫对教练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他抓住了车子的保险杠,这辆无论是马力、扭力都在与它同类的“肌肉车”中首屈一指的“野马”被他死死地拽住了尾巴,动弹不得。 (待续) ps: 对不起,这两章还是有点问题,先发一章,另外一章明天上午发,另外明天中秋节,答应的三章是不会变的节日快乐!我的读者大们! 第两百八十四章回来一 “艾弗里回球队了?” 撒沙问,他从沙发上抬起头,膝盖上放着一本拉丁文的李维建城以来史,一卷到十卷,描述的是古罗马公元两百九十三年前的事件,这本书别西卜也在读,虽然他选修的是西班牙语,但撒沙在更深入地学习与研究这一语言的时候,也给他整理了一份简单易学的拉丁语入门教材“历史上,许多重要的文学作品、历史文献、政治宣言都是由拉丁文撰写的,”他金头发的兄弟说:“固然,它们都有翻译文本,但无论是那种翻译,都必然会带上翻译者本人的习惯与风格,想要一丝不差地品味原著者的思想与灵魂,最好还是自己去大声朗读——顺便让我听听你的发音,现在,通用发音是被允许的,但最好还是使用教会式发音较好,那是标准发音。” 坐在窗户下面的贝普看了一眼安东尼。霍普金斯。 会客室并不宽敞,里面的家具自然也是小巧精致的,沙发是那种情侣式样的两人座,也就是说,一个人坐太宽,两个人坐太窄,在别西卜和撒沙占领它的时候,别西卜肯定要把自己的两条腿并排搁在一边的扶手或茶几上,而那对黏糊糊,甜蜜蜜的父子坐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两把折叠在一起的刀子——撒沙。霍普金斯就像个两岁小孩儿那样窝在爸爸的怀抱里读书。 他们绍闪耀的圣光简直能照瞎旁人的眼睛。 别西卜不知道这个情况还得持续多久,撒沙说,他们觉得之前都有点儿忽视对方了,贝普和别西卜对此无话可说,依照霍普金斯的理论,那么海神岛上,大约有百分之九十的父子都是些无视人伦,亲情淡漠的非人类——那剩下的百分之十,不是没有了儿子。就是没有了父亲。 别人暂且不提,瞧瞧贝普吧,他儿子迄今为止大概只见过他五次,降生一次。圣诞节两次,复活节两次。 贝普挺钦佩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因为他听说,小霍普金斯从婴儿起就是被他的爸爸带着的,他一直在外面“干活”和在格兰德读书,回家只有两三天,但就在这两三天里“婴儿就是个恶魔”这一印象就像打在牛马臀部上的烙印那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大脑里——他往贝普新得到的那件粉条衬衫上撒尿,在众人一起用餐的时候拉屎,他在白天吃六顿。精力充沛地到处玩耍,攀爬,啊啊啊地鬼叫,在贝普的肚子上跳,拽下贝普的枪(上帝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地毯上乱砸的时候,差点引发走火;晚上,贝普想和自己的小妻子温存一会儿,这小恶魔每隔一小时就尖喊着嚎哭三十秒——恰好够他的母亲从卧室跑到婴儿室,他这么干了三次,贝普就决定放弃了,他蒙着头准备睡一会儿(午睡全被那把差点走火的枪搅了)。几分钟后,他的妻子抱着长着尖尾巴的小混球来找他了,因为他一直叫着“爸爸”他想要和贝普玩,在凌晨两点钟! 贝普打了他的小屁股,他嚎啕大哭。贝普的妻子跟着哭了起来,然后全家人都聚集在了他的卧房里。 这真是个最糟心的圣诞节,在贝普知道有圣诞节这一玩意儿之后。 他回到格兰德后和别西卜诉了好一番苦,在看到别西卜那张表情微妙的脸时,他突然想到。如果别西卜因此决定不要儿子,甚至于不要结婚了的话,切加勒。比桑地还有佩皮会不会就这么把自己放在压轧橄榄油的机器里压了,再混着葡萄酒喝下去? “孩子还是很有趣的,”他赶紧亡羊补牢:“软乎乎,肥墩墩的,笑起来很可爱——他的那些(他艰难地说)小小的恶作剧,纯粹是因为像我,我小时候就很麻烦而且讨人厌” 别西卜耸耸肩:“提擎安娜说过,她曾经无数次想把我关在冰箱的急冻间里,冻起来,就像冻一条鱼,一天三次地解冻,好让我吃饭——或者在我的肚子里打进氢气,拿根绳子拴住我的肚脐眼,这样她就能拽着我出去散步,拜访邻居,做礼拜,买东西,而不用担心我的胡闹毁了她的菜、地毯、交际和睡眠,”他笑起来:“我的记忆力很好,贝普。” 贝普看看天空:“你可以找个性情温柔,喜好安静的女孩儿,”他建议道:“如果撒沙有个像他那样的妹妹,”他说:“那就行了,男孩子有很大的可能性是随母亲的。” 别西卜很高兴贝普能将撒沙看成海神岛的一份子,但他还得提醒一下这个年轻的,郁闷而暴躁的爸爸“不下五次,医生得到狒狒群和狮头猴群里去找他的儿子,为了这个,他弄了一条水蚺来做撒沙的保姆,我可不认为随了他性子的婴儿会是个乖宝。” 回忆到此为止,贝普挪了挪身下的垫子“那么,轮到我上场啦?”他说,最初,按照他所想的,一辆车会在艾弗里。法莫走出格兰德的时候撞向他,撞断他的双腿或脊椎,或者几个受药物驱使的瘾君子,在黑漆漆的小树林里疯狂地捅了他几刀子,不致死,但最起码要在医院里躺上好几个月。 安东尼。霍普金斯并不想那么做——鉴于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教训,那会儿撒沙是圣托马斯的学生,而他是教师,和现在的情况非常相似,他本想让撒沙在那里平平安安地读到八年级,或是九到十二年级,但先是安妮。肯特,接着是凯米拉,他们引来的警察和“机构”让他不得不放弃圣托马斯和那栋安谧美丽的小屋子(令人遗憾),即便他如今已经重新获得了个清白的身份,安东尼。霍普金斯也不希望格兰德变成第二个圣托马斯——而且,艾弗里。法莫身上牵引着太多的视线,干掉这个小家伙,并不困难,但那或许会让那些骤然落空的眼睛将自己的目标转移到他,还是撒沙,抑是别西卜身上,那很不妙。 “食尸鬼”的想法和做法是。他给凯德。卡逊打了个电话,给了他一份看似可靠可行的计划书,借此,卡逊家族将会再一次地对道格拉斯家族发难。攫取他们的权利,拔除他们在校委会里钉下的钉子——他没有告诉凯德。卡逊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但他可以保证,格兰德校方最终能推出的那几个替罪羊里必然有个姓法莫的。 结果很难说是皆大欢喜,卡逊家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但艾弗里。法莫的父母却得到了一份大得足以保下那个大块头小子的证据,安东尼。霍普金斯设法弄到了几张照片,这些照片不可能是外人拍的,因为其中几个拍摄的角度,既隐秘又刁钻。只有对格兰德确确实实了如指掌的人才能找得到——就连擅长在记忆宫殿里构筑起整个世界的安东尼。霍普金斯也需要通过照片才能反推到拍摄位置。 这个人是老师,还是老师的家属,或只是校方的工作人员? 他是针对谁?格兰德,卡逊,道格拉斯。霍普金斯,还是单纯地出于怜悯与正义? 艾弗里。法莫被赶出格兰德后,他和格兰德的关系就远了,没多久,他的父母就会破产,他们会被迫远离熟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们,搬到更混乱。更危险的小区里去,到时候,不管是街头车祸还是树林里的抢劫伤人,都不会有太多不平的声音和关注的目光,在那里,犯罪是件司空见惯的常事。只有死了人才会在发行量不足十万份的报纸的娱乐版上占上那么一小条,黑色的标题,十几个字,警告安分守己,生活富足的人们最好能离那儿远远的。 没人会把他再次和霍普金斯与比桑地联系起来。但现在有个人阻扰了“食尸鬼”的计划。 无论这是纯属偶然还是有意而为之,安东尼。霍普金斯都会找出这个人的,不过现在他要问问别西卜的意见:“如今艾弗里。法莫在球队里占的是个什么位置?” “跑锋,”别西卜回答道,向贝普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动:“我现在是四分卫。” “那原来的四分卫呢?”撒沙问。 “他不再是四分卫了,”别西卜说:“但他仍然是队长。”橄榄球队队长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不舒服,但他很快就忍耐下来了,别西卜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他和教练做了个怎样的交易——教练也和他做了个交易,别西卜不再追究艾弗里,他就能在十年级的第二学期里成为四分卫,不是替补,十一年级,现在的队长一毕业,他就能立即成为新的队长——而现在的队长,在他毕业之前,他还是橄榄球队的队长,这不妨碍他申请大学,而且,一个分区排名得从后往前找,平平无奇的球队与一个以“黑马”之势获得分区冠军乃至出现在全国联赛赛场上的球队的队长含金量是绝对不能相提并论的。 “艾弗里。法莫向我道歉,并发誓会尽他所有的力量来帮助我,和球队取得分区冠军,并在全国联赛上取得一个漂亮的好成绩。” “那些校委会的委员不在意法莫家的侮辱与威胁啦?” “教练让他们看了看艾弗里的力气——他能与一辆发动了的福特野马相抗衡。” “你说的是那种被叫做‘肌肉车’的野马吗?”贝普说:“现在已经不再生产这种大马力车了!圣母啊,我得找什么车去撞他?坦克?” 小霍普金斯与自己的父亲对视了一眼。 “他跑的怎么样?” “仅逊色于我。” “和队员们的配合呢?” “很好。”别西卜说“他们又开始喜欢他了。” “你也是?” 别西卜眨眨眼:“他是唯一一个能跟上我的。” “哦。”霍普金斯说。 (待续) 第两百八十五章回来二 别西卜与撒沙快速地交换了个眼神,在贝普面前,他们不想就异能者的问题深入交谈。 “我要去图书馆,”贝普说:“有什么需要我代借的吗?” 别西卜看向窗户,深秋的夜晚总是来的格外早,天空呈现出浓重的深蓝色,从上而下,渐变为柔和的火药蓝色,山脉漆黑的就像是一片剪影,凹处承接着葡萄酒般的红光,闪闪发亮的格兰德河在山脉的脚下弯曲前行。 “图书馆的开放时间恢复正常了?” “宿舍门厅的墙上贴着布告呢,”撒沙说:“据说他们已经抓到了凌虐动物的罪犯——一个流浪汉,瘾君子,警察已经撤走了,二十四小时的巡逻任务还会持续一阵子,但基本上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别西卜笑了笑。 “格兰德校方花了钱,从拉斐特市找来的一个替死鬼,是北方佬儿提供的。”贝普说,现在的拉斐特“艾比”原有的势力不是被抹除干净了就是被北方佬或是海神岛的“马索耶”吸纳,收为己用了,这笔买卖虽然不是海神岛人接的,但想要打听一下内情还是很容易的。 格兰德的校方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百分之六十的学生“非法藏匿,使用与贩卖处方类药物”的事情刚刚平息下去,他们不需要更多的话题了——校委会当机立断地采用了非常手段,只求在最短时间里解决掉整件事情——奇迹般地,仿佛这桩可怕的罪行真的是由那个患有精神疾病的流浪汉做的,自从他被拘捕,格兰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被人凌虐与杀死的猫和狗了。 只是无主猫狗的投喂点需要更换一个地方了,那条深褐色的木栈道,尤其是那只奶牛猫和它的四只小猫死去的地方,还活着的猫狗从不接近,就算是在那儿放上一大盆烧煮的香喷喷的小鲫鱼和肉骨头也是一样。 清洁工人没办法弄干净那几块被猫的血液污染的碳化松木,它们被换掉了。新换上去的松木要比原来的颜色浅,粗糙,它们提醒着人类这儿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不过总有一天,它们会变得和身边的同伴一样光滑而乌黑。缭绕在泥土中的血腥气也会消散殆尽——时间的伟大就在于它必将抹去所有的痕迹——地球上有着那么多的生物,生存又是那样的艰难与漫长,谁会将这桩小小的死亡自始至终铭记在心呢? 别西卜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贝普已经走了,大霍普金斯与小霍普金斯还在。 “我记得,”湿哒哒的别西卜说“你和我说过,异能者的出现是在上世纪末,在本世纪初有个大规模的额爆发,然后又再出现过异能者吗?” “你说那些既没有个异能者的父亲也没有个异能者母亲的异能者?”撒沙说:“有。但很少,很少,机构的登记资料上,大概只有十来个。” “机构让你们看他们的登记资料?”别西卜有点吃惊。 大霍普金斯狡猾地微笑着,机构只要还有一个正常人。就不会允许一个曾经的猎捕对象翻查猎人的身份资料,但他们按照承诺,给了他“食尸鬼”的悬赏者的名字,在这个短促的接触环节中,他得到了一个小人物的信任,他就像是一只谨慎的蜘蛛那样,沿着那根细细的线爬了上去。安安静静,不惊动一个人地渗入了那张并不怎么严密的大网——就像他曾在联邦调查局的内部网站上查看自己的通缉令那样,他翻找起机构人员的资料就像是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那样简单。 还有撒沙,凯瑟琳的记忆对他是不设防的,凯瑟琳固然未必知道每个与她擦肩而过,或是说过一两句话人的姓名身份。撒沙却能用素描与电子成像将他们的面貌复制下来,接下来就是按图索骥,托网络发达的福,即便机构一再三令五申,不允许他们的“职员”在网络上留下可供检索的照片。但只要想,还是能够找到的。 “那么说,”别西卜明智地不去追根究底:“艾弗里。法莫是突然变成一个赫拉克利斯的?” “在被开除出橄榄球队之后,”撒沙说:“大约两周的时间。” “没人和他接触过,我是说,外人。”大霍普金斯说,捏着他儿子的一撮头发,那撮头发因为睡觉或别的关系,翘的格外厉害:“他周末也没回家。” “那校内呢?”别西卜问:“教师,还是学生?” “要说接触得比较多,”大霍普金斯说:“只有你们的教练,还有他的室友,他们比白纸还干净。” 别西卜回忆了一会,摇摇头,他也不记得艾弗里和别的什么人来往密切,在没出事之前,他和每个人都相处的不错,但没有深交的朋友,在出事后,教师和学生都离的他远远的,他提起了另一件让他奇怪的事情,在他的印象中,艾弗里可以说是个胸无大志的家伙,他在圣托马斯教会小学念了两年书(撒沙就是在那里和他认识的),在撒沙走了没多久,他也紧跟着转学了,转到格兰德,直接上了四年级。 他父母给他请了近半打的辅导老师,他的成绩却一直只能以差强人意来形容,但格兰德的推荐书是能在申请大学时加分的,他还成了橄榄球队里的一员! “艾弗里想申请的大学位于一百二十三名,”别西卜困惑地说:“当然,有个橄榄球队队长的头衔是很不错,但这未免有点用力过猛。” “他改主意了,”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他想进曼彻斯特。” “我就说橄榄球是种危险的运动,”撒沙讥讽地说:“尤其是对于大脑。” “这是有原因的,”大霍普金斯耐心地解说道:“他有个姐姐,叫做费罗拉。法莫。” 别西卜和撒沙立即想起了那张照片,还有那对接近于完美的胸部。 “费罗拉。法莫的经纪人报案说,她是被几个抢劫犯打死的,警方也是那么结案的,问题是,费罗拉。法莫有个很爱她的未婚夫,他们就快结婚了,而这个男人是个经验老道的警察,就像电影上演的那样,他怀疑这件案子没那么简单,他去找了费罗拉的经纪人,没能获得有价值的线索,于是他又去找了费罗拉的搭档,他们也是一无所知,最后他找到了与费罗拉同一个经纪人的女孩,那个女孩开始什么都不肯说,但他终于还是从她的嘴里挖出了事情的真相。” “事实?” “费罗拉那晚是被她的经纪人带去参加一个隐秘的小型聚会,是的,就是那种聚会,其中有个年轻的男孩,是费罗拉的崇拜者。” “那很好呀。”别西卜说,他知道那是什么舞会,一般而言,是不会出什么大错的,顶多会吸点粉末。 “经过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大概只过了十几分钟,那男孩就跑了出来,他想要打急救电话,被几个人拦住了,那时候费罗拉的女伴在另一个房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看到费罗拉被抬了出来,胸口缠绕着被鲜血浸透的羊绒披肩,男孩又哭又叫,说是他杀了费罗拉。她不认识那男孩,但她记得他曾骄傲地提起过,他将于下一年成为‘狮子会’的一员。” “她告诉那个警察啦?” “和盘托出。”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女孩?很不幸,她吸毒过量,死了;还是那个警察?他因公殉职了,他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的搭档,一个叫做杰西的女警,她现在也已经失踪了。” “艾弗里手上有证据吗?” “如果有,我们就不必再讨论任何与他有关的事了。”大霍普金斯说:“他什么都没有,证据,证言,证人。” “所以他想申请曼彻斯特,以为进了那所大学就能搞清楚是谁杀了他姐姐。”撒沙说:“如果他这次被踢出了格兰德,那么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了,但他现在倒很是有可能申请到曼彻斯特。”他们分析过不下一百座大学,排名前十位的尤甚,别西卜申请大学的那一年。曼彻斯特正需要给他们的橄榄球队补充新血,一个经验丰富,骁勇善战的队长是很有点吸引力的。 “那个人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别西卜说:“他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问了。” “我只奇怪格兰德的校委会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宽宏大量起来了。”撒沙问:“只有教练推荐了艾弗里?”其他人呢?譬如说,道格拉斯? “我知道的只有教练。”别西卜说。 “一个急着想签下一份合同的教练没那么大的说服力。”大霍普金斯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撒沙的头顶,撒沙的头发又软又细,只有那一撮格外不听话,他把它夹在手指间捋过,也缠在手指头上反方向地卷过他试了好几种办法,它依然顽固地坚守着自己不同与众的形态。 “那个人会想要影响球队的成绩吗?” “那牵涉就太广了,他连格兰德都没有惊动,毕竟这不是能够公之于众的好事儿,”医生说,他往下看,发觉撒沙的注意力全在别西卜身上,于是他悄悄地捏住那撮头发,轻轻一抹,它就不见了:“我想,今后需要小心行事的,还是只有艾弗里。法莫。” (待续) 第两百八十六章回来三 两更合一 *** “我给你找了个保护人。”那个人对艾弗里说:“不必那么惊讶,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虽然我很欣赏你,但我能做到的也只有保住自己而已,想要对抗——你想对抗的那一位还是不可能的,幸而我还有个朋友,他还有着那么一点权力,他对发生在你和你姐姐身上的事情深表同情,他愿意帮助你,当然,也需要你继续努力,亲爱的,仅仅一个橄榄球员会让他觉得自己血本无归的。” “我会竭尽全力。” “最好是这样。” “您也是在为他工作吗?”艾弗里问,他还记得那个人和他说过的话。 “可以这么说,”那个人说:“别那么担心法莫家欠的没你想象的那么多——我的那个朋友,他和那一位的关系不太好,”他说:“能让那一位不高兴上好一阵子,对他而言,这份投资已经可以说是有所回报了。” 艾弗里的脚步突然乱了一下,差点把他自己绊倒。 “还没有习惯你的新身体?”那个人微笑着说:“还是你想到些别的?如果是希望那位大人直接插手你姐姐的案件——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不可能。” 他一边走着,一边心情愉快地说道:“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作为上一个阶级的人,是不可以,也不可能去为了下一阶级的人去直接对抗与自己同阶级的人的,你要知道,比起敌人,人们更讨厌的是叛徒,一旦他这么做了,所有上一个阶级的人都会联合起来对付他的。” 他瞥了艾弗里一眼。男孩的脸上布满了忿怒与羞惭。 “或许你要说,我们正处于二十一世纪初,奴隶社会距离我们有一千年。而封建社会距离我们有五百年,所谓的阶级更是在三百年前的革新浪潮中被冲刷的无影无踪——很遗憾,男孩,我得告诉你。阶级始终是存在的,每个阶级都有着鲜明的分割,有着严密的圈子,你看不到,是因为你所在的圈子不被允许看到更多的东西,但你看不到,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举个简单的例子,你觉得一个生在贫民区,喝着政府提供的廉价奶粉,上了三年学。写个单词都会错误百出,小时候靠母亲出卖身体,大起来靠着犯罪过活的男孩和你是一个阶级的吗?你也许要说是,那么你能容忍他成为你的朋友和邻居吗?你敢让他靠近你的姐妹或是女朋友吗?你敢喝他带过来的饮料吗?你敢和他睡一个房间吗?当你的亲人,朋友因为你和他交好而疏远你的时候。你能坚持和他继续来往吗?你会和他有共同的话题吗?在你想要和他一起打橄榄球的时候,他却只想和你一起分享点可爱的小粉末,你觉得这是犯罪和自杀,但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慷慨的分享——当他找到你,声称被人诬陷杀人的时候,你相信警察还是相信他? 你要和他一起对抗警察吗?你也想试试监狱的味儿? 或者你会给他点钱。给他点食物和衣服——也只有这些了,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看看,这还是你可能的朋友呢,而你,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小雇员,甚至还没能真正地派上什么用场。你想要得到的报酬却远远超过了你所能付出的——过于贪婪并不是好事,男孩,这是第一次,我警告你,如果还有第二次。我就会向我的朋友道歉,告诉他,是我的眼光太坏了,看错了人,相信我,他或许不会因为这个对你做什么,但只要他撤回他的保护,就算是我,也能让你彻彻底底地成为一堆连狗都不会去嗅的臭垃圾。” 艾弗里呆住了,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直白而凶狠的威胁,而且他还能从里面读到*裸的轻蔑和残忍,那个人看着他,就像他看着那只扁脸的小猫,他在几分钟前还在温情脉脉地轻拍着艾弗里的肩膀——他浑身颤抖,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说的有点过分了?抱歉,”那个人说:“我忘记了你还是个孩子,以后我会记得提醒你的。” 他抬起宽厚的手掌,摸了摸艾弗里的脊背。 艾弗里再也坚持不住了,他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 杰西醒了过来,看到的还是一成不变的白屋顶。 她被丢进这里的时候还昏迷着,她的枪,手表和移动电话都被拿走了,衣服也被换掉了,头发和身体都被清洗过。 这个房间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墙壁被花纹美丽的护墙板包裹着,杰西把手按在上面,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透过木板渗入掌心,她猜这是个地下室,新鲜的空气与温暖的风从天花顶部不足三英寸的格栅口吹进房间,带着玫瑰花的香味,地面铺设着厚重的地板,地板上是奶白色的剪绒地毯——大概是羊毛,杰西认不出来,有床,有梳妆台,梳妆台上摆满了一年前她只能看着杂志过过瘾的化妆品与珠宝,真的黄金,铂金,钻石和宝石;有衣柜,衣柜里装满了漂亮的衣服,如果说两根带子加一块保鲜膜也算是衣服的话——房间的另一端是个小而五脏俱全的酒吧,靠墙摆放,大大的冰柜里装满了香槟,葡萄酒,威士忌和巧克力,蛋糕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即食食物。 浴室与房间相连,面对着房间的那面墙是玻璃的,透明玻璃,有个可容纳四个人同时在里面洗澡的圆形浴缸,那张颜色鄙俗的粉红色心形大床正对着它,要是有人在里面洗澡的话,躺在床上的人就能轻轻松松地一览无余了——杰西还在床边找到了一排几乎能够比得上电视遥控器的按钮,她试探性地按了一个,那张床立刻震动起来,再按一个,床头弹出个匣子,里面装着花样繁多的润滑剂与保险套。 她气呼呼地给了它一锤,匣子缩回去了。 “马丁!”她从床上跳起来,大声喊道,她知道这儿肯定会有对话装置。说不定还有监控探头。 她喊了好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有可能他正好走开了——她想,把不安和惊恐塞回身体,拿了一大块巧克力和小瓶装的调和酒。 在她粗暴地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时。那扇仅有的门的门锁转动了一下,门开了,门外先是探进了一大束,少说也有上百朵的红色玫瑰花,随后再是杰西那个品味恶劣的男友的脑袋,他是个尚算英俊的小伙子,但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想要对他那张猥琐下流的脸开上一枪,把它打的稀巴烂的冲动。 杰西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绑架她的人不是那个为所欲为的大男孩她该怎么办。 “亲爱的。睡得好吗?”他问,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正在面对一起绑架案的受害者。 杰西瞪着他。 “别这样,杰西。”小伙子好脾气地说道,走过去把玫瑰花插进那只杰西以为是条鱼的大理石雕塑嘴里,杰西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它是个被有意美化的男性特性,感谢我男友无可救药的审美观!她在心里说道,他拯救了多少下流无耻的蠢货啊! “我可是救了你。”他摆弄了一下玫瑰花,让它看上去就像喷涌而出的那什么,才转过头去认真地和杰西说话“真不敢相信你会是个警察——你就没想到他们会监控你的邮箱?你和那个找死的白痴关系密切——我是说,搭档。你的邮箱在他们面前就是一本打开的书,他们想看就能看,”他撇了一下嘴:“还有,那见鬼的公用电话,是,你是记得躲开和毁掉了道路监控。但现在会使用公共电话的人可不多了,他们有狗,电子仪器,还有我们,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凯瑟琳?她只要碰碰那个电话就能猜到你是谁——而且除了你。又有谁会去打那个电话呢?” “他们已经杀了麦克!” “所以说,为什么不呢,死一个和死两个没什么大区别,”她男友以他惯用的无所事事的腔调说道:“去年因公殉职的警察人数比前一年增长了百分之五十,每周都有需要盖着国旗的棺材下葬,你也是其中之一。” “你让他们以为我死了?” “不,只是失踪。”他坐到杰西身边:“知道你干了什么之后,我就知道,得赶快把你藏起来,我干的挺及时的,那些北方佬儿正在找你。” “我要在这儿呆多久?” “关于谋杀的追诉期最长是二十年”她的男友很认真地说:“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可以在这里举行个婚礼,然后你就可以给我生孩子了——二十年,你可以给我生个篮球队了。” 杰西的回答是一个可以打青他眼眶的直拳。 “嗨嗨,”他说“请不要这么暴力——好吧,我只是想开个玩笑,”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我说的是真的,”他吻了吻杰西:“外面的情况并不太好,我会看情况以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切顺利的话,我会设法带走你。” “带我去哪儿?”杰西说:“偷渡去他尼?” “不太可能,”他说:“我也是个受到严格监控的人哪。”随便逛逛无所谓,但绝对不能离开联邦,离开机构的控制范围 杰西不相信,在接受他的追求之前,她查过这家伙的资料,他是个有幸继承了父母大部分财产的浪荡子,但除了超速行驶的罚款单外,他没被拘捕过,也没被调查和询问过,谁会花精力和时间去监控这么个社会的小蛀虫呢? 刚才的提议也只是她在信口开河——偷渡是个糟的不能再糟的主意,它也是一种犯罪,作为一个警察,她对这个有着天然的抵触情绪,况且既然那些人能够用得上北方佬,掌握着大半个偷渡体系的“马索耶”说不定也是他们的合作伙伴。 “带你去我的工作的地方。”她的男友说。 杰西笑了起来:“你在什么地方工作?”他们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也有去工作的时候,但杰西一查,就知道他根本就是在某个夜总会消遣——她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但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就这么心平气和地假装对此一无所知。 “现在不能告诉你。”他飞快地回答:“但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 能够给杰西提供最佳庇护的就只有机构了,他想,他最近得认真工作了,不然他们的“头儿”是不会轻易放他过关的。 不过在给机构干活之前。他还得先去忙掉自己的私活儿。 *** “就是这个孩子。”半躺在床上的男人说,双重纱帘围住了整张床,马丁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类的轮廓,他听到的声音很怪。很含混,就像是说话的人不太愿意张嘴。 马丁从文件袋里倒出资料,照片用回形针夹在文件的最上面,这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好女孩儿,身体健康,眼睛明亮,皮肤不够白,但很光滑,没有雀斑。 “只是杀了她?”马丁问:“需要我强暴她吗?还是要把她烧成黑炭?”他满怀恶意地说。 纱帘后面的男人瑟缩了一下,马丁的话让他想起了火焰给他带来的痛楚:“不。只要杀死她就行了。” “只要再加五十万,”马丁争取道,他现在有了个心爱的女人,他得多买很多东西:“你要砍掉她的四肢吗?” “让她死就行。”男人说,一边按了召唤铃。马丁无可奈何地将照片和文件放回袋子里,放弃了加价的可能。 “给我三天时间,”马丁说“顶多三天。” 男人的秘书走了进来,他警惕地看着穿着一件手绘衬衫的马丁,像是在看着一只满身蛆虫的老鼠。 马丁挑衅地拉了拉自己的衬衫,只是他最近颇为喜爱的一件衣服。上面绘制着来自于一座岛国的春//宫图,颜色艳丽,设想大胆:“这叫做浮世绘——一群没有审美观的家伙。”他嘀咕道,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你能在三天里给这个人寄去一笔钞票吗?”他的雇主说:“但不能让他知道钞票的来源。” “您预备寄出多少呢?” “三百万。”两百万是感谢他们养育了芬达。华顿两年,另外的一百万是他的歉意——因为就是他,他们才会失去他们的女儿。 秘书没有对他的做法提出任何质疑。在这个拥有数亿资产的雇主面前,他只需要谨慎与遵从。 华顿先生躺在床上,他的身体从内而外地变得滚烫,马丁的恶意把他带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夜晚——他的妻子不堪折磨,自杀了。而他活着,即便坐拥堪称天文数字的资产,又有什么用呢?他不能见太阳,不能喝清水,不能跳舞,也不能和女人约会,他就连再拥有个孩子的可能都没了——他以为自己还有个女儿,那个小恶魔般的芬达。华顿,但就是这个面容可憎的年轻人给他带来了噩耗,他为之工作的机构在追踪“食尸鬼”的过程中,找到了她的尸体。 他的希望破灭了。 他曾经为了芬达。华顿给出三百万元的悬赏,他给了马丁一百万,作为报信的酬劳,剩下的他预备挂在“食尸鬼”的悬赏上,但马丁给他来了电话,他停止了行动,无论是谁也很难相信吧,机构会将悬赏者的名字秘密地卖给那些被悬赏者,马丁救了他的命,他想请马丁杀死安东尼。霍普金斯,但马丁很坦率地说,他的钱不够。 马丁就此和他断绝了联系,直到两年前,他在整理姑母留下的小屋时,在杂物堆积如山的阁楼上找到了一批古老的画作,全都是蒙克与毕加索的作品,它们通过了专家的一再鉴定,一共十四幅,在苏富比拍卖行,它们卖出了三点七五亿的高价。 他在拍卖成功的当晚就找到了马丁,幸好他没有变更电话号码,他再次提出了杀死安东尼。霍普金斯以及他儿子的要求,马丁没有拒绝,但他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动手:“他现在已经是个清白的人啦,”马丁说“想要和以前那样‘围捕’是不可能的了。” “我们得找机会。”他说。 (待续) 第两百八十七章回来四 两更合一,有点少,明天继续两更好了 *** 天暗的很突然。 厚重的云层被天上的狂风推移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涌动,地上的狂风则卷起了细小的石子与灰尘,在建筑与人类的脸面与身体上恶狠狠地抽打;身边的车辆加快了速度,骑着自行车的女孩们拉起了兜帽,低着头,眯着眼睛,闭上了嘴,小幅度地吸着气。 “多洛雷斯,”一个女孩叫道:“到我家呆一会吧。” 她把属于自己的白色自行车停在灰色的门廊前面,向着街道的窗户里亮起了橙黄色的灯光,里面肯定又干净,又温暖,还能喝杯热腾腾的巧克力。 “谢谢,”穿过她们之间的风呼啸着发出巨大的怪声,黑发女孩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但我还是想先回家——赶一赶应该没问题!”她向朋友招招手,以一种我们常能在男孩身上看到的利索劲儿跳上了自己那辆矮墩墩的小车子。 她的朋友站在门廊下,也朝她使劲儿地挥了挥手。 “你应该让多洛雷斯进来坐一会儿的,”她朋友的哥哥从打开的门里探出脑袋“马上就要下雨了。” “她准是急着回去照看她妈妈,”女孩说:“她妈妈怀孕已经四十二周了,她爸爸又出差了。” 她哥哥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他觉得自己的妹妹是在敷衍他。 “因为多洛雷斯一直就在叨咕这件事情,”女孩推了她哥哥一把:“那婴儿简直就像是揣在了她的肚子里,所以说这三个月里不,这半年里” 她哥哥抱起手臂“怎样?”他有点紧张。 “这半年里,你就别再想约她出去了。”女孩幸灾乐祸地说:“她的心已经被她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占满了,塞不下一个神经兮兮的雄性蠢货。” 哥哥朝妹妹威胁性地举了举拳头。 “给我擦自行车,”妹妹说:“我就告诉你,她想要的情人节礼物是香水还是口红。” “成交。” *** 多洛雷斯转了个弯。风更大了,而且接下来的一段路几乎全是迎风,风压着她的鼻子,她觉得呼吸艰难。 在她的车兜里。除了书包,还有一份手工制作的甜品,蓬松而金黄的海绵蛋糕夹着蓝莓和酸奶油,多洛雷斯没有使用任何多余的材料,尤其是香料,就算是烹饪书上并没提起过某种香料可能引起孕妇与胎儿不适——自打母亲第二次怀孕以来,女孩就查遍了所有能查到的书籍与资料,从图书馆,网络,还有校保健医生那里——她第一次拿着这个问题去打搅保健医生的时候。忧心忡忡而又谨慎细心的情态让那个古板老实的中年男人误以为自己又碰上了一个意外怀孕的毛躁女孩。 他已经接待过太多这样的女孩了,在多洛雷斯现在就读的高中里,教师在九年级就开始普及如何避孕,但总有一些女孩会遇到个粗暴,自私的男朋友、破损的套套或是失效的避孕药等等。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她们求助的往往不是自己的父母或其他长辈,而是学校的保健医生——她们想从他这儿搞到药,好将整件事情无声无息地压下去,全当它压根儿没发生过。 他没想到多洛雷斯也会是她们其中的一个,多洛雷斯是个好女孩,她有男朋友。但她的手指上戴着“守身戒指”表示她不会在结婚前轻易抛掷掉自己的第一次。 幸而这只是个小误会,保健医生给了多洛雷斯一些很不错的建议,他有五个孩子,而且是个负责任的好丈夫和好爸爸。 今天的酸奶油小蛋糕就是他的推荐之一。 一道亮光从黑发女孩的眼角掠过,她吓了一跳。捏紧了车闸,但没有她以为的车辆急驶而过,一滴冰冷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她抬起头看看天空,灰黑色的云层看似触手可及。 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 如果要说这儿有什么让多洛雷斯不满意的。大概就是天气了。 肯特一家搬到这里已有七年多了,那件事情发生过后,肯特先生卖掉了那所房子,辞掉了工作,给多洛雷斯办理了退学手续——有那么几个月,他们过的非常艰难,多洛雷斯经常发烧,精神萎靡,玛丽。肯特则一直在流血,他们没有固定的住所,也没有稳定的收入,忙于照顾两个病人的肯特先生根本提不起精神和力气去重新寻找一份工作——直到一个人买了他们的农场,他们发了一笔小小的财,选择新家的余地大了很多,肯特先生,肯特夫人,多洛雷斯一致选定了距离他们曾经的家最远的地方。 温暖,湿润,安宁,空气清新,盛产新鲜的水果与蔬菜,又或者,只要能够远离那个噩梦——玛丽。肯特的身体逐渐好转和结实了起来,她又能对着挑食和淘气的多洛雷斯大喊大叫了,肯特先生找到了一份报酬优厚的新工作,多洛雷斯有了温和的老师,和善的同学,亲如姐妹的密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多洛雷斯朝天空做了个鬼脸——除了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就差一个月就要下满半年的雷雨! 有什么东西在干燥又湿润的空气里爆开了。 臭气迅速被风带走,平坦的地面出现了一个小坑,自行车猛烈地颠了一下,装着蛋糕的纸袋从网兜里跳了出来,掉在地上,袋口裂开了,蘑菇状小蛋糕在黑黝黝的路面上滚的到处都是。 多洛雷斯急忙刹住车,但已经有一个小蛋糕在她的车轮下粉身碎骨了,走运的是,今天社团的教师有要求她们包好每一个小蛋糕。 “哦,该死。”她咕哝道,雨点已经开始变得密集了,她跳下车,捡起纸袋,再一个个地将滚落的小蛋糕扔进纸袋。 第三个发光的小球从离她只有四五步远的地方飘过。它碰到的第一样东西——一棵生机勃勃的野生葵花碰地一声炸开了,花盘燃烧起来,多洛雷斯闻到了果仁炒焦的气味。 更多的小光球出现了,它们每个都很只有拳头那么大。漂浮在空气与雨滴里。红色与金色,亮的刺眼。 女孩站起身来,丢掉了手里的蛋糕。她想要逃开,但那些小光球就像是发现了主人的小狗那样欢快地扑到了她身上,真奇怪,它居然是凉的——多洛雷斯想,随即她就被灼热的亮光吞没了。 马丁从遮掩着他的野草丛中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拇指插在裤兜里。 他低下头,注视他的猎物,这项工作很无聊。简单地就像是折断一朵雏菊,少女仰躺在黑色的路面上,球型闪电烧光了她的衣服,她的胸部发育的不够好,对马丁而言。平坦的就像是个男人,皮肤不够白,闪电在上面留下了红色的瘢痕,她的鞋子还保留着,鞋底被打穿了几个洞,眼睛睁着,黑色的眼睛。死气沉沉。 杀人犯正准备走开的时候,他看到有样东西在女孩的手指边闪着光,他捡起来看了看,那是一枚指环,正面铭刻着“将最珍贵的礼物留给你最爱的人”反面刻着多洛雷斯。肯特。他在购物网站上看到过有人在卖这个东西“守筛环,”他自言自语道,一边露出了个几乎能让死者颤抖的下流笑容“或者我可以来检查一下。希望你没有说谎,女孩。” 落在路面上的小蛋糕很快被倾泻而下的暴雨打散了包装,雨水击打着酥软的鸡蛋、面粉与奶油,它们散开了,合着冰冷的水流,冲进了集聚着污泥与秽物,黑沉沉的排水沟里。 *** 多洛雷斯。肯特的葬礼上人们只看见了肯特先生。 黑发女孩的老师,同学,朋友丢下了白色的玫瑰花,棺木沉入泥土,人群逐渐散去,只有肯特先生还站在原地。 他站到天黑,墓园要关门了,才往外走去,他的双腿几乎已经没有了感觉,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不会摔倒,就像他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痛哭到声带断裂,眼睛瞎掉他轻飘飘地,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往前走这段路真是太长了,长得就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车停在他必经的道路一侧,在肯特先生经过的时候,贴着黑膜的车窗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一个人,或者按照肯特先生的第一印象,一个僵直的木偶从帽子、口罩与三件式的正装后面看着他。 “向你表示我的哀悼。”那个木偶说,它的声音很轻,很含糊,像是雕刻他的人忘记了给他开张大点的嘴。 “谢谢。”肯特先生的意识还有点混乱,他完全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多洛雷斯是个好孩子,”那人说:“她本不该遇到这种事儿。” 眼泪从肯特先生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我想你一定很痛苦,”那人说:“我了解这种心情,因为我也失去了我的小女儿,仅有的。虽然她在很多人眼里,算不得是个好孩子,但她真是又聪明又可爱她曾经做过不少错事,但那都是因为她太小了,她还不懂事,她需要教育,而且我也有错——我是个没用的爸爸,我很穷,很穷,我对她大喊过,因为她不愿意吃罐头咸牛肉,还把它们扔在了地上;她的衣柜里总是空空荡荡的,里面只有几件衣服,还都是化纤的,我连双丝绸面的芭蕾舞鞋都买不起——我甚至从来没有带她去过迪斯尼乐园,也没有带她出去度过假,她在离开我之前,从未看见过大海和沙滩,她还得帮着她妈妈做家务,虽然那时她还那么小,但她真的很出色,她在学校里的成绩也很好,老师对我说,她也许是我们那个区里唯一一个能申请上排名在五十名之前的大学的学生,她会成为一个律师,一个医生,一个政治家,总之,一个大人物。” 他注意到肯特先生正在迷惑不解地看着他的车子。 “我现在很富有,”那人解释说:“但那是在她离开我以后了。” “不,不,不,”那人继续说道,他轻微地摇着头,几乎让人看不出来:“那时候,她还没有真正地离开我,”他声音哽咽地说,无论是谁,都能清楚地听出其中蕴含的深深痛苦:“她跑了出去,但还活着,我想要找回她,我想过该怎么惩罚她,真的——小小的惩罚,打打屁股什么的”他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想过,她也许会吃苦头,甚至会受点儿伤——我会严厉地训斥她,让她记住这个教训——然后我们就可以,可以过她想要的那种生活了,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买衣服,包,鞋子,在最好的私立女校读书,去加勒比海的小岛上度假我之前没能给她的,现在都能给了——可是,有人告诉我,她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绝望,我真想让整个世界跟我一起死抱歉,我也许不该那么说,但是” “我明白。”肯特先生说,当他看到冷冰冰的女儿时,他也想撕裂任何一个还能站在他面前的,还活着的人。 “对啦,”那人说:“我们都是失去女儿的父亲嘛。” 他缓慢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戴着手套,在这个依旧带着几分闷热的天气里,他的穿着可谓古怪之极,但肯特先生完全没注意到。 那只手捏着一支白色的玫瑰花,白色的花瓣还紧紧地包在翡翠色的萼片里。 *** 马丁拿到了他的报酬。 在他的内裤袋子里,还装着一枚银指环,一枚守筛环,那个女孩没说谎,他心满意足。 在“巴别塔”的走廊上,他差点撞到了凯瑟琳,凯瑟琳也有点错,她明显地精神恍惚,魂不守舍。 “瞧啊,”马丁轻佻而充满恶意地抽了抽鼻子:“我们的宝贝儿这是怎么啦?”他搓了搓手指,蓝白色的电火花在指尖噼啪炸响“又被那个不识好歹的杂种刑子伤了心?” 凯瑟琳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滩腐烂的狗屎。 “看好他,”马丁说,他的脸在收起笑容的时候让凯瑟琳想起了杰克:“不要让我抓到机会。”他说“一次就够了。” 凯瑟琳转身走开。 (待续) 第两百八十八章回来五 位于巴别塔最深处的实验所看起来很像是一所精神病院,或按照很多人所认为的,它就是一所不折不扣的精神病院,里面关着的都是些穿着灰色制服的疯子。 凯瑟琳在一个灰色制服的“疯子”的指引下躺在了一张感觉颇为舒适柔软的椅子上面(它很像是一把牙科椅),她在进入房间之前就脱掉了外套和长裤,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仅能遮住大腿根部的衬衫,异能者敏感的触觉告诉她在皮革与海绵下面还有这更多的东西——譬如金属的探头与连接线。 “放轻松,”一个声音说:“你可以闭上眼睛,没关系。” 凯瑟琳动了动,椅子上的皮革是真正的小山羊皮,和她的大腿皮肤紧密而冰冷地接触着:“我好了。”她说。 “那么说吧,”那个声音说:“尽可能地详尽些。” 房间里的灯光并不强烈,它很柔和,甚至可以说有点暗,但凯瑟琳还是闭上了眼睛:“整个修道院都跟着碎裂的岩层掉进了大河,我能找到的东西很少” 就在两个月前,政府交给机构一堆细小的金属碎片,希望他们能从里面找出点有用的东西——机构里有个中年女性,非常擅长将被破坏粉碎的东西恢复原状,起先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力量愚蠢地用在了磨损的鞋后跟、孩子扎破的篮球和她丈夫的老爷车上,极其偶然地,机构的探子发现了她,在接受过非自愿的测试后,她成为了机构的一员并同意被“监护”作为报偿,机构每月给她三千元,每次需要她出力的时候,她还能拿到一千元的奖金。 她不知道自己复原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都是些值大价钱的宝贝。说不定上面还有这一两条人命,或者她能猜到,但她不贪心。 机构复原了那只仅有指甲盖大小的储存器元件,在把它还给政府之前。他们设法窥伺了里面的内容。哎,要让头儿来说,那又是一只潘多拉的盒子,而且里面全是毒虫,没有希望——培育这些致命蜱虫的不是别人,正是“萨麦尔”那个疯狂的叛徒一手缔造的异能者组织。 “他就不能安安分分地继续干他的活儿吗?”机构的某个委员气恼地大叫。 “他在干啊,”另一个委员说:“上星期五萨麦尔还抢走过我们的预备队员。” 他被好几个人瞪了。 “我们必须慎重地处理这件事情,”第三个人说:“循着枝蔓就能找到根,萨麦尔是个烂果子。但我们谁也不能否认,它是从我们身上长出来的上帝保佑,异能者的名字几乎都快和罪犯等同了,我不想再和恐怖zhuyi搭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先配合政府弄清楚所有的事情,”那人说:“然后我们再来考虑别的。” 所以。除了那张芯片以外,出现在政府工作人员面前的还有凯瑟琳。政府与机构谈妥了交易,他们也很希望有异能者来帮忙,搜查人员就像是在捞金沙那样在河流的下游拦起了细网,他们捞起了无数的碎石,金属片,木片。植物和半死不活的蜱虫——那堆碎片是从一个被压扁的抽屉里找到的,是他们找到的少数几个稍具价值的线索之一,另外一个就是别西卜与撒沙曾经看到过的,遮蔽着紧急撤离通道的金属墙面,墙面扭曲的就像是被人嚼过,但经过矫正后。还是能从上面的喷绘中看出那是一幅亚伯拉罕献祭图,在亚伯拉罕预备向上帝献祭自己的儿子以撒的时候,正是天使萨麦尔阻止了他,并在祭台上放上了一只作为代替。 不过最终将“萨麦尔”钉死在审判台上的,还是那张芯片。 机构的上层人物还讨论过是否该把这张芯片里的东西抹掉。或是重新把它弄碎,告诉政府自己无能为力——头儿和凯瑟琳说,他哥哥是决策者中的一员,所以他知道的东西要比别人多一点——侥幸的是,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交还复原的芯片,因为那些人拿不准政府还会不会有更多的芯片,如果其中有一张是可读的,那么撒谎的“机构”有很大可能会被认为已同“萨麦尔”同流合污。 “据我们所知,”那个声音说:“你的小外甥也在那里。” 凯瑟琳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他是受害者,”她尽量用稳定的声音回答道:“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三个孩子和一个成人,他是掉下去的。” “四个孩子,其中三个是异能者。” “别西卜是我外甥的朋友,”凯瑟琳毫不犹豫地回答:“莉拉是霍普金斯的被监管者——她受命去保护我的外甥。” “安东尼。霍普金斯知道撒沙。霍普金斯会遇到危险?” “不,”凯瑟琳在扶手上捏了捏拳头“他不知道,他让莉拉去只是因为因为队伍里面有宝儿。道格拉斯。宝儿。道格拉斯也是个异能者,他和我外甥的关系不太好。” “势同水火,”那个声音说:“我们也稍微做了一点调查,但真奇怪,你应该很爱你的外甥?” “当然。” “可你却在和宝儿。道格拉斯约会?” *** 斯蒂凡醒了。 他住在距离圣人杰瑞德最近的房间里,在此之前,这个殊荣属于海曼。斯特朗雅各,斯蒂凡对此漠不关心,他住在哪儿都行,但杰瑞德希望他能住的离自己近点儿,最好就能在他身边,在他脚下,这样他就能随时随地地差遣和使用他了。如果不是他不能够控制斯蒂凡,或说控制他体内的力量,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天空还是黛蓝色的,斯蒂凡跪下,向无所不在的主祈祷,然后脱掉粗麻的上衣,赤luo上身,拿起悬挂在圣像下的苦鞭。 这是单属于他的荣耀,但今天他是不可能再继续下去的了。 约西亚长老敲响了他的门,他很急切地传达了圣人杰瑞德的话,杰瑞德要斯蒂凡立刻到他的房间里去。 圣人杰瑞德的房门打开着,长老们挤在门口,谁也不敢进去,一股令人难以想象的臭气从里面传出来。 这股臭气让约西亚长老想起他喜好尝试各种新式烹饪法的母亲——有次她从一个中国人那里学会了用醋泡萝卜条,酸萝卜条很不错,她就此发挥想象,用醋泡了更多的东西。其中包括一坛子新鲜的海鱼,她泡了三个月,在温暖湿润的夏天,最后打开坛子的时候,他闻到的就是这味儿。 (待续) ps: 抱歉,修改时删除的太多了双更顺延至明天哈。 第两百八十九章回来六 混杂在这股子奇特的臭气里面的,是*与没药的香气。 圣人杰瑞德的女儿与孙女们从圣物室里搬出了最大的香炉,纯金的,被做成西奈山东罗马古修道院的形状,墙壁上浮刻着花、动物、圣人像与天使,修道院的屋顶可以打开,就像瘸腿魔鬼曾经揭开马德里所有人家的屋顶向唐克列法斯展示人世间形形色色的罪行那样,圣人的侍女们揭开穿着三条金链子的屋顶盖子,毫不吝啬地,大把大把地投入价等黄金的昂贵香料,就算是这样,躺在床上的圣人杰瑞德仍然在诅咒和催促,他从许多年前起就开始厌恶臭味,因为在他的思想中,它象征着衰老甚至于死亡,他拒绝使用座便器,效仿东方的皇帝和皇后,使用盛有沉香与檀香木屑的马桶。 隐藏在墙壁与吊顶层里的设备嗡嗡运作,永不停歇地从被巧妙妆饰的缝隙间向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吹进带着玫瑰花香的清新空气。 但即便如此,从圣人杰瑞德身上散发的臭气还是那么鲜明,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针或匕首般的锐利,*的醇厚,没药的辛辣与玫瑰的甜润在它面前只是层一触即溃的薄膜,那是只有从垂死者身上才能找到的衰败的,无可救药的气息,只要你嗅到过一次,就能永生难忘。 圣人杰瑞德赫赫地喘息着,他周身一丝不挂,常年不见阳光的肢体就像雪花石那样白,像猪油那样松软,除了那个黑发的小魔鬼给他留下的创伤,其他地方不见一丝儿印记,一丁点儿伤疤。 那个创伤曾经痊愈过,那里的皮肤曾经光洁的如同一个出生未满周岁的婴儿,但在一年后,它又突然出现了,深深的。黑黑的,污血和脂肪在肌肉与骨头的孔洞里翻腾,咕嘟嘟地冒着白色的泡沫,热腾腾的臭气就是由它们散发出来的。 “治好它。”杰瑞德咝咝地说。他忌惮着这个健康而有着魔力的儿子,他怀疑斯蒂凡在治疗他的过程中动了手脚,但现在不是算账的好时机。 斯蒂凡安静地摸了摸他的伤口,奇迹没有发生,伤口依然存在,好像还扩大了一些,发黑变色的皮肤向肩膀和腹部蔓延。 “不行,”斯蒂凡说:“它好不了了,”他语气温和地说:“您就快要死了,圣人杰瑞德——我曾说过您能长命百岁。啊,抱歉,那是我骗你的。” 圣人杰瑞德以为自己发出了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实际上就连最接近他的斯蒂凡也只听见了一声猪仔般的哼哼。 热毒污染了他的血,剥夺了他的力气。还在侵蚀他的神智。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小时里,不下十个忠诚于他的长老与下属走到他的床边,俯身将耳朵凑在他的嘴边聆听教诲与指引,却只得到了些混沌无章的只字片语,描述着这个垂死的老人对于生者的憎恨与对死亡的恐惧,他的怯懦与亵渎被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诅咒上帝。赞美魔鬼,他呼喊死去的人的名字,发号施令,又念念不忘每一件摆设在他房间里或圣物室里的珍藏,他要求人们把那片据说来自于圣徒雅加达的皮肤过来垫在他的枕头下面,还试图吃掉一片木屑——来自于圣加禄的鞋跟。 某些人以为他会说的话。他一句也没说。 “约西亚长老,”一个长老问道:“您有办法治疗圣人杰瑞德吗?” 约西亚已经去看过杰瑞德了,被斯特朗雅各们奉为地上的神的男人,就像是一只发霉的橘子,而且这块霉斑还在不断地往外与往内拓展。这不是现代医学能够解释的事情——他招来了魔鬼,约西亚在心中说道,他与从出生起便沐浴在圣人杰瑞德的荣光或说淫威下的斯特朗雅各们不同,他的忠诚属于他的主,而非这个也会生病与死亡的人类,但他很好地隐藏了这一点,没人发觉。 “斯蒂凡长老的能力消失了吗?”有人问:“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个骗子,才会招致这场灾难?” 他是斯蒂凡诸多兄弟中的一个,但他只是个能力平庸,见识浅薄的小人物——他之所以能住在这所大宅里,是因为他对海曼。斯特朗雅各的崇拜足够狂热单纯。 斯蒂凡的兄弟咽了口唾沫,他很紧张,周围都是长老,他们只需说句话,做个手势,就能让任何一个斯特朗雅各从天堂笔直地落进地狱里,并在里面受上五十年的苦。 但他必须得说:“让海曼长老回来,”他环顾四周:“结束他的放逐——他能够拯救众生,拯救我们地上的父。” 斯蒂凡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年长女性的身上,她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走了出来,她举起手臂,展示自己握着的一把刀子,斯蒂凡的兄弟畏缩了,但受到伤害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位女性——她将锋利的刀子插进了自己的喉咙,而后拔出来,血和珍贵的空气猛地喷向了空中。斯蒂凡立刻抓住了她,将一只手伸向脖子上的伤口,喷涌而出的血液瞬间吞没了他的整条手臂,但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湿热的皮肤时,流血一下子就停止了,血管,肌肉和皮肤蠕动着愈合,就像一年前他们看到的那样,那个女性挣扎着拉起一片干净的衣襟擦掉了血,让斯特朗雅各们观察她的伤口,那里光洁如新。 以行动回应了挑衅与质疑的斯蒂凡扶着她站了起来:“谢谢,姐姐。”他向她微笑了一下,她曾在他被赶出去的时候给了他一块饼干。 “既然你的能力仍旧存在,”斯蒂凡的兄弟颤抖着说:“你为什么不去治好圣人杰瑞德呢?如果你不想,就让想的人回来!” “即便让海曼回到这里,”斯蒂凡平静地说:“他也无法改变将要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圣人杰瑞德是时候放下尘世的烦忧,罪恶与皮囊了,荣光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美妙的鼓笛已然奏响——我的兄弟和叔叔们,请预备圣油,我会倾听圣人杰瑞德最后的忏悔。” 他几乎就是直白地说要圣人杰瑞德去死,他的兄弟慌张地左右张望。却只能找到一张张波澜不起,麻木不仁的脸。 “让他休息去吧。”约西亚长老说:“这孩子只是有些疲劳过度了。” 海曼的信徒被半强制性地押了下去,圣油在圣人杰瑞德的房间里就有一大罐,不用去找。斯蒂凡回到了那张奢侈的大床边,他俯视着生人杰瑞德,脑袋微微地歪着,灰色的眼睛倒映着那具肥胖糜烂的躯体,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只耐心的秃鹫,等待着所余不多的生命流失殆尽。 “忏悔吧,”斯蒂凡说:“忏悔吧,父亲。” *** 公元七世纪的时候,一群虔诚的修士们为了寻找圣人波吕家在海上所行的神迹。雇佣了水手,租借了船只,在茫茫大海上漂流了三年之久,某一夜,他们的船遇到大风暴。眼看就要沉入海底,修士们举起双臂,向他们的主和圣人大声祈祷,奇迹出现了,一座岛屿从海底升起,将他们和他们的船高高托起。 虽然大部分人更相信另一种说法——那就是,他们触礁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得救了,这座岛被修士们以圣人波吕家的名字命名,他们在岛上修建了一座修道院。 海曼。斯特朗雅各就被他的兄长哈芮,或说现在的斯蒂凡长老送到了这儿。 这是一座荒芜的岛屿,灰黑色的岩石上覆盖着青苔与低矮的灌木,没有船只会送来补给。岛上的修士们在贫瘠的岩石裂缝中种植着稀拉拉的谷物与蔬菜,到海里捕捉鱼类,挖掘贝类,捞取海藻与海草,他们饲养着三只山羊。喝它们的奶。 他们住在自己搭建的房屋里,建筑材料取自于岛屿本身,那是一片片犹如牡蛎壳般的黑色石块,只经过简单的打磨。修士们把它们垒砌成像是馒头形状的小屋子,每座高度都在十五英尺左右,内直径二十到二十四英尺,在侧面预留了两个小洞作为采光,地面铺着羊毛毡子,它既是床单,又是被单。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有不期而至的老朋友来拜访他们,有的毛茸茸,一条长尾巴,有着披着硬壳,有着几百条腿,有的滑溜溜,冷冰冰,软绵绵。 没有灯,电灯和油灯都没有,没有洗脸用的毛巾和盆,只有一个木碗,用来分享在一个大铁锅里煮熟的鱼和藻类,对了,还有羊奶。 他们的教堂矗立在岛屿的最高处,用同样的黑色石块建成,当然,就不要指望有精美的彩色玻璃窗与高高在上的穹顶了,它和修士们的住所一样,简陋的就像是给山顶洞人居住的,只有石壁上刻着的一个十字架表明这也是天上的主在地上的住所之一。 没有书籍,没有香炉,没有唱诗班,连祭台也没有。 “有我们的主就够了。”负责带领海曼的老修士笑咪咪地说。 这些对于在白盐城养尊处优地过了近二十年的海曼来说,都可谓是一种折磨,但最让他无法忍受的,就是这些修士居然对监理教派一无所知。 他们当然不会崇拜海曼,更不会信奉他,海曼的能力在他们身上是无效的,他不再是个神圣的,尊贵的,充满力量与威严的被选中者,他只是一只笨拙可怜的小羊羔,第一天来他就在陡峭的山崖上摔折了腿,当晚又被跳蚤和虱子咬的满身红包,上一个住客显然很不注重个人卫生,而海曼。斯特朗雅各被驱逐的时候,身上只有他的衣服与鞋袜。 海曼曾恐惧着自己会变成一个瘸子,看看那些人对他做了些什么?他们用干草和鱼骨制成的绑带和板子来纠正断掉的骨头,还给他涂抹药膏,那些黏糊糊,臭烘烘的东西真的不会令得他的腿彻底腐烂?他胆战心惊地忍受着虫子的叮咬,在阴湿的小石头屋子里呆了三个月,喝着满是膻味的羊奶,吃着腥气十足的鱼和海藻,偶尔有个土豆——感谢上帝,他的腿真的好了。 在养伤的时候,他也没闲着,老修士指派他清洁捕来的鱼,编织篓子和鞋子,还有在石板上铭刻各种神圣的符号与语句。 “这是准备拿去卖的吗?”海曼问。 老修士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他的小石屋子。 (待续) 第两百九十章回来七 海曼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站起来。他的腿仍有点隐隐作痛,他的手指在给这个黑暗的洞窟提供照明的窗洞边缘摸索,修士们用鸟粪,树胶来粘合石块,它们很牢固,但和任何一种建筑一样,窗,门都是最容易被时间消耗的那部分。他挨个儿扳动石块,终于有小半截黑黝黝的石块被他撬了下来,生人杰瑞德曾经的继承人低着头,将石块凑到眼前,在上面找到了四分之三个的圣符号——jhs,中间一个十字架,jhs是拉丁文“耶稣。人类。救世主”三个单词的首个字母——他又垫高了脚尖,去看窗洞倾斜处其他的石块,他找到了交叠着的xp,象征着基督,a还有Ω,希腊文字母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表示天主是万物的根源与归宿。 还有线条简单的圣像,和鸽子。 “每个屋子都是这样吗?” “每一个。”老修士说:“每个新来的兄弟可以和人合住。或是住在前人离去后空置的屋子里,但他们总会为自己和主建造新的屋子。” 海曼想起了那座简陋的,如同洞穴般的教堂,它是用数千万块石块砌筑起来的,在这个像是已经脱离了人类社会上千年之久的海岛上,这本就可以算是一个奇迹,如果这些石头上,他是说,每一块都铭刻着他刚才看到的符号,文字与画像的话,那么 波吕家岛修道院的新兄弟能够自由走动,要在耶稣复活瞻礼之后的几个月,是波吕家岛难得生机勃勃的一个阶段,阳光充沛,只在早上和晚上下雨,海曼。斯特朗雅各走遍了每一个屋子——在其他修道院里,修士的房门是不允许有锁的,这里的修士们更干脆,他们的居所压根儿没有门,只有一个长条形的洞,无论何时,他们都欢迎其他兄弟来访,海曼惊讶地发现,在这里隐居的修士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疯子和狱卒,恰恰相反,他们知识渊博,心胸豁达,谈吐风趣,当海曼询问他们波吕家岛修道院的条令与规章时,他们快乐地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主从不介意这点小事。而且波吕家岛也从未有过院长与监察神父。 “那如果有某个修士无法忍耐得住孤寂与困苦,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想要逃跑那该怎么办呢?” 和他交谈的修士从蓬乱的头发和胡子之间眨着他明亮的眼睛:“怎么会需要用上逃跑这个字眼呢?”他真心实意地,迷惑地问道:“我们到这所岛上来,是因为主对我们说,去波吕家岛吧,要是有那么一天,一个声音对我们之间的某一个人说,离开波吕家吧,那就是主有别的任务要交给你的,他自当遵从——也不会有别人想要阻拦他的。”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魔鬼的声音呢?”海曼没好声气的回答。 “你得相信传到耳朵里的必将是主的声音啊。”那个修士愉快地回答道。 “那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离开波吕家了呢?”海曼说:“我并不畏怯困苦,但我的位置不在这儿——我是被我的兄弟送到这儿来的,我从未听见过主让我来波吕家岛。” “唔”修士点点头:“在波吕家,没人会去阻止另一个人到来,或是离开。好吧,如果主真的对你这样说了,你当然可以离开,你只需要等上两年” “两年?!” “我们这儿有船,三年一次,迎送朝圣者们,你可以跟着朝圣者们离开。” 海曼紧紧地抿着嘴,他觉得自己是被嘲弄和欺骗了。 “补给船呢?” “没有补给船,海曼兄弟,”修士说:“我们自己晒盐,种麦子,豆子,养山羊,捕鱼,撬牡蛎,主给了我们一切,而且每三年,朝圣者们会带来油和麻布——我们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了。” 他在海曼转身离开前说:“确实。你或许没能听到主的召唤,但很有可能,正是你的兄弟代为接听并执行了这一旨意呢。” *** 海曼的腿恢复如初是在半个月以后,作为一个被神眷顾与爱护的,地上的使者,无论多么严重,他身上的伤从未盘桓过那么久,他曾经挖出自己的眼球献给圣人杰瑞德,并拒绝了凡人的治疗,但也就是一夜之间,他就长出了一只新的眼睛——但自从他到了波吕家,他的能力被无情地剥夺了,他再也不能控制别人的思想、身体乃至性命,任凭他日夜不眠,将祈祷文念了一遍又一遍——他宝贵的身体,被主所看护着的,与常人不同的躯体也变得笨重污浊,肮脏腐臭,当他从跳跃着山羊的陡崖上掉下来,看着自己的腿骨刺穿肌肉和皮肤,白森森的暴露在外面的时候,他尚一无所觉,修士们把他抬回屋子,用鱼骨和干草固定他的腿,海曼。斯特朗雅各还在思考着明天的事——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的腿毫无起色,他怀疑是修士们调制的“药膏”里带着恶魔的诅咒,在深夜将它们抹去,他的腿却随即发热,肿胀,流出脓水,他昏了过去。 修士们似乎并不在意年轻的斯特朗雅各在想些什么,他们一如既往地给海曼换药,包扎,并对着他的腿念着各种各样的祈祷文。 痊愈的海曼在完成了分派给他的工作后走遍了海岛,海岛上有着大约三十七座圆顶小屋子。他发现它们的建造者居然不都是一个教派的,除了最先到波吕家岛的三名修士以外,还有大约五十几名修士在波吕家岛上度过了他们的半生或一生,他们有耶稣会的,也有复古礼仪会的,有多明多会的,也有本笃会的,还有两个属于方济各会。 没有监理教派,海曼。斯特朗雅各去询问了老修士,他给自己找了片空地,在上面堆积起经过粗略打磨的黑色石块,并用暗黄色的碎石在上面刻写主,他的侍者,监理教派与圣人杰瑞德的象征符号及简要的祈祷语句——既然他已经被放逐到了这里,也无法在两年内脱离这座被茫茫大海包裹着的小岛——那么,至少他还能为自己的信仰效力。 他的时间很少,岛上没有电,没有蜡烛,灌木和野草只能提供滚滚黑烟,波吕家的修士们是按照原始教规来做祈祷的,每日九次,从凌晨两点三十分到入睡前。在祈祷的间隙,他们劳作,岛上仅有的能够种植麦子的贫瘠土地位于海岛的内侧,距离唯一的淡水源头很远,修士们每天浇一次水,水是用木桶一桶桶背过来的,木桶上的绳索摩擦着海曼的肩膀,就像是两块细长的烙铁,在烈日高照的时候,若是能给他个机会放下身上的水桶。他有可能会一口气喝光木桶里所有的水——修士们每人每天也只有半桶供饮用的水。当然,如果你爱干净,也可以跳到海水里洗澡,这个倒是有很多,不必客气;他们将山羊和海鸟的粪便洒在地里,收获的麦子与种子的比例大约是八比一,就算海曼没能在外面的学校读过书,他也知道这大概就比七世纪的农奴们伺弄的田地好那么一点儿,收下来的麦子晒干,打掉壳,碾碎,在石锅里煮成糊糊,或直接放在火里烧,扔进嘴里面嚼,修士们各有各的爱好和办法。 有时,海曼也会被分派去撬牡蛎,因为岛上可摄取的维生素c远远低于人类所必须的量。每天,每个修士都需要吃上这样两只黏糊糊的小贝壳,海曼以前吃过牡蛎,挤着柠檬汁,合着白酒的牡蛎是多么的美味哪,而他在波吕家岛吃到的牡蛎,却像是鼻涕或是其他恶心的分泌物。那根撬动牡蛎的铁钎子是他到了这座岛上见过的最大的铁器,只有一把,顶端有个环,修士们将布条搓成绳子,穿过那个环,把它拴在手上和挂在脖子上,第一次撬牡蛎的时候,海曼没有那么做,结果铁钎掉进了海里,整整一个星期,他们没能吃到牡蛎。很多人牙龈肿胀,出血,身体疼痛。 这根铁钎是老修士带回来的,他的头发上纠缠着海藻和海草“我向主祈祷,”他说:“然后我低下头,就看到它静静地躺在海水里。” 他在说谎,海曼知道,因为他在掉落铁钎之后就不止一次地避开他人的眼睛和耳朵,潜入昏暗或黑暗的水底去找寻,他看到过光溜溜的老修士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游来游去,瘦的就像是一具骷髅,有着垂到胸前的白胡子的老头儿在海里拼命晃动手脚的样子看起来很有点滑稽。 修士们高兴地拍打手掌,赞美上帝,但没有指责,在之后的日子里,海曼仍然会被派去撬牡蛎。 他只有在晚祈祷(下午五点左右)和入睡前的祈祷间抽出空来,借着云朵与海水所折射出来的最后一点光芒累积自己的石块,他起初每天只能刻上一块,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变成了两块。三块与更多快,他的手指和脚掌变得粗糙,茧子就像是手套和鞋底,面容憔悴,皮肤黑黄,岛上没有用来修理胡子和头发的工具,他很快就有了一大蓬夹杂着盐粒的胡子和乱糟糟的头发。 (待续) 回来晚啦,只有一更,但放心,缺的我会补上的(。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两百九十一章情 电脑还是有点问题——这章是在公司码的,昨天半章,今天半章——少掉和承诺的一定会补,抱歉。 佛格斯。道格拉斯带他的儿子,宝儿。道格拉斯去妓院的时候,他刚上九年级。 那时候他正疯狂地迷恋着膀大腰圆的玛西亚小姐,他的父亲认为他的这种审美观亟需纠正,他给宝儿选了一个妓女,她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做了三年的下流行当,鸨母是她的祖母,皮条客是她的父亲,她平均每晚得接待一打以上的客人——因而经验丰富;宝儿。道格拉斯清晰地记得她是怎样片缕不着地仰躺在人造丝绸的床铺上,不大的*和褐色*直挺挺地向着天花板;她对着宝儿吃吃地笑,翻过身去,向他展示自己的臀部,她的臀部也是那种不自然的,紧绷绷的圆,她的脊背上有纹身,一只栖息在蝴蝶骨上的魔鬼,尾巴从脊骨往下垂,一直垂到股缝之中。 “这是我的标志,也是我的名字,”她谄媚地说:“到这儿来,说要找长尾巴小魔鬼就对了。” 道格拉斯先生听说此事之后,掀动着厚厚的嘴唇嘲弄地笑了一笑“宝儿,”他说:“许多妓女都会这样做,因为她们的脸和名字都没有被记住的价值,你以后还会遇上更多小魔鬼和小天使的。” 他言出必行,春假,暑假,圣诞节或感恩节,他带着宝儿走遍了四分之一个西大陆,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佛格斯。道格拉斯给宝儿挑选的几乎都是有大//奶//子和大屁股的女人,有些能做宝儿的妹妹,有些能做宝儿的阿姨,还有些能做宝儿的祖母。而在粉红色的圆床上等着这个少年人的,除了女人,还有在*岁时就被阉割的男孩,或是成年后才通过手术去除了男性特征,以用富含神经与血管再造了人工*。大量服用雌性激素并破开胸部在里面塞入硅胶的怪物。佛格斯。道格拉斯还问过自己的儿子是否有兴趣试试孕妇和婴儿,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嘲笑宝儿。道格拉斯是个无用的孬种。 没人能说佛格斯。道格拉斯在这方面不够尽心尽力,但他的行为只是再一次激起了宝儿对其他女性的厌恶与排斥。他在严厉的父亲面前唯唯诺诺,听话的就像只兔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只要佛格斯一抬手,他就会立刻逃进格兰德,一头扎进玛西亚小姐粗壮的双腿里。 他对玛西亚的爱情来得是那样的快,猛烈与深刻,同样地,它离开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干脆利落,不带一丝半点的犹疑。宝儿有时候会在回忆里寻找玛西亚小姐的影像,那些影像都是模糊的,勉强可称得上清晰的只有那双涂抹着劣质指甲油的手指,当藤蔓拖着玛西亚笨重如河马般的身体蹒跚前行的时候,她的手拖在地上。就像是从网兜里漏出来的章鱼脚。 就在那一瞬间,宝儿。道格拉斯对玛西亚的恨连同残留的爱意、倾慕发出了一声尖叫,跑得无影无踪,它们跑得是那样的远,以至于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回来的路。 “丑死了,玛西亚。”宝儿。道格拉斯对记忆中的她说。 然后他就像是抛掷一件忘记在橱柜里的,布满灰尘的旧衬衫那样将玛西亚抛向了无法触及和寻找的远处。一心一意地走向他的新爱人。 宝儿。道格拉斯的新爱人——她没有读过大学,有很长一段时间居无定所或无家可归,被人强奸过,还曾经暴力伤害他人,并因此进过监狱,她现在在机构工作。可对于大部分不知情的外行人来说,服务于这样一个隐晦而畸形的“不正当”的组织比成为无业游民更糟糕——就算是个普通人,也很难心无芥蒂地坦然接受这样一个女孩成为家庭的一份子,遑论贪权爱钱。虚荣骄奢的佛格斯。道格拉斯先生与那个早已与他离异,却还厚颜无耻地用着他的姓氏和信用卡,却依然以自己的贵族血脉傲人的前妻。 佛格斯。道格拉斯先生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就在宝儿对自己新一任的游泳队教练关注“过多”的第四天,他就接到一份厚厚的包裹,里面都是凯瑟琳。史达林的资料,附有许多照片,其中有她在监狱里,被剃光了头发,换上条纹囚衣,麻木不仁地看着镜头的那几张,还有她在长期的流浪生涯中被胁迫或自愿(用来换取栖僧所或食物),拍下的成套的,将*部位暴露无遗的裸//照;又是一份病历,表明她曾经接受过心牢疗,治疗师认为她具有暴力倾向,非常危险;还有一份,也是病历——强奸和后续药物所导致的,凯瑟琳。史达林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寄送包裹的人犯了个错,这不是宝儿。道格拉斯会去关心的东西。 他只关心他的爱情。 少年人沿着厚实,却花样艳丽的近似于粗俗的地毯脚步轻快地穿过走廊,在一年多前,机构里的头儿和他的下属就在这个房间里和食尸鬼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见了面,凯瑟琳和宝儿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个地方,在需要选择一个安全的幽会地点时,凯瑟琳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里。 宝儿轻推房门,房门是虚掩着的,没有锁,他摘下门后“请勿打搅”的牌子,挂在门把手上,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凯瑟琳。史达林坐在房间正中的一把椅子上面,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光柱投射在她的脚下,她今天穿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开着很深的v型口,露出洁白的,带着浅蓝色血管的脚背。 她在宝儿距离她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举起手,示意他已经他进了第一条警戒线。 “让我再过去一点儿。”宝儿说“我想要嗅嗅你身上的香味儿。”凯瑟琳现在已经很少涂抹香水了,因为她的思绪会被香水的气味所扰乱,很可能会造成解读错误——宝儿说能在她身上闻到香味,她却只能闻到臭汗味和汽油味,如果开了枪,就还有火药味和硫磺味,或是在餐馆里沾染上的香烟,番茄酱味和烤鸡味。 “你可以再靠近一点,”凯瑟琳说:“让我能碰到你——对,是的,一点点,好了,够了,我已经能碰到你了。” “可还不够,”宝儿认真地说:“我需要吻吻你。” “不行。”凯瑟琳说:“没有亲吻,我们说好了的。” “那么一个拥抱,”宝儿耐心地说:“就像朋友那样。” 凯瑟琳忍耐着没有露出轻蔑与恼怒的表情,她从不认为,一个想要杀死她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亲人的人会是她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她说:“我在这儿纯粹只是笔交易。” 宝儿垂下肩膀,神情哀伤,除了凯瑟琳和他的母亲,大概所有的女性都会在那双包含情感,水光潋滟的蓝色眼睛下投降吧。 “过来,”凯瑟琳说:“你不想要吗?” 宝儿叹了口气,但他确实很想要。 他走上前,在凯瑟琳的注视下,只有小半步,然后跪了下来,凯瑟琳的手指尖碰到了他的额头——快感的细细涓流经由女性的手指传入了他的皮肤,神经,颅骨与大脑——涓流迅速地变得湍急起来,它包裹着他的脑子,穿透他的身体,揉捻着他的灵魂,再从他的脊椎往四肢百骸传递比吸取那些白色粉末和在女人身上找到的感觉更强烈,更单纯,更直接,他上了天堂,又下了地狱。 宝儿的身体软了下去,双腿之间发出臭味,唇边流出唾液,他倒在肮脏的旅馆地板上,瞳孔放大,他从未这样快乐过。 (待续) 第两百九十二章情一 ps: 抱歉啊,前几天因为电脑坏掉,缺了几天的更新,本来今天想多更几章补上的(信心满满ing),谁知道一个电话,被叫去加班鸟很晚回来 累趴对不起了,诸位大人,接下来几天,还有国庆节(我不出去哦)会持续加更的! 凯瑟琳弯下身体,注视着宝儿,他是个五官精致,身材修长的少年人,也许是因为长期而频繁的训练,身上的毛发要比同年龄的男孩更为稀疏浅淡,皮肤就像是雪花石,但他的神态与形状却和凯瑟琳在生命的前二十年经常在深夜的街头看到的垃圾与渣滓毫无二致,茫然的就像个被打残了脑袋的狗,瘫软的就像是融化的柏油,又黏的像是被人吐掉的口香糖,毫无理性,也懒得思考,他们沉浸在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里,自顾自地肆意享乐——他们存活在这个世上,是对于其他人的惩罚与威胁。 小道格拉斯的手落在她的鞋子上,指尖就像一只大甲虫多刺的脚爪那样在缎子的鞋面上搔动,那是双黑缎子的鞋,同色的刺绣,西番莲的花样,鞋底却是鲜血一般的红色,凯瑟琳从椅子里站起来,丝绸柔滑的触感抚摸过宝儿。道格拉斯的脸孔,他嗅到了苦橙花与白孤挺花柔和而优雅的气息,还有独属于女性的温暖的体香,他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月光下,凯瑟琳的深灰色丝绸裙摆在月光下如同蛇尾般蜿蜒游动,金色的头发从两侧往中央弯曲,盘成十八世纪所流行的蓬巴杜式,脊背裸露,牛乳色皮肤上点缀着一枚悬挂在金索上的钻石。 她走了出去,将宝儿。道格拉斯一个人丢在旅馆的地板上,她乘坐电梯下楼,走出旅馆的时候,前台的服务员——就是那个不幸的。因为被“头儿”暂时借用身体而被食尸贡接打进了医院的可怜虫,殷切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叫车。 “我只想在这附近走走。”凯瑟琳说。、 “一个人吗?”侍者说:“抱歉,我并没有想要窥伺您的意思,但您真的不需要陪伴吗?” “格兰德是个平静的地方。”凯瑟琳说:“而且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只想闻闻茉莉的花香。”旅馆有个与丘陵地带相连接的大花园,夜里花园里的照明会持续到凌晨两点钟。种植茉莉花的地方距离旅馆并不远,大概只有两三百英尺的样子。 “当然,”侍者说:“不过,天毕竟有点冷了,那么,您回来的时候,也许会想要喝上一杯热热的蛋奶酒?” “是的,”凯瑟琳说,她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腕看看表。但她往常带着手表的手腕上只有一只宽阔的,由上百颗蓝宝石与同等数量的钻石所组合而成的镯子,她转过头去,看了看门外的天色,透过那些被铅条切成碎块的玻璃。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和气地回答道“我很喜欢蛋奶酒,十点钟,送到我的房间里。” “谨遵您的吩咐。”侍者恭敬地回答,并向她微微地鞠了个躬。这个侍者只是在委婉地探询她的去处与回来的时间,如果到了十点。她的房间里还是黑洞洞,空无一人的话,他就能采取行动了。如果是在十年前,她或许会觉得不耐烦并暴躁地竖起满身的刺,但现在的她知道这也是一种负责任与警惕的表现——或许对很多人来说,那只是神经过敏和无事生非。但对遭受过并见识过无数次黑暗中的袭击的凯瑟琳来说,她很感激侍者的关切,有很多时候,这种啰嗦和麻烦可能就能救你一命。 侍者目送着凯瑟琳走出旅馆的大门,然后绕过建筑的左角。灯光照亮草坪与植被,向客人们呈现出一条翠绿的道路,这个美貌的年轻女性在这条光明而生机勃勃的道路上行走的时候,就宛如一个精灵或是女仙。 花园里并未静谧到死气沉沉的地步,有几个客人和格兰德镇的人正在树木与花草的拥簇中悠闲地漫步,经过凯瑟琳身边的人,无论男性女性,都情不自禁地向她投去欣赏的目光。 凯瑟琳没有注意到这个,她一门心思地往前走,一直走到茉莉花最多的地方。 茉莉花的花期很长,格兰德又很温暖湿润,但再过几天就要迈入十一月了,茉莉最后的盛花期也即将结束,深绿色的灌木从中,白色的小花零零散散,就像是夜空中的小星星,不过闻起来还是那么芬芳浓郁。庞大的花堆边设有小圆桌与围绕着圆桌的座椅,是给累了,和对茉莉花有着深刻爱好的人预备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占据了其中之一,正对着一丛蓬勃的茉莉花,它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新鲜就像是六月的同伴。 凯瑟琳在他对面坐下,遮住了那丛茉莉花,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个被称之为人类都可以算是一种错误与污蔑的生物不配拥有世界上任何一样美好的东西。 “你见过宝儿。道格拉斯了?”医生问。 明知故问,凯瑟琳想,就是你让我来见他的。 “你让他碰你了吗?” “没有,”凯瑟琳说:“不是你说的吗?不能让他碰我。” “也没在他面前喝水和吃东西?”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没有,也没有打嗝和放屁,”凯瑟琳粗鲁地说:“我空腹了八个小时。” “很好,”安东尼说:“腹中空空会让你显得忧郁、瘦削、苍白并且气质高贵。你咳嗽了吗?” “没有。” 安东尼。霍普金斯看了看凯瑟琳,他蓝灰色的眼睛在暗处的时候就像是某种光亮的无机质,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凯瑟琳光裸的手臂,凯瑟琳猛地往后退,差点打翻了椅子,表现的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猛地咬了一口。 “别总是表现的就像是炸了毛的猫,”霍普金斯医生语调轻柔地说:“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可真不讨人喜欢。” “这我可没法儿控制。” “你当然能控制,”霍普金斯医生理所当然地说:“只要你想。” 我不是变态,凯瑟琳再一次腹诽道,但她很明智地提起另一个话题来:“你让我”她斟酌着选择了一个单词:“干那件事儿,我很明白,但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她拉了拉衣服,她的衣服,首饰和鞋子都是安东尼。霍普金斯吩咐人去准备的,他还给她请了一个礼仪教师,他要求她不要在宝儿。道格拉斯面前做出一些怎么说呢,人类所必须的,不雅举动。 “因为宝儿。道格拉斯需要的不是一个女友,也不是一个母亲,”霍普金斯医生说:“他需要的,是一个女神。” “我吗?”凯瑟琳说“我和女神可搭不上一点边儿。”她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谁知道呢,”安东尼。霍普金斯不负责任地说:“反正他是看上你了。” “那我现在为什么还要”凯瑟琳烦躁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她不喜欢这种衣服,也不喜欢这种首饰(虽然它很值钱),也不喜欢这种鞋子(它夹疼了她的脚趾头!)——既然宝儿。道格拉斯已经迫不及待地跳进了陷阱。 “整日沉迷于药物的深度瘾君子也会有清醒的时间,”安东尼。霍普金斯说:“而且我们要的不仅仅是让他远离撒沙。” “那我什么时候” “我们还有两年时间,”安东尼。霍普金斯说:“配合我,让他的女神在他的思想里根深蒂固——在我没有说好之前,凯瑟琳,撒沙。霍普金斯对宝儿。道格拉斯而言,永远都是个禁词,你要把这个记得牢牢的,不然我们也许就得让宝儿。道格拉斯去死了。” 凯瑟琳保持沉默,如果为了撒沙,她是不会心慈手软的,但就像安东尼。霍普金斯说的,要杀死宝儿很容易,但之后的事情就会很难处理,对撒沙的影响尤其大。 “小道格拉斯先生是枚难得的好棋,但要看如何用,何时用,”霍普金斯医生说“但你得知道一下,凯瑟琳,你的前任是如何失去宝儿。道格拉斯的仰慕与爱意的——她犯了两个错误,第一,她让宝儿。道格拉斯知道,她只是一个会和男人上床的母狗;第二,她站在宝儿。道格拉斯的敌人那边。” “宝儿。道格拉斯难道不知道我是撒沙的姨妈吗?” “所以说,你要比玛西亚幸运一点,”霍普金斯医生说:“宝儿。道格拉斯注重的是爱情,亲情在他的大脑里是一种无意义的东西,只要你和撒沙继续保持距离,他就不会怀疑你是撒沙的情人,”他不去看凯瑟琳因为张口结舌而变得更为愚蠢的脸,继续说道:“——你以为他是怎么理解你和撒沙之间的关系的?他是个顽固而又自私的小臭虫,只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以及自己思考出来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就算佛格斯。道格拉斯准备了再多的,臭烘烘,烂糟糟的证据,你在他的心目中也依然是个纯洁而充满魅力的女神——但是,别以为他就会从此对你千依百顺,你要小心,女神从神坛上跌下来或谢需一霎那,注意他的眼睛和言行,随时读一读他的记忆与感情。” (待续) 第两百九十三章情二 在深夜里,做旅馆的前台招待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因为你既不能睡,也不能找些有兴趣的事情来做,更不能发呆——一个两眼发直的年轻人笔挺地,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度等同于胸口的柜台后面会令人想起某些经典恐怖片的开头,旅馆的主人认为,他们脆弱的小心灵没准儿会因此受到伤害与刺激——所以说,虽然在格兰德,这家旅馆堪称独一无二,但作为一个称职的服务人员,汉斯必须随时随地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礼貌的微笑,精心地接待每一个走进门来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 格兰德小镇的居民有自己的居所,他们更愿意让亲戚和朋友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只有很偶尔的情况,譬如说:一对情投意合,却又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要比看上去更亲密的男女会来借下一个房间,他们未必会一起来,可汉斯精明锐利的小眼睛总能察觉出其中的端倪,他会看情况在一段时间后敲响某个男性,或女性租借的房间,借着旅馆的名义送上两杯廉价香槟或是掺了苏打水的葡萄酒——当他退出房间的时候,托盘上就会多上一笔不菲的小费。 第一次来的人会表现的比较惊慌,有时他们的情人会立刻起身离开,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汉斯是个懂得如何守口如瓶的好人,他从不喝酒,也不沾染那些危险的粉末,不爱和人聊天,也从不忏悔,更不会去看心理医生。 汉斯比较熟悉的人里,有一个寡妇,实际上这没什么,但她总是定不下来还有个神父,他不是格兰德的,而是另外一个距离格兰德大约有五十英里的一个小村子里的,还有一个有点身份。年纪差不多可以做人祖母的职业女性哦,对了,还有奥西恩。道格拉斯,他曾是格兰德寄宿中学的校医。他在格兰德镇有房子,但偶尔他也会和已毕业的女学生们在旅馆里幽会,那是个英俊的男人,而且出手阔绰,在他被格兰德驱逐之后,汉斯很是沮丧了一阵子,他不得不放弃那个他看中了很久的双门冰箱。 凯瑟琳。史达林是在独立日前后开始固定与小道格拉斯先生约会的,汉斯估计,她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八岁到三十四岁之前,而小道格拉斯还是个未成年的男孩。他疯狂地迷恋着这个年长了自己近一倍年纪的成熟女性——汉斯从未打搅过他们的约会,虽然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的上是一个约会,因为凯瑟琳女士对小道格拉斯的态度既冰冷又敷衍,即便她每次到来的时候,都妆扮得就像是随时可以去参加国王的加冕典礼。 每次都是那位女士先到。然后小道格拉斯先生匆匆赶来,除了第一次,凯瑟琳。史达林都是在三到四分钟后就会离开那个房间,把小道格拉斯先生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出于一个侍者与守法公民的谨慎,汉斯曾经用备用钥匙打开过房门,去查看宝儿。道格拉斯的情况,后者看上去很像是服用了某些违禁药品。 他怀疑这位美貌的女士正在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他说服了一个警察朋友,在房间里装了一个监控探头,让他安心的是,他们没有看到小包装的粉末,也没看到注射器,也没有药丸和药片。凯瑟琳只是碰了碰宝儿。道格拉斯,后者就快乐地倒下了“我家的狗在被我挠肚皮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他的警察朋友说:“看来这只是一个独特的小游戏。哪怕是其中一个还未成年”他耸了耸肩:“但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接触过,不存在发生不正当关系的可能——至少在这个房间里。” 他拆除了监控探头,这是违法行为。汉斯请他喝了一瓶纯正的麦芽威士忌作为报酬,然后记在了小道格拉斯先生的账上。 宝儿。道格拉斯付了钱。 再然后,汉斯就再也不担心了,尤其是他们在房间里的时间是那么的短,短得还不够让那位女士脱下和穿上衣服,他好奇的是那是种什么样的游戏,能让傲慢跋扈的小道格拉斯这样乐此不疲。 就在汉斯靠着种种古怪的猜测打发时间的时候,门上悬挂的铃铛响了一声“那位女士”推开门走了进来。 汉斯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距离十点钟还有一刻钟。“蛋奶酒还是十点钟送到您的房间去吗?” “还是十点钟。”凯瑟琳回答。 如今她对自己的力量已经异常熟悉并操控自如,她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宝儿。道格拉斯正在苏醒,他的双腿之间黏腻湿滑,身体与四肢因为长时间的欢愉而变得松软乏力,就连大脑都变得有些迟钝,凯瑟琳俯下身体,轻轻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点,一股细小的生物电流击穿了他的前额叶。 “你该回去了。”凯瑟琳说,坐回椅子里,按照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吩咐,她的神态与肢体语言都要比先前温和仁慈,她看着道格拉斯的时候一直在回忆着她的外甥——这让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充满了关切与爱意,但在小道格拉斯提出想要亲近她的时候,她还是坚决地拒绝了。 宝儿。道格拉斯走了,他似乎并不因为凯瑟琳的疏远和冷漠而感到伤心或是愤怒——凯瑟琳在他走后触摸那只还带着手掌温度的门把手,感受其中的情绪——这个深陷于畸形爱情中的少年甚至是有点愉悦与满足的,她暂时可以放下一点心了。 十点钟,热腾腾的蛋奶酒送上来了,侍者记得她的喜好,加了双倍的糖。 本来这应该是个甜蜜而宁静的夜晚——小道格拉斯和大霍普金斯都可以见鬼去了,凯瑟琳啜着粘稠的酒精饮料,一边踢开高跟鞋,撕下那件包裹着身体的丝绸礼服,它让她觉得很闷,房间附设的浴室里有个老式的四脚浴缸,打开窗户,冰凉的晚风会携带着茉莉花香吹过她裸露的身体,旅馆还配备了纯正的精油。这里还有张舒服的大床。 但一个电话毁了这一切,是“头儿” “快回来,”头儿说:“我们必须再去一次修道院,你要再看一次,仔仔细细地。” “发生什么事儿啦?”凯瑟琳问。 “”话筒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显然头儿正在考虑是否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凯瑟琳:“是蜱虫——那些蜱虫是针对异能者的。” 不知道是否是人为的疏忽,一些从修道院附近的草丛与林木中搜索到的蜱虫逃出了实验室,被它们叮咬的人群里,普通人只是发热,疼痛与肿胀,而异能者们却情况不妙。 高热,呕吐,昏迷,器官衰竭。 有些异能者甚至出现了异能暴乱。 (待续) 第两百九十四章情三 凯瑟琳从浴缸里站起来,擦干身上的泡沫——她在翻看自己的行李箱时才发现箱子里全是安东尼。霍普金斯所代为购置的衣服,不是丝绸,就是缎子,没有裤子,唯一一件能让她稍稍抵挡十月末夜晚寒风的,只有一件经过剪绒而变得平整轻薄的貂皮短上衣。 两双鞋子,一双也是缎面的,另一双,感谢上帝,是镂空的小羊皮鞋,而且鞋跟只有两英寸。 她匆匆踩进那双小羊皮鞋,穿上一条最长的裙子,披上短上衣,套上钻石手镯,抓起扔在床上的小皮包跑出房间,蹦下楼梯,侍者好奇地抬起头看看是谁在这个安静的小旅馆里制造出一头狂怒的成年犀牛才能弄出的噪声:“史达林女士,”他克制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啦?” 凯瑟琳来不及多说,她从皮包里抽出钱——霍普金斯在里面装了大约有一千元的新钞,没有被人使用过的那种,在空气中能发出咔咔的响声。 “请帮我保留房间里的东西,”凯瑟琳说:“多余的算是给你的小费。” 说完她就急切地冲出门去,像是有魔鬼在身后追。 汉斯摸了摸钞票,美妙的触感,房费与蛋奶酒加起来不到一百元,凯瑟琳女士留下了两张百元钞票:“祝您万事顺意,”汉斯喃喃地说:“不管您将要去做什么。” 接着他就去安抚那些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吵醒的客人们了。 机构的车子就在旅馆外面等着凯瑟琳,亚伯给她打开了车门。 “你也在这附近?”凯瑟琳问道,随后她就知道自己在犯蠢,亚伯是跟踪和监视她的人。 车子里热乎乎的,顶灯开着,橙黄色的灯光连同车内的皮革与玫瑰去味剂的气味一起包围着凯瑟琳,她吐了一口气,脱掉了身上的貂皮短上衣。 坐在副驾驶的年轻男性立刻吹了声口哨,凯瑟琳才发现自己挑错了衣服。这条裙子确实是最长的,但它的材质也是最透明的,当然,重要部分有着细碎的金色亮片遮盖。她完全没注意到。 亚伯按下了车窗,凉风忽地穿过了整个车子,凯瑟琳穿上了她的短上衣。 副驾驶的乘客发出了含糊的抗议声,但他也不敢太过分,亚伯和凯瑟琳算是机构的老人了,另外,他们的能力也令人望而生畏。 “那里还有什么可看的吗?”凯瑟琳在给自己擦拭驱虫软膏的时候问“我记得那儿只剩下了个地下室。”还是燃烧和爆炸过的。 “他们希望我们能有新发现。”亚伯说。他在凯瑟琳擦完了所有能自己碰到的皮肤后接过来给自己的搭档擦那些她碰不到的地方“我们能有新发现的,对吗?凯瑟琳?” 凯瑟琳没说话。她在上一次的任务中确实有点懈怠,相比起那些研究小虫子的研究人员来,她更着迷于寻找撒沙。霍普金斯留下的蛛丝马迹。机构对此睁一眼闭一眼,因为这个活儿本来就是被强行分派下来的,没实实在在的好处。也留不了名,存不了档案,那些人把他们当成了警犬和工具用,就连巴别塔的实验所想要点蜱虫,都是在他们发现这个生物研究所与“萨麦尔”有关之后才拿到了那么一小盒子。 万幸,正是因为只有一小盒,扩散出去的蜱虫才没能造成太过恶劣的后果。 “有人死了吗?” “暂时没有。”亚伯说。 凯瑟琳松了一口气。她喜欢自己的同事们,除了其中的极少数,比如说,马丁。 *** “你很快就能出去了。”马丁说:“但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还是不要回家,也不要和你以前的同事和朋友联系。但我能帮你给你的老姑妈送点钱去。” 杰西怀疑地看着他。 “嘿,宝贝儿,”马丁喊道:“你这样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你在想什么?别告诉我说你正在怀疑我出卖了你或是不负责任地把你就这么扔了出去?” “或者两者皆有。”杰西嗤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个喜新厌旧的混蛋,也许你觉得这个房间该换个人呆呆了。一只更年轻漂亮的小兔子?”她站起来,走到马丁身边,用尖锐的指甲掐和拧他脖子那儿苍白松弛的皮肤。“你又上哪去鬼混了?我闻得出那股子让人恶心的味儿,看看镜子,里面可不是一个心满意足的下流货色吗?” 马丁扭过头,他真的看了看镜子“嗯,”确保自己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后,他摆出了一副无辜的神色:“我只是去干活儿了。” “也去玩女人了。”杰西恶狠狠地说。 “也去玩女人了。”马丁厚颜无耻地承认道:“只是一个小消遣——你真的不打算出去啦?” “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可真是拙劣,马丁,”杰西说,她抱起自己的手臂。 “但有效。”马丁说:“好吧,我实话实说,如果按照我的打算,你大概还得在这里面呆上个把年,可是突然之前,跳出了个大人物,他愿意给艾弗里。法莫以及他的父母提供保护——你是顺带的,但挺走运。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能潜得深点,我能给你弄来整套的证件,你喜欢海边,森林还是农庄?我在那些地方都有房产。” “实话?” “千真万确。”马丁说:“你是唯一一个我想要和你结婚的女人,你会是我孩子的母亲。” 杰西有那么几秒钟的冲动想要对他咆哮——既然他想和自己结婚,那为什么就不能紧紧自己的裤子拉链呢?!但她知道这无济于事,她已经尝试过太多次了。 “离开前你想要洗个澡吗?”马丁建议道:“换身新衣服,迎接新生活。” 杰西在浴室里的时候,马丁没像往常那样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欣赏真人秀,他跪在厚实的地毯上,伸出手,在各个细小的空隙里摸索,他找了一阵子,终于把那个指环挖了出来——他在回来的时候和杰西痛痛快快地干了一场,没注意自己把那个小东西搞丢了。 不值钱的银戒指,指环内侧刻着多洛雷斯。肯特的名字,他想要捏扁和嚼碎它,但最后还是把这只小小的战利品放进了自己的衬衫口袋。 (待续) 第两百九十五章亲人 被领导拖去出差今日三更——也就是把前两天的补上——抱歉 西大陆女性平均寿命大约在七十八岁到八十一岁之间,毫无疑问,斯特朗雅各的女性们是大拖后腿的那一群,每个姓斯特朗雅各的女性,最长的一个大概也只活到了五十岁,这与男性与她们对自己的轻视与憎恶脱不开关系——从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开始,即便是在物质富裕的现在,女婴借以充饥的也只有米汤和乳清(也就是牛奶转化为奶酪后的剩余物质)——她们的母亲固然有奶,但那是给男孩们喝的,斯特朗雅各的男孩,如果他被自己的父亲和长辈视为继承人,或比较受重视的话,他可以一直以人奶为主食直到他厌倦为止,成年男性偶尔也会将这份产出加进自己的食谱里。 她们的母亲并不耐烦去照看一个女孩,因为她和她们一样都是罪孽缠身,她们更愿意去生养和照看一个命中注定要上天堂的男孩。有些年轻的母亲会有意将女婴敞开了包裹丢在门外让冬天的寒风吹上好几个小时;捏一小团面包塞进她们的嘴里,拿毯子盖在她们的鼻子上;更早一些,她们会抱着孩子去溪流,树林和盐井,然后空着双手回来,也许会有人问起,她们会说孩子被狼叼了去,不过更多时候,尤其是男人们,他们并不关心一个女婴的去向——假若不是圣人杰瑞德和长老的修士们一直注意着(毕竟他们要给每个死去的孩子念经文啊),也许过个几十年,斯特朗雅各的男人们就得从外面弄女人进来了。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无论是那个圣人杰瑞德,都一致认为,女人天生有罪,而外面的,那些饮食充足,衣着奢华。举止放荡,未曾在虔诚严格的教育与训导下长成的母狗更是一群喷涂着瘴气和毒液的恶魔。 所以说,一个母亲的手里,死掉一个。两个女孩尚可原谅,不过做妈妈的会被警告,如果第三个孩子也夭折了的话,她就会被认为是个正在施行邪术的女巫。 等她们略微长大一点,也就是说,不用吃奶(虽然她们从未吃过)而是能够和成人那样咀嚼固体食物了,就要开始帮忙干活,起居室里的,厨房里的,农场里的。作坊里的,编织厂里的,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对了,还有上课,祈祷。做弥撒,聆听圣人杰瑞德的教诲,被男孩们嘲笑和殴打,赶得到处跑,还有临睡前必有的三棍子,这不是惩罚,而是提醒。提醒她们正处在如何一个卑微而下贱的位置上——以上这些构成了每个斯特朗雅各女性的前十年的生活内容。 十岁后,假若你生的容貌秀美,那你就有福了,你可以成为一个斯特朗雅各的妻子(之一),他或许是你的伯伯,你的舅舅。也有可能是你的外公和爷爷,你将到他身边去,连着之前的十几个,几十个妻子一同在房间内与房间外尽心尽力地服侍他,继续干活。祈祷,做弥撒,聆听圣人的教诲,再过个几年,你能生孩子了,你必须得生下男孩来。 一般而言,斯特朗雅各的女性们只有那么四五年,甚至只有两三年能有机会得到孩子,因为她们的丈夫只有一个,而他几乎每年都会娶上一个妻子。 生下男孩的妻子并不比生下女孩的妻子好到哪儿去,有那么几年,她或许能比后者多拿上几块面包,吃上奶酪,鸡肉,牛肉和葡萄酒,但一到了四十岁(或更年轻点),假若她们没有因为生病或劳累而死的话,除了寥寥几个因为各种特殊原因被留下的幸运儿,几乎所有的女性都会被驱逐出去,她们对外界充满了恐惧,一无所知,没有文凭,也没有工作经历,只有一张薄薄的身份证件,她们甚至不懂得如何去寻找救济所和教堂。她们只会傻乎乎地蜷缩在距离曾经的家最近的角落里,等着有人愿意把自己领回去,她们能够连续上百个小时动也不动,就这么饿死和渴死自己;也有些人会茫然的走到高速公路中间,等着载货卡车呼啸着将自己撞飞;也有一部分人会走到废弃的盐井区里去,那儿多得是致命的凹坑,悬崖,枯井和野兽;只有极少数的几个,敢于面对那些曾被整日整夜渲染的外界的恐怖与堕落,搭乘愿意带上她们的车子到其他的城市里去,在那里,她们只能做肮脏,辛苦,简单的不需要送任何脑子的工作,但最起码的,还能多活上两年。 德兰也曾经是其中的一个,但她是个罕见的得以承蒙命运青眼的女性,就在她的丈夫把她和其他几个妻子装上车,准备直接运送到高速公路边丢掉的时候,圣人杰瑞德派人来找她了,因为她那个被驱逐出去的弟弟哈芮。斯特朗雅各被找回来了,并受到了圣人杰瑞德的欢迎与宠爱,他把指头上的戒指脱下来给他戴,给他新衣服和鞋子,给他安排最好的住所——就在圣人的房间旁边,还将权利(很小的一部分)交到这个已经不是很年轻的儿子手里。 哈芮的母亲已经死了,他们能找到的只有德兰一个。她是他的同母的姐姐,他们给她打扮起来,送到哈芮的面前,好让他顾念到那份可贵的亲情。 不过德兰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存在对以前的哈芮或许还有点用处,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斯蒂凡,一个受了异教徒洗礼与授名的外人,海曼还是他的亲弟弟呢,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还不是被流放了吗?圣人杰瑞德是他的父亲,斯蒂凡也并未对他手下留情。 还有在这一年内,罹患了各种疾病与遇上意外事故死去的修士与长老们,他们也都是斯蒂凡的血亲呢。 而且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精疲力竭,面容枯槁,在斯特朗雅各的概念中已经没有生存价值的女性,那些人还能指望她帮上什么忙呢?就算是她的小弟弟,斯蒂凡确实还对她有着一丝宽容与慈悲,可那也并不意味着她能动摇他的任何一项决定——德兰在这个世界上只活了三十几年,但她总算还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斯蒂凡有着他自己的目标,重要到整座白盐城或是监理教派都无法拖沓住他前行的脚步,他接过它们,却不像之前的每个圣人杰瑞德那样恨不得将它们紧紧地拥在怀里,顶在头上,它们对他而言,既不是权杖,也不是冠冕,只是工具,用来开辟那条艰险道路的工具,沿着那条道路,他才能到达自己所要到达的地方。 在这个过程中,他是不会吝啬,也不会珍惜这两份工具的。 老圣人死了,斯蒂凡在长老与修士们的簇拥下成为了新圣人,他容许他们继续称他为杰瑞德,也愿意让他们献上的女儿与妹妹服侍他,就像服侍之前的圣人杰瑞德,他甚至同意从她们中间挑选妻子,他没有如人们所担忧和忌惮的那样,大肆变更斯特朗雅各的各阶层,长老还是长老,修士还是修士,男人还是男人,女人还是女人。 他也在每个早晨与每个夜晚为斯特朗雅各祈祷并教诲他们,刊印自己的著作,发放照片,定制奢华的服装,珠宝,重新修缮与装饰老圣人的房间(如今这是他的房间了),举办一场又一场的崇恩,感恩,谢恩与追念弥撒,大手笔地赏赐那些为他通宵祷告的修士与支持他的长老们。无可计数的银钱就像是大河流入海洋那样汹涌地奔流出去,反倒让很多人放下来那颗忐忑不安的心,钱财,只要白盐城和教派还存在着,就会像天上的雨和雪那样降下来,永远不必去担心会有枯竭的那一天——若是真有了个将钱财和名誉视为粪便和罪孽,一星半点也不肯去碰的新圣人,他们才得要真正地愁眉苦脸一番呢——现在一切如常,至于那上面的人叫做海曼,哈芮,斯蒂凡还是杰瑞德,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新圣人唯一与老圣人不太相像的地方,或谢有他的软心肠了,他留下了年老色衰的德兰,让她管理那些年轻的侍女,还在废弃的盐井区建造了一座朴实的修道院,让年老的,丑陋的,被抛弃的斯特朗雅各的女人有所依存。 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新圣人并未说女性不是罪孽深重的,也没有将她们抬高到比过去更好的位置上,他也并未禁止斯特朗雅各的男性娶更多的妻子。 只是一座修道院而已,而且新圣人说的也很对,既然这些女性是服侍过斯特朗雅各的,那末,让她们就这么走出去,服侍其他的男性也不是一件好事,就让她们在荒僻的院子里继续服侍主和为斯特朗雅各们祈祷又有什么不好呢? 新圣人的这个举动,就像是往大河里掷出了一枚卵石,大河不会因此而改变流向,那枚卵石也不能在河面上留下什么痕迹,但它沉入河底,在那里占据了一个位置,虽然它看起来是那样的微乎其微。 德兰看到了,但她什么也不说。 就像每晚,新圣人都会在那个装饰华丽的房间里,在睡梦中发出低沉,痛苦而绝望的嚎叫,他跌撞着下床,用苦鞭抽打自己的脊背,通宵祈祷,彻夜不眠——唯一一个被允许睡在他的房门外的德兰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她从未说过一个字。 (待续) 第两百九十六章亲人一 德兰翻了个身,她睡在地板上,但鉴于斯蒂凡对她特殊的青睐,她有两床极好的厚羊毛褥子,干净洁白的床单与松软,带着阳光气息的丝绵被枕,一套白色丝绸的睡衣,抚摸上去比她的皮肤更柔滑,在她因为痛苦,疲累而显得尤其漫长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么好的东西;她还可以随心所欲地享用她想到的任何一种食物和饮料,她有节制地饮用白兰地,配着烤的骨头焦脆的小鸡仔和大块的牛肉啜饮苹果气泡酒,最后再来点奶油蛋糕和派,临睡前还能吃上一块奶酪,她在短短几个月就胖起来了,脸色红润,皮肤和眼睛发着亮光,脚步轻捷地就像个少女。 德兰的丈夫和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去年刚满十岁,但已经被她的曾叔祖父看中了,她在今年四月末成为这个老丑男人的第十九个妻子,听起来排行似乎还挺靠前的,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个老家伙最喜欢的消遣就是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方法折磨自己的老婆们——他已经快九十岁了,他已经不能让女人生孩子了,想让女孩们又哭又叫也只能靠着烙铁和皮鞭——这也许是他乐此不疲的原因,毕竟他只能靠这个来证明自己还是个丈夫和男人。有将近一半的女孩,在嫁给他的第二年,抑是第三年就被活活弄死了——那些废弃的盐井就是她们的坟墓。 德兰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仇视与轻蔑自己的女儿,相反地,她爱她,在她还受丈夫宠爱的那几年,她总是想法设法地给自己的女儿弄吃的和穿的,小德兰总是能吃饱,穿着也要比其他女孩整齐干净,干的活儿也要比其他人更少,也许正因为如此。她的女儿小德兰才会被那个臭烘烘的魔鬼看中——在一群皮肤粗糙,衣衫邋遢的女孩当中,有着一张苹果脸儿的小德兰是多么地显眼哪。 德兰没想过去求自己的丈夫,别说斯特朗雅各的男人。就连斯特朗雅各的女人们,也认为这是能给小德兰带来荣耀与幸福的好机会。 幸而哈芮回来了,丈夫的曾叔祖父将小德兰还给了她,女孩伤痕累累,但还活着,她现在在针线房干活,给新圣人的法衣上绣上各种精妙神圣的符号与文字,在祈祷,聆听教诲,弥撒和领圣餐的时候。德兰可以看到她,那个小小的,活泼的,有着红扑扑脸颊的女孩似乎又回来了,但她的眼睛仍旧带着惊惶不安。就像一只被捆住四蹄的小羊羔,德兰知道,她*上的伤痕终将痊愈,但心灵上的的伤痕将会贯穿她的一生。 斯蒂凡承诺,小德兰可以和别人结婚,也可以保持独身,在她老了以后。可以和她的妈妈一起住在修道院里。 德兰从内心深处感谢她的弟弟,不管他是斯蒂凡还是哈芮。她在他的房门外席地而卧,耳朵紧贴着地面,能察觉到里面的哪怕再微小的一丝响动——今晚的噩梦似乎格外激烈,时间也远远超过了平时,新圣人大声诅咒。又祈祷,声音凌乱而仓皇,她听到他用苦鞭抽打自己,一下,又一下。她在此之前从未想到过鞭子划过空气的声音也会这样沉重与尖锐,这种虔诚的练习足足持续了整一个拂晓与黎明。 毫无睡意的德兰看看自己挂在腰带上的小金表,已经是早祈祷的时间了——不是斯特朗雅各的,是斯蒂凡的,他会在所有的斯特朗雅各之前祈祷一次。 门打开了,德兰闻到了血的气味。 斯蒂凡看上去和平时一样,除了面色要比往常更苍白一些,他身上穿着的是编织着铁丝与碎刀片的粗麻长衬衫,每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带来一道新鲜的伤口,德兰先帮他套上一件细软羊绒织成的长袍,然后服侍他穿上裤子,鞋子,最后才是圣人杰瑞德们喜欢的斗篷式外套,它被有意多用了很多衣料,层层叠叠,松松垮垮,既长又大,看上去很像古罗马时期的托加,大纽扣都是银或金的,上面镶嵌着珍珠或宝石。 每件衣服都被德兰亲手熏过香,香料是她调制的,味道浓重,能够遮掩住血的气味。 在斯蒂凡做早祈祷的时候,德兰走了出去——新圣人的房间继承于老圣人,他把这个庞大的像是一个小教堂或圣物室的房间改成了三叠的套间,一间套着一间的那种,实质上,德兰可以说是睡在第二间,斯蒂凡的卧室在第三间,就连德兰也不能进入,而最外面一间也只有德兰和房间的主人能够自由出入,所以德兰每天早上都必须亲自走到房间外面去接过侍女送来的早餐。 斯蒂凡事实上是不用早餐,也不用晚餐的,他每天只吃一顿饭,而且只是餐盘里的面包与水,剩下的由德兰负责把它们吃掉。 德兰知道他不愿意让其他人,特别是斯特朗雅各的一些人知道他正在持斋,守夜和打苦鞭,她沉默着,小心谨慎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斯蒂凡面朝下,伏在地上,四肢紧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他呼出的热气在石头绚丽光滑的表面凝结起细小的水珠。 他对着的墙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十字架,也没有圣像,只有平滑的桃花心木护墙板,他用来抽打自己的苦鞭悬挂在墙的另一侧,上面浸染着深红色的血迹。 (待续) ps: 不好意思有修改,这章少一点,另外一章明天上午发,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两百九十七章亲人二 拯救我们的神啊、求你因你名的荣耀、帮助我们、为你名的缘故、搭救我们、赦免我们的罪。——圣经诗篇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斯蒂凡还在斯特朗雅各时就经常在夜晚不安定的睡梦与白昼片刻的恍惚中来到这座光明而宏伟的圣所,但要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在地上的,由人类建造的圣殿——他去瞻仰过地上的圣所,莫利亚山上,所罗门建的那座,虽然只剩下了废墟,但人们能从圣经中寻找到它的印记与留痕——三千六百个督工,七万人负责杠抬,八万人负责雕凿所需的石材,所罗门的父亲大卫为它预备了如同开凿下来的岩石那样多的金、银、铜、铁与它们制成的器皿,还有如同河边的砂砾那样多的玛瑙,宝石与彩石;又及,五万磅的金子,十万磅的银子,供工匠们包裹橄榄木的门框,香柏木的门扉,贴在圣所的殿墙上。 至圣所有约柜与施恩座,圣所里有金子的灯台,碗,桌子与香饼,陈设饼,外院有铜祭坛与洗礼盆。 哎,不过它已经被巴比伦人连续抢掠过三次后焚烧殆尽,第二座圣殿又如耶稣基督留下的预言那样“没有一块石头还在石头之上”它被罗马人拆除,以寻找熔在石头缝隙中的金子。 那时的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手上虽然紧握着圣经,心中却只有那个伪作的地上的神灵,他认为自己是受惩罚的,是肮脏的,不洁净的,除了斯特朗雅各,外面的人都是魔鬼与野兽——一个虔诚的卡车司机半强迫地把他带到一个小教堂,交给了神父,也就是他的洗礼人与导师,他在那里重新受了正确的洗礼。教育和指引——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在六年以后才能够承认圣人杰瑞德并不是地上的父,他只是个凡人,并受到魔鬼的滋扰。他的脚站在地面,并已经伸了半只到苦厄的炼狱里去了。 他在第七年才向如父如兄的神父描述了他梦中的情形,他曾以为这只是一个孩子依据圣经中的只字片语幻想出来的场景,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和“教师”说过这件事情,换来了一顿好揍,以及三天的守夜与持斋,简单点说,就是没有食物,没有床铺。只有清水和祈祷的七十二个小时。从那以后,他就将他的“幻想”或是梦境牢牢地锁进了自己的内心,闭上嘴巴,谁也不说。 与斯特朗雅各的教师不同,神父相信他——斯蒂凡向他描述了如同阳光般温暖。空气般透明,黄金般璀璨的阶梯;托举着它们的是洁白的,比雪花石更纯洁无暇的,玉石与珍珠的柱子。看不到尽头的阶梯向上延伸,一直伸入光明的虚空中,阶梯的两侧没有扶栏,阶梯以外便是黑得像是吞没了整个世界的漩涡。 这是他第一次梦到的东西。然后这个梦境持续了数年之久。 “难道它是始终不变的吗?”神父耐心地听着那时已经是个成年人的斯蒂凡断断续续,凌乱无章地说完,才问道。 斯蒂凡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他在随身携带着的那本黑皮小圣经本的内页里用细小的黑点记录梦境的次数,别人看来那只是一串规律的。平平无奇的黑点,就算认出那并不是书籍装饰的一部分,也只会把它当做一个少年人的无聊之举。他向神父展示了那本小圣经,那上面有着一百多个黑点,梦境的出现并无规律。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大约只有每年一次,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梦境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 他起先只是在阶梯的末端反复徘徊,第二次,他试着向上攀爬,阶梯光滑极了,没有可供抓握的地方,而他还是个孩子,顺理成章的,即便是在梦里,他还是掉了下来。 坠落的感觉相当可怕,但他在又一次梦到这座阶梯的时候,那时还是哈芮的男孩却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手脚并用的向上攀去——他感受到了召唤,那是一种不容人违抗,也让人无法违抗的召唤——他时刻不停,干净芬芳的水从天上倾下,抚慰他焦渴的灵魂与肉身,花朵在空中开放,神圣的乐曲与赞歌在远处奏响,比*与没药更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就像母亲的子宫那样温柔地拥护着他。 他一次又一次地坠落,但就在重新受了洗礼的那一晚,他终于攀爬到了顶端,几乎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站立的平台的另一端,是一个巨大的拱门,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门都要精美,坚固与宽阔高大。 门紧关着。 他站在平台上,大约只是眨了眨眼睛的时间,平台就消失了,他掉了下去。 在之后的几年里,他一直在试着推开那扇门,但那扇门总是将他拒之于外,这是否在告诉他,因着他之前犯下的罪,他无法获得赦免,无法进入主在天上的殿堂? “我并不这样认为,”神父温和地,带着些许责备地看着他:“荣耀的主是不会将他的智慧与启示降临在一个罪人身上的——他召唤了你,必有缘故。” 当晚,那座阶梯又出现在了斯蒂凡的面前,他向上攀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快捷与稳定,当他站在那扇门前面的时候“请将我的工作交给我吧!”他发自于内心地喊道:“我必将完成它!” 巨门訇然打开。 他看到了白银的池子,大得看不见边际,池子里的水清澈的就像从未存在过;还有青铜打造的祭坛,能够让天使在上面放满所有人类可吃的东西;再往里走,他看见了精金的灯台,两侧各有六个枝子,形状如花朵,还有剪子,花盘,又及摆放着*与没药的祭桌,都是精金的,祭桌与灯台的后方,是两株翡翠做叶片的橄榄树,又有洁白云雾般的帐幔。遮盖着一只朴实的,用木头制作的柜子,四角悬挂着金环,在它的上方。有一对天使,面对面地以自己的翅膀遮掩着施恩座。 斯蒂凡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有幸到了一个怎样崇高与荣耀的地方,他跪伏在地上,拿嘴唇亲吻地面。 他跪伏着,诚心诚意,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人世间的一切痛苦都已然离他而去——直到一只小小的蹄子出现在他的眼前,斯蒂凡讶异抬起头,看见了一双好奇的眼睛。接着他又看到了细细的,打着圆圈,色泽与第一缕阳光十分相像的卷毛儿,头上两只刚冒出头的小角,还有一只甩来甩去的小短尾巴。 嗄。那可真是只淘气的小东西,在斯蒂凡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它就在这座神圣的殿堂里胡作非为起来,它啪嗒啪嗒地跑开,跃上祭桌,嗅着*末,被刺激着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将那些珍贵的香料弄得到处都是,蹦下祭桌的时候又用头上那对刚长出来的角把橄榄树茂密的叶片撞碎了一大片,跳进白银池里,又跳出来,湿哒哒地在帐幔里打了好几个滚,斯蒂凡刚想捉住它。它就一脑袋顶翻了那只木头柜子,柜子的门打开了,金子的罐子咕噜噜地滚了老远,里面装的白色种籽散了一地——两块石板危险之极地被斯蒂凡接到了怀里,他还没能站起来。就看到那只胆大妄为的小羊羔正在探头探脑地闻着那根发芽的手杖,似乎很有兴趣尝尝上面的嫩芽。 斯蒂凡忍无可忍地大叫了一声,几乎是立刻地,他醒了过来。 接下来的好几天,他看上去都有点心不在焉,他注意到神父正关切地注意着他,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句亵渎的话,这真是主的启示吗?有只羊羔正在他的圣殿里捣乱,而他正需要一个人来捉走它? 紧接着连续两天,他又回到了那座圣殿里,那里似乎并未被一只恶魔般的羊羔洗劫过,又或者是已经恢复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只要再待上一会,那只羊羔就会跑出来和他捣乱了。 小羊羔儿似乎把他的追逐与叱喝看做了一场好玩的游戏,如果它是个人,斯蒂凡肯定能听到他的哈哈大笑声。 斯蒂凡辛苦的工作一直延续到了他从神学院毕业,关于他和羊羔之间的战争,他谁也没说,包括神父,你教他怎么说呢啊,我领受了荣耀的主的启示,只为了把一只爱乱来的小羊羔赶出他的圣殿? 再一次推开那座庞大却轻盈如无物的大门,令斯蒂凡意外的是,那只小恶魔正安安静静地站在祭坛前面,像是正在等着他——他惊慌地环顾四周,灯台好好的,祭桌上的香料好好的,约柜和帐幔都是好好的一切都是好好的。 他的心头不由自主地充满了喜悦“你终于改邪归正啦,”他认认真真地对着那只羊羔说,就像面对着一个人:“愿我主保佑你——我想他应该是会原谅你的,只要你不再做那些恶事”他高高兴兴地说:“他终会原谅你的,虽然你不能忏悔,也不能祷告,但只要你愿意行善他就能看得见。” 羊羔抬起头看着他,他早就知道羊羔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但到今天他才能看清它们的形状与颜色,它们就像是一对杏仁,浅金色的睫毛覆盖在上面,虹膜是深邃的钴蓝色,就像是大湖的深处,带着绿光。 它叫了一声,这还是它第一次发出叫声,之前就算是被抓着了尾巴,被愤怒的斯蒂凡拔掉了两撮毛它也没叫过——那是种悲哀而庄严的叫声。 斯蒂凡知道自己的形容很可笑,即便是在睡梦中,一只羊羔所发出来的声音还是又软又嫩,但他是能听出其中的意思的。 羊羔提起一只蹄子,敲了敲光洁平滑的地面。 地面裂开,一个声音如雷,说:“你来!”一匹白色的马从裂缝中跳出,身上驮着一位骑士,带着弓,又戴着冠冕。 (待续) 嗯,估计错误——写写改改的,拖延到了现在,真抱歉鞠躬ing,这几章是过度,也要交代一点事情,所以写的有点艰难,请大人们多多见谅! 第两百九十八章神恩 在西大陆上,有百分之十一的人是无信仰者,但即便是他们,也知道“打开封印”究竟是个怎么一回事儿。 在旧约中,被献祭的是个预表,而启示录中的却是应验于前者,指降临于人世,又为人类赎罪而受苦,死亡又复活后返回天上的救世主——所以在启示录中的第五卷第二节里,当天使大声呼号着:“有谁配展开书卷,揭开那七印呢?在天上、地上、地底下,没有能展开能观看那书卷的。施洗约翰为之恸哭时,也只有这只有着七只角与七只眼睛的能够从“坐宝座”的右手里取过书卷,并揭开上面的七个封印。 揭开的前四个封印,分别释放出了四位骑着白马,红马,黑马,灰马的骑士,他们各自代表着征服、战争、饥饿与死亡。在揭开第四印时,四位骑士会携带着他们代表的东西来到世间,给人类带去灾祸——但凡是基督的子民的,便获救,被天使带到天上去,而那些不信的,有罪的,就会被留在地上——一个封印揭开了,便紧接着去揭开下一个封印,间隔时间越短,而灾难越大,痛苦的程度越深——等揭开了第七个印,天空变成血一样的颜色,树木燃烧,河流泛滥,星辰坠落,山川挪动,天使吹响了七个号,不信与有罪的人随着大地一同毁灭,而获救的人却可在天国里安享喜乐。 中世纪的教士们,向无知的贵族与卑贱的自由民们描述这个故事,以期取得他们手中的黄金以及最后一点粮食;二十世纪的小说家与导演们,向多愁善感的主妇们与叛逆善变的青少年们描述这个故事,也有着同样的目的,不过他们并不像他们的前辈那样单纯地只是恫吓与诱惑——在他们的笔下与镜头下,天启的,封印与四骑士被赋予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形象与意义,其中不乏一些脍炙人口的好作品。很多无信仰或并不信主的人读了与看了他们的小说与电影,也会因为好奇与更深的了解*而去查找有关于这三者的详细资料。 先是斯特朗雅各的哈芮,又是斯蒂凡的年轻人会不懂得这个吗?但在他的梦境中,那只羊羔也未免太活泼了一点。他也没有看到它有长着七只角和七只眼睛,而且它的蹄子下面踩着的也只是石板,不是书卷。最重要的是,在斯蒂凡的认知中,只是一个代称,能够立在宝座一侧与长老之前的,怎么会是个长着四只小蹄子,两只短角的卷毛小动物呢?就算他不像那位至高无上的有着令人与天使均不可直视的万丈荣光,那至少也应该有着胜于天使的荣耀与面容吧——也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将自己梦境的变化立刻反应给那位可敬的引导者。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得到的并非是什么启示,只是一场又一场,特属于孩子的,无聊幼稚的幻想的延续罢了。他是这么想的。于是就在第二天,他就将它抛掷在脑后,匆匆忙忙投入到繁重而又高尚的学业中去了。 自此这个梦境再也没有出现过,斯蒂凡的心便更加笃定了,但在圣神降临瞻礼的前两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位收容了他。教育了他并指引了他的神父出了车祸,他的双腿折断,盆骨粉碎,而且有断裂的钢铁插入了脊柱,他年事已高,以至于没有一个医生可以保证能够治好他。 斯蒂凡连夜赶回。他的恩人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但仍然能听得见,能和他说话,让斯蒂凡意外的是。神父依然记挂着那个不可信的启示,他迟疑,但如实地说了——那个离奇可笑的梦,还有他的想法。 神父的沉默让他倍感惶恐,虽然老人并未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望——斯蒂凡回到了那所小教堂,神父为他保留着房间,执事给他端来了热腾腾的玉米汤和撒着盐的面包,司铎给他抱来了枕头,毯子与褥子,床单——就像他还是哈芮,还是那个又脏又饿,瘦骨嶙峋,除了那本封皮破损的圣经与身上穿的衣服一无所有的哈芮时那样——只是现在这个房间已经不像他还是哈芮时显得那么空荡与高大了,他长大了。 他无法入睡,预备彻夜祈祷,为了那个父亲般的老人,但就在黎明时分,他就又一次地在无知无觉中来到了那座神圣的天上的殿堂。 祭坛前,羊羔敲打蹄子,但地面没有裂开,他低头去看,原本,或者他以为是洁白而平滑的地面上镌刻着细密紧凑的文字,那上面写道:“路司得城里坐着一个两脚无力的人,生来是瘸腿的,从来没有走过。他听保罗讲道,保罗定睛看他,见他有信心,可得痊愈,就大声说:‘你起来,两脚站直!’那人就跳起来,而且行走。” 他迷惑不解,想要询问,但殿堂随即崩塌,他掉回了凡间。 有一个声音鞭打着斯蒂凡,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就直接动身去了医院,护士在接到探视电话时非常惊讶,几乎拒绝了他,因为那时候还是凌晨五点,并不是探视时间,最后是斯蒂凡的容貌,还有他和被探视者的职业说服了她和值班医生,他们先去看了看神父,发现他已经醒了,并且愿意接待自己的弟子与养子。 斯蒂凡的手里紧紧地握着圣经,医生与护士已经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神父。 老人看着他,似乎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既不怀疑,也不催促。 斯蒂凡打开了那本圣经,它已经很旧了,纸面发黄,边角有磨损,虽然它的主人一向用的很仔细——连看页码都不用,斯蒂凡一下子就翻到了“使徒行传”14章8-10节,灰黑色的字母在象牙色的书页上是那样的清晰明白,并且已经被这本圣经的主人已经读过,背诵过无数遍,但到了现在,拿着它的人却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 或者也有个声音正在对神父说,于是在斯蒂凡没有办法说话的时候,神父便低喊道:“我信,我信。把我带到耶稣那里去,主能解决一切问题,主没有不能行的事!” 于是,就像是被卸除了锁在咽喉上的锁。斯蒂凡读出了那段文字。 然后,如同行传上所述的,神父立刻就痊愈了,他站了起来,并且能够行走,比车祸前还要轻松自若。在天色大亮之前,神父找到了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他是个医生,也是个虔诚的信徒,在他和神父的坚持下。神父第二天就以转院的名义离开了那家医院,当晚就回到了自己的小教堂里。 除了斯蒂凡,他自己,医生朋友,教堂的司铎与执事以外。就没有第六个人能知晓这一奇迹了,神父劝服了朋友,司铎与朋友——让他们相信,立即将这一神圣的显示曝露在世人的眼前是不适宜的,这并不是轻视神恩,拒绝神恩。恰恰相反,而是一种好的感恩与保护——为了斯蒂凡。他还那么年轻,他的心智不够健全,信仰也不够坚定,他还需要主的帮助才能继续前行——向别人宣扬这件事情,让整个年轻人深陷于质疑、嘲笑与崇拜的漩涡中,并不是帮助。反而是过早地遮蔽甚至截断了主降临在他身上的荣光。 但他对斯蒂凡说,如果斯蒂凡愿意向世人宣扬这一奇迹——他是愿意站出来证明并接受检查的。那个年轻人没有虚荣和轻浮过的时候呢?而且他知道斯蒂凡曾经那么地爱过他的生身父亲,若是显圣被证明确有其事,他或许会被接回斯特朗雅各。 “保罗说:既然蒙召,行事为人就当与蒙召的恩相称。”斯蒂凡说。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悦:“他已经向我证明了,现在我又能拿什么来偿还呢?——我的父,我的身体还在这个世间,而我的心却被投在地狱里焚烧呢。” 他这样说,吻了神父的手,返回了神学院。 斯蒂凡在神学院里继续进修,表现的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但他开始经常性地守夜,长时间的禁食祈祷并打苦鞭,他的老师们为之深深担忧并做出了劝阻,他们很担心这个出色的学生会因为过于虔诚而残疾甚至死亡,斯蒂凡遵从他们的意见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良好,他以此来坚持自己的行为。 “这也是一份作业,”他对师长们说:“只不过不是交给您们的而已。” 他从神学院毕业的第二年,回到神父的小教堂做了一名执事,在第三年的圣母无染原罪瞻礼日得到了新的启示,第四年他离开了小教堂,奔波与辗转于西大陆的每个角落,他帮助了很多人,获得了他们的感激与拥护,他也伤害了一些人,他们的仇视与憎恨如影随形,在第七年,他上了联邦调查局的通缉犯名单,第十年,他成为了“机构”的榜上贵客。 在他离开小教堂后的第六年,神父叫来了司铎与执事,告诉他们,自己即将死去,他接受了圣油,向上帝做了最后一次祷告与忏悔,然后就躺在床上,握着十字架,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睡意来袭。 在生命的前七十年,神父始终坚信着,自己是会回到天上的家里去的,但现在,他不能再这么说了,虽然他依然是虔诚的,可他受了恩,就必须有所回报——公元前的圣人们以痛苦与死亡回报,他和斯蒂凡以缄默与罪行回报——他们很早便接受了这份安排,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永远都无法再成为基督的新妇,在堂皇的殿里安坐,尽享安乐了。 (待续) ps: 抱歉。因为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又不得不连着加班的关系,一直没能恢复过来,现在连接休息了两天好多了,接下来几天会尽量加更的对不起。 第两百九十九章曼彻斯特 曼彻斯特私立综合大学没有河流,但它有一大片有着湖、草地与森林的私有土地,只有在曼彻斯特学习与工作的人与他们的亲属可以入内,曼彻斯特人将它称之为玫瑰,因为从地图上看,它很像是一朵开放的玫瑰。开学典礼后,一起唱过圣歌,欣赏过管弦乐,领取过资料并听取过各自院长对于生活与学习的大概介绍,在校长的庭院里尝过美味的香槟酒后,大约人数在一千两百五十名左右,兴奋不已的新生被送到那座巨大的湖边——他们的前辈,三年级生和四年级生正不怀好意地等着他们。 “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请看前面!”一个领口别着微型麦克风的四年级生站在椅子上喊道,下面那些被香槟与曼彻斯特迷得晕头转向的新鲜人们傻乎乎地遵照着他的指示往前看去。 前面有什么?如同每个有湖,有河流的公园那样,翠绿色草坪,波光粼粼的湖面,深褐色的亲水平台与围绕着蓝宝石色湖水,三层砖红色慢跑道与骑车专用道,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话,就只有那条专用道了,它要比他们看到的慢跑专用道宽得多,几乎能够容纳两辆汽车并行——在他们前面的专用道几乎是直的,直到一座小树林那儿才转了弯。 “我们将要做个小游戏,”那个四年级生说:“各位,从这里,一直跑到树林,总共有三千英尺。你们可以先跑十秒,然后我们才会开始追,能够先跑到那座小树林就算是你们赢,在这个过程中被我们抓住的就算是输了。” “输了又会怎样呢?”一个女孩问,她的脸颊红扑扑的。 “输掉的人要接受惩罚。”四年级人说,他露出了一个宽容而阴险的微笑:“不要问那是什么,因为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他说完就跳下了那只被临时充作讲台的椅子,揪下了麦克风交还后勤人员,就像一块掉回汤锅里的奶油那样轻松自若地融入到那群摩拳擦掌的高年级生中去了。 两名教授(其中一个还曾经获得过诺贝尔奖)心情愉快和高年级生像赶着一群小鸭子那样将新生们赶到了一起。 “这还是有点不公平的。”不用望远镜也能看的很清楚的切加勒。比桑地说:“那条专用道虽然已经比它的同类要宽。但还是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同时起跑的,后面的人很容易就会被抓到了。” “规则里可没人说过必须在专用道上跑啊。”霍普金斯医生说:“能够被曼彻斯特录取的人不会蠢到连这点都想不到的。” 就在两位家长说话的当儿,黑压压的新生们跑了起来,教授和他们的亲属拍着手为他们大声鼓劲和欢呼。正如大霍普金斯所说,确实有些人挤在了专用道上,但更多人则往那面坡度舒缓的草坡上散开,十来个还没被香槟弄昏头的女生灵活地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拎着裙子拔足飞奔,没一会儿,男生也如法炮制,他们不但脱掉了容易在草地上打滑的皮鞋,还脱掉了累赘的外套。 十秒钟过的快极了,好像新生们刚开始跑和爬。早就按捺不住,兴致勃勃的高年级生就追了上去,他们的人数比新生还要多上一倍,衣着宽松,脚上穿着适宜奔跑的鞋子。最前面的新生还没有跑完三分之一的路程,就有不走运的新生被抓到了——追捕者巧妙地把自己的猎物弄翻在地,然后和临时搭档一起,一个人抬头,另一个人抬脚,嗨呦嘿呦喊着号子,把他丢进了湖里。 现在是八月。问题是,玫瑰公园的湖正植枯水期,水面低于地下水层的时候,它的水就由地下水供给,地下水的温度要比水管和游泳池里的水低得多。所以说,虽然被丢进湖里的新生很快就被捞了上来。却被冻的够呛,尤其是还有强劲的风吹过他们的时候。 “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别西卜问。“我还以为那会是个舞会!” “这可比舞会荣幸得多了。”跑在他身边的撒沙说“这个习俗是在创校之初就有的,那时候是把人丢进喷水池里——三十年前才刚取消。” “为什么取消?” “因为从那时起,曼彻斯特开始招收女性学生和少数裔了。他们不能把捉到的新生剥个精光丢进水池里,如果这样对待一个女性他们会被控性骚扰,而这样对待一个少数裔会被控告种族歧视。” “那么,”别西卜跑快了几步,作为异能者,他们在运动的时候总要小心不要超过正常人类太多,但在一千多个人同时乱哄哄地往一个地方跑的时候,他们也得小心别被猪队友连累了,他刚才才看到一个动作灵活,跑得也挺快的家伙因为被另一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摔在了一起而被抓到:“他们又为什么恢复了了呢?”还在他们这一届! “因为有老校友提出了抗议,”撒沙说:“他们认为取消了太多习俗的曼彻斯特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曼彻斯特了。鉴于嗯,我是说,去年的校友捐款以及其他原因的份上,校长与校委员会决定恢复一些具有‘曼彻斯特特色’的习俗,‘入学仪式’就是其中之一。” “捐款占了多大比重?百分之九十?” “这我可不知道,”撒沙耸耸肩说:“我只知道,去年的校友捐款,特别是四十五届的,他们的捐款数额是两亿四百万元。” “哇喔。”别西卜说:“也就是说,他们平均一人捐了两百万。” “不止,”撒沙说:“前四十五届只有六百人左右。” 他们是最先冲进了小树林的那批人中的两个,既不太前,也不靠后,别西卜注意到有几个一看就知道已经成年的高年级生站在树林里,他们站在这里,是为了监看有无意外发生:譬如说,某个被酒精混沌了神智或是精神过于振奋的新生跑进了树林的更深处。他们统计胜利者的数量,再和那些统计失败者的同伴对碰,确保没有那个狡猾的新生逃过了“二次洗礼”——虽然是穿着衣服的,这点可真让人有点遗憾。 侥幸逃脱的新生只有三分之一不到,其中女性占了绝大多数——担任着追捕者一职的高年生都是男性,好吧,能狠得下心把这些如同玫瑰花苞般娇嫩与饱满的小女孩提起来扔进冰凉凉的湖水里的,很显然,不是个变态就是个真正的花花公子——就连那些被丢进湖里的新生也不会就此提出抗议,或者说,他们正忙于打哆嗦,流鼻涕,从教师和高年级生那里领取毛毯和热气腾腾的生姜茶呢。 早在开学典礼前,学生们的宿舍就已经安排打理的妥妥当当了。 依照曼彻斯特的传统与要求,所有的学生在两年级前都不分专业,他们在一个学院,曼彻斯特文理综合学院学习,住所也是曼彻斯特十二座宿舍学院中距离教学区最近的,那是幢十八世纪乔治王朝时期的建筑,深绿色的爬山虎的上端已经变成了葡萄酒般的醇红色,遮掩着按照六对六的方式排列的白木窗格与灰黄斑驳的石质外墙,六块嵌板的咖啡色橡木门上端装饰着黑铁铅条分割的扇形窗。它在最初建造的时候是为了校长和他的家人们,所以和大部分同时期建筑有着相同的结构与布局,四层地上建筑与一个地下室。地下室供仆人住宿,还有水房,厨房和食物储藏室,有单独的门可供进出;一层是餐厅,二层是分作两部分的客厅,前半部分用来招待外客,后半部分供主人与亲密的朋友与亲戚使用,三层是卧室,女主人与男主人的,四层,也就是顶层,住着他们的孩子与女家庭教师。 现在地下室仍是厨房,储藏室与洗衣房,但学生们只能使用洗衣房,厨房与储藏室都是居住在一层的教务长及其助理,还有他们的家庭所准备的,二层到四层都是学生宿舍,六个人一个套间,两个人一个卧室,有个共用的客厅,浴室,浴室很大,而且盥洗与更*的地方都是有分隔的。 别西卜与撒沙有幸被分配在了同一个套间内,但不是同一个卧室,因为他们的教务长认为,他们之间已经够熟悉了“你们需要更多的新朋友。”他说,把他们分在了两个卧室里,各有各的室友。 “就这样吧,”撒沙说:“如果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我会处理的。” “我会注意的。”别西卜说,曼彻斯特的房间比格兰德的还要小点,而且还要挤进去两个人,他们不得不将一张写字台横在两个床铺之间,而另一张则委委屈屈地卡在床铺与墙壁当中,两张床铺近得伸出手来就能彼此拉住。如果别西卜不幸失控,那么他近在咫尺的室友简直就是一罐子被剥去了外包装的肉。 若是他没有被吞掉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撒沙的事儿了,他得在第一时间修改掉那份糟糕透顶的记忆——不管对别西卜,还是对于那个倒霉家伙来说。 除了这个,他们没什么不习惯的,曼彻斯特和格兰德很像,只是更大,更古老,更先进(这一点都不矛盾),更全面与更富有。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私立寄宿高中的被录取率更高的关系?”别西卜说。 “你会被控诽谤的。”撒沙说。 接下来他们就没再说些什么,别西卜的室友回来了。 ps: 这是——昨天的——写完了忘记发哈哈哈哈哈游走ing 第三百章曼彻斯特一 别西卜的室友是个异常活跃与开朗的黑人小伙子,又高又瘦,头发蓬松,鼻子很扁,两眼之前的距离可以塞进一只手掌,皮肤漆黑的就像是块烧焦的木头,他确实长的不漂亮,但依然很讨人喜欢——他干起活儿来很利索,在所有人还在忙碌于自己的床,衣柜和写字台的时候,他已经在清洁与装饰公用的客厅与浴室了——浴室是有专门的清洁工人打扫的,但只是保持干净而已,他在马桶旁边安装了一个黏贴式样的驱虫贴,在盥洗台的大理石台面上放了一个瓶底有铅块做固定的玻璃瓶子,里面插着几朵色彩斑斓的地瓜花,在征得室友们的同意后,他还在客厅通往浴室的墙面上安装了一路精巧别致的线灯,带有红外线感应装置,这样晚上起床去洗手间的家伙就不必去摸索着打开顶灯和台灯,或是带上手电筒了。 公用客厅里的沙发只有两只略显干瘪的靠垫,于是他慷慨地从自己的房间里抱出了半打胖乎乎的丝绒抱枕,不过别西卜怀疑那些颜色各异,形状可爱的手工制抱枕是他妈妈的手笔,而他正好找到了将这些未经允许就占据了他整张床的毛绒绒客人驱逐出境的最好方法。 他叫昆塔,与根的主人公同名,但他说这个名字来源于他的曾祖父,这是黑人的传统,他们给孩子取与祖先相同的名字,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孩子就是祖先的转世。 “所以,”昆塔说:“当一个黑人被贩卖为奴隶,他的主人把他叫做托比或安吉利亚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悲痛与难以忍受啊。”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做出难过的表情。“不过现在也有人给他们的孩子取名为莫埃,凌志甚至丰田,这真可笑,难道他们的祖先是一瓶香槟酒。一辆汽车吗?这是违背传统的行为,”他做出结论:“我正在写相关的一片论文——有关于我们的文化丧失,就是这样。” 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失望地告诉别西卜和撒沙。他原本是想申请七间寝室的——那是整个学院建筑中最大的一个套间,有三个连通的客厅,附设有两个浴室与厨房,依据不成文的曼彻斯特法规,能够申请到那个套间的男性学生必须各自组织起一场舞会,在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但太可惜了,他的速度不够快,虽然他是在得到录取通知书后的第二周就交上了宿舍申请表,但已经排到了第一百多位。 “你觉得他会放弃吗?”别西卜悄悄地问。 “怎么会?”撒沙说:“舞会对于每个大学生来说也算是一门必修课。” “他看着我们的时候,眼睛就像小鹿斑比那样闪闪发亮。”别西卜喃喃地说:“我很担心我们会变成这门必修课最重要的参考资料之一。” “你要告诉我你无法应付这个?”他金头发的兄弟毫不留情地说:“你是想告诉我,格兰德的四年里,每个夜晚你在和某个漂亮的女孩一起做功课吗?” “那是两回事,”别西卜反驳道:“做猎人与做猎物的感觉可是天差地别。” “那就把它当成必修课的作业吧,”撒沙说:“给室友。同学以及教师们留下一个孤僻自闭的印象那就是不及格了——另外,我们都不擅长这个,”他叹了口气,他,还有别西卜,更加精通于策划一起争斗、劫案或是谋杀,却始终很难。嗯,怎么说呢,像个正常人那样沉溺于狂欢与酒精之中,因为对身份敏感的他们来说,这可能是致命的。 于是最大的问题出现了,一个永远冷静。狼而强悍的领导人,无论是在球场上还是战场上,那都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那么,舞会上呢?更遑论舞会的组织者了。 他们会学着去做的。但在此之前,还是作为助手和观摩者先在一边好好看上一会吧。 既然如此,连同酒精一起,被视作吸引女孩的小礼物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计划中,别西卜将会进入曼彻斯特的橄榄球队,他的分数没有撒沙的高,但格兰德在他入队的三年里,蝉联了三次冠军,他得到的不是录取通知书,而是邀请。 曼彻斯特有个死对头,各方面而言,都是,最突出的一点就在于橄榄球赛,每年的大学校际联赛它们都会碰到一起,那已经不是一场橄榄球赛了,那是两所历史悠久,享誉世界的大学之间的荣誉之战——就连离校近五十年的老校友都会携家带口的前去观战示威——曼彻斯特曾经有几个很不错的队员,一个出色的队长,可惜的是他们都即将毕业。 “真难以想象,”别西卜说:“格兰德就算了,曼彻斯特可是座大学!” “排名在前三位的大学,”撒沙说:“但你想想,如果不是大学对自己的橄榄球联赛成绩如此看重的话,格兰德,还有其他高中,又何必对一支橄榄球队另眼相看呢?” 而撒沙靠的是他的成绩单和奖杯,有游泳比赛的,特级化妆比赛的,戏剧比赛的,还有古乐器演奏——这不是比赛,而是单纯的技艺展示,他在音乐厅里为上万个观众演奏过,也在广场上为熙熙攘攘的过客们演奏,还曾经去过监狱为罪犯们演奏。 “抱歉,”昆塔从门边伸出一个脑袋“我有打搅到你们吗?” “没有,”撒沙说,从椅子上站起来,别西卜则是从床上,这个房间小的放不下第三张椅子了,而不管是别西卜还是撒沙,都不喜欢使用别人的东西,尤其是未经主人允许。“我们已经说完了。” “太好了,”昆塔说:“呃霍普金斯?” “撒沙。” “撒沙,你能到管理员那儿去一趟吗?他让我带个口信——好像有点事儿要请你帮忙。” “我马上就去。”撒沙说:“谢谢。” 霍普金斯从黑人男孩儿身边走过的时候,昆塔嗅到了一股子冰冷的薄荷味儿,他有个时尚的母亲,所以,虽然他喜欢的是那种柑橘和烟草气味儿的香水,却也知道有哪几种男用淡香水会是薄荷味儿的,在香水界中。采用薄荷作为原料的并不多,像这样薄荷比例占据到了不可忽视的位置的更是少之又少,而且还得是好香水,最大的可能是“阿蒂仙之水”“顶级典范代表作。”他在心里说道:“但又有点儿不对。” 至于他的**人,他喜欢的是蓝调,一款海洋性淡香水。 *** 此时,切加勒。比桑地和安东尼。霍普金斯正漫步在曼彻斯特的广阔的如同一个王国的校园里。 他们遇到的每个人都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露出失礼的惊讶表情来——比桑地胖的让人怀疑他为什么还能行走而不是在地上如同果冻球般的蠕动,在通过一些小道时,他甚至占据了一整条道路,有好几个学生担忧地看着他。 霍普金斯听到有人讨论是否要给这位先生租借一辆轮椅,持反对意见的人表示恐怕很难有一张轮椅承载得下这座令人震撼的人类/自然的共同杰作。 曼彻斯特八月的草坪与树木大部分还是绿色的,只是深浅各有不同。小部分则是变成了火一样明艳的红色,金子一般的黄色或两者兼而有之,也有些呈现出金-绿,红-绿的渐变颜色。校园中的建筑看上去都像是属于哥特时期或是乔治王朝时期,有些虽然里面是现代化的钢结构。外面却吊挂着经过酸洗,火烧做旧处理的大理石,玻璃窗也被有意敲碎,然后用中世纪的方式拼缀起来,门,窗框也都是木头和黑铁,青铜的。 他们在一座如同大教堂般的建筑前驻足。那是曼彻斯特二十二座图书馆中最大的一座,有上下两层,几个新生正和自己的亲属在建筑前合影。 有八个总统与副总统在自己的回忆录里描述过这座图书馆。 安东尼。霍普金斯在这儿遇到了个熟人,切加勒。比桑地看着那个黑人女性走过来和医生说话,还和他握了手。 那是个从外表上看平平无奇的黑人女性,个子与其说是娇小倒不如说是矮肥。穿着一件橙红色的套装,同色的小圆顶帽子,别着一枚翡翠别针,配着橄榄绿色的鞋子,这样跳跃并对比鲜明的搭配在一般人身上并不讨好。却很衬她黝黑的皮肤。 “那是菲利斯。温斯顿?” 当那个女人走开后,切加勒。比桑地问道。这个貌不惊人的黑女人是整个西大陆最为著名的脱口秀主持人之一,以大胆,直率,犀利的口才与敏锐的反应称雄于几乎被白人男性垄断的深夜电视谈话节目档。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叫做伊丽莎白。温斯顿。”霍普金斯回答道。“有二十年了,我没想到她仍然记得我。” “那么说,是在你被控有罪之前?” “我那时还是个实习医生呢,”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她也还只是个下午美食节目的小主持人,我在她的节目里做了火腿肉,配菜用了黑眼豆,那是在黑人传统菜肴里经常可见的,但很配那道菜,我们就这个做了一番小小的讨论。”医生说:“后来我成了她的心理医生,她的名字就是在我的建议下修改的,伊丽莎白对她的灵魂毫无裨益,菲利斯更适合她——它的发音近似于一个非洲词语,在曼丁哥语中意为迷路,在班巴拉语中意为抛弃或欺骗。” “她算得上是个好人吗?” “是个坚强而又明智的人。”霍普金斯这样回答道。 *** 菲利斯。温斯顿抚摸自己的手掌,她的手掌干燥又冰冷,感谢那些粗暴无礼,歧视黑人与女性的混球吧,他们让她习惯了惊吓与威胁。 (待续) 望天——欠的章数越来越多了对不起,请容许我慢慢地一章一章的还吧今天晚上还有一章,会很晚,可以明天早上来看,谢谢,鞠躬亲 第三百零一章曼彻斯特二 菲利斯。温斯顿本来只打算在曼彻斯特停留一天,她的助理给她预定了开学典礼当天晚上的飞机,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留一天,第二天她终于约到了如鱼得水,乐不思蜀的儿子,在一家中国人开设的餐馆里,就着菠萝咕佬肉和左宗棠鸡(炸鸡加上甜酱),西兰花牛肉和蒸饺,她故作无意地提起了那个在二十年前和她就火腿肉与黑眼豆做了一番讨论的男人。 昆塔点点头“是的,妈妈,”他说:“是有个霍普金斯,和我同一个套间,但不是一个卧室——您这是怎么啦?”他叉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咀嚼之后,才发现自己母亲的脸色很不好。 “妈妈?” “父子关系?” “应该是,”昆塔说,用叉子玩着盘子里的西兰花:“不,我不知道,但我看到过他们站在一起,从背影看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转过来呢,也很像,不过撒沙要比他爸爸漂亮得多啦。” 菲利斯低下头去思考了一会。 “你能调换宿舍吗?” “所有的新生都必须住在一起,”昆塔耐着性子说:“我以为您知道。” “只是调换个套间呢?” “那也不行,”昆塔说:“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房间,还有我的室友们。” “但你住在那儿会让我胆战心惊——鉴于那位小霍普金斯先生和我提到的那位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 “您曾经的美食节目合作者和您曾经的心理医生?” “一个罪犯,”菲利斯说:“一个连续杀人犯与吃人的变态。” 昆塔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杀过人?” “是的。” “那么他现在已经获得假释了?” “不,他获得了特赦。” “等等,”昆塔迷惑不解地推了推面前的盘子:“既然您说,连续杀人犯,那就是说,他不止杀了一个人喽?那他是怎么获得假释的?”西大陆有三分之一的大区没有死刑,但只要你杀了人,并证实有罪,你的刑期一直可以延续累积到七百年之久,并且在前五十年里根本不可能获得假释。 “唔,因为一些证据消失了,一些证言则被推翻又有一批证人跑出来给他作证,”菲利斯无可奈何地摆动了一下手掌:“为了这个,政府赔了一大笔钱,最后落在霍普金斯医生身上的只有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小罪名,我们的前总统慷慨地为他签署了特赦令。但是,”菲利斯放低了声音:“儿子,我知道,他并不是那么清白无辜的。” 昆塔拉回盘子,下意识地用叉子捣着那朵被他摧残了很久的西兰花。 “可是,”他用同样细微的声音回答道:“父亲是个罪犯,并不代表儿子也会是个罪犯啊。” “也许小霍普金斯先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但他却有个危险的疯子父亲,”菲利斯隔着桌子握住了儿子的手:“谁知道什么时候他爸爸会觉得你妨碍或是伤害了他儿子呢?相信我,很多人都以为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是个宽容温柔的绅士,我很清楚,他或许不是个令人厌恶的小人,却是个冷酷无情,睚眦必报的家伙,你永远都想不到他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只要我在曼彻斯特——妈妈,我们住在一起,我们有着共同的餐厅、图书馆、健身房我们在前两年有着同样的课程,如果你要我远离霍普金斯——行啊,我离开曼彻斯特,到其他地方上大学,那样就没问题了,可真的要这么做吗?”昆塔说:“我们一起为了它奋斗了整整十五年!” 而且,昆塔并不认为,小霍普金斯先生会是那种给人带来厄运的人,他喜欢这个男孩。 最后还是昆塔说服了他的母亲,他向她保证,自己会和撒沙。霍普金斯保持距离,不和他吵架,也不和他打架。 “如果,我是说,”菲利斯说:“如果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我想你是可以休学——一小段时间?” “如果发生了任何不好的事情。”昆塔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我会立刻休学一学期,再一个学期。”两个学期的时间就是一年,二年级生就可以自由组合,向其他宿舍学院申请房间了。 *** 新生宿舍的管理员是个四年级生,布莱恩。杜邦,有着一头光滑的金褐色头发,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亚麻色,眼睛是棕色的,就像是亚洲人的那一种,但他的姓氏可以为他身体里流着的血担保,因为杜邦家族的人只会在堂表亲内联姻,以保证家族财富不外流。 他的邀请对于一个新生来说,算得上是个殊荣,不过其中也有可能包含了一些好奇和试探——归功于他的姓氏,布莱恩。杜邦能和曼彻斯特的面试官一样看到每个高中生的申请资料,撒沙。霍普金斯是他在第一轮就决定要予以更多接触机会的学生。 撒沙。霍普金斯需要完成的工作并不紧迫,却很重要——一份地图,是专门提供给新生的,其中包括有:大型和小型的超市,购物区,专卖店,食品市场,二手商品店——上面需要注明交通路线(开车,公交与步行),还有营业时间;还有咖啡馆,酒吧,快餐店,街头小吃——它们除了交通路线与营业时间以外,还需要标注上价格与特色,譬如说:中国风味,印度风味,日本风味与泰国风味,以及披萨、蛋糕、烤鸡等等——如果有标注人的推荐是最好的。这份地图每年都会定时分发到新生手里,为了保证上面的资料不出错误(毕竟每个商场和餐馆都有可能随时关门与开张,除了少数和曼彻斯特有合作关系的人家之外,它们是不会和负责此项工作的学生和教师打招呼的),这份地图每学期都要更新一次。 别西卜关注的地方在于,这份工作不但是有报酬的,还能拿到餐馆与咖啡馆的优惠券,还能得到优先定位的特殊待遇,别西卜不像切加勒那样对食物有着极度贪婪永无休止的**,却很有兴趣尝尝新鲜东西。 撒沙当然不介意多个义务劳动者,他和别西卜约好,从明天起就开始一起去完成这项繁琐但绝不令人讨厌的工作,当然,利用课余时间。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他的室友正在等着他。 (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零二章曼彻斯特三 撒沙的室友与别西卜的室友恰恰相反,从外貌到性格,他是个皮肤苍白的男性,淡黄色的头发服服帖帖地包裹着一个椭圆形的头骨,看上去就像是只烤漆锅盖,眼睛很小,又细长,上下眼皮肿的就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而且他还戴着一副黑框的粗笨眼镜。 他到的要比撒沙早,但行李都没有打开过,他向小霍普金斯征求了意见,请他先挑选了衣柜,写字台和床之后才开始整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房间。 “我想要贴点画儿。”他说,带着浓重的西部口音,一边怯弱地从厚重的玻璃片儿后面观察着这个就像是从十九世纪的画家约翰?威廉姆?沃特豪斯笔下走出的美少年室友。 小霍普金斯看了看他,曼彻斯特的校方为这些初来乍到的大孩子考虑得异常周详,为了不让他们破坏宿舍的墙面又能满足他们个性化的需要,他们预先安装了几乎占满了整个墙面的软木板,就在他们的床铺上方,这样学生们就能自由自在地在上面贴上,或用图钉固定他们喜欢的海报,记录,联系与提醒用的便签条以及自己创作的涂鸦。 起初撒沙以为他是想和自己商量,是否能够使用他的软木板——很有可能,他的室友是个海报搜集狂,或是某人的忠实追随者,那块小小的软木板还不足以承载下他全部的热情与典藏——没关系,撒沙。霍普金斯并不喜欢海报,也不喜欢展示自己的作品,更不需要便签来提醒自己该做些什么可他抬起头的时候,注意到室友的软木板还是空荡荡的。 “如果你要在自己的木板上贴画儿,”撒沙说:“你完全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之前,我是说,我高中时候的室友很不喜欢我的画儿,”他说“他说那些东西会让他毛骨悚然。” “是恐怖片的海报吗?” “不,”室友摇摇头:“只是我画的一些画儿。” 他从床上站起来,从床下面的抽屉里取出几只原色硬纸板的画筒,从里面抽出一卷又一卷,被半透明的牛油纸紧紧包裹着的画儿。 这的确是画儿,十分讲究细节处理的彩色手绘画,主角是动物,配角是植物,背景是自然的天空,树木与水,画面精致华美,描绘的对象栩栩如生——当你凝视着画面上的动物时,你会难以控制地以为自己已经嗅到了那股滚热澎湃的生命气息,触碰到了毛茸茸的身体或是粘滑的皮肤,感觉到了尖利的牙齿和爪子,被湿漉漉的舌头舔过——特别值得称道的是对于动物眼睛的处理,每双眼睛,黑色的,金黄色,橙红色的,土褐色的明亮而健康,比照片和肉眼可见的更符合人们对于“真实”的想象。 也难怪他之前的室友会觉得不舒服,这些动物都有着一双人类的眼睛。 “这是你自己画的?”撒沙问,他的室友点了点头。 “我觉得它们都很漂亮,”撒沙温和地说:“你可以贴,如果地方不够,还可以用我的软木板。” 他的室友立刻露出了个紧张而羞涩的笑容。 “谢谢,”他说:“谢谢。” (待续) ps: 嗯,少了点,明天会补上的。 第三百零三章曼彻斯特四 腼腆的就像个修道院里出来的女孩子一般的室友没有占用撒沙的软木板,他小心而巧妙地将他的画儿像是做拼图那样交错着固定在软木板上,蛇,青蛙,猫头鹰最大的一幅画上是一只抱着小猴子的狮子头猴,它的*就像用过的避孕套那样下垂,一身金黄柔滑的长毛,它的面孔边围绕着狮子般的鬃毛,尾巴也很像狮子,它算是一种新发现的生物,但撒沙对它可不陌生,那个从树上跳下来,差点把他当做小猴子掳走的绑架犯就是一个狮子头猴,也许是因为撒沙那头细软的金毛很像它孩子的关系。 “我以前的室友总是抱怨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完全没法入睡。”撒沙的室友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想,动物都是很可爱的,能在动物的环绕中安然入睡一直就是我的梦想。” “个人观感吧。”撒沙随意地说道,反正他从婴儿时起就习惯了黑暗中闪亮的眼睛与此起彼伏的各种叫声。 不过他从不认为动物是可爱的,就算是照顾了他整整六年的森蚺麦瑞也难以和这个形容词联系在一起——可爱往往与脆弱画上等号,而只要能在冷酷的自然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即便是只兔子,也必然会有属于自己的强壮与残忍。 更别提那些生活在亚马逊丛林,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着吃与被吃的生物们了。 *** 昆塔的行动力很强,别西卜才和撒沙拜访了三个餐厅,五个小摊儿,两个咖啡馆,就接到了舞会的邀请函。 邀请函做的很精致,封面镂空,夹着一枚细小的干花,浅黄色的扉页上写明了时间,地点。人员以及大略进程,注意事项:正装,每个人都要准备一份包装好的小礼物。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舞会的主体竟然是迎接劳动节(九月的第一个星期日)。 “这也是没法儿的事,”昆塔说:“我们当然可以用上迎新的名头。但这样会和高年级生的迎新舞会产生一些不愉快的小误会——你要怎么说呢,当这两者不可避免地被做出比较的时候,你赢了,他们会很不高兴,你输了,不,我不想要这么个坏开头,这会给我的四年,或者更长的曼彻斯特生活带来无法抹除的阴影的,说不定我会因此而得上抑郁症每天吃药。然后因为缺课太多而被迫放弃学业那我就完了。我一定会为此痛苦一生,穷困潦倒,最后只能在每年的校友日走进曼彻斯特向你们伸手乞讨——如果你们还愿意怜悯一下曾经的室友的话。” 撒沙瞥了他一眼,抑郁与这个黑人男孩的距离简直就像是从月亮到地球——还是徒步的。 “你们会参加吗?”昆塔问。 “我们参加,”别西卜代撒沙回答道。他翻着手里的邀请函:“问题是其他人呢?迎新周只有一周,选课周也只有两个礼拜,三个星期后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正式上课了,你觉得他们会有这份心情吗?” “正是因为感受到了曼彻斯特给予的压力,才会有人想要轻松一下。”昆塔说。“有件事情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说说看?” “弄点酒。”昆塔说:“我会给钱的。” “我也不到二十一岁。”别西卜说,曼彻斯特所在的大区是禁止二十一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喝酒的,喝酒的未成年人与向未成年人提供酒精的。或是知道未成年人喝酒(包括购买与拥有酒精饮料)的行为都是犯罪。高年级生想要喝酒的时候,会让超过二十一岁的四年级生去买,买完了在宿舍里一醉方休。但刚进曼彻斯特的新生想要玩这个把戏就有点困难,一来他们找不到可信任的成年人(不是所有人都会,并愿意鼓励未成年人酗酒的);二来即便他们愿意自己冒冒险,也很难买到酒精饮料。不管是只提供啤酒的超市,还是那些能够购买到香槟,葡萄酒与白兰地,威士忌的专卖店,店员都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他们会仔细验证每个看上去太过年轻的顾客的身份证件,只要被他们捉到一丝纰漏,你就只能带着一声冷冰冰的“出去”灰溜溜地滚蛋——被他们收缴的假冒证件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没有酒,舞会会失色很多的。”昆塔愁眉苦脸的说:“算你双份人情?” “啤酒,水果酒,调和酒,香槟,”别西卜说:“不高于十二度。” “如果你愿意,”昆塔说:“好吧。”他也不想自己组织的头一场舞会就以酒精中毒者被送入医院而告终。 舞会的地点在他们宿舍学院的活动中心,但在舞会开始之前,才四五点钟的时候,就有人不断地涌入他们的套间,男孩与女孩们心照不宣地(如果有人弄不明白,会有人让他们明白的)轮番借用洗手间——在干干净净的洗手间里,摆着六个很相似从渔获市场临时借用来的白色大塑料桶,里面装着香槟王,凯宝里,波尔斯等等虽然酒精度数不高,价格却很能让人揪心一把的美味低度酒,塑料桶的底部临时安装上了一个小龙头,旁边有未拆封的纸杯。 一切随意,爱喝多少喝多少,每个受邀者的脸上很快浮起了动人的红色,他们交换姓名,低声说笑,挨挨蹭蹭地讨论着那种酒更适合今天的舞会。 这不是舞会,却是舞会必不可少的前奏。 成功的前奏,掏空了昆塔的钱包。 (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曼彻斯特五 昆塔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那个能让舞会喧闹和热腾起来的小丑和倡导者,他有张丝毫不逊色于其母亲的俏皮舌头,他就像是条塞在沙丁鱼船舱里的鲶鱼那样滑溜溜地四处乱窜,分发巧克力与糖果,夸奖女生,赞美男性,把他们牵在一起,一个与之相比不遑多让的混血女孩是他的舞伴和搭档,每支舞曲响起的时候,这个身材窈窕的女孩都会和昆塔率先跳进空荡荡的场地,带领着众人一起跳舞。 正如昆塔所想,有很多女孩都是冲着别西卜和撒沙来的,别西卜的行情要比撒沙还要好些,喜欢撒沙的都是些大女孩,是的,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姐姐们,因为有些人会在上大学之前服役,所以其中有些人已经成年了,她们在开学典礼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小男孩——不一定会做些什么,但跳个舞,亲个小脸蛋还是完全可以的。高年级男生几乎都是为了喝酒而来的,已经被曼彻斯特的三十六门必修课逼迫的连气都喘不过来的三年级生和四年级生再也没了恋爱的心情和时间,他们也跳舞,和新生跳舞的时候格外彬彬有礼,但和自己的同年级生跳的时候就要疯狂和热烈得多,其中有一些会在舞会的后半场悄悄离开,在灌木丛后面,洗手间和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借着一场或更多长愉快的性//爱宣泄掉累积多日的压力。 他们跳舞,不分雅俗,小步舞,恰恰,拉丁,探戈,华尔兹,快步还在临近结束前跳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兔子舞,这很幼稚,但人人喜欢。 撒沙的室友,那个不善言辞,毫无特色,面容和身材都乏善可陈的理查。怀特被一个喝醉的高年级女生紧紧的抱在怀里,像个洋娃娃似的被拖来拖去,他的脸被塞进一对有着篮球那么大的乳//房里,面色潮红,脚步虚弱无力,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晕倒。在和撒沙视线相交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投来个充满乞求与绝望的眼神。 “呃,”撒沙对那个胸怀广阔的高年级女生说:“我并不是想要打搅你们,但我想他快要吐了。” 高年级女生疑惑的看了看撒沙,又看了看怀里的理查。怀特。 “洗手间里还有酒呢。”撒沙悄悄地说,理查一下子就被放开了,那个女生兴冲冲地,摇摇摆摆地转向了另一边,试图穿越一整个欢脱混乱的人群。 一接触到理查,撒沙才发觉他也喝了不少酒,他的皮肤就像是发烧了那样的滚烫,双脚软弱无力。 “你要回宿舍吗?” “不,呕”理查说:“带我去外面,我真的很想吐。” 撒沙拖着他走出了音乐、酒精与女人的包围圈,九月晚上的空气已经有点冷了,空气显得格外清冽,植被灯照着路边的草坪、树木与灌木丛——出如同翡翠般的美丽色块,在漆黑的天空与大地的衬托下显得尤为耀眼。 空气中漂浮着夜来香、茉莉与桂花的美妙气息,柠檬黄色的路灯在灰黑色与砖红色的地面丟下一个又一个带有渐变效果的光圈。 理查在他身后断断续续的呕吐。 撒沙站在风吹过来的那个方向,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他注意到一个高年级男生——撒沙之所以对其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向他碰到的每个一年级的女生发了卡片,卡片上有他的年级,电话号码和姓名,承诺他随时随地可以帮她们的忙,只要有时间——这个显然荷尔蒙过多的年轻男人正在和一个大概是一年级的女孩接吻,女孩背靠着一棵树,男生则试着将一条腿插进她的膝盖之间,意图昭然若揭,如果女孩愿意——这没什么,但就在接吻的后半阶段,女孩开始挣扎了,她并拢双腿,并不断地将那个男生往外推。 凭借着超越常人的视力,撒沙能够清楚地看到男生那张猴子屁股般的红面孔上溢满了*带来的怒火,他向那个可怜的女孩咆哮,挥舞手臂,把她拉回来,他们所在的地方远离道路,没有路灯,而女孩的力气远小于这个可能早已成年的男生——他把她拖倒,掀起她的礼服裙下摆,遮住了她的脸。 正在撒沙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另一个人已经跑了过去,一边跑她一边脱着自己的鞋子,并撩起自己的裙子在腰部以上打结,她把那个混球从惊慌失措的女孩身上强行拉开,还踢了他一脚。 那个男生昏头昏脑地爬了起来,过多的酒精让他失去了最起码的自控能力,他大喊着(都是些臭烘烘地脏话),向两个女孩扑过去。 撒沙赶到了。 他的拳头可比女孩的脚厉害得多了,第二天这个高年级男生一定会感觉浑身上下都被一辆重型卡车碾过无数遍。 “谢谢,”第二个女孩说:“又一次,嗯?” (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曼彻斯特六 “奇兹。卡逊?” 撒沙说,他略微移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的阴影不至于完全地笼罩住面前的这个女孩——奇兹。卡逊给他的印象依然要停留在二年多前,那个惨白单薄的就像是一张剪纸人形的重度du品成瘾者,但现在她看起来很好,很健康,那段痛苦兀长的经历就像是录像带中的一截,已经被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剪掉了。 在海神岛上的时候,奇兹和撒沙差不多一样高,在奥尔洛萨,她的身高甚至没能超过撒沙的肩膀——其中固然有恰逢青春发育期的男孩几乎日夜都在长高的关系,但奇兹的最佳成长期确实被那些可怕的药物摧毁了——而现在,她只需要稍稍抬起头,就能吻到撒沙的嘴唇,她靠的很近,散发着少女特有的芳香,即便是在那么昏暗的地方,她的皮肤依然像是珍珠,或是月亮那样白皙皎洁,她仍然有点偏瘦,却不再瘦得那么让人胆战心惊,无论是臀部,还是胸部都很饱满,而且四肢都很有力气,否则她刚才是无法跑的那么快,也没办法单靠自己把一个重达一百五十磅的男人直接拉起来的。 “你看起来好多了。”撒沙真心实意地说。 “而你一如既往的璀璨耀眼。”奇兹说,同样毫无虚假。 躺在地上的家伙突然大声哼哼,打断了他们的对视,奇兹收起笑容,面无表情走过去,用鞋跟踢他的脸。 被他压在身体下面的女孩抓着撒沙的手站了起来,她又生气又害怕,啰嗦着嘴唇,说不出话,两只脚上的鞋子在刚才的挣扎中不知道被踢到哪儿去了,她没有穿丝袜,裸露的大腿上都是草梗划出来的红色痕迹,襟口敞开着。掉出了一只乳贴,项链的坠子被甩到了脖子后面。 布莱恩。杜邦从理查身边飞一般地跑过。 当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霍普金斯他们面前时,显得有些狼狈,在舞场里还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在激烈的奔跑中掉了几绺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在光线不足的地方,深棕色的虹膜看起来是黑色的,很纯的黑色。 他看了看那个男孩,又看了看那个女孩,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亚麻色头发的四年级生皱了下眉,非常快的一下,几乎没来得及让人看清,而后沉默了一会“我想我得感谢你们。” “我只是有点吃惊。”奇兹。卡逊客客气气地回应道:“请告诉我,我没有打断某种仪式——就像一年级的男孩被扔进了水里——一年级的女孩就活该在迎新晚会上被骚扰?”考虑到身边的女孩,她小心地挑选了一个不怎么具刺激性的单词。 “我不想为这个混蛋辩解些什么,”布莱恩说:“不过这真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而且我觉得一杯加白兰地的红茶是急需品?您们说呢?” 奇兹看向那个女孩。撒沙不说话,他们都无权为一个受害者做出任何决定,布莱恩也早已想到了这点,他向女孩微微一笑,带着真切的为难与恳求。 女孩犹豫不决,她是打心眼儿里想要狠狠惩处那个胆敢想要强暴自己的混球一番的,但她也很清楚。她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上的伤害,他是未遂,或者说只是刚开始,就被制止了,她不知道这两个和自己同样是新生的人是否会帮自己作证——能够申请到曼彻斯特的学生都不会是个傻瓜,就那么短短几十秒钟。她就想到了很多东西——就算躺在地上的那个杂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譬如说,他的父母并不在那些捐款两亿四百万的人里),曼彻斯特也不会高兴在迎新周刚结束的时候就不得不看到自己的学校和一起丑闻挂上了钩。 她还要在这儿呆上最少四年。 她的父母也不在那两亿四百万里,他们只是两个平庸的小职员,她的成绩很好。其他方面却不能说很出色,但能够申请到曼彻斯特只能说是一个奇迹——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动了面试官的。 布莱恩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那个女孩身上,带着年轻男性气味与温度的衣服成了最后一枚砝码。 “先去我那儿,”布莱恩神态自然地说:“我那儿有医疗箱,有热红茶,也有白兰地嗯——最后这点请千万不要往外说。霍普金斯,卡逊,可以一起来吗?” 奇兹点点头,她知道布莱恩这是为了避免弄出更多的意外来:“这家伙呢?” “九月的曼彻斯特晚上是有点冷,”布莱恩冷冰冰地说:“但还没到能把人冻僵的程度。” 作为管理员,布莱恩。杜邦的房间要比学生们宽敞得多,小套间,而且还是一个人住,配有厨房和浴室,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给他们沏了热腾腾的红茶,在他举着一瓶容量大概还不到两盎司的小瓶子给他们“滴”白兰地的时候,女孩拒绝了“我今晚可是受够酒精了。”她咕哝道。 布莱恩笑笑,收起小瓶子,开始给她清洁与处理伤口,除了那些就像是红色细条纹的轻微擦伤之外,她的胳膊和手腕上都有猛力拉拽后留下的淤青,幸好没有脱臼。 霍普金斯与卡逊站在客厅的另一端,喝着红茶,他们的声音放的很低,确保那两个人都没法儿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会拿到一笔奖学金的。”奇兹。卡逊说。 (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曼彻斯特七 撒沙有点儿意外地看了奇兹一眼。 奇兹。卡逊是少数能够留在撒沙记忆深处的女性之一——虽然他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那份“工作”的关系,奇兹就像是留在撒沙身体里的一根小针那样,平时几乎完全想不起来,但碰到了就会有点儿小疼。在他最初的记忆里,奇兹是那种在西大陆上最常见的,因为平和富足,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有点傻乎乎,软绵绵,反应迟钝的孩子中的一个,她的生活,思想,行为和别西卜,和撒沙,和海神岛上任何一个孩子都是背道而驰的,她既不曾遭受过*上的折磨,也未曾品味过精神上的苦痛,更也不懂得日夜沉浸在死亡的阴影中是个什么滋味——是海神岛给她补上了这一课。后来撒沙在奥尔洛萨遇见她的时候,奇兹。卡逊差不多就是个废人了。 du品如果能够那么容易戒掉的话,它就不会是世界上最赚钱的买卖之一了,在霍普金斯的认知里,奇兹。卡逊想要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最起码还要三年,五年,或者二十年。 现在她就在他身边,无论*还是精神都活蹦乱跳的像只大兔子。不过海神岛上那个天真可爱的奇兹。卡逊可不会那么若无其事地说出还有笔奖学金可拿的话来。虽然这样才是正确的,哪怕是对那个女孩而言。他们还没喝完红茶,布莱恩就已经将这件事情处理妥当了,他借出了自己的浴室给那个受害的女生,让她洗脸,梳头,化妆,然后把她交给奇兹,请奇兹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间,毕竟女性新生的房间距离都是很近的——霍普金斯帮他做整理和清洁,那个女孩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掀翻了整张矮桌,地毯湿了,茶杯碎了,带着金色纹路的细小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在浴室重新打理的时候,她的狼应该回来了不少,但在毛巾上能够看到眼影和口红的痕迹,地垫,洗手盆和台面上也有着被打翻的散粉和一枚断折的眉笔笔尖。 “奇怪我为什么有这个?”布莱恩用一张报纸端着茶杯的碎片走进浴室,他看到霍普金斯正在研究那盒只剩下了一半的散粉,在镜柜里(悬挂在洗手台上方,带有镜子的,很薄的柜子)里面,还有着一整套最基本的。未开封的化妆用品——不是戏剧化妆用品,而且并不廉价,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奢侈。“我让我姐姐给我准备的,”他说,一边小心地将包裹着碎片的报纸捏成团。“我也是在担任宿舍管理员后才知道有些女孩不化妆是绝对不会在走廊或是任何公开场合走来走去的。” “他们为什么不设一个女性的管理员?” “因为女性管理员会被骚扰,”布莱恩一如平常地说:“有些男生不愿意在女性面前显得自己无用和愚蠢,而且他们往往会表现的很蛮横,尤其是在有朋友和室友看着的时候。”他将报纸团塞进黑色的垃圾袋,又在垃圾袋上贴了一块醒目的黄色标示贴,用又粗又黑的油性笔在上面写“有锐利碎片,小心!”;外套。毛巾,地毯,地垫都需要洗,他把这些都收掇起来,扔进洗衣篮:“乖乖服从于一个女性的男生是会被嘲笑的,而男性管理员在这方面略微好一点。”他看向镜子。发现霍普金斯正在看他,浴室里的照明使用的是d65光源,这种照明能够在室内与阴雨天提供最近似于阳光的照明。 霍普金斯的虹膜颜色非常罕见——在光线不足的地方,是钴蓝色的,在光线充足以及阳光下。呈现出的是薰衣草色。 “但男性管理员也要小心谨慎,对不对?” “当然,”布莱恩说:“你没注意到正有两个摄像头对着你吗——抱歉,我是开玩笑的,我还没那么大方——不过外面确实是有监控设备的,那不是我的客厅,而是我的办公室,我不介意被二十四小时记录,要知道,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找到证人的,之前也有女生控诉男性管理员对她有骚扰行为。” “真的?” “假的,”布莱恩毫不迟疑地回答:“那家伙是个同性恋,他对女性完全不感兴趣,而且后来他们也证明了那女孩是在说谎,后来她承认只是想要报复,因为那个管理员收缴了她的啤酒。” “那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她被开除了。” “那么说今天这女孩的选择还是非常正确的。” 布莱恩停顿了一下“别这样,”他温和地说:“她是因为酗酒和不遵守学校的规定而被开除的,曼彻斯特一向很注重这个——你也是曼彻斯特的一员,霍普金斯先生,别让外面的误解影响到你,你应该以它为傲。” “我可以确定的是,我的言语出自于我的本心。”撒沙说“不,并没有轻视和厌恶的意思,就事论事而已,”他说着,微微一笑:“就像您说的,我也属于曼彻斯特。” “需要帮忙吗?”另一个声音说。 别西卜。比桑地,他的资料也在布莱恩。杜邦那本不为人知的黑色文件夹里,他的成绩很不错,但令曼彻斯特的面试官为之心动的是他所在高中球队的成绩,他很高大,但不像人们所以为的橄榄球运动员那样浑身长满了大块肌肉,虽然他的肩膀和胸脯确实极其厚实——卡其色的礼服很合身,但在包裹着那个充满了力量的身体时反而显得野性十足,他在外套里穿了紧身背心,敞开的浅香槟色衬衫领口里是苔藓绿色与深褐色的条纹丝绸领巾。 都是海神岛人喜欢的颜色,布莱恩。杜邦一下子想到了他的身份以及霍普金斯的身份。 姓比桑地和姓霍普金斯是不会想要成为一个正义的卫道士的,这让布莱恩。杜邦安心多了“不,”他说:“房间都打扫完了,要洗的东西并不多。舞会结束了吗?” “他们正在接龙,”别西卜说:“有些人已经回房间了。” “你们如果感觉累了,也可以早点回房间,”布莱恩托了托洗衣篓,东西不多,却有点重:“想再去跳一会也可以,但明天你们有选试听课吗?” “早上没有,”撒沙。霍普金斯:“不过我们决定回去了。” “那么,”布莱恩。杜邦说:“晚安。”他注意到别西卜。比桑地并未对撒沙。霍普金斯擅自给他做出决定而表示不满。 “发生什么事儿啦?”别西卜问。 “一个小意外,”撒沙说,顺手脱掉自己的外套,搭在椅子背上,今晚的事情用不了他多少力气,可真是让人不愉快:“过于热烈的气氛与过多的酒精,一个高年级生和一个新生,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别西卜不但脱掉了自己的外套,连背心和衬衫都脱掉了,*着上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可真是份大礼——这儿还有没烂光的地方吗?” “对于那个女生来说,或许是的,”撒沙说:“不过卡逊说,她会获得补偿的,奖学金,以及其他。” “那个卡逊?” “奇兹。卡逊。”撒沙安祥地说:“你应该还记得她的父亲。” 那个脑袋被他打掉了半个的男人“她也申请到了曼彻斯特?” “这不奇怪,”撒沙说:“她是卡逊。而且我看到的她很健康,找不到一丝半点深度成瘾者的症状。” “唔,需要去查一下吗?” “查一下。” *** 奇兹。卡逊将那个可怜的女孩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她给那女孩拿了点镇静剂,分量很小,女孩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奇兹给她盖上毯子,就走出了房间,一直走出宿舍,当带着凉意的晚风吹过来的时候,她才感觉舒服多了——红茶里白兰地带来的热量正在她的身体里翻滚着,或者不是,她的身体之所以如此兴奋晚安是因为终于又见到了撒沙。霍普金斯,还和他说了话。 这只是个开始,她告诫自己,别太冲动了,霍普金斯并不容易接近,他很危险。 但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分享这个小小的成功,她拨打了心理医生的电话,这个心理医生不是她妈妈给她找的那个,她不信任那个老巫师,他是奇兹。卡逊的私人医生介绍给奇兹的,是个俊雅的中年人,和撒沙一样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能力——他赞同私人医生的想法,想要戒除药物对身体的影响,个人的意志是很重要的,而个人的意志又总是需要一个坚强有力的支托——奇兹的母亲是个荡妇,而她的父亲就算约翰。卡逊还好好的活着,他也不是个负责任的好爸爸,这点奇兹很清楚,她的叔叔?别开玩笑了,她的外公,是的,她爱他外公,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是很难成为一个可信任的依靠的。 他们最终选择的是撒沙。霍普金斯。 (待续) ps: 被领导拖去出差 第三百零七章曼彻斯特八 “你喜欢他?” “我爱他。” 奇兹。卡逊是这样说的。 *** 艾弗里。法莫在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后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到了两年级,学生们的寝室就宽敞的多了,只是大部分学生还是得两人一个房间,他对此不是很满意,他相信自己的室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们的处境也只比一年级的新生好一点儿,只有三年级生,以及四年级生才有挑剔的权利。 他这几天的状态很差,教练以为他是因为自己仍然是个跑锋替补而感到忐忑不安,教练安慰了这个在他眼里颇有前途的队员,并许诺第三年他就能作为正式球员上场。他不知道艾弗里真正为之烦躁的是他在曼彻斯特的调查始终没有一点进展——他想象中能够轻易得到狮子会成员名单的理想情况并未出现,虽然很多高年级生都夸耀自己曾被招揽过——然而最后他们不得不在艾弗里的追根究底下承认自己是在说谎。 曾有人说,狮子会会将所有的二年级生聚集在广场上,然后拍打他们看中的人的肩膀,大声命令:“跟我来!”——愿意成为狮子会会员的人就会欣欣然跟着招揽者扬长而去,但事实上,这纯属无稽之谈——狮子会的招揽自成立起就是隐秘的,他们用各种不为人所知的方式作出邀请,而被招揽的人也从不会大声嚷嚷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曾是狮子会中的一员——他们并不想引起外界的注意。当艾弗里。法莫在一个被许多学生认为可能是狮子会一个隐秘聚会点的小楼附近徘徊得太久时,教练警告了他,如果他再这么无休止地“好奇”下去,他有可能会被赶出橄榄球队,赶出曼彻斯特。 想要获得狮子会会员的花名册倒是有个众所皆知的方式。那就是成为他们的会员,每个会员在毕业的时候都能获得以往每一届会员的花名册。 艾弗里衡量过自己,他是否能获得狮子会的邀请呢?答案是否。狮子会的会员通常都会有个历史悠久或极其荣耀的姓氏,他们大多都是有背景的。法莫只是个农夫,而艾弗里只是一千多名二年级生中最平凡的一个,如果不是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在背后支持着艾弗里。法莫,他们早就被毁了——艾弗里也曾经想过是否能够抓住那只手——那些人一定知道是谁杀了费罗拉,但他才试探了那么一下下,他的父亲就被控参与商业欺诈,天知道这个老实传统的男人就连信用卡都很少用! 艾弗里立刻停下了所有的行动,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只出现在四个地方,宿舍,餐厅,教室和橄榄球场。 他的父亲获得了释放,但他很快破产了,幸好剩下的钱还足够他们在毗邻曼彻斯特的小城市里租借上一套公寓,现在艾弗里的父亲在一家公司里做职员,薪水可以说是意外的优厚。 在又一次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艾弗里简直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如果他们只是要他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学生。那又何必把他送进曼彻斯特呢,他们完全可以把他扔到任何一个大学里,或是直接让他去做一个铲车司机。小偷,瘾君子! “当然,我们不养无用之徒——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能在未获允许的情况下伸长了鼻子到处嗅,那很令人厌烦,请谨记,这不是你的工作——我们之所以让你进入曼彻斯特,第一:是看住这个人。” 那个人把一张照片伸到艾弗里的面前,艾弗里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他有什么需要看住的?” “关心他,爱护他。”那个人说:“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不能的话,关注别西卜。比桑地。他们之间有着如同兄弟般亲密的关系。” “比桑地,他也会进入橄榄球队是吗?” “他表现出色。”那个人说:“他比你的价值大多了,至少我们不必为了把他留在橄榄球队而付出多余的代价。” 像这样直白赤//裸的羞辱放在另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孩身上肯定会引起一场不愉快的风暴或是冰冻,但艾弗里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但这是不对的,”他顽强地反驳道:“你们应该知道,我申请曼彻斯特并不是想要在这儿上学——我想要知道的是那个混球的名字!” “知道之后呢?”那人说:“你想怎么样?杀了他吗?” “不知道,”艾弗里说:“但我是不会就这么让他逍遥自在地度过下半生的。” “如果你能在这几年里好好地完成你的工作,我们会给你一些文件的。”那个人说:“我们还能给你一个律师呢。” “给我名字。”艾弗里坚持道:“那个人已经四年级了,假如他不想继续在曼彻斯特深造的话,他会在明年离开这里。”一旦离开,艾弗里是很难凭借着一人之力找到他的,而且他并不信任那些人,他连所谓的文件也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真的会给他吗,在他已经派不上太大用场的前提下?他不懂政治,但也知道政治家们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敌人和朋友,只有魔鬼才知道几年,甚至于一年后会是个什么状况——他亟需一切他现在就能得到的东西。 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就如同来时那样安静地离开了。 艾弗里回到宿舍,他的电脑里有个文件夹,里面是新生撒沙。霍普金斯的资料,艾弗里在开学典礼上看到他时就有所预感了。 *** 那个人把艾弗里的要求带了回去。 “我们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一个人说:“一个小孩子。” “如果卡珊德拉的预言是正确的,”另一个人说:“他简直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已经够美好,或者够糟糕了,”第三个人说:“而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大的势力,我们,还有和我们一样的人,可以过的很好,我们不需要改变。” “如果你真的这样以为,”第二个发言者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的总统先生可不这么认为——他讨厌异能者,并一直想把异能者与罪犯相提并论。” “一个根基不牢的总统,”第三个人说:“他顶多执政八年。” “这是他的第三年,可他已经把‘机构’的上层折磨的够呛了。”第二个人说。 “我们不是‘机构’。” “我们当然不是‘机构’,在总统先生的备忘录里,我们是个非法组织,危险,充满不可预测性,”第四个人说:“只要找到机会,他不会介意将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抹去‘萨麦尔’。” (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曼彻斯特九 房间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他身边没有异能者?我是说,亲属,朋友,下属,有哪怕一个他比较看重的人是异能者吗?” “没有。”一个人回答道:“异能者并不多。” “我们可以制造异能者,”另一个人说:“就像凯米拉。” “总统先生的父母,岳父母都还健在,他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妻子,还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一条狗,一只猫。” “西大陆传统家庭的标准配置。”一个充满讥讽的声音说道。 “我们选谁?” “对于现任总统第一家庭的保护,仅限于他的配偶及其子女,其他直系亲属无论父母还是兄弟,都不在保护名单之列——那么弟弟,还是妹妹?假如那些宣传资料上说的是真的,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颇为深厚的。” “你也知道那是宣传资料,不,事实上,我们的总统先生与他的兄弟姐妹势同水火,因为他的弟弟是个同性恋者,而妹妹之一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之二爱好拍摄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有时还亲身上阵,在竞选总统的时候,他们给他拉了不少后腿,杜邦家族差点就放弃他了——如果不是他及时以一个“宽容”“公平”“爱护家庭”的形象捞回了不少形象分的话。” “他的父母呢?” “不行。他们太老了,根本抵受不住变异时引起的痛苦与疾病。” “孩子?” “我们或许可以成功地绑架他的儿子或是女儿,问题是这会掀起轩然大波。” “暂时不用那种方法呢——先试试蜱虫。” “蜱虫依然是个秘密。” “快不是了,‘机构’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也在寻找那些被蜱虫叮咬过后症状严重。并且会出现各式各样奇特反应的小家伙们。” “我还以为这个秘密能保持的久点,我们搜集到了多少?” “一百五十名。”回应者说。 “并不多。” “我们很小心地在做这件事,”那个人解释说:“我们不能让蜱虫席卷一整个小镇或是城市,就像一九五零年的那次——但在两万人到四万人里,有十来个孩子或成人被蜱虫叮咬并引发了病症是不会引起任何注意的。毕竟到处都有草丛,树木与沼泽地——而那些没有异能可供引发的普通人只会起个小红疙瘩,略微发点热。” “那么你们准备让我们的总统先生也被小小地叮咬一口吗?” “引发者的年龄多半都是青少年,他太老了,未必能成功——但他有孩子。” “他最喜欢哪一个?” “我们可没办法控制蜱虫去叮咬谁。”那个人继续说道:“但我们都知道,总统很喜欢在每年的八月份带着家人一起去他的农场度假。” “那就定了。从明年四月份开始,到八月,以这个范围,不固定时间与地点地播撒我们八只脚的小朋友。” “我们也有可能一无所获。” “一年时间而已,我们可以等待。如果没有反应。我们可以采取最先讨论的方式——总之,总统先生是需要获得一个提醒的。” “‘机构’呢?” “他们还没蠢到多嘴饶舌将自己也搭进去的地步,在总统先生的认知里,‘机构’并不比‘萨麦尔’高贵多少。” “好吧,看来这件事情已经没什么值得多加讨论的了,回到先前的议题——艾弗里。法莫的要求。” “当然不行,这样他会把剩下的时间全都用在傻头傻脑地给那人找麻烦上面,我们所费的心思。钱和人情全都成了泡沫。” “那是个狡猾的小子,他觉察到我们把他送进曼彻斯特就是为了霍普金斯,他正拿这点来要挟我们。” “他不知道我们也能让他顷刻间屁股开花吗?曼彻斯特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位置是最近的——我们固然可以把他送进监狱。但要找到替代的人就有点困难,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是一年,而且一个进了监狱的人很难在清清白白地站上法庭的原告席了,那个人会不高兴的。” “他想把这张牌捏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呢——总统已经干了三年活儿了。” “那么说还有一年,那么给他?” “一年之后再给他。那时候我们会有个比他更能接近撒沙。霍普金斯的人。这一年里让他记得认真工作。” 曼彻斯特里的撒沙。霍普金斯并不知道自己被他人密切地关注着,他正对着一群关在笼子里的人皱眉头。 这些人占据了新生宿舍楼通往外界的主要通道。那些笼子栏杆是有可组接的空心铝合金材料做成的,每个人手上提上一包就能拼装起一个有着六英尺高。三英尺宽度与深度的笼子,脱下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边的长椅上,笼子里面的人一丝不挂,他们的身体上用红色的油性笔画满了恶魔般的胎儿。 “他们在抗议什么?”别西卜问。 撒沙低头看着发到他手上的资料:“抗议实验室对实验动物的不人道行为。” “实验室?” “医学院的,”撒沙说,他抬头注视着不远处的一所灰色建筑,相对于曼彻斯特其他地方的建筑,它显得格外孤独,冷僻,它的墙壁上没有爬山虎,周边没有树木与草坪,就连人都很少。 但它是西大陆最富盛名的综合生物研究实验所,第一只被克隆成功的骡子就来自于这个已经商业化的实验所,如今,实验所的师生们每周制造出多达六百个克隆胚胎,用于遗传学研究。 (待续) ps:我我我我的手机被偷掉了!里面还有身份证彩色复印件的电子档!!!还有半巫妖导师的梗概与大纲,还有很多梗子!!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想起来!!!还给我啊还给我还给我!!!诅咒小偷今后出手就被抓一万遍啊一万遍! 第三百零九章曼彻斯特十 撒沙和别西卜肩并肩地沿着蜿蜒于建筑与树木之间的小径行走,那张宣传资料被折叠起来,塞进了别西卜的裤子口袋,这意味着它的未来必将是垃圾桶——人类都不在比桑地与霍普金斯的关爱范畴之内,遑论动物呢?他们都不是素食者——金黄色、深绿色、橙红、酱红与玫瑰棕色的树叶在他们脚下簌簌作响,更多的色彩则浮动在天空与大地之间,下午的风违反了自然节气般的温暖宜人。 这样的天气就该有个好胃口。 “我们可以试试这个中国餐馆。”别西卜说,他在地图上找到了那个餐厅的位置,走过去大概需要三十分钟“有人推荐过他们的烤乳猪,我们可以点一整只猪。” “没问题,”撒沙说:“我们可以要一个雅室。” 他们今天所要拜访的是一家在西大陆极为少见的纯粹的中国餐馆,它的菜谱里既没有奇形怪状的油炸馄饨(它们被称之为蟹角,里面包着奶酪和人造蟹柳),也没有油腻腻的春卷和烂乎乎的捞面,更没有淡而无味得靠甜酸酱料来辅佐的芙蓉蛋(按理说,它应该是鸡蛋和蔬菜碎末做的,但很多厨师都会往里面加肉糜),西兰花炒牛肉,宋将军的鸡(酸甜鸡块),腰果炒瞎肉——它所提供的菜肴让霍普金斯想起了凯米拉的父亲曾招待过他们的那一餐——只是没有那么诡异与奢侈。 他们先喝了一小盅银耳红枣汤,汤里只有几片银耳与一粒红枣;然后才是开胃的清汤,不是滥竽充数的云吞汤、酸辣汤、蛋花汤,而是鸡的皮和另外一种别西卜不认识的材料。 “这是什么?”别西卜悄悄地问。 “竹荪。”撒沙说:“一种寄生在枯竹根部的菌类。” “看起来不像是可以吃的东西。”别西卜仔细斟酌道:“但汤很鲜美。” 接着他就把这看起来像海绵吃起来也有点像海绵的东西放到了一边(思维上的,实质上的东西已经被他吞下了肚子),开始迎接造型与味道同样奇特的风味小碟,他吃了猪的耳朵,鸭子的舌头。牛的胃部和鸡的爪子;再来是炒的异常鲜嫩,配有一小碗红醋的大虾仁;炖鸡,一整只的烤鸭和酱、甜葱、蒸饼;一罐子的羊肉萝卜;一整条有他手臂那么长的鱼;等等等等还有他向往已久的烤乳猪。 “他们居然还保留了它的头和尾巴。”别西卜感慨地说。 “这儿有多少磅?” “十五磅。”撒沙说。 “还有什么吗?” “还有甜饼,炒饭,汤面和水果。”撒沙看着手上的菜单。 为他们送上甜饼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在看见撒沙时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微妙。 “你们认识?”别西卜问。 “一面之缘。”撒沙说,简单地略过见面的时间,地点与原因——她就是那天舞会后差点被高年级生强暴的女孩,设身处地地想想,这件事情并不值得广为流传。它并不光彩,受害者固然没有过错,但她肯定想要尽快地把它忘个一干二净:“她和我们同一个年级。” 甜饼经过发酵,里面是空的,涂着一层薄薄的糖浆,上面洒满了白色与黑色的芝麻,有着盘子那么大。 “哦,我知道她是谁了。”别西卜说:“你英雄救美的对象。” “第一个冲上去的可不是我。”这件事情撒沙没和别西卜说过。但别西卜显然有着自己的情报渠道。 “和我约过的女孩有提起过——她还让我代为邀请你,想要在一打姑娘女孩的围绕下通宵跳舞吗?男孩?” “我不喜欢跳舞。”撒沙冷淡地说。自打离开了海神岛,别西卜。比桑地身体中的另一种旺盛如火的*就如同他的食欲那样赤/裸luo地暴露了出来——他喜欢女孩。和她们跳舞,说些甜话儿,给她们买礼物,在西大陆和一个女孩儿干些亲密舒服的事儿他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她的父亲和兄长手持猎枪堵在床上,只需要记得做好保险措施,就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他在格兰德的时候几乎两三天就会在深夜里偷偷离开房间几个小时。没有固定对象,感谢切加勒。比桑地吧。异能者的身体对于各种疾病都有着异常强韧的抗力。 别西卜希望将来能和自己的好友成为连襟,但他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在这方面毫无道德感。他甚至还曾经唆使撒沙试试那位玛西亚小姐。 “她能把道格拉斯迷得神魂颠倒,”只有十五岁的男孩一本正经地说:“表明她必定有着过人之处,既然外表看不到,那么,我们只能去寻找内在了。” 撒沙确认自己是会冲动的,但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还一直保持着零记录,究其原因还是别西卜。比桑地——准确点说,他就是被这个混球弄倒了胃口。 “别告诉我你真的打算和莉拉过一辈子。” “怎么可能。”撒沙给自己盛了一碟子炒饭“你不是想让我娶一个海神岛的姑娘吗?” “没错儿,最好是我妻子的妹妹或姐姐,”别西卜说:“但这几年呢?你清心寡欲的就像是个五世纪的苦修士。” “也许是因为太忙的关系,”撒沙说:“毕竟格兰德的四年里我不仅要忙着做自己的功课,还要时刻看着另一个人。” 被时刻看着的另一个人毫无羞惭之色的将剩下的炒饭端到了自己面前:“我只担心某一天,你会走到我面前,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你爱上了一个人,并准备将你的后五十年全部贡献给她以及你和她的孩子。” “你应该适时远离女孩们了,”撒沙不无嫌弃地说:“你已经被影响的足够深了。” “我们有点这道甜点吗?”别西卜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果冻?” “燕窝菊花凉糕。”撒沙拿起竖在盘子里的小标签。 西大陆的餐馆招待常会“秘密”地赠送常客一点额外的小礼物,以此博得客人的好感及小费,餐馆的主人对此则抱持着宽容的态度,因为这样做既能让客人们惊喜与满意,又能让只能拿到最低基本工资的招待在无需雇主多多支出的前提下更好地工作,但他们通常能送出的也只有小碟的水果或是饼干,像这样昂贵的点心,也许可以打折,但绝对不会免费。 他翻过标签,果然在后面找到了手写的“谢谢!这是礼物!”女孩的字写的并不好看,还有点歪斜。 *** 别西卜与撒沙离开的时候就连厨师和老板都出来送别了,毕竟不是每天都会出现两人享用一整桌席面的事儿的——老板还特意赠送了两瓶山楂陈皮水。 回去的路上已经没有示威的人群了。笼子被拆除,垃圾也收掉了,只有灰色的石砖上残留着模糊的红色印迹表明他们曾经来过,撒沙记得他们经过的时候,画好胎儿的几个人是躺着的,他们身上的油性笔干的不够快,把零零散散的小手小脚小脑袋留在了地上,别西卜在那儿低头看了一会。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读医学院?”他问:“三年,还是四年?”撒沙在格兰德就已经拿到了能拿到的所有大学学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两年半到三年里从综合学院毕业,然后去曼彻斯特的医学院深造。 “四年,”撒沙说:“提前一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有听说过一个不太好的传闻。” “说说看?” “曼彻斯特医学院的新生会被‘邀请’加入一些保密性强的实验——譬如说克隆实验,他们不仅仅克隆老鼠,兔子,羊也有人。” (待续) ps:这是昨天的哈——有点修改,所以晚了,今天晚上还有一章的。 第三百一十章曼彻斯特11两章合一 “他们克隆人。”撒沙。霍普金斯平静地说。他当然知道,曼彻斯特医学院将是他未来要待上整整四年甚至更多年的地方:“这不是个秘密,只是不公开。” “他们亵渎了上帝。”有着一个恶魔名字的男孩说。 “犯罪是人类的根本,”他最好的朋友和兄弟说:“人类的始祖从智慧的树上盗窃了果子——他们的后代从罪行中诞生。” 道路两侧的路灯闪烁了两下,打开了,温柔的淡黄色灯光就像是微风那样拂过他们的脸的身体。 一个蹲伏在草丛里的身体笨拙地挪了挪,引起了别西卜的注意。“瞧着有点眼熟。”他说。 “那是我室友,叫做理查。怀特。”撒沙说。 理查。怀特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看了看他们,他带了眼睛,很大的肉色边框,黑色的腿儿,眼睛被镜片放大:“晚上好,撒沙。”他蹲着说,看看撒沙,又看看别西卜,别西卜的形貌让他有点畏惧,他已经要比普通的成年男性高了,身上的肌肉就算是穿着夹克衫也能看得出来:“您也晚上好,”他结结巴巴地说,一边伸出手抓住路灯的基座。 “需要帮个忙吗?” “不不,谢谢,”他说:“我还有一点就要干完了,如果现在站起来,再蹲下去我的小腿会很痛。” “你在干什么呢?”别西卜问,他向前走了两步,而理查。怀特突然尖叫了一声,吓了他一跳。 “别别别别别”理查艰难地说。因为大声喊出这个单词的时候必须收缩腹部,他却是蹲着的:“小心!”他脸色苍白地,急切地往前挥动一只手——奇怪的是他的脚一动不动:“小心那些蜗牛。” 别西卜低头,在他脚边,两只蜗牛正背着色彩斑斓的壳在石砖的平面上摇晃着它们半透明的触须——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未经发现的新种类。但无论哪种新种类的蜗牛,都不会在身上背上一个花纹如同曼彻斯特校徽的壳的。 “我正在给蜗牛上色。”理查大概就在刚才的几秒钟里用掉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咕咕囔囔说起话来的声音也变得又低又模糊:“这样人们就不会不小心踩到他们了。” 别西卜看看那些有着他四分之一个手掌大的大蜗牛,仔细看才发觉它们身上的花纹居然各不相同,有些是深蓝色底色加金色船锚,有些是三色或四色彩虹。有些是彩色点点,有些是迷彩,有些是大鲨鱼,还有斑马条纹和人脸,在靠着路灯的长椅下面还有几小罐打开的丙烯颜料。理查。怀特手里拿着一支看得出是自己加工的油画笔。 难怪之前他总是能闻到油彩的气味。 “你的室友是环保主义者?”别西卜问。 “现在西大陆上的每个人都是环保主义者。” “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激进的动物保护主义者?” “大概有点,”撒沙说,他想起了那些有着人类眼睛的动物:“但不知道是否激进。” “他的气味难闻极了,”别西卜说:“感觉上已经长满了霉斑,而且干瘪。” “嗯,你对他有偏见。”、 “也许是因为他占了我位置的关系。” “公平点。我可没攻击过你的室友。” “那是因为昆塔确实不坏,但这家伙,我很担心他会在半夜里起来往你们共用的饮水机里添加某种化学助剂。” “一般的化学助剂对我们来说是没有用的。” “海神岛人可从不以为未遂是值得酌情宽免的缘由之一。” “好吧”站在他们的公用客厅里。撒沙无可奈何地抓住了别西卜的肩膀,他知道别西卜。比桑地自打和他分开之后就一直有点紧张,是的,在海神岛和格兰德他们也是一人一个房间的,但现在,或者正如别西卜所说的。另一个人和他分享了自己的朋友——很多男孩确实会和自己同住一室的人成为朋友,因为他们太近了。近到如果成为敌人将会是件痛苦而危险的事情。 “但我们不是朋友,”撒沙说:“我们是兄弟。”他笑了笑。捏了捏别西卜的脖子:“你觉得昆塔或者别的什么人能成为你的兄弟吗?” “等地狱结冰了也不可能。” “非常正确,”霍普金斯说:“你很明白——你的不安是因为我们终于脱离了海神岛——这儿,距离海神岛太远了。”他指的不是距离,而是因为曼彻斯特,这个充斥着未来的权势与财富的地方,比桑地和霍普金斯固然可以伸进一两根手指,但这样会引起很多人的不安,而他们的不安是可以直接倾泻到马索耶和机构头上的。 所以两个爸爸都有志一同地采取了观望与保守的姿态,幸好这两个孩子已经足够大了,别西卜不用说,就算是撒沙。霍普金斯也已经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了——他从不杀人,真的,在黑暗世界里,做到这点简直比杀人如麻更艰难,但没人敢惹他,不仅仅是因为他身后站着比桑地,还因为这个很少亲自动手的金发男孩一旦动手了就会引发出比原先可能的糟糕一百倍的结局——他有着海神岛人的狠辣与海神岛人所没有的慎密耐心(别西卜曾戏谑地称之为“婆妈”),他对什么都感兴趣,尤其擅长“询问”那些心狠手辣的恶棍们——他曾经和一个敌对家族的铁榔头谈过一会儿话,之后这家伙不但把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还哭着见人就叫妈妈。 那时候老安德里亚娜甚至还没能煮好一壶咖啡。 他经手的人有些还活着,但见过他们的人都一致认为他们还是死了的好。 别西卜没说话,撒沙。霍普金斯一向都很犀利——他想起了那个脱下裤子证明自己不是个女孩的小男孩。 他确实有点不舒服,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要摆脱海神岛的束缚。但他当真脱离了它的怀抱时,他又觉得冷的浑身打颤。而就在这个时候,自还是个孩子时起就始终与他形影不离的霍普金斯却和别人住在了一起,取代他的则是一个黑皮肤的陌生人。别西卜虽然不讨厌他,却很难放下与生俱来的警惕心与戒备心。最初的几晚,他都没能好好入睡——再加上学业与学业之外的压力,就连是个异能者的别西卜都感觉有点疲惫不堪了。 撒沙应当有所感觉,所以才会邀请他一起完成那份额外的“作业”饱食是放松心情的最好方式之一。 现在撒沙。霍普金斯索性把它给戳穿了,这对别西卜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这两个月来积累的压力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那样缓慢地流泻了出去,他的父亲仍然在注视着他,而他的兄弟只是隔了两道墙壁,而他的室友,如果他真的知道别西卜。比桑地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么睡不着的就要变成他了。 这真是挺好笑的,无论是昆塔还是他自己。 “但我们还是会有朋友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海神岛来到这儿的原因。”冷静下来的别西卜说。 撒沙点头表示同意:“昆塔不会成为你的兄弟,但他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切加勒。比桑地也有很多朋友,他的成功很多时候都源自于此。” *** 理查。怀特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动物们睁着人类的眼睛盯着他,他用了含有夜光成分的颜料描绘那些色彩缤纷的虹膜,它们在黑暗中显得亮极了,微薄的天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中伸出一条细细的触须。投在他室友的毯子上,他像是睡着了,神色安详。两只手放在毯子外面,姿态端正。 理查没有洗澡,只是用湿了的毛巾简单地擦拭了一下身体——纯属个人习惯,他母亲不给他洗澡,因为放洗澡水是件很麻烦和浪费的事情,为了避免他身上出现异味。她用沾了香水的湿毛巾给他擦身体,就像十五世纪的贵族那样。她这样说着,一边咯咯地笑——她只会在人前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人们表示赞赏的眼神会让她全身轻飘飘,但随着他逐渐长大,这些把戏不怎么起作用了,她就开始往他的饼干上撒亚硝酸盐。 他偷了她的药粉,并把它全部洒进查梨丝。怀特的白兰地咖啡里,对此他没有一星半点的惊慌与愧疚,他还关上了包厢的门,用枕头盖住了查莉丝的头,免得她的呼救被外面的人听到。 在整个过程中,他遵循了那位可敬的医生的教导,把圣母颂的cd片藏在自己的衣服里,他至今还记得那硬邦邦,冷冰冰的金属抵着自己胃部的感觉。 他失去了母亲,成为了一个孤儿,但很快就被人收养了,那个人是医生曾经的病人,他也同样承受了来自于医生的恩惠,所以他很愿意略尽一份心力,理查。怀特有了一个富足安全的生长环境,但前一两年里,摄入的过多的亚硝酸盐影响了他身体与智商的发育,他在学校里是个又弱又小,长相寻常,内向阴郁,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值一提的家伙——幸运的是他还有医生,医生启发了他在绘画上的天赋,这份天赋掩盖了他所有的缺点,让他变得光彩照人,就连曼彻斯特苛刻挑剔的招生官员也未能免于它的蛊惑。 一个崇拜者特意开设了个画廊,画廊里摆满了他的作品。 但这些都不是理查。怀特所关心的,他只想知道医生是否为他骄傲当然,他知道医生有个儿子,但他是不会嫉妒他的,因为他爱医生,医生所爱的东西都是他爱的,他会听从医生的安排,成为撒沙。霍普金斯另一条可信的臂膀的。 而且他是那么美。 理查画植物,画石头,画河流,画动物,画昆虫,但他从来不画人,有嫉妒的人认为他不会画人。只有理查。怀特知道他之所以不画人是因为绝大多数人类在在是太丑陋了,丑陋的根本没办法让他升起握笔的*。 “你好像已经忘记我了。”理查在心里说:“不过没关系,我们还能重新开始的。” 他在浴室里打开了自己的手提电脑,向远在海神岛的霍普金斯医生发了一份简短的邮件。 *** 霍普金斯医生删除了邮件,关闭了自己的手提电脑。 看来一切都还不错。 曼彻斯特不是格兰德。它不可能允许如安东尼。霍普金斯这样的危险人物成为学校中的一员,而且因为战乱的关系,安东尼。霍普金斯是在成年之后才终于取回了自己应该继承于父亲与祖父的财产,他没有在曼彻斯特学习和深造过,所以他也不是能够随时进出曼彻斯特的老校友,他只能设法安排一个可信的人待在撒沙身边。理查。怀特是个好帮手,他的脑子或许有点迟钝,但足够忠诚,而且他的天赋也保证了他能够获得曼彻斯特的录取通知书。 但不能时刻守在儿子身边仍让霍普金斯医生心烦意乱,或许来一杯苦艾会是一个好选择。他找到了酒和杯子,但没有方糖了,他走下楼,去厨房里找。 老安德里亚娜正在收掇与擦拭整套的银餐具,那些刻有纹章的银餐具古老的可以做切加勒。比桑地的曾祖父,据说是一位可敬的红衣主教付出的赎金的一部分,他是来探访总督的,却被比桑地家族热情招待了整整一个月。 “冷还是热?”老安德里亚娜问。冷喝需要汤匙,因为冷水是需要经过放在汤匙上的方糖而渗入苦艾酒的,热喝不需要。直接把方糖点燃扔进苦艾酒里,之后立即倒下冷水。 “给我一把汤匙。”霍普金斯说。 老安德里亚娜递过来一把扁平的汤匙,汤匙尾端刻着名字,它可能是一份洗礼礼物,上面的名字是属于受洗的孩子的。 医生将放着方糖的汤匙搁在苦艾酒杯上,当他正要倾倒冷水的时候。一道迅捷的黑影猛地从上方扑了下来。 汤匙撞击着杯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它从杯子上跳了起来,活像是一条被钩子勾住的剑鱼。 它笔直地刺向了那道黑影。黑影和它在空中撞在了一起,老安德里亚娜与霍普金斯都听到了沉闷的噗声,但不像是被刺穿了——那道黑影通地落在了被老安德里亚娜擦得光可鉴人的不锈钢台面上,汤匙敲着台面,发出更加响亮的碰击声。 “上帝,”老安德里亚娜低喊道:“这是什么?” “一只手。”霍普金斯医生说。 那是一只独立的,孤零零的手,他们很熟悉的手,肥墩墩的,手指却灵活的就像是抹了油,指甲修建成平口,无名指和大拇指都戴着戒指,它应该和手腕连接的地方拖着一条肉色的扁平尾巴,它靠着“尾巴”站立和跳跃,手指耀武扬威地紧抓着汤匙,在台面上转来转去。 它找到了目标,散落在台面上的方糖,汤匙里掉出来的,还有一大盘——那是老安德里亚娜还没放回去的,它丢开汤匙,扑在那堆方糖上面,裂开一道鲜红色的口子,贪婪地吮吸起来。 “哦,看来你们已经找到它了。” 切加勒。比桑地站在厨房门口说,他穿着睡衣,他的腿飞快地融化并伸展出去,在空中形成一道细密的大网,准确地拢住了那只放弃了剩下的一点点方糖正准备再次逃走的右手。 “没关系,”他安慰般地说道:“我想它只是有点饿了。” 那只手疯狂地咬着那张网。 没有血滴下来,那张网又一次融化了,连带着网里的手,它往回缩,就像是电影里的倒带镜头,缩回到睡衣里,切加勒抬起空荡荡的袖管,新的右手从光秃秃的末端重新长了出来,还戴着那两枚戒指。 (待续) ps:啊,写到半途才发现不好截断,所以两章合一了哈。 第三百一十一章曼彻斯特12 “我从不知道蜗牛已经快要灭绝了”别西卜喃喃地说,他抓住一只仍然是青灰色壳子的蜗牛,把它放到理查的面前。 这几天理查都在给蜗牛上色,他还带动了一大批擅长或不擅长绘画的人,曼彻斯特到处都是色彩斑斓的软体生物。 “还不不,不至于,”理查和气地说:“只要下过雨,他们就会成千上万地出出出现在墙壁,树叶和地面上,他们并不稀罕,而且数量众多,但你不能因为他们太过平凡和泛滥就认为这样的生命不值得珍惜——人类也很多,大部分也都是普通人,作为其中的一员,我也会希望有有有人愿意来涂涂我的壳子的。” 别西卜注意到理查在谈到蜗牛的时候用的是人类的他而不是动物的它,希望这不是一个极端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尤其是他的身边和隔壁各有一个非素食主义者的情况下。 “问题是人类没有敌人。”别西卜说,他去捏一只背着大鲨鱼的蜗牛,沾了两指头的油彩:“你认为真的会有外星人来攻打地球吗?“ 理查的嘴咧得很厉害,有那么一瞬间别西卜还以为他会放声大笑:“哦“他说:”人类的敌人——只只只有人类,不会有别的了。”然后他放下了被画成一只五彩球糖的蜗牛,开始收拾用具。 “霍普金斯没和你一起?” “有些课他和我是不一样的,”别西卜挪了挪脚,给理查让出通道,免得他踩上那几只行动缓慢的蜗牛:“你呢?” “我正在上。” “哦。”别西卜明白了:“如果可能。”他遗憾地说:“我也想要上这门课。是艺术进化史?” “不,”理查说:“是如何让自己快乐起来。” “所以你在这儿给蜗牛添衣服?” “警示——中国人有句话说的很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浮屠就是宝塔的意思,据说它能辟除邪恶。招来光明虽然大部分人都认为蜗牛这种小东西不值得与他们本身相提并论,但我想,我所做的事情至少可以堆起一个小土堆。” 他看着别西卜,细小的眼睛闪着光,像是等着他的回答,但一声粗暴的吼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距离他们大约有十来步的地方。一个蓄着络腮胡的高年级男生正愤怒地面对着两个女生,别西卜凝视着他们的脸,发现都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别西卜优良的视力很快捕捉到了他们争吵的缘由——一只花色斑斓的蜗牛被踩碎了,亮晶晶的橙黄色碎片混同着透明的粘液融合在灰色的砖块缝隙里,他们听了一会。案情很简单,络腮胡男生坚持自己是没有看到——他抱着很多书,而且身材高大;而那两个脸上和头发上都黏着油彩的女生坚持他是故意的,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嘲笑过这种无聊的行为。 那两个女生大概是二年级生或是三年级生,当她们注意到别西卜也在看他们的时候,就不再那么气势汹汹了——不是每个女孩都有魄力和勇气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变作一只凶悍狂暴的母狮子的,奇兹例外,别西卜想起之前的首次会面。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既然一方偃旗息鼓,那么另一方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而且他还是个年长的男性。蜗牛的加害者抿着嘴,怒气冲冲地抱着书走开了。 “谢谢。”女生之一说。 “我可没帮到什么忙。”别西卜说。 “您站在那儿就行了。”女生之二说,她尽可能地可控制着自己不要笑的太愚蠢。 别西卜和撒沙的曼彻斯特生涯还只能以季度计算,但他们已经为许多人所熟识,除了橄榄球和游泳,他们还分别是戏剧社与极限运动组的新成员。霍普金斯已经是杜邦的得力助手,几乎每个新生都认识他。而曼彻斯特的橄榄球队向来就是最为引人注意的队伍之一——在他们训练的时候,不少学生会带着书去赛场边鼓励打劲儿——他们很容易地就从新成员里找到了别西卜。比桑地。这个有着橄榄色皮肤的,深色头发和眼睛的男孩,力气大,跑得快,反应敏捷,性情又宽容沉稳——最后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橄榄球队的新成员几乎都是因为有这个一技之长才会被曼彻斯特录取的,他们在中学的时候可以说是橄榄球队里的佼佼者,其中不乏四分卫和全跑锋,个个都是尖子,其中几个无论胸部还是头顶都要比别西卜宽和高上几英寸——就算是在成年人中,他们也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大熊,想当然耳,他们不是那种能和会把大多心思花费在学习上的人——就像我们之前所描述过的,普通人的脑子和身体都是有限的,身体疲惫,脑子也会变得迟钝,何况一个在橄榄球场每天训练四小时以上或更多的人,你让他从哪里抽出时间来看书呢?而且他们的学校也不太会注重他们的学业——曼彻斯特录取他们也不是为了他们之中可能会走出一个生物学家或是历史学家。 他们的成绩只能说差强人意,其中又不乏妄尊自大的蠢货,神经更是和拔了保险栓的雷管那样难以控制,曼彻斯特的教练倒是习以为常,每个新队员都是这样,沉重的训练与不断的打击(源自于老队员和教练)会让他们变得光滑起来的——但也因为如此,在一群阴沉暴躁的新人中,一直保持着平稳状态(无论是体能还是情绪)的别西卜。比桑地更容易被发现和宠爱也是件很正常的事儿。 有人来挑衅过,别西卜一拳头就把他从更衣室的这头砸到了那头,还保证了他除了轻微的挫伤和剧烈的疼痛之外没大碍——就像被霍普金斯教训过的那个强//暴未遂犯,他们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很能掌握住那个“度” 从那天起,别西卜。比桑地就成了新队员们中隐性的头儿,教练乐见其成。 别西卜和撒沙在格兰德就参加过戏剧的演出,别西卜曾经出演过威尼斯黑人将军奥赛罗,而撒沙偏爱麦克白,在曼彻斯特的第二个月,他们参与演出了一出宗教道德剧人人,描述“死神”奉上帝之命召唤“人人”“人人”向他曾经的朋友“美丽”、“友谊”、“爱情”、“荣誉”、“知识”、“财富”、“权利”等等一一求助,但正如现实的生活一般,没有什么能够拖延得出召唤者的脚步,它们最终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了,只剩下“善行”“善行”虽然不能违反上帝的旨意,却能挽救“人人”的灵魂,令它温暖。 人们都以为别西卜和撒沙会分别饰演“权利”和“美丽”或者“荣誉”和“爱情”但最终,别西卜是“爱情”而撒沙是“善行” 道德剧的编剧和导演认为——“善行”是最美的,至于爱情,他们需要的不是坚贞的殉道士般的爱情,而是浪荡子般游戏式的*,不然爱情陪伴人人走到了最后,善行该怎么办呢? 此剧大获成功,另外成功的还有别西卜“善行”固然很美,但容颜端肃,举止优雅,披覆着白色的长袍,金发,犹如天使一般的“善行”却只能让人敬畏地远观,相对比起来,放荡狂热的“爱情”要令人迷恋和向往得多了——有人在脸书上评论该剧时直白地说:“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么我不需要一生,给我一晚上就行了。” 为了这个,别西卜还被他的室友昆塔取了个新外号,叫做“一晚上”有时候撒沙也会拿这个来取笑他。 作为一个比桑地,别西卜当然是不会在乎这个的,海神岛的男人们注重家庭,但从不介意和某个女人短暂地温存一段时间,不过曼彻斯特不是格兰德,他需要更多接触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这话听起来有点歧义,是不是?但这就是他该做的事。 他是“马索耶”渗入上层社会的触角,不是第一支,但他的父亲和海神岛人都希望他能是成功的第一支。 不过,说到女人,别西卜就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他的朋友和兄弟来,在这方面总是走背字儿的撒沙。霍普金斯遇上的都是些什么女人啊——看看,他的姨妈,偏执狂;莉拉,以前是疯狗,现在是多重人格;奇兹,吸毒者,还有他杀了她爸爸,而后霍普金斯也没干什么好事——特别是对那个小女孩儿来说。 几分钟后,他看见了撒沙,也看见了奇兹。 他们肩并肩地走着,神情从容,态度和煦,看上去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你觉得他们是在在在在一起了吗?” 别西卜看了理查一眼,这家伙似乎一紧张就会口吃:“不会的。” “他们最近一直” “不会的。”别西卜肯定地说。 撒沙。霍普金斯将来会和一个海神岛家族的女人结婚,他妻子的姐姐,或者妹妹——就算没有,他也不会选择奇兹。卡逊,不为别的,就为了别西卜比桑地。杀了她的父亲约翰。卡逊,他就不会和一个可能会成为别西卜仇人的女人在一起。 (待续) 接下来的四天每天都会双更,补回之前的抱歉,前几天被压了好几项工作,想要上来请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 第三百一十二章萨麦尔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女孩们送给别西卜一个胸章,很精美,圆形,有机玻璃盖,大概只有一元硬币大小的徽章面描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黑色小蛇,背景是无数细腻秀美的绿色线条,看上去有点像是长条型的叶片。 别西卜把它握在手里,在走进宿舍公共过道的那一瞬间,他极其自然而顺手地将徽章放在了楼梯角落里摆着的不可回收废物箱。 “你不要它吗?”理查问。 “我已经领过她们的谢意了。”别西卜和撒沙都不会轻易将别人给的东西带在身边:“它已经是我的了,那么怎么处理也应该随我。”他注意到理查似乎有话要说:“这玩意儿有什么要紧的地方吗?” “没什么要紧的,”理查说:“只是在这这之前看到过。” “它很有名吗?” “不,不是很有名”理查说:“有人曾替这个组织向我发出邀请。” “组织?” “保护自然和动物。” “毫无疑问,”别西卜讽刺道:“梵蒂冈的神父们应该提起警惕了,这个单词就快要取代万福我主了。” 理查羞怯地笑了笑,他笑的时候依然是沉闷而忧郁的“还没到那程度——不过我们应该体谅,怎么说呢——当他们宣称自己是个环保主义者的时候,往往能获得不少好处——最起码的,别人,会觉得他们,充满爱心,和善可亲,不管是学业。还是工作,都能得到”他耸耸肩:“额外加分。” “你是环保主义者吗?” “我喜欢动物,”理查说:“但是,我也吃肉。”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愉快神色,具体点说。就像是有人往别西卜嘴里塞了一块过期的肥油:“我不是素食者。” 别西卜真想就这么让他滚蛋——曼彻斯特的新生宿舍有着相当宽阔的楼梯,可容一打人同时上下,他幻想着霍普金斯的室友翻着跟头滚下去,在阶梯上拧断了自己的脖子,嘴巴张开,两眼无神盯着天花板的样子。但他只是比出了一个手势:“那么那个徽章——它所代表的组织你了解吗?” “我知道的不多,”理查说:“他们似乎有一点点激进,我想。” “激进到什么程度?” “嗯,炸翻一两艘捕鲸船之类的。”撒沙说,一边将便携式电脑屏幕翻过去给别西卜看。他能得到的资料要比理查给出的多上几百倍:“有人说他们和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地球动物解放阵线’有关系,更直接点说,他们脱胎于‘地球动物解放阵线’,其中有两个骨干成员获假释不过五年。” “因为那起绑架和谋杀案,”别西卜说:“我在海神岛也有所耳闻,他们是群不讲规矩的疯子。” “他们有成员死在监狱里,”撒沙说:“将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女孩脱光了活生生地撕碎了喂鳗鱼——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他应该很清楚自己将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 “但还有两个” “因为那时候他们受了伤,所以没能参与到反抗行动中。而且他们家有钱,能请个好律师来证明他们也只是两个无辜的被蒙骗者。”撒沙将电脑转回来:“而且,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好好地。安全地,舒舒服服地呆在自己的家里,享受着家人的关怀与照顾呢。” “电脑上有说这个吗?”别西卜弯下腰,仔细地搜寻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字母。“我没看到。” “没有,这不是寻常网络上可以查到的资料,”撒沙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是因为我就是当事人。” “你是那群孩子中的一个?”别西卜飞快地做出了个简单的反推算。 “是的,”小霍普金斯说:“我比任何人知道的都要多。包括凯米拉就是希雷诺斯。索米特雷。” “我知道这个名字,”别西卜说:“他们说他早就死了。罪犯借用了他的名字,或许还就他的样子整了容——凯米拉也是个异能者。” 而后他罕见地在小霍普金斯的脸上看到了迷惑的神色:“我不知道,”他坦白地说:“凯米拉能够变幻成希雷诺斯。索米特雷,这种改变并不仅限于表皮和肌肉,血液,骨髓,器官、神经都会发生变化,也就是说,如果凯米拉在变成希雷诺斯时和一个女人上床,那个女人是有可能怀孕的——这是一份不错的能力,但我还看到——凯米拉的能力并不是从小就有的,这个能力是别人赠送给她的,她在家人和朋友都不得而知的情况下动了一个秘密的小手术,是这份手术让她能够变成她深爱的情人。” “嘿!”别西卜喊道:“你居然没和我说过?!”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撒沙说:“你爸爸没告诉你吗?”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们上岛之前。”撒沙笑吟吟地打量着满脸不高兴的朋友:“你从不提这件事情,我还以为你是个圣母般的老好人呢嗯,为了避免伤害到我那颗柔弱的小心脏。” “你的心脏上生满了钢铁的利齿獠牙。”别西卜没好声气地说:“里面则满满装填着硫酸和水银。” “我道歉,”撒沙说:“不过我是真不知道你不知道。” “一杯马丁尼,我就原谅你,”别西卜威胁道:“我知道你藏了酒。” 确实有。 他们分享了一瓶5盎司装的金酒和一汤勺苦艾酒。 小霍普金斯藏酒的地方也谢有他能找到,或者说拿到,因为它被藏在一只乌鸦的鸟巢里,小霍普金斯用花生和奶酪贿赂这只聪明的鸟儿,平时那瓶酒就藏在一只杜鹃儿的废弃巢穴里,需要的时候吹声固定节奏的口哨它就会叼着酒瓶子飞下来。 除非狗能爬树,否则临时抽检的人永远都别指望能找到这瓶酒。 “这枚徽章有问题?”撒沙知道别西卜很少会去做无意义的事,他有太多事情要去做了。 “我在曼彻斯特看到了它。”别西卜说。 但没说全,他从两个女孩手里得到了一枚,还在另外一个女孩身上看到过——那个女孩是奇兹。卡逊。 (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萨麦尔二 313 小霍普金斯和小比桑地肩膀靠着肩膀地坐在黑皮梧桐的粗壮枝桠上,乌鸦落在霍普金斯的肩膀上,从他抱着的袋子里啄取他们配酒用的奶酪块和什锦坚果。 黑皮梧桐,也有人叫它红花梧桐,它最高能长到五十五英尺,他们宿舍外面的梧桐都在四十英尺以上,路灯的光芒根本无法影响到这里,只要两人上下时稍加注意,隐蔽些,是不会有人发觉有人正在他们的头顶公然违反法律的。 撒沙和别西卜甚至能够看到远处的湖,它在黑暗的树木与草坪的衬托下就像是一枚反射着月光的小银币,伸手就能捡起来。 “喔噢,看,我们的管理员似乎有客人来了。”别西卜说。“看样子他能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了。” “那是他妹妹。”撒沙说:“布莱恩。杜邦的资料我在一个星期前就发给你了。” “哦,当然,是的”别西卜说:“再来点酒吗?” *** 布兰切。杜邦是布莱恩。杜邦的妹妹,她是三年级生,新生女宿舍的管理员,她和自己的哥哥每隔三天就会共进晚餐,即时为了了解彼此的情况,也为解决一下对方的问题。 她有着和她哥哥一样颜色的头发和眼睛,有着一个让人惊叹的胸部和结实滚圆的臀部,腿很长,腰部充满了力量。 今晚的饭后甜点是萨芭雍,也许有人不太了解这道制作不算非常复杂,却对用料和火候的掌握要求颇高的点心——鸡蛋混合奶油,酒。浇在新鲜水果上,放进烤箱里略微烤上一会,最后撒上磨碎的柠檬皮——从造型上说,它简直漂亮的不可思议,堆积如山的红色樱桃。几颗做点缀用的蓝莓,上面浇着火山熔浆形状的乳黄色蛋糊,少许深褐色的粉末,最上端装饰着了绿色的香蜂草叶子。 最好的食用时间是在它刚从烤箱拿出来的那几分钟,现在它已经完全地冷却了,但那浓郁的焦糖香味仍让布兰切呻吟了一声。 “哦。不该死,现在是晚上九点半,”她抱怨道:“你知道我正在减肥。” “吃的时候就不要考虑那么多了。”她哥哥事不关己地说道,他永远都不会想到一个女孩为了减下肚皮上的一磅肉需要付出多少惨重的代价。 “很大的一盘。”布兰切说,她摇着头。同时迫不及待地拿起了自己的汤匙“加的是金酒,”她用那条尝惯美食的小舌头仔细品味着:“你从哪儿弄到的?这是新鲜的黑鞑靼樱桃——那些顽固的家伙对温室一向嗤之以鼻。” “我也不知道。”布莱恩诚实地回答。 “至少——哪个餐馆?” “不是餐馆,”布莱恩说:“是一个新生,他父亲给他寄来了樱桃,然后他做了点心送给我。” “一份贿赂?” “一份礼物,”布莱恩责怪地投去一眼:“而我正在和你分享它——我确实有给他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但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很久?相对于什么而言?曼彻斯特的开学日距离今天还不到两个季度。”他妹妹舀起一勺樱桃,带着细密润滑的奶油,樱桃的数量已经令得勺子上的那一座小丘陵显得有点摇摇欲坠。相对于布兰切的嘴巴来说也有点太多了,但她既没让勺子在盘子地步刮出哪怕是极其细微的一丝声响,也没让自己的嘴唇沾满了贪吃的证据。这是属于杜邦家族的天赋,他们总能在获得最大好处的时候还能表现的若无其事:“什么工作?” “地图。” 布兰切把勺子从嘴里抽出来“他干得怎么样?” “是个仔细的好孩子。” “你们的考察目标?” “一百人中的一个。” “但你挺看重他的。” “只是有点。”布莱恩说:“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谢谢,”布兰切说:“为了这个你也应该选他。” “别开玩笑。”布莱恩温和但严肃地说道:“他们会不高兴的。” “沙文主义者和纳粹,你们在聚会的时候行不行法西斯礼?或者亲吻年长者的哔——?(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东西)” “吃你的吧。布兰切。” *** “不管怎么说,这可真令人羡慕。我的身边全都是姑娘,可一个个全是厨房杀手。” “包括你吗?”布莱恩大声说,他在厨房里洗着不下两打的碗碟:“从我的沙发上站起来,既然你正在减肥,又在五分钟前吃下了大半盘的奶油点心,樱桃很甜,是吗?” 然后他听到他妹妹咕哝着穿过整个房间的声音——她故意将脚步声放的很重。 “我得回去了,”布兰切从厨房门口探出头:“帮我谢谢那个男孩,告诉他我愿意和他约会,具体情况视他的下一份礼物而定。” “你确定要我告诉他你一次吃了近一磅的樱桃和奶油?” “如果还有一磅樱桃和奶油。”布兰切说,她踮着脚尖走进来,吻了吻她哥哥的脸“晚安。” “晚安。”布莱恩回吻了他妹妹,在两只手满是泡沫的前提下“别忘了给我关门。” “我还会给你关窗子呢。”布兰切说。 布莱恩笑了笑,这是他和布兰切的秘密,他们之间只差着十一个月,布兰切是个意外,所以他们相处的就像是孪生兄妹,感情要比其他血亲好得多“关窗子”是个暗号,在他们中的某个人不小心犯错的时候,另一个人会设法为其弥补和掩藏。 布兰切指的是最近突然出现在曼彻斯特的绿色徽章,据说是属于一个环保组织,但他们的成员多半都是罪犯和无政府主义者,他们之中的有些人还与被确认为恐怖组织的“地球动物解放阵线”有关。 脱光了裹上保鲜膜抗议滥捕鲸鱼或是把自己一丝不挂地展览在笼子里抗议对实验动物的不人道行为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曼彻斯特的很多学生都有着一个敏感的身份,他们是绝对不能和丑闻或是犯罪行为牵扯在一起的,尤其是那种会让大众误解的“东西”——当一个学生茫然无知地挂上那枚徽章的时候,他代表的不单单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家人和家族,甚至关联到一整个体系。 徽章最先出现在女生团体里,有新生,也有二年级生,但三年级与四年级生没有,教师与校工尚不得而知。 布兰切正在追根溯源,找到第一个把这枚徽章带进曼彻斯特的学生或者别的什么,而布莱恩则注意着另一半,在得到布兰切的调查报告后,他才能向校方示警。 “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吗?” “十二翼。” (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萨麦尔三 布兰切。杜邦的房间和布莱恩的一样,是在一层,套间,有独立厨房和浴室。厨房她基本上就没怎么用过,只偶尔煮点咖啡。 她给自己煮了一杯意大利浓缩咖啡,小而厚的杯子经过预热,拿在手里还有些烫,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浮着浅驼色的乳剂,大约只有两盎司的分量,效果却是异常卓著的,至少因为过分的饱食而导致的疲惫感与思维迟钝正在飞快地离她而去。有两份资料放在她的书桌上,一份是莉拉。李的,一份是奇兹。卡逊的。 奇兹。卡逊能够进入曼彻斯特一点也不让人奇怪,虽然众所周知的,她曾是一个深度成瘾者(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曼彻斯特是绝对不会接受她的),但她姓卡逊,她的父亲和叔叔是曼彻斯特的学生,她外公不是,但他是道格拉斯家族的嫡系,他几乎已经确定奇兹。卡逊是自己的继承人,而且奇兹的叔叔迄今为止都还没有孩子,她的身上有着三笔基金,她父亲的,她外祖母的,她母亲的,可以预见的,十年以后,曼彻斯特的校友会上又会多出一个乐于大手笔捐赠的富有的“老朋友” 莉拉。李则比较特殊,她很幸运,哪怕是在三年前呢,她想要进入曼彻斯特都不会是件容易的事儿,是的,她成绩优良,社区服务时间是其他人的两倍,有着丰富的课外活动和工作经验,具领导才能——问题是她是一个异能者,在那些不知道是被魔鬼祝福了还是被天使诅咒的非常人出现之后,他们几乎就是罪犯和变态的同义词。曼彻斯特会把一个潜在的罪犯招进自己的校园吗?不会,这是这样,有很多事是没有公平而言的。 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应该就是从那起蜱虫事件开始,最初的时候谁也没去注意那些据说已经被严密控制住的小虫子,也许漏出去了一些。但那又怎样呢?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因为蜱虫引发的病症而丧命——可就在几个月后,该死的蜱虫却在西大陆的各处出现,它们的数量并不多,占领的阵地却让人心颤胆寒——几乎都是各大家族的农场、庄园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私有领地,他们的孩子被咬了,其中一部分只是短暂的发热。疼痛,皮肤瘙痒;另一些却要严重的多,而且出现了各种奇特的现象,有些病房爆炸了,有些医疗人员被扔到了空中。 “机构”是从何处知晓这些情况的。小病人们的家属不得而知,不过现在可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异能暴动多发于初期,很多时候它们既能要周边人的命,也能要始作俑者的命。 有人怀疑这些蜱虫是否是“机构”弄出来的,他们的孩子突然变成了“奇怪的人”(他们一向是这么称呼异能者的)——是不是由那些蜱虫造成的呢?这完全可以说是“机构”所酝酿的有史以来最大的阴谋——结果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机构”借助一个得力成员的能力。已经取得了证据,这些白乎乎的小虫子,是从“机构”分裂出来的组织“萨麦尔”一手缔造的。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是蜱虫造就了异能者,它们的液体中所含的物质,只能说是一种催化剂,只有有着异能者潜力的人才会被猛烈地引发。 “但如果没有蜱虫,”布兰切对自己说:“是不是他/她终此一生都会是个平常人呢?” “机构”对此持反对意见。但有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就连总统也不得不收起对“机构”的敌视态度。需要他们的成员安抚,平衡。压制与照顾的孩子太多了,他们还都是必将有着辉煌前程的一代,就像他们的小堂弟,他是嫡支最小的孩子,聪明,漂亮,有着在孩子身上极其罕见的平和通达的性情,他是他祖父的掌中宝,而他的祖父正是杜邦家族的当家人。 万幸,他没有长出令人崩溃的两条舌头和苍蝇般的复眼(布兰切在“机构”的工作人员身上看到了),他只是被增强了视力,算是比较常见的异能,在他没学会如何调节之前,一举一动都需要有人监管和照顾——他弄不清墙壁和餐碟距离自己有多远,也不知道浴缸里的水放到哪里了,他悄悄地和布兰切说,他很担心自己会成为一个无性恋,因为他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丘陵,盆地和寄生虫。 一个叫凯瑟琳的女人和另一个来自于“机构”的人负责照顾和指导他,后者也是个视力异常发达者,而凯瑟琳能够将别人的思维与感觉传递给其他人,这样有些无法以言语描述的东西就能让小杜邦毫无差错地接收到了。 “机构”就像是一个快要被渴死饿死的人,还套着绞索的人在骤然之间获得了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随着被引发异能的孩子愈来愈多,他们的地位也变得重要起来。 莉拉。李的两个叔叔,一个是“机构”行动组的头儿,而另一个在“机构”身居高位,当他们提出要一个曼彻斯特的名额时,曼彻斯特立刻不带一丁点儿迟疑地做出了回应,毕竟那些老校友,还有曼彻斯特的校长家里都有发生了异能暴动的孩子——现在没有,也不担保以后也绝对没有。 说起来“萨麦尔”可真是送了“机构”一份大礼,但这是被蜜糖包裹着的毒药,杜邦,还有其他家族的人从未学过如何体谅与理解要挟自己的人(哪怕是被迫和无辜的),他们现在还需要“机构”可有朝一日“机构”失去了其必要性,它一定会被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看看现在的“萨麦尔”就行了,那群疯子这段日子恐怕不怎么好过——“萨麦尔”暗中支持着的“地球动物解放阵线”早已灰飞烟灭,与“阵线”有点关系的“十二翼”被纳入了重点关照的范围内。它在下个星期就会被归入“非法组织”甚至是“恐怖zuzhi”的行列,它的每一个成员都被二十四小时监控着。 所以说,在曼彻斯特里,就像是雨后的蜗牛骤然冒出来的“十二翼”可真是太让人伤脑筋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弄清楚这个十二翼是否就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个十二翼,以及,它究竟有了多少属于曼彻斯特的成员? (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萨麦尔四 布兰切在属于莉拉的那份资料封面上打了一个红色的圈。 莉拉。李的履历看上去没什么值得关注的部分,和一个随处可见的西大陆孩子一模一样,但布兰切。杜邦知道,她的前十二年根本就是一片空白,莉拉的母亲是个斯特朗雅各,她没有遵照所在教派的传统,和自己的叔叔结婚,而是选择了逃走——这个女人最蠢的地方在于,她在逃走后的五年里和另一个“外面的”男人结了婚,生了孩子,这不算什么,让人惊讶的是她居然相信了某个斯特朗雅各的男人或女人的甜言蜜语,带着孩子回到了白盐城,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她出了“意外”而她的丈夫在随后赶过去的时候“失踪”了,他们的孩子在白盐城的矿井与庄园里像个奴隶那样屈辱而痛苦地长大。 她在莉拉。李的身上看不出这段黑暗的历史留下的痕迹,布兰切想,如果实在要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莉拉是个心理年龄远超于其生理年龄的女孩,她对打扮和异性并不热衷,性情宽容到几乎没有个人的情绪,没有亲密的女性朋友,但应该有个亲密的男性朋友,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曼彻斯特也有其他来自于格兰德的学生,他们对格兰德的黑发女神印象深刻,当然也知道她是霍普金斯的小女友,在别西卜。比桑地偷溜去和不同的女生约会的时候,他们就能看到这两人在一起——很少能看到三个人同时在一个地方,他们猜想,是因为莉拉和别西卜的关系不好。 “莉拉准是嫉妒了。”那个提供资讯的男生笑嘻嘻地说“别西卜和撒沙实在是太亲密了。我们看到莉拉而不是别西卜在撒沙身边都会感觉有点不适应,哈,不,他们不是同性恋,不管是别西卜还是撒沙。都直的像是激光一样——别西卜的家族很传统,而霍普金斯嗯,他是个很难形容的人,简单点来说,你很难想象他光屁股是个什么样子。” 精确至极。 这就是为什么在曼彻斯特别西卜。比桑地要比撒沙。霍普金斯更受女孩注目的原因,在宿舍与走廊间穿行的时候。就像布莱恩会听到男孩们对女孩们评头论足那样,布兰切也会免费获赠各类排行榜,女孩评论起男孩来要比男孩评论女孩更直白也更尖锐,她们使用的有些词语如果让某些当事人听到,那些可怜的男性们也许会忍不住跑回宿舍蒙着毯子哭个天翻地覆——其中别西卜。比桑地所获得的正面评价和负面评价差不多可以打个平手。距离成年只有几个月的男孩有着一种野性的,粗犷的英俊,身材高大结实,是个颇具实力的橄榄球队员,也许将来还会成为队长,成绩也不错,而且极其慷慨大方“他就像是成年人那样给自己的女友赠送礼物”花,钻石和裘皮,女孩们讨厌的是他很明确地做出了表示——他不会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结婚。而且他也不会对妻子以外的女人付出忠诚——为此他有了第二个外号,女孩们暗中称他为“沙文野猪”;至于他的朋友,撒沙。霍普金斯,女孩们面面相觑,她们几乎没法儿从他身上找出缺点“一个完美的近似于不该存在的人。”“他用洗手间吗?”女孩们这样问。然后大笑出声,滚做一团。 所以说。偶尔跳个舞还可以,要和他成为关系密切的好友或于更进一步。女孩们都有些犹豫不决“犹如高山之巅,”一个女孩说:“越接近,你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大。说实话,压力这东西——我们实在不再需要更多了。”她遗憾地补充:“而且霍普金斯并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男孩,我们瞧的出来,他对别西卜。比桑地之外的人都保持着距离,无论男女。” 莉拉。李在进入曼彻斯特后就与霍普金斯逐渐变得有些疏远冷淡是否是因为这个尚不得而知,但女孩里还是有勇者的。 那个勇者就是奇兹。卡逊。她对撒沙。霍普金斯的爱慕就算是瞎子也能听得出来, 曼彻斯特的前两年,所有的学生都是文理综合学院的,但他们选择的课程足有两千多门,而且为了避免给后两年造成不必要的压力,他们还会就自己将要选择的专业提前抽出一部分专业必修课放在前两年里(依照曼彻斯特的特殊规定,三十六课里必须有十二门与学生选择的专业相关);另外一部分课程的教授都会限制就读的人数,学生们需要提出申请,某些教授生性苛刻严厉,如果被他瞧出你只是为了混个学分或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等等——你会被他毫不留情地踢出教室和他的视线范围。 奇兹。卡逊就是那种为了别的什么原因而选择课程的学生,她的选课有十门,其中八门与撒沙。霍普金斯重叠,而霍普金斯除了三门必选的人文课之外,其他选择的都是理科,奇兹。卡逊并不擅长的那种。 把莉拉和奇兹放在天平上衡量,布兰切还是比较倾向于奇兹,奇兹和她是一伙儿的,她们有着相似的生长经历与家庭背景,也能看见相似的未来,奇兹对霍普金斯那种深切的“爱”姑且这么说吧,令布兰切迷惑不解,她不确定是否要和奇兹谈一谈。 “商学院、法学院还是医学院?” “医学院。”又一次的兄妹晚餐时间,布莱恩回答道,作为管理员,他是能够看到每个新生的选课表的:“新生有机化学,生物医学工程探索,进化、生态与行为原理,这是他选择的三门人文课课程,而且他的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也是个精神病理学家。” “一个颇具盛名的精神病理学家。”布兰切就事论事地说。 对杜邦以及与之相近地位的其他人来说,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已经洗脱了身上的冤屈,他又是一个值得尊敬和信任的人了——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对他们来说,那些被杀的人和他们毫不相干,某些人还为了一个古老姓氏的继承人能够重返他们中间而感到高兴——他们一直很惊讶于安东尼。霍普金斯为何会如此平静地被拘捕和审判,后来这些人一致认为他确实有点疯。 或许会有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议,这是一个现代社会,一个被法律与公平统治着的社会,但事实就是如此,血统,肤色,姓氏,金钱与权势构成了这一光怪陆离的层面,他们小心翼翼地看守着自己的门户,慎重地选择合作的伙伴,来往的朋友,婚姻的对象,删除不合格的血亲,谨防那些被他们奴役与蔑视的“另一部分”乘机混入其中。 当然,他们的对外形象恰恰是与之截然相反的,自打没了国王,平民们开始热衷于将贵族送上断头台或是绞死之后,就很少再能找到那些傻乎乎的,恨不得随时随地彰显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的蠢货们了。 他们偶尔会在新闻和报纸上出现,不穿名牌衣服,眼镜破旧,手表是在一个慈善地摊会上买的,妻子会编织和做手工,孩子在假期里去快餐店打工——却会给公益事业大手笔的捐款。 于是绝大多数人都心平气和了,他们或许会在心里想,看,这就是富豪,可他过的还没我好呢。 事实果真如此吗? 在十四到十五世纪之间“狩猎女巫”的活动正值巅峰,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个女人/男人因为身上有疤痕,黑痣,养黑猫,种草药,太瘦,太轻(因为这样才能乘着扫帚飞上天空),鼻子太长,太尖等等匪夷所思的罪名被绑上十字架活活烧死,可就有这么一个实打实的女巫——她*,暴戾,献祭,施行黑魔法与巫术,在她的命令下被杀死的女孩足有六百一十二名之多,她自己在日记里记录了这一数字。 但她是个伯爵夫人,她既没有认罪,也没有为自己辩护,更没有出现在法庭上,国王同意无限期地延迟审判,她被终生囚禁在自己的房间里,食物和水从被砌死的门上开着的小洞里递进来,她活到了五十四岁,财产由其孩子继承,葬在了她家族的领地上。 听起来似乎这个结局也没什么值得称许的,但相比起她的同谋与帮手来——两个协助她完成仪式的女巫被砍去手指后烧死,她忠诚仆人们无一例外地被砍了头。 差别就在于,她是个伯爵夫人,首相是她的表兄,她还是一个家族最后的成员。 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安东尼。霍普金斯曾经睡过这个世界上最严密和冷酷的监狱和精神病院的小床,他的罪名被证实无疑,但只要他想,他就能推翻所有的证据并让所有的证人保持缄默,他的朋友和病人们很愿意帮他一个小忙。 虽然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害羞,不肯离开海神岛,但他的世界,一个只有在露出獠牙时你才能领会到其庞大与冷酷的巨兽正在张开双手欢迎他的回归。 (待续)(m。)(m。) ps:这一章反反复复地修改了很长时间 请注意,这只是一个虚构的畸形社会——我们的世界还是非常美好与和平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萨麦尔五 “这道生鲑鱼还不错。试试?”别西卜问道。 这个小巧而雅致的餐厅的主要客源来自于教师和学生中的情侣们,传统设计,海蓝色的木板外墙与乳白色的窗框,门与米色的天棚,门口有着一只小小的红色标志——米其林一星,里面的桌椅样式简单,墙壁上装饰着大幅的海洋主题的油画,每道菜在五十元到一百元左右,以海鲜为主。别西卜点的生鲑鱼做法仿造法式菜中常有的鞑靼生牛肉的做法,主要使用生牛肉拌上蛋黃和醃刺山柑(一种绿色酸味小果实),可以拌番茄酱或辣酱,配着细长的炸薯条来吃,这家店用生鲑鱼代替了生牛肉,鱼肉要比牛肉更为清爽,带着甜味,别西卜向侍者拿了一把新的汤匙,辣酱和番茄酱,堪称粗鲁地在自己的盘子里浇上调料,搅拌了一下后分了一勺给撒沙。 “怎么样?” “你加了太多辣酱了。”撒沙说:“我感觉我不是在吃鲑鱼,而是在吃酱料。” “抱歉。”别西卜心不在焉地说,他皱起眉头,好像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 接下来,别西卜突然变得有点多话起来,他关心甜品的含糖量,对于水果的新鲜度也有所怀疑,就连最后的咖啡与冰淇淋都被他尝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我觉得这个冰淇淋是咸的。”别西卜说。 “我觉得下一分钟我们就会被厨师赶出去了。”撒沙说,不过他还是吃了一点别西卜分过来的冰淇淋:“你往上撒盐了?” “我没有。”别西卜说,一支无辜的小触手正悄悄地将邻桌的盐瓶还回去。 *** “佩皮” “什么?” “佩皮今早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弄到了几磅很不错的蓝龙虾和大比目鱼。你觉得我们来一次私人聚餐怎么样?” “谁来做?” “你,”别西卜说:“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搭把手。”他一边这样说道,一边屏心静气。等着撒沙做出回答。 “最近不行,”撒沙一如平常地回答道:“我正在熟悉新的课程和教授,我们可以去餐馆。” “前几天你还做了萨芭雍给布莱恩。杜邦,”别西卜说:“你也可以做奶油龙虾和油煎比目鱼,只要能记住菜谱上配料和糖盐的分量——” 小霍普金斯骤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别西卜。表情毫不意外:“你发现了。” “我猜了好几年,”别西卜说:“起初我以为你是故意的,想要作弄我们——但你确实产生了味觉紊乱的问题,是吗?这种情况维持了好一阵子你弄不清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个什么味道,即便你能记住菜谱上的每一个细节。可你吃到嘴里的东西和书上描写,以及你记忆力的东西都不一样——你做了调整,结果是我们遭了罪。”他摇摇头“所以你减少了进厨房的次数,虽然你一直很喜欢做菜——可布莱恩。杜邦不知道,他给了你一份好工作,这份好工作是需要一条敏锐的舌头的。” “我的舌头依然很敏锐,”撒沙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错乱的是我的神经。”他点点头:“我原本想要选择的是我的室友。” “你觉察到了我的异常。”别西卜沮丧地说:“我却直到现在才发现你的问题。” “你本来就不擅长这个,”撒沙说“这个问题并不会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乃至生命。在吃到本应该很不错我却尝起来很怪的东西我会把它直接丢掉,偶尔吃点别人看起来很古怪的东西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过——没人会注意到这个——除了你。” “还有霍普金斯医生,”别西卜说。“他不知道才叫奇怪呢。” “唔,”撒沙承认道:“确实。但我想他正在嗯,注意着我——我正在试着掌控它就是这样,这是最好的。别西卜。” “心理学和精神病学对我来说是两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客人,”别西卜说:“但我知道拖延对任何问题都起不到作用。巧克力烤羊腿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该死,是在我们刚到格兰德的时候——老天。撒沙,你出现问题的时间比我还要早!” “诱因有所不同,”撒沙说:“我们的烦恼起源于不同的地方。” “我只想看到结果。”别西卜说:“给我个时间,不然我就去给你请个医生。” “谁?” “还有谁,”别西卜无赖地说道:“只有一个,可信任的,有能力的,并能压制住你的——你的老爸,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 *** 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站在大厅的边缘,他身后就是圆形的门厅,门厅连接着玄关,玄关末端就是大门。 赤红色的肉从三层的主卧室流下来,沿着走廊,楼梯,流到二层和一层,铺满了会客厅,吸烟室,露台和餐厅、厨房。 它们在距离安东尼。霍普金斯大约三英尺的地方止步,就像沸腾的锅子那样不断地冒出头来,鼓囊鼓囊,呱唧呱唧,像是在讨论着什么——它们不敢向前走,就像是一群青蛙被一条毒蛇挡住了去路,但它们并不想放弃——外面有很多肉,很多肉,很多食物它们说。 “找到切加勒了吗?”霍普金斯仰着头问道。 “我正在找。”老安德里亚娜坐在吊灯上,她的脚下是难以计数的细小触须,它们向上抓挠着,想要吃到那块肉。 “请尽快,”霍普金斯医生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密闭的医用保温袋,吮吸着里面的东西——他身前的肉块疯狂地攒动了一下,又忽然平静下来:“我不知道还能将这个局面维持多久。” “我找到他了!” “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求你了,快醒醒,切加勒,你快要变成鞑靼生牛肉条了!” 老安德里亚娜喊道,她在空中挥舞着两条干瘪但有力的脚,一次次地将那些富有弹性,分泌着酸性粘液的触手踢下去——她最喜欢的一双羊皮靴子已经变成了夹脚拖鞋。 (待续) 注:在一些传统餐厅里,分主菜给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这儿是别西卜在胡闹,好孩子别跟着学哈。 第三百一十七章潜流 切加勒。比桑地溃散的*分布在房屋各处,有些脱离了身体,就像前些日子的那只右手,有些还连接着,通过坚韧的就像是电线那样的神经与筋膜。 老安德里亚娜抿着嘴唇,把两条腿缩回到吊灯的框架上去,框架下是在空气中徐徐摆动的圆柱形肉条,看上去就像是最常见的管海绵,它的顶端和管海绵一样是紫色的,长着指甲,末端开孔,伸出细小的触须,内腔满是腐蚀性强烈的酸液,紫色沿着管体的外壁逐渐变少,看得出它们原本只是些血管,混乱的就像是被捣弄过的毛线篮子的序血管蜿蜒着爬行在带着健康色泽粉红色皮肤里,每一根都清晰看可见,至于那些皮肤,自打切加勒把自己吃胖后,他的皮肤就没再那么光滑过——简直可以去拍护肤品的广告了。 一个圆形的痦子就从这种漂亮的招人嫉妒的皮肤上冒了出来,几秒钟前它很小,几秒钟后它就大得让人无法忽视,它在一瞬间内就长大到了一块古银币的大小,然后,几根经过它的血管破裂了,紫黑色的血流了出来,立刻被皮肤吸收,霍普金斯医生与老安德里亚娜都看到了——有条细微的裂缝正在那个痦子上产生,黑色裂缝,它向两边伸展,稀疏的,蜈蚣刚毛般稀疏坚硬的灰色毛发从裂缝的内侧翻出来,最后,它眨了眨,睁开了。 “切加勒!”老安德里亚娜兴奋地大叫,而霍普金斯医生却保持着谨慎的沉默,他是对的,就在一下刻。更多的眼睛出现了,它们很像是煮沸的米粥上冒出的泡沫,一只紧挨着一只,大的有人类的手掌那么大,而小的——它们密集地攒在一起。好比一捧活着的棕褐色小蘑菇——两片厚厚的,香肠颜色的嘴唇在眼睛的密林中翻开,牙齿碰着眼睫毛,肥墩墩的舌头从黑洞洞的缝隙间钻出来,白森森的牙齿镶嵌在皮肤表面流动的骨头上面,尖端朝着天花板。有一百颗或是两百颗,总之超过了人类该有的数目。 一个年轻人轻巧地落在霍普金斯医生的身边,他的面孔雌雄莫辩,*着上身,蝙蝠那样的肉翼从他的肩胛骨处伸出来。四只翅膀,两大两小,非常强壮,能够轻易地带起他瘦骨伶仃的身体。 他是切加勒从某个秘密的私人监狱(或说收藏所)里挖出来的,具体那里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很擅长用那条舌头杀人,他的舌头最长能够伸出五英尺,可以击穿总统用车的防弹玻璃——倒不是说他有此辉煌经历。不过他确实曾凭借着这个干掉了不少尚算警惕的大人物,顺便提一句,他在拥有异能前是个芭蕾舞蹈演员和半公开的男娼。在进入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金主房间之前,他通常会主动地脱个精光,但在某个幸运儿逃脱之前谁也没猜到他能把武器藏在身体里。 他们紧接着就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一道火焰烧灼着覆盖在房门上的肉,发出的焦香味又甜又浓,令人食指大动,肉块发出不满地嘶嘶声。房间里的中年男人就趁机从被烧开的洞口跳了出来,他聪明地用自己的火焰开道。一点机会也没给那些咕咕哝哝满怀愤怒与食欲的肉,他经过的地方和增大化的烤箱几乎没什么差别——这让他想起了妈妈。他妈妈是个懒惰的女人,家里的烤箱从不清洗,时间久了,烤箱的底层,两侧和顶面就像是铺在他面前的地板,墙面和天花板那样,积满了厚厚的油脂与焦炭的混合物,摸上去就像是插进了未经提炼的石油,他在很小的时候经常被关在里面,后来他长大了,他妈妈就把他关进冰箱,他在黑洞洞的冰箱里点燃了第一缕火苗。 火真是一样好东西,后来他学会如何站的远远地也能点燃人体,虽然钞票和支票本会被烧掉,但黄金,铂金和钻石都会被留下来。 两个海神岛的男人紧跟着他,鼻子贴着他的后背,火焰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肉跟着他,往他的后脚跟吐充满了腐蚀性的口水。 除了他们,得以侥幸逃得性命的是一个女人,她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她和机构里的很多人一样,只是个异能者,没有犯罪记录,切加勒看上她只因为她的听力非常出众,她不仅能听出遥远地方的轻微声音,还能准确地辨识出它的种类,方位和距离,老安德里亚娜加强了某一方面的训练,如今的她就连一英里外有人打开扳机保险的声音都能发觉,这让她的睡眠质量有所下降,却变得更有用处——她是最早发现奇怪的肉块的——它在她房间的天花板上面交头接耳,她从房间里逃了出来,跑到她认为又可靠又温和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那里寻求庇护。 安东尼。霍普金斯立即叫醒了老安德里亚娜,他们再次回到走廊里的时候,肉已经占据了半个宅子。 “它们是谁?”年轻人问。他心里已经有点数了,但他可不想那个名字从自己嘴里冒出来。 医生回过头去,把食指放在嘴唇上面,年轻人立即闭上了嘴。 罪犯们都怕他,虽然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可爱可亲的好好先生,但有些人的危险性是无需大声宣告或挥舞拳头就能彰显于世人的,尤其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野兽对野兽的气息是最敏感的。 年轻人在监狱里的时候,也见过一两个据说吃过同类的家伙,但他一点也不觉得他们可怕,反而觉得他们都是些胆小鬼。他们拿自己吃过一两个小孩儿或女人的事情来威胁和恐吓别人,却在自己被咬掉几块肉的时候吓得嚎啕大哭,尿了一裤子。 眼珠丛林中的嘴动了动“安德里亚娜。”它声音低沉地喊道,满含情感。 “切加勒?”老安德里亚娜询问般地低下头去,她的脚一时间停止了晃动,几条触须快速而悄悄地往上窜,猛地缠住了她的脚——躲在霍普金斯身后的女人忍耐着惊喘了一声——那些触须只有羊毛线那么细,力气却大得足以把老安德里亚娜整个儿掀翻。吊灯剧烈地摇晃着,吱吱嘎嘎地乱响——别西卜的老妈妈展现出了一个海神岛的男人也要为之叹服的勇气和矫健,电光火石之间,她伸出一只脚,缠住了吊灯的链子,金属的链子磨破了裸露的皮肤,血沿着她的皮肤松弛的小腿往下爬,一直爬进她宽松的睡裤里。 新鲜的血刺激到了肉们,它们大为振奋,具体表现在如同波浪般涌动的表面与更多的触手。 它们依然不敢去碰触安东尼。霍普金斯及其周边的一个小范围,但老安德里亚娜则不然,她在刚才的突袭中还丢掉了枪(虽然也没什么大用),一个倒挂的老妇人,赤手空拳,她脑袋下方的触须兴高采烈地像是在受邀参加一个免费的烤肉会,其他的触须忙于敲打窗户,还有墙壁,还活着的人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醋酸味儿“它们想出去。”年轻人说,落地窗的玻璃正在发出兹兹的声音,切加勒的住处每个地方都为了安全起见而加固过,玻璃也是一样,不过它显而易见地在软化。 “安德里亚娜?”霍普金斯医生抬起头来问道。 “好吧!”老安德里亚娜喊道:“就这样,动手吧!”她喘了口气,拧断了一根想要挖出她眼睛的触须:“愿圣母保佑你!” 医生半跪下去,他伸出手,肉们惊慌地往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食尸鬼细长苍白的手指碰上了它们,高活性的特殊代谢成分从非人类的指尖伸出的小小尖刺里注入到了肉的里面,这玩意儿如果要详细解释起来可以填满一整本海洋生物毒素的百科全书,所以我们只需要知道它是一种毒性强烈且扩散极快的生物碱就行了,它可以阻断神经的传导,也就是说,只要使用得当,是一种堪称最佳的麻醉剂。 五分钟前安东尼。霍普金斯就准备用这个,但老安德里亚娜不同意,如果切加勒还是个人,我的意思是说,还有人类的基本形状的话,使用这种毒素还能安全点,但现在切加勒已经变成了一屋子的肉,谁知道这种天然的麻醉剂会不会直接杀死他或者弄废了他的某个地方呢? 可再拖延下去,切加勒。比桑地或许会吃光半个海神岛,也许更多? 肉一片接着一片地安静下来,攀爬在窗户,墙面和老安德里亚娜身上的触须就像头发那样软绵绵地垂挂下来,盘绕在一起,看上去像是蛇群,更像面条。 老安德里亚娜摆脱了那根救命的金属链条,她从吊灯上跳下来,大胆地踩在那些如同婴儿般熟睡的肉上,赤着的脚底板下的肉弹性十足,温热光滑,还带着轻微的颤动和起伏。 一只眼睛从她脚趾的缝隙往上看,紧接着她看见了一张嘴,正常的除了长的地方不太对其他都没问题的嘴,然后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这是怎么啦?安德里亚娜?” (待续) ps:工作ing——不说了,说了都是泪——明天两更或是三更。 预报还是一天一天的来吧,谁知道领导的脑洞开在哪儿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潜流二 切加勒。比桑地醒了,他很快就恢复到了人类的形态,毒素和火焰似乎没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只是头发被燎去了很大一块。 “几个?”他问。 没头没脑的,但霍普金斯医生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五个。”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很幸运,只有一个是海神岛人,其他的都是外人。”也就是说,没有海神岛的人:“另外两个乖乖儿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顶层是属于别西卜和撒沙两个孩子的,有两个下属对他们负责,所以和他们住在同一层,切加勒失控的时候,他的肉全都往下走了,或许是因为楼下有着更多食物的关系?这点不得而知。老安德里亚娜第一时间接通了他们房间的电话——他们听从了她的命令,没有走出房间一步,三层是切加勒的私人领地,二层住着老安德里亚娜和霍普金斯,以及那个只是听力过人的中年女人,一层则是切加勒的警卫人员,大部分是海神岛人,还有一些是近几年切加勒从各处招揽来的异能者,他们的异能稀奇古怪,但都挺有用的。 “普通人是没有办法自行逃脱的,”霍普金斯说:“但他们身边住着的都是异能者。”一个异能者能够固化实体,在切加勒的肉企图偷偷摸摸地从钥匙孔和门缝里钻进来的时候,他固化了它们;还有一个异能者能够飞起来,他带着同个套间的两个人悬浮在房间外面,触手碰不到的地方;还有其他等等等等——问题是并不是每个人,包括异能者都能逃脱一劫,一个异能者喝了太多的酒。等到肉像条毯子那样地把他包裹起来,并且分泌消化液的时候,他就算想干些什么都晚了;一个变成了大章鱼的异能者在半明半暗中被惊慌失措的同住者一枪打死了;还有我们的芭蕾舞蹈演员,他有条能让人上天堂的好舌头,但肉们可不在乎多几个洞。他只能自己逃出来,没能带上其他人。 “那些孩子有猜到是我吗?” “您是说海神岛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安安稳稳地点点头:“是的,他们猜到了,有个孩子看着他的朋友被吞掉,所以有点儿情绪不稳。”老安德里亚娜想要杀死他。被医生阻止了。 他们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敌对家族的袭击上面去,但不能做的更多了——梅亚雷。比桑地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但他留下的话人们可都还记得呢——切加勒。比桑地是个吃人的恶魔。 “没关系,”切加勒神情疲惫地说:“我可以相信你,是不是。我的老朋友?” “当然。”医生站起身来“只需要几分钟。” 安东尼。霍普金斯走了出去,老安德里亚娜走了进来,她还带着另。 另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他依然矮小,脊背有点儿习惯性地驼,皮肤要比以往白皙多了,改变最大的是他的脸。整容医生垫高了他的鼻子和额头,开大了他的眼角,削薄了他的嘴唇和颚骨。他现在瞧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西大陆男孩。经过两年的训练,这个他尼男孩已经被承认是把又小又硬的好榔头了——他正式“工作”还不到半年,给切加勒。比桑地抹去了不少污点和麻烦,谁会警惕一个手无寸铁的男孩呢。 他的拳头重的可以在一分钟内直接打死一个强壮的男人,动作敏捷的就像只野生的猿猴。 不过老安德里亚娜带他来是为了他的另一种用途。 “看看唐,”她说:“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切加勒向她投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男孩站在那儿,对了对自己的拳头。东瞄瞄西看看,似乎很不愿意干这件事。磨蹭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勉强强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很低,很含糊。 “什么?”老安德里亚娜把她的两条眉毛绞了起来。 “我看不明白,”帘白地说,他在被切加勒收容之前几乎不会说西大陆话,两年里他也学的不多,毕竟他用的不是舌头而是拳头“他身上很亮,却有很多黑点儿。”连成线的黑点儿,这个男人,就像是已经被割裂成了无法计数的小块儿,他之前从未看到过这类样子的人。 老安德里亚娜把男孩送了出去,她没有多嘱咐男孩什么,另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又很明白事理,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另再次对了对拳头,他知道自己刚才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 老安德里亚娜关上门,转身面对切加勒。比桑地:“让别西卜回来吧。” “不。”切加勒。比桑地说。 *** 布莱恩。杜邦翻阅着手里的文件,这是撒沙。霍普金斯交上来的作业。布莱恩在此之前看过三份这样的东西,其中有一份还是他自己做的,另外两份也是新生做的。 霍普金斯的这份可以打4。5分以上,或许因为他父亲是个精神病理学家的关系,报告里面居然还附带着各餐厅,超市,饮食贩售点的所有者与主要负责人的心理分析报告,举个简单的例子,他在介绍一个炸鱼和炸薯条摊点的时候,特意注明了这个摊点的主人是个性情急躁,固执起见的混球,虽然他的薯条和炸鱼蓬松可口,但你如果不在点主食之前大声说清楚你绝对不要辣酱的话,他会在那些金黄的小东西身上抢先一步浇满他得意的特制辣酱,而不是正常的番茄酱,而那些特制辣酱又咸又臭。 有人坚决不要浇着特制辣酱的炸鱼和薯条,结果就是吵成一团甚至打成一团,虽然打架事件只发生过一次,警方没有记录,但霍普金斯查到了学生们在论坛上的抱怨。 即便是在同一个餐厅里,也会出现一些对吵闹的小孩子/同性恋者/有色人种不假辞色的侍者,而另一些则恰恰相反,但如果你不想遇到什么让人郁闷不快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带着你的弟弟妹妹(如果他们真的很淘气),你的同性恋人和黑皮肤的朋友去那儿用餐—假如你一定要去,那么就得忍受最狭窄的位置,最昏暗的灯光,最慢的送餐,最少的服务,或者还有经常莫名其妙消失无踪的侍者。 “那些餐厅会抗议我们污蔑他们有种族歧视倾向。”布莱恩说。 “他们欢迎安静而有礼的传统顾客前来用餐。”撒沙说“我好像没说错什么。” “语言真是玄妙,”布莱恩。杜邦微笑着说:“好吧,我承认这是一份出色的报告。今年的新生有福了,除了约定的报酬,你还想要点别的什么吗?” “有什么?” “医学院实验所的参观证。”布莱恩说,拉开抽屉“我想你会喜欢的。” (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潜流三 这是一场校内的橄榄球赛。 相比起在球员方面捉襟见肘的格兰德,曼彻斯特的人员配置要宽裕的多,加上预备队员,他们可以组成四支十五人的常规队伍两两相对的打比赛。今天是十二场练习赛,也是淘汰赛最为重要的一场——之前已经淘汰了一部分,忙于恋爱的,体能衰弱的,反应迟钝的,个性太强的,考试不及格的。 现在在场上奔跑的队员是在争取出赛名额,大学橄榄球联赛还有十个月,但曼彻斯特的橄榄球队从不会缺少比赛。队员们需要表现,在这几个月里,表现出色的队员很可能获得观众与教练投出的关键一票——在大学橄榄球联赛上,他们将和同样历史悠久,资源雄厚的冤家对头——圣约克大学一较高下,这场比赛比冠亚军之争的那场更重要,所有出赛,并在比赛中得分的球员会成为整个曼彻斯特的宠儿。 两月份的空气还有点冷,阳光却很灿烂,它美丽的就像是黄金,镀在上万名观众,教练,以及场边和场内的球员身上。 撒沙。霍普金斯抱着几本书,站在观众席最高的一排座位中间,在这里他能俯瞰整座覆盖着茵茵碧草的“烤肉架”两组球员正面对面地对持,一组穿着深红色的球衣,同色的头盔,而它的敌人穿着白色的球衣,戴着金色的头盔。 普通人从霍普金斯所在的位置往下看,是绝对分不出谁是谁的,能够看清球员衣服上的号码或许还得借助望远镜,但霍普金斯毫不费力地就能认出别西卜。比桑地。他太熟悉自己的朋友和兄弟了,还有一个,艾弗里。法莫,他也是霍普金斯一直注意着的人,他申请到了曼彻斯特。这个消息令两个男孩小小的吃了一惊,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艾弗里都不是曼彻斯特招生官的心头好。为了这个,切加勒。比桑地还特意询问过他的老朋友过,他们得到了回应——艾弗里。法莫是作为一柄武器被保留下来的,握着他的人也许会终生不去使用它。但他不会高兴看到它突然报了废。 他们还很慷慨地向比桑地保证,如果艾弗里。法莫白痴到了再去招惹别西卜。比桑地或是撒沙。霍普金斯的话,他会受到极其严重的惩罚的——他们已经警告了他,用他仅剩的亲人,他们保证他会乖乖的——切加勒。比桑地最初还有点迷惑不解。因为比桑地在此之前可从没获得过这样多的殷勤,直到那个信使请他代问霍普金斯博士好,他才恍然大悟。 “我以为他们讨厌罪犯。”切加勒。比桑地调侃地说道。 “我已经被证明无罪了,”安东尼。霍普金斯说:“这还得感谢你。”政府因此赔偿了他很大一笔钱,为了他在那些最森严的监狱和精神病院睡过的小床,霍普金斯医生没保留这笔钱,他把这笔钱全都用来为自己喜欢的一些人购买了昂贵、精致而又贴合心意的礼物,连带着亲笔书写的短笺——就像他在逃亡途中。也从未忘记朋友和病人的生日和其他一些值得纪念的日子那样。医生相信比起礼物来,他们更高兴看到那些微微向右倾斜,细长而又优美。只有平尖钢笔才能留下的熟悉字迹。 “真奇怪你为什么不早些那么干。” “大概是因为有点懒。”医生说。 他的回答不尽不实,但切加勒。比桑地没有那个权力去责问他,安东尼。霍普金斯从未同意加入比桑地家族,这让他在海神岛上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算立住了脚,切加勒对此本来是不在意的,直到他发现医生居然还有如此之多的朋友——他们似乎并不畏惧这个曾经吃掉过一整个交响乐团的食尸鬼。 “因为他们吃掉过更多的人。”霍普金斯医生解释道:“虽然吃的方法与我有所不同。” 他最好的一个病人麾下有着半打战争掮客。他们四处游走,给他带来如同雪片般众多的军火生意的合同。而这些军火导致了数百乃至上千万人的死亡,可他从没为了这个而辗转不安过。 “那他是因为什么才成为了你的病人呢?” “为了他的猫。”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他还特意去看望过那只让主人不安到需要频繁拜访心理医生的小动物,一只随处可见的灰色短毛猫,雄性,脾气大的吓死人。 或许有人会因为这个以为他的心就像蜘蛛丝那样纤细脆弱,只有安东尼。霍普金斯知道他的心脏根本就是钢铸的,他的猫只是他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个正常人类而存在,不然他老早就成为医生餐桌上的一道美食了。 这个病人很喜欢他的新医生,在安东尼。霍普金斯被送入最严苛的监狱后,是他和另外几个人设法把他弄到了精神病院,医生就是在那儿碰见凯塞琳的。 当别西卜从比桑地那儿得到这个姓名的时候大惑不解“我以为霍普金斯医生会憎恶引发战争的人。”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家、父母、妹妹总之在他的生命里,一切能被称为好的东西就是被战争摧毁的。 “他也会嫉妒的啊。”撒沙说。 观众们的大声尖叫把撒沙。霍普金斯拖出了回忆。 太阳照得他脊背发烫,真难以想象,这是在二月,就像球场上的草,它们绿的就快要滴下来了——深红色球衣的球员们占据着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的上风,谁也不知道里面有着两个异能者,这略微有点不公平,但他们不是为了体育精神而来的——别西卜跑着,而艾弗里拿着球,教练挥舞着拳头,他的声音几乎湮没在了观众的呼声里,但艾弗里还是听清楚了,他开始跑出一个斜线,当所有追逐他的人以为他要自己推进至达阵区的时候,他在距离达阵线约五十英尺的地方突然传球,身后的白衣球员与此同时跳了起来,撞上了艾弗里宽厚的后背,四条腿纠缠在了一起,还有四条胳膊,被他们带累着摔倒的还有两个人,更多人奔向别西卜。比桑地,艾弗里的球就是传给他的。 五十英尺,只需要三秒钟,滴答滴答滴答——冲锋成功,6分! 红队的支持者们跳了起来,距离比赛结束只有一分多钟了,白队落后三十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所转机了。 撒沙坐了下来,球赛结束后还有一场特殊的庆贺胜利的游行,他还没那么快见到别西卜——曼彻斯特的胜利游行特殊的地方在于获胜的队员们要脱掉防具和衣服,只穿着内裤和袜子,鞋子沿着偌大的赛场慢步行走一圈,在拉拉队的漂亮女孩的簇拥下,接受观众的欢呼。别西卜不是球员中最高,看上去也不是最强壮的,但他很讨女孩的喜欢。一些女孩聚集在球员通道的外面,等他出来。 别西卜再次出现在撒沙身边的时候,抱满了精致的小礼物,缠着小纸条的花和巧克力。 “这个是酒?”被装在苏打水瓶子里的酒,盖子打开过,所以两个异能者稍稍一嗅就闻出来了。 “她有朝我眨眼,”别西卜说:“这已经算是提醒过我了。” “在我到这之前,可从没想象到这儿会有那么多的酒。”除了聚会,学生们还会想方设法地从餐厅和专卖店里“弄”他们在做地图的过程中,不止一次遇到过怀疑他们是想要带些什么走的侍者和店主。就算不是周末,天亮的时候他们也会经常性地看到有人烂醉如泥地躺倒在各种各样奇怪的地方——垃圾箱里,长椅下面,雕塑的空洞里,楼梯栏杆的扶手上面。 撒沙打开瓶子,把酒倒掉。 “太可惜了。”别西卜说:“至少你可以拿它来做做菜。” “你正在紧要关头,”撒沙说:“小心为上。”他们挨个儿检查了其他的礼物,没有酒了,比较出格的只有一盒避孕套。 “下场比赛我不能来看了。” “怎么说?” “一个参观曼彻斯特医学院实验所的机会,”撒沙说:“我可以去看看那头珍贵的骡子。” “他们已经克隆出不少东西了,”别西卜说,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你觉得他们会克隆上帝吗?” “什么?” “耶稣的裹尸布,还有承接过他鲜血的圣杯,朗基姆斯之枪,那柄枪上或许还有他的内脏细胞。” “肝脏,”撒沙说:“那柄枪刺入了耶稣的侧腹部,确实很有可能碰到他的肝脏。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异能者的细胞活性是常人的数十上百倍,”别西卜认真地说:“上帝之子的呢?” “教廷是不会允许的,”撒沙说:“倘若救世主真的重新行走在这个世上,那么率先击杀他的将不会是他的敌人,只会是他的仆人。” 现任教皇秉持的就是这个理念,他认为,异能者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他们只是人类。 (待续) ps:还有一章想要修改一下,明天中午左右发出来哈。 第三百二十章潜流四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别西卜说,要知道梅亚雷。比桑地就是以“唐。切加勒已经变成了魔鬼”的名义掀起叛乱的,就连切加勒曾今最信任的铁榔头也被他说服了,如果切加勒不是有着这样强悍而特意的能力,他可能早就死在自己的保镖和侄儿的手下了,这也是为什么如今的切加勒总是不太相信普通人的关系,放在五百,不,三百年前,他们都会被恐惧的村民抓起来绑在十字架上面活活烧死。 教宗愿意这么说,对异能者是有好处的。至少一些笃信的家庭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变成了个异能者而囚禁和殴打他们,试图赶走他们身上的魔鬼。 “他保证了软弱的不会遭到伤害,但同时也保证了那些强有力的不会受到尊崇,”撒沙说,一边合拢书,把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想想看,还记得斯蒂凡的能力吗?只要有一本经书,他就能照着书行各种圣徒和救世主才能做的事,他能在水面上行走,也能过火焰而不受灼伤,他还能驱除疾病,复原残缺的肢体,令人返老还童,重获青春——他就是个肉眼可见,可触摸的活圣人,如果不是教宗始终坚持着他的理念与看法,又有着一大批拥护者的话,他早就成为人们所崇拜的弥赛亚了。一千多年以来,有那么多个弥赛亚,他们除了夸夸其谈之外没有一点本事,可就是这样,仍旧有数不清的人愿意跟从他们,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财产与生命,那么假如斯蒂凡成了新的弥赛亚又会如何呢?他还有一个斯特朗雅各的姓氏。他或许会成为教宗,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的教派将会取代现有的教会,梵蒂冈的基础将会因为救世主的荣光而动摇,数亿人的信仰崩溃。社会陷入无可救药的动乱——我没在开玩笑——幸而这些都被及时地制止了,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不是圣人斯蒂凡,而是异能者斯蒂凡。” “但那些追捧他的人也穿着主教的红衣服呢。” “教宗也有敌人,而且都是些猪头猪脑,”撒沙刻薄地评论道:“他们是想拿起斯蒂凡做盾牌与长枪呢,但也得看看教宗允不允许。瞧,斯蒂凡不是又被打发回斯特朗雅各了吗?我父亲告诉我有人预备推选斯蒂凡成为圣人,但被拒绝了,总统的特赦令上还写着他的名字呢。” “的确是他杀了那些孩子吗?”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撒沙说:“他的头脑很坚固。在被联邦调查局和机构审问的过程中,他很少回答问题,不承认,也不否定,他们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孩子们的下落,无论是死是活,不过他曾经说过那些孩子与弥赛亚有关。” “他认为你是弥赛亚。”别西卜说:“我真讨厌这个,他也想杀了你吗?” “好像没有。但我觉得,迟早是有这么一天的,”撒沙说:“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 斯蒂凡最近的梦境越来越频繁了。 “果实即将成熟。”他说:“人类的浩劫就要降临了。” 金色的羊羔变得疲弱无力,耸起的脊背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山脉般的骨线,它呼吸的时候是那样的艰难,吸气的时候腹部的皮肤紧贴着一条条的肋骨,曾经像是阳光般的毛发变得暗淡蓬乱。 就算没有它来捣乱,那座神圣的殿堂依然变得混乱与破碎——光线昏暗。地面的石板裂开了如同植物经脉般的缝隙,缝隙深不见底。有冷风从下面吹拂到上面,风里夹杂着红色的灰尘。有金属和血腥的气息,一旦落到了帐幔和墙壁上,就难以擦掉——洗礼池里已经没有水了,只有翻滚着的黑色淤泥。 唯有祭坛保持着原样,它等待着祭品。 这是最坏的一次,在前几次,辉煌的圣殿也被污秽过,但只要奉上祭品 斯蒂凡在最初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他总会得到启示的,就像那些圣徒与殉道者——一个冬天的清晨,他看见了金色,孩子拉着妈妈的裙子走进教堂,淡金色的小卷毛,他的眼睛和羊羔的眼睛一样沉静无瑕,他看着斯蒂凡,满怀人类的幼儿绝对不会有的无奈与悲哀——于是斯蒂凡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他带走了那个孩子,割开他的咽喉,放在教堂的祭坛上。 若是说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犹疑不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地证实了他所获得的指令正是来自于天上的——孩子的血是白色的,发着光,而后他就消失了,祭坛上铺着的亚麻布光洁如新,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一夜他回到了圣殿,圣殿重新笼罩在了光明之下,金色的羊羔舔抿了他杀人的手。 “就将这一切的罪归于我吧,”斯蒂凡对它说:“我是要下地狱的。” 他抚摸着羊羔的头,羊羔顶上有两只像是螺钉般的小角,它安静地俯卧在地,长长的眼睫毛覆盖在它那双钴蓝色的眼睛上面。 “你是弥赛亚,”斯蒂凡说:“我会将你失落在人间的力量尽快地交还给你——你有重要的工要做,我知道的——但你还要等等,等等不过不会等得太久了。” *** “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等利比卡的预言。” 萨麦尔说,他是一个老人“萨麦尔”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而建立它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利比卡的预言。 他可以呆在机构,凭他的资历和能力,他能在金字塔尖上占据一个很不错的位置,但如果利比卡的预言成真,那么他是触碰不到那个人的。 “李先生怎么说?” “他很恼火,”萨麦尔的下属愉快地说:“他们得到了蜱虫的好处,那么坏处他们也得受着,他们现在正在消弭那些人的怀疑与愤怒。” “我不关心机构如何,”萨麦尔说:“只要再有二十年,我们就能看到新的一代异能者,他们的身后则站立着他们的家族,他们会取代机构,还有我们。” “我们只需要做好最后一件事就可以了。” (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潜流五 撒沙。霍普金斯并未感觉到笼罩着他的网正在不约而同的收紧,即便他曾被人称为弥赛亚,他也和所有的寻常人类一样,以为这样的日子将会继续下去(至少一段时间)——在他的想法里,他还有三年的文理综合课程与四年的医学院课程,还有最少五到八年的临床实习住院培训,有别西卜。比桑地帮助,他或许会在三十岁前成为一个主治医生,他已经决定要和自己的父亲同一职业。别西卜原本以为他会去读法律,在马索耶里,只有“法律顾问”才有可能作为一个他姓人成为唐的心腹,但撒沙想要成为一个心理医生和精神病理博士——如果放在二十年前,这种做法是不可行的,海神岛人用不上心理医生,他们有酒、枪和女人,但现在,在马索耶正在逐步向合法生意迈进的当儿,将来有一个能够与上层人物有所联系的关键人是很重要的。 而且撒沙。霍普金斯允诺他将会和一个海神岛人的女儿结婚,和别西卜。比桑地做连襟。 他们的孩子将会在一个宽容的,富裕的,充满阳光的环境下长大,无忧无虑的刑子们,他们可以自由地,傻乎乎地活着,以为谋杀、抢劫、强奸和诈骗只是报纸和电视上的一则新闻。 也许他们会惊讶于自己的父亲和祖父为何会如此地擅长使用枪支和刀子。 这样想着,别西卜。比桑地由衷地微笑起来,他坐在撒沙身边,只用装在瓶子里的矿泉水简单地冲洗了一下头发。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很粗,还带着卷,打湿了之后有着金属般的质感,像是一圈圈的钛钢丝球——相比较起来。他朋友的头发要细软得多,撒沙在格兰德的最后一年又开始蓄发,现在他的头发能够碰触到自己的耳垂,风吹过球场,拂起头发,金色的水波在阳光下流动。真是美极了,让人看了就很想摸一摸。 对自己的兄弟别西卜从不矜持,他毫不迟疑地脱掉了自己的手套,摸了摸撒沙的头发,他以为自己会摸到一只软呼呼的小猫。真正的感觉却像是在摸一只大猫——豹或是虎,身上的毛看上去很柔软,实际上它是尖的,比想象中的更坚硬,被太阳晒的有点儿烫。 (这个,写到这儿,突然想起“抚摸狗头但笑不语”如果有因为这句话脱戏的大人,抱歉。) 抚摸狗头的别西卜咧开了嘴。二月的曼彻斯特有好几天都在连续下雨,能够在那么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和自己的兄弟亲密接触一下可真是太令人愉快了。 “哦,对了。”他问道:“什么时候?” “下周三,”撒沙微带责备地说:“和你比赛同一天。”所以他才会没办法来看比赛。 “你知道我对数字不敏感。” “这不是对数字是否敏感的问题吧。”撒沙说。 别西卜挪开脸假装没看到“参观一天?” “我们可能需要走过整个医院,”撒沙说:“我们能在其中看到一部分实验所的成果在实际中的应用。” “把小白老鼠身上的耳朵移植到人类身上?” “早二十年前他们就在那么做了,”撒沙说:“我想,可能会涉及到一点有关于克隆医学方面的东西——我有看过一份资料。但我不能和你说,这份资料是需要签过保密协议才能阅读的。” “那么说能够获得参观许可的” “杜邦、洛尔、戴利、道格拉斯、卡逊。” 别西卜吹了声口哨:“听起来更像是个参政或金融实习团。” “没有什么能比生命更昂贵的了。”撒沙说。一边从座位上站起来,别西卜的手从他的头顶滑落。掉在塑胶座椅的靠背上“尤其当他们能够拯救的生命越来越多时。” *** 布莱恩。杜邦实际上并不是来参观的,准确点说,他是负责“不要出意外”的人中的一个,别西卜说的没有错,能够进入到实验室来参观的人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他们身后的家族确保了这些孩子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因为种种原因(譬如莫名其妙的道德感,宗教信仰或一瓶威士忌)而在公众面前信口开河,毕竟曼彻斯特医学院实验所里的一些实验确实已经逼近了人类的底线。 或者还有一些亟需解决的小问题,宝儿。道格拉斯和奇兹。卡逊,一个显而易见地憎恶着撒沙。霍普金斯,而另一个则享受和撒沙。霍普金斯相处的每一分钟。 实验所的引导者有个在西大陆颇为寻常的姓氏,布莱恩称他为史密斯博士,他是曼彻斯特曾经的学生和现在的教师,教授生物化学。 一个上午的参观乏善可陈,在世人眼里颇为神秘的曼彻斯特实验所里固然设备精良,但它的主要结构和其他的医学实验所基本没什么区别,除了几个他们暂时还不能看到的试验区域以外,规模庞大的楼层里都被分割成了一个个的小方块,隔断它们的只是放满了瓶子,罐子和试管的架子,每个格子都有自己的项目“老板”“经理”和实验员,有些格子里只有一个人,他负担着以上三个职务“老板”之中的一些是临床医生或是学院里的教授,而其他人是纯科研的。 小型设备每个实验室都有,大型设备是共用的,他们被允许进入一间pcr室,这间实验室是用来来放大扩增特定的dna片段的分子的。 “这是什么?” “恒河猴的未受精卵的dna。”史密斯博士说:“我们将恒河猴的体细胞与去掉dna的未受精卵结合起来,体细胞的dna被用于受精卵的操作,这些受精卵在实验室中成长为胚胎细胞,我们从早期胚胎里面抽取干细胞——干细胞可以用来治疗糖尿病与脊髓病变——之前我们每抽取一批干细胞就要消耗将近一百五十个卵子,放在猴子身上,没问题,行,但放在人类身上胚胎是要被破坏后才能得到干细胞的,这里涉及到了伦理与政治问题。但我们都知道,能够从本人的克隆胚胎内取得干细胞是最好的,那样的干细胞几乎不必担心排斥。” 他们在下一个实验室看到了恒河猴的早期胚胎,如果它能够继续分裂,生长与活下去,那么它将会成为第二个“本体”——没有外来精子的dna影响到它,它的一切都取决于本体。 用过简单的午餐后,参观的地点就移动到了曼彻斯特医院,在那里,一个非相关人士不得进入的楼层里居住着第一批自愿接受克隆干细胞治疗的病人。 宗教人士与环保主义者对于克隆医学这一违背自然规律并涉及到“神”的领域中的首次现实化深恶痛绝,不过宗教人士一般不对此发表任何一件,而环保主义者会采取行动,前些日子的抗议活动正源自于此。 艾弗里在看到撒沙他们的时候也很吃惊,他坐在一个中年妇人的病床边,握着她的手。 撒沙向他点了点头。 “外伤,病毒,”史密斯博士说:“都会引起脊髓病变,以前我们只能采用药物或细胞渗透修复疗法治疗,现在哦我们有了更好的方法。” *** 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女人拎着提包走进了曼彻斯特医院的大门,往来匆匆的人们没有注意到她,接待大厅的接待员询问了她的来意,她说是来探视病人的,登记员在名册上找到了那个病人的名字。 “请问洗手间在哪儿?”那个女人问,有点儿不好意思。 登记员给她指出了洗手间的位置,她提着包急匆匆地跑了过去,那个提包敞开着,一大束香槟玫瑰横在包口上方。 女人走进洗手间的小隔间里,将那一大束香槟玫瑰扔进了垃圾桶,拉出一个塑胶袋,塑胶袋里是全套的护士装束,包括鞋子,还有名片,口罩,她很快地换掉了身上的衣服,然后将提包的小箱子提了出来,这种银色的小箱子经常被护士用来盛装药水和针剂,空掉的提包被她塞进了水箱里,免得惊动某个神经敏感的保安。 她走了出去,和医院里的护士一个步调,小箱子被她抱在怀里,箱子打开着,她伸出手,拿出一块小圆银币样的东西。 女人转着眼睛往上看,往左看,往右看,往下看,她随手抛出“小银币”的动作细微得让人无法察觉,这些“小银币”一碰到铁的东西就立刻吸了上去。 (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潜流六 接受克隆干细胞治疗的病人统一被安排在九层,也就是曼彻斯特医院住院部的最高一层,便于保密与管理,直达电梯是需要使个人信息卡的——有记者乘电梯到八楼,然后通过安全消防通道爬上九楼,但等他们一推门,曼彻斯特医院的保全人员就已经在门外严阵以待多时了——他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在医院的地下一层,有个小而独立的监控室,是专为九层设立的,那儿有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盯着满墙的电视屏幕,而九层的保全人员也是整个医院最多的。 盯着监控屏幕的时间是最难熬的,但你的工作就是这个,漫长,无聊而具有很大的压力——几秒钟的疏忽就能毁掉上万小时的兢兢业业——所以聪明人总能试着从这种枯燥得快要让人得上抑郁症的活儿里找到些乐趣,鉴于他们都是男人,打量女人自然而然就成为了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医院里最多的除了病人就是护士,而护士们几乎都是女人,负责监控屏幕的人差不多可以认出她们当中的每一个,不需要看脸都行,她们熟悉她们的胸部和屁股,还有走路的方式。 “看这个,真不错。”一个兴致盎然的家伙对自己的同伴说。画面上的护士正在走出电梯,监控探头居高临下,护士服敞开了两个扣子“美妙的波动。”他甜蜜地评论。 他的同伴看向电梯内部的监控屏幕——护士梳着一个紧紧的发髻,略微低着头,她确实有个大胸,就算是一直抱着箱子也能看的很清楚——嗯。那道深深的沟壑,他很快摇摇头:“是苏西?我不记得九层最近有来过新人。” “或许是给医生送东西的。” “问一下鲍勃吧,看看是不是有人申请了临时信息卡。” 被询问的对象立刻按了一下面前的按钮,等了一会,电话接通了。扬声器里传出了鲍勃的声音,但还没等他们提出问题,通话的那头就传来了一声訇然巨响,声波在狭小密闭的室内震荡,人类的耳膜在剧烈的疼痛中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 时间略微拨回去一点儿。 九层有四部医用电梯,这种电梯没有扶手。前后门可开,一般情况下,不建议医生、护士与访客使用,后者可以使用两部客梯,布莱恩有临时信息卡。他带着宝儿。道格拉斯和戴利和一个个个面容肃穆,不苟言笑的临床医疗小组挤在了一部电梯里,其他人需要等另一部,史密斯博士和他们在一起,保证他们有信息卡可以启动电梯。 宝儿。道格拉斯在进入电梯前瞥了撒沙一眼,这个小混蛋今天出乎意料的温顺和沉默,凯瑟琳可真是干的不坏,小霍普金斯并不畏惧宝儿。道格拉斯。他只是讨厌他,就像讨厌一只会吸血的蟑螂。 电梯门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名护士。她走过去的时候撒沙嗅到了一股清晰的香水味儿。 奇兹。卡逊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没什么,”撒沙说:“也许今天是她度完一个长假后第一天上班。”他嗅到了娇兰香水的气味,这很正常,护士与医生也是人类,他们当然可以擦香水,但他闻不到另一种应有的气味——长期浸润在酒精、药物、消毒液的气味里而产生的气味。安东尼。霍普金斯离开医院已有十来年了,可偶尔撒沙还是能闻到那股子从还是个婴儿起就异常熟悉的味儿。 电梯里闪闪发亮。正对着门是面银镜,顶上是黑镜。细密的led灯就像繁星那样照亮着电梯内部,地面是经过磨砂处理的黑钛不锈钢,两侧的背板与扶手则是抛光的亮面不锈钢,握上去冷冰冰的。 站在撒沙身边的洛尔动了动,她今天穿了一双薄底鞋,脚下面有东西在硌着她,让她很不舒服,她挪开脚,低下头去看,那是个银色的金属片儿,圆形,白宫图案,是枚价值一元的硬币。 她弯腰想把它捡起来,但她只拨动了它一下,它像是被什么黏在地板上了。 “千万别是口香糖。”洛尔低声抱怨道,她已经决定放弃了,但在她直起身体之前,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猝不及防以及粗暴地把她往后拉,她惊叫了一声,后脑勺撞到了电梯的玻璃镜子上面。 站在按钮位置的史密斯博士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臂,手臂横过他的胸膛,手指急促地按住了“7”“6” 屏幕上闪烁着粗黑体的“8” 电梯接受了指令。 “嗨!”洛尔愤怒地抗议道,她想要给霍普金斯一耳光,奇兹。卡逊扑上去抓住了她。 黏在地板上的硬币震动着,极其轻微,几乎令人感觉不到的轻微。 数字转成了“7” “门一打开就马上出去!”他严厉地命令道。 电梯轿厢略略往下一沉,先是轿门,再是厅门。外面的光线透入电梯内部。 撒沙从藏在腋下的枪套里拔出了枪,在所有人(里面的,和外面的人)都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他透过电梯门打开的那条细小的缝隙,对准外面的天花板开了一枪。 西大陆人人均拥有枪支的数量是三到四,在听到枪声的同时,电梯里的人立刻抱头蜷缩,而外面的人瞬间趴下和跑开了。 硬币的震动突然加强了,就连藏在撒沙身后的洛尔和奇兹都能感觉到它带来的抖颤。 轿门继续打开,厅门却维持在了大约只能容下一只猫进出的宽度上。 电梯里的人仰头看着轿门的上端,他们听到了轧轧的声音,由轿门带动的门球正在努力履行职责,但它的努力徒劳无功,而且他们大概没多少时间了。 “该死。它坏了!”洛尔叫道。 “显而易见。”撒沙喃喃道。 别西卜的腿能够像一些他尼拳手吹嘘的那样踢断木桩、石块和铁棍,比起他来霍普金斯稍有不如,但他要比普通人有力的多——那块银色的小铁片直径约在一英寸,但要比真正的硬币厚,大约有半英寸左右。像这种大小,又紧紧地黏在了金属地面上,要把它撬下来,得用端头又硬又薄的大螺丝刀才行。 撒沙。霍普金斯冷静地,用尽全身力气紧贴着地面踢出一脚,金属地面发出了“哐”的沉闷响声。那枚色泽暗沉的小东西翻转着弹射了出去——穿过狭窄的厅门缝隙,飞过走廊,撞碎窗户玻璃的同时它爆炸了。 在此之前撒沙已经抬起手来挡住自己的脸,却还是有飞溅的玻璃与金属碎片撕开了他的小羊皮夹克和棉衬衫,皮肤和肌肉。他身后是洛尔和奇兹。洛尔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更为尖锐和凄厉的惨叫,她的小腿被割伤了。奇兹也没能完全幸免,碎片击中了她的耳朵,在她的眼角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她只是颤抖了一下。 电梯门自动关闭,屏幕上的数字闪烁着,电梯里面安静极了。 “那是炸弹?”卷缩在按钮面板下方的史密斯博士干巴巴地问道。 一种体积与威力不成比例的微型zd,尺寸。形状与颜色和r43(直径)的纽扣型氧化银电池相仿,使用它的人多半都是些盗贼与间谍,撒沙。霍普金斯在圣诞节里才和佩皮去交了一次货。谁知道不过几十天他就差点死在了这上面——感谢那个顽固的设计者,无论盗贼还是间谍都不想要那可能暴露他们或是zd的震动预警。 撒沙转过头,他刚想说些什么,又一阵突如其来的震荡与轰鸣中断了他的企图。 这次爆炸是由外而内的。 led灯灭了,电梯在黑暗中飞速坠落——这次不仅是洛尔,所有人。除了撒沙以外,都忍不住放声大叫——伴随着他们的是尖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双向安全钳在六英尺内就起到了防护作用,电梯被卡住了。 轿厢里弥漫着不太好闻的气味。还有人在哭。 “好”史密斯博士颤抖着声音安慰道:“没事儿了我们”安全了,他是想要那么说的,但不祥的吱嘎声压过了他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奇兹问。 “有人在打开下面的厅门。”撒沙说。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从空洞洞的电梯井道传上来:“撒沙宝贝?哈罗!?” 洛尔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想着要扑在地面上冲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救命,但她听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很不好的东西。她坐在电梯的角落里,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 史密斯博士也聪明地保持着沉默。 下面又有声音了,还是那个人,他竟然愉快地吹起小调来了,那是首相当猥亵下流的曲子,他吹了几小节,停顿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天气很好,到处都是漂亮妞,还有这部电梯,我喜欢这部电梯,他们用金属装修轿厢,对吗?可惜的是他们没用银,银的导电性是最好的——我的手就放在——这叫什么玩意儿呢?总之,我正看着我的小球球滴溜溜地往上窜呢——我可爱的小老鼠,小怪物,你喜欢小火慢烤还是大火快熟?”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撒沙镇定地说。 “哦?”“我身边有一个卡逊,还有一个洛尔。” “谁也不知道我来过这儿。” “你的能力就是你的标记,”撒沙说:“而且这儿到处都是监控探头。”监控室也许被毁掉了,但现在监控记录都是直接上传到总机的。 马丁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好吧”他不是那种对政治和金融感兴趣的人,但没人会不知道洛尔,至于卡逊,他好像也听说过点,他知道自己是个小人物,得罪不起这两个家族,他现在活得挺愉快的,还准备结婚,生孩子,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撒沙。霍普金斯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他的大主顾还提到过如果让他亲手杀了食尸鬼和他的孩子的话,他能拿到他全部的财产:“是你赢了。”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么祝你走运!” 一片混乱的走廊里,没人注意到那个站在电梯厅门外,穿着黄色衬衫,穿着屁股上满是裸ti女人的白色紧身裤的年轻男人,他朝附着在电梯门套上框内部的小银币笑了笑,手插在裤兜里(大拇指露在外面),快速地走开了。 如果他们就这么死了,马丁会为自己失去的钱感到遗憾的,但这也没什么不好。 (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潜流七两章合一 “那人走了?”洛尔问。 “走了。” “我们在这儿等着?”就算不是异能者,也能听到外面的情况并不怎么妙——按常规来说,他们是该等在电梯里面,等着专业人员来援救——但到处都是爆炸,还有可能着火的情况下,坐以待毙似乎称不上好主意。 “不,”撒沙说:“我们试试向上爬。” “上面的厅门被卡住了。” “或许它已经被打开了。”撒沙对是否有人会拿着三角钥匙来开厅门不抱太大希望,但他的力量要远超于常人,只要给他点时间,他是可以拉开厅门的。 “需要什么人给你垫个脚吗?” “给我腾个位置就行。” 奇兹,洛尔和史密斯博士都让出了位置,他们紧靠着角落站着。 电梯扶手是竖椭圆形的,打磨的既光又亮,却不妨碍撒沙稳稳地站在上面,他现在已经长高到了五英尺九英寸,与西大陆成年男性平均身高相同,但可预期的,他未来还会长上几英寸,这个身高让他毫不费力地找到和推开了电梯顶部的逃生口,他用手指抓住逃生口的边缘,腹部用力,轻轻松松地将自己吊了上去。 厅门依然保持着微开一条缝的状态,不过撒沙知道这不是“被卡住了”而是厅门原本就预留有一英寸左右的缝隙,各个电梯公司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无法指望找出那样被卡住的东西然后顺畅地拉开厅门——厅门要比轿门更难拉开,特别是他现在只能靠自己的手指而非机械——他站在轿厢的顶部,检查了厅门。最新设计,不靠钥匙这两扇门会像焊在轨道上的那样牢,如果他是个普通人,那么几乎就不用做这个打算了。 第二次爆炸来临时,撒沙。霍普金斯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那扇已经有松动迹象的厅门上面——他的脚毫无预警地落了空。手指在厅门两侧划过,一个有着锋利切口的部件划开了他的手掌。就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撒沙就做出了决定,他松开手,往下掉——他当然可以继续挂在电梯井里,或许还有机会打开厅门爬出去。但下面还有三个人。 电梯钳有一个失灵了,轿厢歪歪倒倒地下滑了整整一层,七层发光的通道在他们面前一晃而过,接着又是粗糙的灰色水泥层。 比上几秒钟好得多的是,他们现在不用去担心那扇厅门了。感谢马丁先生,七层的厅门已经被他弄开了,现在他们只要往上爬,撒沙先爬上去,然后他可以把其他人一个个地拉上去。 比他想法只慢了一丁点儿的第三波袭击来了,每个人都听到了犹如开启罐头时发出的那声“啵”只是要比前者大上几百倍——轿厢的底部猛然向上突起,又猛然下陷——他们踩着的地面骤然之间变成了一个满是狰狞獠牙的黑洞。 金属碎片四处飞溅。射击,玻璃碎片从顶部泼洒下来。 只有半个惊恐的喊声,当你只能靠着自己的手臂悬挂在空中的时候。你是很难大声喊叫的。 先掉下去的是洛尔,史密斯博士想要拉住她,反而被一起拖了下去,撒沙捉住了史密斯博士的外套,他悬挂在裂开的洞口边缘,另一侧的电梯扶手上悬挂着奇兹。卡逊。 扶手是靠两枚螺钉固定在轿厢墙壁上的。在刚才的考验中,一个用以固定螺钉的方形“脚”与扶手杆子焊接脱开了。滑溜溜的低了头的杆子根本抓不住。 奇兹。卡逊向上伸出手臂,努力将自己挂得更稳当些。她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观察撒沙的情况。 很不好,我们前面说过,撒沙抓住的不是玫瑰花,而是玫瑰花上的刺,卷曲尖锐的金属刺进了他的手掌、手腕和小臂,他勾住的地方只有一个烟盒大小,他就凭借着这么一点凭借拖带着大约五百磅左右的累赘。 “别动。”史密斯博士对洛尔说,他声音颤抖,显然只是故作镇定,有几根线缆挂在井道里,但它们距离洛尔和史密斯的距离他们的手臂得有如今的两倍长才能碰得到,而且他们也看不到,但他也知道上面的人坚持不了多久,他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温暖的液体正在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他对这个可真是太熟悉了——那是人类的血液。 撒沙情不自禁地咒骂了一声,那块金属正在弯曲。 “放开他们,”奇兹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电梯井里:“撒沙,放开他们!” “不!”洛尔在下面惊慌失措的喊道:“求你!” “别说话!”史密斯博士艰难地说道。 如果放开,那么他刚才就没必要跟着一起跳下来了,撒沙思忖道,他估计过,医院的建筑单层高度大概在15英尺左右,他们刚过了七层,那么下面大概有一百英尺,这个高度足够摔死半打普通人,但对异能者来说,并不致命,而且还会有两个垫脚的呢。 “往上爬吧,奇兹。”撒沙冷静地说:“爬上七层,找到消防箱,然后把水管拖出来,找个地方打个结,固定,放下来——别说不行,我知道你能办得到——我还能坚持最少五分钟,不要浪费时间——你不想我掉下去,对吗?” 最后一句话起了决定性作用,奇兹试着往上爬了,空中的三个人有志一同地松了口气。 撒沙的指挥是正确的,电梯边总有一个消防箱,只用了三分钟,灰白色的水管就连着沉甸甸的接头垂下了电梯井。洛尔马上抓住了它,而后是史密斯博士,正如撒沙一开始设想的,他先爬了上去,然后把那两个人拉上来。 六层也正处在一片慌乱和灰尘之中,在这儿爆炸的zd不比九层更少些。医生、护士、病人和其他一些人正拥挤在安全通道口。 “怎么说?” “楼梯断了。”那些安放zd的人特意在电梯与楼梯这儿多放了好几个,灯也坏了,几个人打开移动电话上的灯往下照,扭曲的钢筋从瓦砾之间伸出来,就像枯萎的树枝那样直挺挺地戳向他们。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强壮的中年人。他忽然惊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大步,多米诺骨牌效应导致了整个群体产生了小小的混乱,一个体型肥硕的女人笨拙地挪动着自己的脚,她撞到了好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撒沙。他奇异地动作迟缓,当那个巨大的肘子击中他的肋骨时,小霍普金斯的脸呈现出一种如同石灰般的苍白。 堵塞在通道口的人群疏散开后,他们看到了是什么才让人们如此惊慌,那是植物。比同类粗壮上几十倍的藤蔓从黑洞洞的楼梯通道里伸出来,和钢筋,混凝土块纠缠在一起,形成一段碧绿的陡坡。 “这是什么?”有人问。 “红葡萄藤。”一个医生回答道。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提问的人很生气:“我想要知道的是” “我们或许遇上了个超级英雄,”站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跃跃欲试“他正在拯救我们。”他往前走了一步,踩进那些茂盛的叶子中间。那些藤蔓没有撤除或是表现出想要绞死他的企图,它显得非常结实,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踩到了楼梯。“我到了。”中年人大声喊道,并用移动电话的灯向上照着“你们可以试着下来,那些植物很密集,不用担心会被夹着脚。”他说。 “我们可以再等等,”那个肥硕的女人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们在六层。走完这些楼梯只需要五分钟,”医生说。一边小心地侧身倾听:“爆炸还在继续,这儿不安全。” “万一下面的楼梯也断掉了呢?”女人说。她扫视着其他人,显然很想说动一些人愿意和她一起等。 “那么我们就祈祷这个超级英雄做事有始有终吧。”医生说,他抱起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护士在旁边帮着他——无法自由行动的病人不多,大家都愿意帮忙,先把他们送下去——洛尔有点奇怪撒沙。霍普金斯为什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很年轻,而且也很有力气,想想看,他能抓住两个正在急坠的人,但旋即她就倍感羞愧了,因为她看到了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还不止,在抓住他们的时候,他的肌肉和关节也会受到很大的伤害,这个只要有一点医学和生活常识就能猜得到。 撒沙他们是最后下去的,洛尔注意着他的手,发现他还能抓着藤蔓的时候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没人察觉到撤退队伍里多了条尾巴,宝儿。道格拉斯紧跟着他们跑和爬,他召唤的藤蔓在他离开后的两三秒种就发黄变脆裂开了,至于后面还会不会有人想要借用或者正好爬在上面,他才不管呢,如果不是凯瑟琳命令他必须保护的那个人也在队伍里面,他更愿意早点回宿舍去洗个澡,这儿灰太多了。 再一次看到天空的时候,有人哭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曼彻斯特医院只是一家带有研究性质的私立医院,病人只有八十名上下,爆炸也未影响到医院建筑的主体结构,撤离的时间也很充裕,医生和护士们抢出了几乎所有的病人和必要的急救物品——一个充气式急救医疗棚在广阔的草坪上成型,两个不幸的家伙,一个被碎玻璃片儿划开了脖子,一个被从天而降的支撑架刺入了胸腔——他们需要的不是治疗,而是抢救。 “你不去吗?”宝儿。道格拉斯漫不经心地问道。 “什么?” “我说,”宝儿。道格拉斯抓住了撒沙的肩膀,浅蓝色的眼珠中充满阴郁,他的手沿着小羊皮外套的里面摸上去,一下子抓住了那片匕首般的不锈钢片——它深深地嵌入了撒沙的腹部:“你是准备让它割下点什么带回去给你的好爸爸做晚餐吗?” 这是在七层zd爆炸时受的伤,很疼,也有点危险,但在别人面前。尤其是陌生人面前,撒沙。霍普金斯并不喜欢把自己暴露的太多,他只需要忍耐上十来分钟,就能找个隐蔽的角落把这玩意儿弄出来,接下来就是异能者迥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起作用的时候了——宝儿抓住了那只“匕首”恶劣地搅动了一下,才猛地将它拔了出来。 撒沙。霍普金斯无法抑制地痛喊了一声,让他感觉不妙的是,除了那一下狠毒的搅动,他还被轻轻地刺了一下。 他只坚持了几秒钟,就昏了过去。 宝儿。道格拉斯接住了他。“乖乖睡吧,小宝宝。”他讥讽地低声道:“别让你姨妈担心。”然后把他推到了史密斯博士的身上。 “这儿还有一个!”短暂的惊骇后,反应过来的史密斯博士高声叫道“需要担架。” 他回过头来:“我们居然一直没能察觉到——他救了我们,还和我们跑了六层楼。” “他是与众不同的嘛。” 宝儿。道格拉斯说。“你需要看看这个吗?”他把那块不锈钢片递了过去“看这个深度——他就快被扎透了。” *** 与此同时,另一批人在曼彻斯特的地下二层忙碌着。 如果有人问起,一家医学机构或研究所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不,当然不会是那些冷冰冰的仪器和设备,除开那些机密级别的资料与研究成果以外,最能让一个研究人员心动的大概就只剩下了切片和样品。 那些借着爆炸引起的混乱顺利进入到曼彻斯特的核心位置的人就是冲着后两样来的。要带走的东西不少,搬运样品(还得将它们保存在特定的容器内)和拆卸主板耗费的时间令人心烦意乱。 “我们完全可以在这儿放把火。”一个成员抱怨道。他进入“十二翼”没多久,家境不错,还有一对溺爱他的父母。整天无所事事,具有暴力倾向的“十二翼”是他最新找到的重大寄托,没有之一。 “那样我们就拿不到钱了。”头目敷衍地说:“我们可以用这笔钱拯救鲸鱼和猴子,这不是很好吗?用他们的武器来对付她们。” 参与这次活动的成员不多,他们知道的东西更少,可以说。除了头目之外,没人知道他们真正想干些什么——等到所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搬出去之后。头目将两个手提箱放在了一个桌子下面,按下了启动键。和电影上的不同,没有计时器也没有大红灯,只有一盏小如芝麻的绿灯表示它已经被启动了。 头目身边的成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个能把整个医院炸上天。” “我们已经给过他们时间了,”头目说:“他们能够撤离所有的人,哦,那些例外。”他歪歪脑袋,用下巴指了指几个研究和保全人员:“必要的牺牲,我们也是无可奈何——但现在它应该已经空了。” *** 布莱恩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冒失,很愚蠢。 他们的电梯卡在二层,但没有被爆炸波及。走廊上的一场小爆炸把他们分散了,倾泻下来的天花板掩埋了他,他没有受伤(轻微的划伤与膝盖上的淤青不算),就是挣扎出来费了好一番功夫,他从破碎的矿棉板里爬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人了——他沿着安全通道往下,跑进接待大厅,就在这时,地下二层的,真正的爆炸发生了。 入口的玻璃门距离他只有几英尺远,混凝土的雨棚整个儿掉了下来,植入大楼身体的钢筋把它拉住了,它和地面形成了一个三角形,两侧的缝隙并不平整,但一个人想要钻出去还是绰绰有余。 布莱恩正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听见了呼救声。 他转过头去,到处都是灰,没有损坏的喷淋系统还在运作,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恶臭。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一根原应倾倒的柱子,之所以它还不能说是“倒下的”是因为有个人正在托着它。 那是根直径约在三英尺的支撑柱,内里是钢筋混凝土的,外面是角铁架子挂着的漂亮的云雾纹大理石,重的可以压死一头蓝鲸,可就是一个人把它托住了。 艾弗里。法莫。 身下是他无法行走的妈妈。 (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潜流八 布莱恩。杜邦已经接受了将近二十年的教育,有私人的,也有学校里的,但无论如何,里面都不包括“把自己变成一个英雄”的选项,普通人都知道,当你看到犯罪行为/火灾或其他天灾*的时候,第一要务是保护好自己,然后打电话给消防队和警察局——更别提杜邦了,杜邦从来就是个自私的家族,为了不让家族财产流失,他们能像一千五百年前的埃及人那样毫无顾忌地和自己的血亲结婚并繁育后代——你还能指望他们能培养出个蝙蝠侠或是超人吗? 布莱恩。杜邦连个头盔都没有,而在短短的一瞥中,他看到艾弗里的腿正在颤抖,那根柱子随时随地都会倒下来,连同它连接着的足以覆盖一个会客厅的混凝土楼板。 艾弗里。法莫的母亲也不是那种瘦小到可以一把夹在胳肢窝里的小可怜,她很胖,腰部凸起,像是一只超常规的橄榄球,他们之间阻隔着碎水泥块,突出的钢筋,倾倒的铁制座椅和一些奇形怪状的木质残骸,布莱恩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把她弄出来——他抬头看着艾弗里,艾弗里看着他,张着嘴,他像是要再说些什么,但能发出来的只有短促的嗯嗯声。 “坚持住。”布莱恩。杜邦说,他磕磕绊绊地越过那些障碍物,感谢上帝,他今天穿了一双厚重的牛皮靴子和牛仔裤,不过就算是这样,但他穿过去试着背起法莫的母亲时,依然差点被一小节钢筋刺穿了足踝。 这个发现让布莱恩出了一身冷汗,但他没时间去想得太多了,他连艾弗里感激的眼神都没注意到就开始往外爬,对啦,爬,身上有着一个两百磅的负重,而地面一块平整的足以放下一只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情况下,他实在拿不出更多的注意力和体力了,不断有碎石打在布莱恩的脑袋上,他的眼睛里进了灰,只好拼命地眨着。 布莱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出去的,他只知道,当他被光线笼罩住,而人们一拥而上把他和身上的人一起拖离危险地带,他听到艾弗里的妈妈用微弱的声音告诉他们还有个人在大厅里并获得理解之后,他就安心地晕了过去。 *** 五分钟后,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呼啸而至,他们接走了病人和受伤的人。 史密斯博士也受了伤,但他注意到撒沙。霍普金斯是被一辆没有涂刷医院标志的救护车带走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霍普金斯的血黏在他的手指上,他和另一个医生剪开霍普金斯的衣服给他做急救,却惊讶地发现他的内出血几乎已经止住了,他的器官,肌肉和皮肤在蠕动着愈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你也许听说过”他的同僚吞咽了一下:“有种人——和我们不太一样。” “是的我知道。”史密斯博士呼吸急促地说,他左右看了看,茫然无措地将一张经过消毒的大纱布盖在那个裂开的口子上面:“我知道。”曼彻斯特医院有异能者的资料、切片与细胞组织标本,但史密斯博士还没那资格接触到它们,但他确实听说过——异能者是不会到普通医院做身体检查和治病的,政府给他们指定了医院,这还是史密斯博士第一次接触到了活生生的异能者。 来接撒沙。霍普金斯的人拿走了帐篷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废弃物,就是那些占了血的棉球和纱布。 史密斯博士在爬上救护车之前从一个护士手里取回了自己的低温保存箱,里面原来保存着一块卵巢组织,现在却只是一片满是血污的不锈钢碎片。 *** 迎接宝儿。道格拉斯的是一个拳头。 凯瑟琳在一些方面根本就不像是个女人,她打架的时候很少用巴掌,多半都是拳头,而且拳头还很硬——她还戴着一枚大的可以充当指虎的戒指,戒指在宝儿。道格拉斯雪白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记,深刻到奇兹。卡逊都能轻松地读出那句话了——是来自于圣经中箴言的两个单词,死亡之路。 道格拉斯只愿意挨这么一下,第二个拳头被一大片蓬松的玫瑰挡住了。 “操你!”他在粉碎的玫瑰花瓣后大喊道:“我救了你的刑子。” “啊,”凯瑟琳冷漠无情地回答道:“我知道,但那又怎样呢?”她残忍地说:“你想要转身就走吗?” 宝儿当然不会转身就走,他暴露出撒沙的伤并弄晕了他就是为了凯瑟琳,凯瑟琳和他定期联系了解撒沙。霍普金斯的情况,却不会定期和他“约会”他已经有好两个月没见过凯瑟琳了。 这女人就是条愚蠢的母狗,而他更蠢——他没有看到她的危险之处就一头扎了进去,结果把自己弄到了这种可笑痛苦的境地。 宝儿。道格拉斯恨她。 (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潜流九 奇兹。卡逊看着凯瑟琳将宝儿。道格拉斯拉进一个空着的病房,他们的架势分明是要干上那么十来个小时,实际情况却是——他们只用了五分钟。 卡逊小姐不得不努力收敛起自己充满疑问的眼神,宝儿。道格拉斯的面色差极了。如果实在要形容一下的话,就是一个已经被饿了几天几夜的人不带丁点停顿地吞下了一锅热燕麦粥后发现这锅燕麦粥根本就是某人刚从胃袋里倒出来的呕吐物,当宝儿。道格拉斯的神情变得更为恐怖而凯瑟琳放声大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虽然我并不高兴有人把我的形容成呕吐物,”凯瑟琳毫不介怀地说:“但这真是再贴切也没有了。” 宝儿。道格拉斯知道自己最好立即转身就走,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所不在的瘾头得到了安抚,他能舒舒服服地过上两个礼拜左右,然后再次沉入到无以名状的瘙痒、热、冷、疼痛与失眠中去——他惊讶于自己的控制力与演技竟然能够如此之强,他无法摆脱这个女人的控制,却能很好地隐瞒这一事实。 他的父亲道格拉斯先生暂时只知道他儿子又喜欢上了个年纪大得差不多可以做他妈妈的娼妇,但他顶多只会和情妇抱怨一下宝儿。道格拉斯令人忧心的奇特爱好——反正他会给宝儿安排好一个合适的妻子,但如果他能了解得更深一点,他准会在第一时间去医院里取回自己封存的精子和他曾经的妻子保留下来的卵子重新合成一个继承人——一个被另一个人,而不是他自己掌控的儿子还能有什么用呢? 奇兹。卡逊的无礼话语让他想把这个小贱货慢慢地绞死,至少也要十五分钟,但她还是说错了一点,他从没认为自己吞下的是一锅燕麦粥,从一开始他就是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摊子令人作呕的垃圾,但他还是得吃,因为他“饿”得快要发疯——他的生命意义好像都在这上面了,除了这个,他什么都不想——他曾经是那么谨慎,在还没有懂得什么叫做“异能”之前,他从未像其他男孩那样不间断地尝试着摄取酒精,品味香烟,以及那些可憎危险的白色粉末就算是成为异能者后,他也没尝过他叔叔的花草茶,而那种花草茶就连普通人都能喝。 是凯瑟琳毁灭了这一切,他深刻地记得凯瑟琳是怎么伸出手指,问他要不要感受一下前所未有的快感的——他得到了,他不能失去。 他爱这个女人,比玛西亚更真实,但她回报给他的只有欺骗与轻蔑,宝儿。道格拉斯想要成为一个外科医生,这样他就能把她完整地摆在解剖台上,小心翼翼地剖开她,提取一枚又一枚的器官,尤其是心脏,他要在里面仔细翻找,寻觅里面任何一样能够证明他并非徒劳无功的证据,他会把那样东西紧紧地捏在手里,用舌头去舔,然后吞进肚子。 导致撒沙昏迷的是山莨菪碱,来源于曼陀罗,那种白色的被子植物中种子的毒性是最高的,它用中空的根系完成了注射,宝儿掌握的分量很准,在进入手术室之前,撒沙还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动手术的医生都是机构里的人,他们熟悉异能者,事实上,他们要比自己的同行轻松的多,异能者的自愈能力让他们不必去担心器官、血管、神经和骨头的问题,手术者最重要的事情是在他们痊愈之前,将那些可能被肌肉、皮肤,坚硬的骨头和柔软的内脏包裹起来的碎块取走,那些小东西留在身体里,即便是异能者也会感觉很不舒服的。 一只金斑斑鸠落在医院的梧桐树梢上,歪着脑袋打量并竭尽全力理解里面的一切,它这样做的时候有点吃力,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的关系,那不是鸟的眼睛,而是人类的眼睛,眼球压迫着它原本就不算大的脑子。 理查没去上课,他躺在宿舍的床上,头痛欲裂,却还坚持着——他需要将撒沙。霍普金斯的最新情况传递给安东尼。霍普金斯。 “他过会儿就会醒了。”医生对凯瑟琳和奇兹说。“我们拿出了所有的东西,真不少,他以后可以考虑自己开个小五金店。” 凯瑟琳轻轻地摸了摸撒沙的脸,确实,他睡着,睡得很安稳。 与此同时,海神岛上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正在往这儿赶过来——他不需要携带行李,切加勒。比桑地将自己的直升飞机和飞行员借给了他,在他做出决定后的一个小时内,他就离开了海神岛。 (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潜流完 这家为异能者预备的医院所使用的麻醉剂如果用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那肯定会要了他的命,但对于异能者来说——也只能起效半小时到一小时左右,而撒沙。霍普金斯却始终没有醒来。 “谁是他的麻醉师?”李先生问道。 “嗯,”一个小个子男人怯生生地举起手:“是我。” “你今年的假期用掉了吗?” “没有,”小个子医师堪称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我还在办理离婚手续” “那就用掉它,”李先生以那种上位者惯用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还有明年的,后年的实际上,我的意思是,一年里,你就暂时不要再出现在西大陆上了,去东大陆玩玩,那儿历史悠久,民风淳朴,人均消费只有我们的八分之一,还有美味的烤鸭和面条。” “可是”我得打完我的离婚官司,还得争夺我孩子的抚养权。 “而且金头发的人在那儿很受姑娘们的欢迎——而你正需要一段新的感情来抚慰你那颗受伤的小心灵。” 麻醉师满怀疑窦地摸了摸自己疯狂后退中的发际线。 李先生看了看其他人,医生和护士,机构要培养起一批自己的人并不容易,所以他不能冒险把他们放在一个有着特殊食谱并爱子成狂的变态面前——在后者的儿子正因为不可知的原因昏迷的时候。 “我建议你们也去度个假。” “可我的假期已经用完了。” “没关系,”李先生说:“一个额外批示,我会给你的。”反正只要你还能活着而不是成为霍普金斯医生桌上的一道肉菜,我们就有得机会压轧你到最后一点一滴。 他们充满困惑,每个人,但最后他们还是遵从了李先生的意思,在这家医院工作他们获得了比其他普通医院多上两倍的报酬(考虑到医生的一般收入水准,这个两倍相当可观),以及更多的假期,作为相当的回报,他们必须紧闭上自己的嘴,控制好自己的手指和带上一对听从命令的耳朵。 李先生是这座医院的管理者之一,何况他只是要他们去度个假。 打发走一群疑虑重重的白袍人士后,李先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站在玻璃窗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室内明亮的灯光让可以笼罩住人类全身的玻璃变成了一面黑色的镜子,李先生在里面找到了自己——他是个外貌普通的中年人,头发是灰黑色的,有个大而肥的鼻子,和丰润的嘴唇,他已经六十五碎了,但只要能够成年,异能者的生理年龄总是比他的实际年龄小上一半有余——他依然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如果不是那样,他恐怕连自己也保不住,遑论那个喜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弟弟和每天都以一种新方式精神错乱的侄女。 大约两小时后,他的秘书和他的弟弟给他打了电话,保证已经将那批蠢呼呼的小兔子送上了最近的一次航班,上帝保佑,只要有钱,任何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他的电话再次响起时,那边的人告诉他来自于比桑地家族的直升飞机已经降落在医院的顶楼。 李先生对着玻璃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的能力让他能够无视几乎所有的伤害,从*到精神,但是,不,他还是不想面对霍普金斯,不是因为医生的食谱——吞吃自己同类的变态在他手里终结的没有半打也有一只手掌之多,也不是因为他是个异能者,天啊,他的下属、同僚和敌人都是异能者,其中不乏强悍到让人以为进入了神话或是漫画世界的变态,虽然研究部和情报部的人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安东尼。霍普金斯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确实只是个拥有着一具血肉之躯的凡人,他面对子弹的时候,防御力还不如切加勒。比桑地。 可世界上总是有这么一个人会令你脑后生寒。 李先生在半途中拦截或说迎接到了霍普金斯医生——医生和他记忆中的影像一模一样,时间没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或许头发例外,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头发在这几年里逐渐变白——金属质感的银白色,他借助发胶把它们全部紧贴在脑后,就像是戴了一个头盔——他深凹的灰蓝色眼睛和突出的眉骨因此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他的薄嘴唇就像刚擦过活人的血那样鲜红夺目,他向李先生微笑,露出雪白整齐,又尖又小的牙齿。 “带我去见见我儿子。”他温和地说。 (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取代 奇兹。卡逊对于痛苦是非常熟悉的,在海神岛事件中,她曾被殴打过,在那之后,为了摆脱白色药粉带来的折磨与诱惑,她用刀子割过自己,或故意直接将滚烫的热茶倒入喉咙——医生给她治疗,其中一些药物有很大的副作用,脑子,胃和肝脏,膝盖和脊背上的骨头都会因为它的影响而产生或短暂或漫长的疼痛,但她还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疼痛,一只手伸进她的肚子,那个对于女性来说特定而重要的器官,绞碎里面的东西,然后挖出来,一点一点的——她尖叫着跳起来,但没有成功,凯瑟琳坐在她身上,用床单捂着她的嘴。 “嘘,嘘,嘘。”凯瑟琳小声地说:“别出声。” 少女喘息着,一瞬间她就流了大量的汗,渗透了她的头发和身下的床单,她的头发是金色偏向于红色,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铜色,丰厚而滋润,带着天然的卷曲,非常漂亮,凯瑟琳知道她曾有段时间非常憔悴,但那些东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现在看起来要比和她同年龄的女孩还要好,紧绷光洁的皮肤上找不到一个疙瘩和雀斑,嘴唇饱满的就像是夏天的浆果,胸部丰满,腰肢纤细却有力,还有两条笔直的长腿。 奇兹愤怒地盯着凯瑟琳,不仅仅是因为凯瑟琳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不是*,而是精神,她已经确认过了,而是凯瑟琳的行为将她毫不留情地拖出了撒沙。霍普金斯的精神世界,她快要成功了,她距离他那么近,近的只要一伸手就能碰触到。 “安东尼。霍普金斯来了。”凯瑟琳俯下身,她的嘴唇紧贴着奇兹的耳骨“他对这个最敏感,如果他发现一个陌生人居然敢在不经他儿子允许的情况下呆在他的圣殿里,他会给予你上千万倍的痛苦——相对于我刚才的小惩戒而言。他做得到,这是我的亲身经历——不是玩笑,也不是恐吓,姑娘,我正在阐述事实。” 奇兹。卡逊没说话,刚才的痛苦带来影响尚未完全消除。她知道她如果想要立即说点什么是不可能的,那只会变成一连串可笑的,断断续续的语无伦次。 凯瑟琳很明白这一点,她感觉得到身下的女孩正在竭力松弛身体,在机构中地位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重要的女性缓慢地减轻了自己的力气。 “所以你就放弃了?”大约五分钟后。奇兹。卡逊说。 凯瑟琳挑起一条眉毛,她已经改坐到一把椅子上,膝盖上放着一本书。 “你放弃了,我是说,把撒沙。霍普金斯从他爸爸那儿带走——你对安东尼。霍普金斯满怀恐惧,所以你退缩了。” 一个自以为是,愚蠢天真的千金大小姐,凯瑟琳在心里说。但她比十年前要成熟的多了,至少她已经学会了敷衍:“我从没放弃过,”她翻开书:“但我不能违背撒沙的意愿。他不想离开安东尼。霍普金斯,他爱他。” “那是因为他一直就被安东尼。霍普金斯控制着,”奇兹。卡逊转过头,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在灯光下像是金色,闪闪发亮。眼底隐藏着平静语气中所无法找到的波澜起伏:“从他还是个婴儿起,他就生活在他父亲所营造的。错误的,危险的。虚伪的环境中成长——是的,我得承认,他是撒沙的父亲,除了血缘关系意外,安东尼。霍普金斯还养育和照顾了他,无微不至地,直至现在,他给了他一切,包括那些罪恶的东西——他也许确实爱着撒沙,但那并不代表他并不会将肮脏的思想与看法灌输到他的脑子里去,他并不在乎撒沙。霍普金斯成为又一个被人唾弃与疏远的罪犯——你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凯瑟琳,你曾经试过带走撒沙,让他得以摆脱这场可怕的噩梦,可你失败了,然后你就再也没尝试过。” “我必须考虑到撒沙,我不能强迫他。” “但他是不健全的!在思想上,他还不如个叛逆期的十五岁男孩!他几乎只信任他父亲,对他的话奉为圭臬,言听计从,他的生活,他的学习,他的爱好,都是他父亲给他安排的,甚至还有他的朋友——别西卜。比桑地!未来的唐!暴徒的首领!”她尖叫道“安东尼。霍普金斯就给他唯一的孩子找了这么个朋友,一个十来岁就能把别人的脑袋打个稀巴烂的男孩!一个天生的杀人狂!你以为他会带着撒沙去干些什么?钓鱼、野营还是打橄榄球?” “别西卜。比桑地的橄榄球打的还是很不错的。”凯瑟琳说,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冷笑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奇兹。卡逊冷冰冰地说,她的狂暴情绪突然消失了,就像来临时那样突然:“金发的审判者,这个称号在不为常人所知的世界里早已广为人知,他们正在利用他,就像安东尼。霍普金斯正在给切加勒。比桑地干活儿那样,他们已经默认了撒沙。霍普金斯将来会成为马索耶的一员,还是非常重要的一员——这可真是太妙了,是不是,姨妈?” “你知道的还挺多。”凯瑟琳的温度也没比她高到哪儿去。 “我是卡逊,还是个道格拉斯,”奇兹说:“只要我想知道,还是能听到很多事情的。” “别西卜。比桑地是撒沙的朋友。” “仅有的,”奇兹说,在床上摇摇头:“他们是故意的,他们知道撒沙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个好人。”她轻微地哽咽了一下:“就算他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仍然是个好人,他总是在做一个好人,他救了我两次他或许自己都没觉察到——所以他无法做出背叛朋友的事,还有他的父亲,他始终都被自己逼迫着,他不是自愿的。” 这次轮到凯瑟琳沉默了。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取代他们!”奇兹。卡逊说,斩钉截铁的。 (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后天 “信心十足,嗯?”凯瑟琳说,她翘起一条腿,然后把它放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这个动作在半个世纪前由一位女性演员做出来的时候为她征服了几乎所有的男人以及少部分的女人,凯瑟琳也不遑多让,感谢异能者得天独厚的生理机能,与十几年前相比,她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一丝一毫衰老的痕迹,她的肌肉和皮肤依然是紧绷的,嘴唇饱满,眼睛明亮,和今年九月才成年的宝儿。道格拉斯走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奇兹盯着她,看着她从犹如第二层皮肤的牛仔裤后袋里掏出一包香烟,还有做成香烟造型的微型打火机。 凯瑟琳没有征求奇兹的同意就点燃了一根香烟,并猛地吸了一口,下一刻奇兹就闻到了一股夹杂着浓郁的,巧克力与甜奶油气息的烟味,她忍不住转过头去,咳嗽了两声。 年长的女性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这可不太行,亲爱的,”她的笑容放大:“你刚才还在信誓旦旦地要去对付一个暴徒首领的继承人和一个习惯于将同类列上菜单的食尸鬼——但你却在畏惧一只香烟。” “别把畏惧和厌恶混为一谈,”奇兹说:“而且我也没想要去对付那两个人。” “哦,我该说什么?”凯瑟琳故作惊讶地说,白色的烟雾缭绕在她的面孔周围:“真令人惊讶,除了那份莫名其妙的信心之外——你似乎还有不少让人喜欢的地方。譬如说,自知之明?”她吐出一个圆的十分标准的烟圈,剩下的小部分烟雾被她压在舌头下面,随着舌头和嘴唇的震动一点儿一点儿地泄露出来:“别西卜。比桑地和撒沙。霍普金斯朝夕相处了整整十二年,小女孩,他们生活在一座封闭的小岛上,虽然有网络,但显而易见,无论是霍普金斯还是比桑地都不是那种会在虚拟的世界中寻求感情慰藉的蠢货——他们在一起吃饭,一起玩儿。一起读书。一起接受训练——当然不是橄榄球训练和游泳训练,他们都没有母亲,只有一个很爱他们也值得他们尊敬而畏惧的强大的父亲,他们天生就强于他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他们在很多时候还会一起睡觉。在同一张床上——不。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得明白,这意味着别西卜对撒沙。撒沙对别西卜彼此之间都是毫无防备的——等他们长大些了,他们得去工作,于是,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也成为了一件自然而正常的事情——像这么一对儿,亲爱的,你想怎么做?你现在的分量也只比‘同学之一’略高一点,你爱撒沙,但他并不爱你,”凯瑟琳残忍而直白地做了个手势,香烟夹在她的中指与食指之前:“他甚至不喜欢你,他戒备着你,对你保持疏远而又冷漠的态度,因为你父亲是别西卜。比桑地杀死的,你对于他而言,是他最亲密的兄弟和朋友的敌人,明白吗,敌人?你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你想要靠近,却只会被他视为威胁。” “啊,是的,”凯瑟琳继续说道,用那种令人憎恶的无所谓的口吻:“你可以去说,你对你的生身父亲毫无感情,你不在乎是谁在他脑袋上开了一个洞,打飞了他的半个头盖骨,你也会爱别西卜的,爱那个凶手,你还会做你的拿手菜给他吃,给他买生日礼物和亲吻他呢——你做不到,卡逊,我看得出,你不是个没良心的坏女孩,撒沙也知道——正如你所说,撒沙。霍普金斯是未来的唐的左膀右臂,你觉得他会娶一个与他兄弟有着深切的仇恨,随时可能取他性命的女人做妻子吗? 他不会,你很清楚,最大的可能,他会娶一个海神岛上的女孩,别西卜说过,最好是他妻子的姐妹,这样他们就是连襟了。而在此之前,小霍普金斯所有的女性同伴都是一次性或说非永久的,撒沙自己也知道,除了那个你我都心知肚明的莉拉,他身边没有女孩,因为他知道不会有结果,那么他索性就连花儿都省了——一个好孩子,可不是吗?” “他很善良,也很温柔。”奇兹静静地说:“富有正义感。” 凯瑟琳无声地笑笑“会有很多人哭着从他们的坟墓里爬起来的——就因为这份评价,虽然‘金发的审判官’从不杀人,但他的惩戒比死亡更可怕,他经过手的人就算没有疯,也都自杀了。” “但他并不喜欢这个,”奇兹反驳道:“他更愿意做个好人,”就像在电梯里,他完全可以放手让史密斯博士和洛尔掉下去,不要说那时监控设备已经完全失灵了,就算没有,也不会有人责怪一个将将成年的孩子没能拉住两个接近三百磅的成人的,在他自己也只靠着三根或者四根手指支撑全部重量的时候。“他一直都被绑架着,”奇兹喃喃地道:“被他父亲,被他朋友,被他的心和情感。” 这点她倒没说错,凯瑟琳垂下眼睛:“好吧,”她说:“言归正传,你准备怎么解决别西卜。比桑地呢?我是说,他对撒沙的影响?在撒沙根本不会容许你接近的前提下。说说看?然后我们才能接下去讨论安东尼。霍普金斯。”最后一个名字她差不多是从齿缝里轻轻吹出来的。 奇兹。卡逊转过头,盯着那个笼罩在烟雾里的女人,过了一会儿,她缓慢地微笑了一下:“我们是一国的,对吗?” “早得很,”凯瑟琳说:“我要听听你的办法,我确实不喜欢别西卜和安东尼。霍普金斯,但至少他们还没亲手伤害和背叛过撒沙。霍普金斯。” 她毫不意外地看见奇兹。卡逊畏缩了一下。 “所以说,如果你的底牌只有那些臭烘烘的所谓‘后天变异’的话,那么你就什么都不必说了从下一秒钟开始,你最好能距离我的孩子远点——还记得刚才的痛苦吗?那是被一个疯子在无麻醉情况下强行做了刮宫手术的孕妇给我的,时间长达二十分钟,而你感受到的只有五秒,而且没有经过加强——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这种痛苦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她把手指放在奇兹裸露的脖子上,奇兹打了个寒颤,凯瑟琳的手指甲修的很光滑,很平,指尖柔软,可奇兹感觉自己脖子上就像是趴着一只满身绒毛的吸血蝙蝠。 凯瑟琳的手指要比一般人更热一点,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奇兹的脖子:“别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异能者有异能者的圈子,我们相互交流信息,另外萨麦尔制造的那些‘后天异能者’也早就不是新闻了,也许你没注意过——鳗鱼惨案,这是一件发生在鳗鱼养殖场里的绑架与谋杀案件,不但死了好几个成人,还有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只有五岁还是六岁,被分尸后喂了鳗鱼,还被现场直播了,有大约两亿人观看了这个视频——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而这起案件的罪魁祸首就是一个后天异能者,一个能够变成男人的女人。” 我所服务的‘机构’里充满了异能者,我们负责的基本上都是异能者犯下的案件,而这十几年里,后天异能者的案件已经占所有案件的四分之一。 他们怎么对你说的?给予你健康,再给予你能力,以及漫长的青春与寿命?你能借此博得与你喜欢的人并肩齐行的资格?而你想要拿着这份力量去干点什么?粗暴地把别西卜和安东尼从撒沙的记忆和心里剥除,然后剪掉?”凯瑟琳将快要熄灭的香烟直接按熄在自己的手心里:“如果我没有拉你出来,你是不是就准备这样做?或者,你还想在撒沙的潜意识里留下点什么?” “安东尼。霍普金斯会把你撕的粉碎,”凯瑟琳俯下身体,呼吸打在奇兹的脸上,她的虹膜是一种冷酷无情的钢蓝色:“我也会。” (待续) (小剧场) 凯瑟琳——你准备在撒沙的潜意识里留下点什么? 奇兹——2014年12月6日星期六,奇兹。卡逊到此一游。() 第三百二十九章沉睡 “我没想伤害他,”奇兹说:“我也不会伤害他。” “你确定?”凯瑟琳说:“不想和不会可差的太多了——你确定能够控制你的能力?我拥有能力已经有二十几年了,但我现在也不能说绝对不会出问题。你呢,多久,几个月还是几天?” 奇兹沉默了一会,她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了迷惑和不安:“我的能力它并不强——它很弱。” “很弱?”凯瑟琳若有所思地说:“据说一个精神能力方面的异能者成为了萨麦尔近十五年来最为成功的一个‘后天’——在你身体里的至少有两个人的基因,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们的头儿。” “机构和萨麦尔正在合作?”奇兹反问道,否则她无法解释凯瑟琳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她确保她谁也没说,包括她的母亲。 “除非地狱结冰。”凯瑟琳说,她的发现完全是个意外,小女孩的情绪太激烈了,又紧张又兴奋,以至于凯瑟琳下意识地“触摸”了她的思想。 从她那儿得到的丰富讯息让凯瑟琳吃了一惊,令她最为愤怒的是她正准备将这个能力运用在撒沙身上。 至于她是怎么准确地猜出了奇兹。卡逊的能力来源——还得归功于机构对萨麦尔的密切关注,萨麦尔在撤离机构之前几乎弄到了每一个在机构挂名的异能者的血液,还包括一部分的内脏与骨髓,还有上百个被关押在g区的异能者(死的。和活的);而他的实验,正如凯瑟琳所说,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十来年前还弄出了不少似是而非的“成品” 那些半人半狗的家伙,还有凯米拉,后来经过检验,他们身体内都含有一种能够携带外源基因进入受体细胞的巨型病毒,而基因的来源几乎都能够延伸到某个已知异能者的身上。 异能只会随着遗传基因传递——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异能传递的方式有单一的继承,譬如别西卜、宝儿和凯米拉;也有混杂和变异。譬如撒沙和莉拉。但无论后者怎么混淆与变化,都还是能窥见其中根源的——头儿能够将自己的思想与精神附着在其他人身上(也是一种侵入与占领),而凯瑟琳能够解读,记忆与加强或减弱。转移他人的情感。奇兹既不是头儿也不是凯瑟琳的妹妹或者女儿。约翰。卡逊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父母没有一个是异能者,她的身上却出现了综合有凯瑟琳与头儿两人特点的能力,那么。唯一可信的解释就只剩下了这个。 而无论是凯瑟琳还是头儿,都是异能者金字塔上最可爱的小尖尖,他们的基因是不会糅合出一个废物的。 奇兹。卡逊是个危险人物。 “而且这是暂时的,”奇兹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里凯瑟琳所想到的东西,但她敏锐地嗅到了不祥的气息,她急迫地喊道:“暂时,就像是嗯,一个幻觉,非常短暂的幻觉。” “我在听,”凯瑟琳说:“继续往下说啊,小姑娘。” “会有点阻碍,我是说,别西卜还有其他一些人的,”奇兹说,有点迟疑:“不是消除,我做不到那个,我甚至找不到它们在什么地方——只是屏障,以免被突然中断或出现误差” “误差?” “一个种子,”奇兹说:“一个假象。” “什么样的假象?” “我和他的,”奇兹说:“热恋,结婚,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一起变老。”这时候她倒反而平静下来了:“和其他人在脑子里想的没什么两样,顶多详细点儿——都是些片段,加起来大概只有十来分钟。”但它们在我的心里却已经反复酝酿了整整五年。 “你看,我不能让他突然想起别西卜或那位先生,”她甚至还能说个笑话:“如果掀起面纱的新娘有张别西卜。比桑地的脸,撒沙非得留下精神创伤不可。” 还有更糟的呢,凯瑟琳想:“那么这有什么用呢?” “用处不大,”奇兹坦率地说:“假如撒沙突然爱上某人,特别是我——他准会感觉奇怪的,他不蠢,只要几秒钟就能反应过来——我只想缓和他的态度,我是说,对我的,让他不再对我那么戒备,当然,偶尔,也许,他会想要吻吻我。” “就这样?” “就这样。”奇兹说:“我还能,不,还会做些什么呢?就像你说的,撒沙比我的爱更重要。” *** 贝普不安地站在安东尼。霍普金斯的面前。 医生坐在自己儿子的病床前,撒沙身上的擦伤与软组织挫伤都已经痊愈了,只有腹部的大伤口还需要做次检查,只是他依然睡着,医生注意到他的眼球偶尔会转动一下。 他握着他的手。 “别西卜。比桑地呢?” “他回海神岛了,”贝普老老实实地说:“切加勒。比桑地叫他回去。” 这可真有点奇怪,安东尼。霍普金斯想,他甚至没能打个电话来,而他应该知道他的朋友正在医院里。 *** 别西卜跳下直升机,在漆黑的夜晚与呼啸的狂风中迎接他的是老安德里亚娜。 “发生了什么事?” 别西卜问,他在三个小时前才知道撒沙。霍普金斯被爆炸事件波及而受伤进了医院,他很担心,因为作为一个能够快速回复的异能者,进医院是件很了不得的事儿——但接下来没几分钟他就接到了老安德里亚娜的电话,她要求他立即回海神岛,在整个过程中不要和任何人联络。 老安德里亚娜的饭喂大了两个“唐”以及未来的一个“唐”她的忠诚毫无瑕疵,她很少提要求或命令,但只要说了,就表示没得商量的余地,而且你最好听她的。 “切加勒有点小问题。”老安德里亚娜说,带着他一路走上旋转向上的楼梯:“只有你能帮帮他了。” 她说着,轻轻地握住了别西卜的手,她的手很瘦,几乎只剩下了坚硬的骨头和松弛的皮肤,掌心有点湿润。 她一直把别西卜送到切加勒。比桑地的卧室门前,然后为他打开了门。 “进去吧,”她温柔地说:“你爸爸需要你。” (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易 “走的人只有别西卜。比桑地吗?”霍普金斯医生问道。 “只有别西卜。” “来的人呢?” 贝普微微露出了个诧异的表情,因为他不知道霍普金斯是如何知道这点的“安普和佩皮。”他们是跟着直升飞机来的,然后就留下没回去,因为老安德里亚娜要求他们在这儿“安安孩子们的心” 霍普金斯医生捏捏那只冰凉的指尖,把它放回到床单下面,然后他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也没有?”这些名字属于海神岛上的年轻人们,他们在这儿工作,洗衣店,旅馆和餐厅等等,他们是切加勒。比桑地给自己儿子安排的班底,他们应该跟着别西卜的,至少其中一部分应该如此。 “那么说,回去的只有别西卜一个人喽。”医生说,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带着一种无法捉摸的味儿,贝普直挺挺的站着,他是干过“脏活儿”的人,但他依然觉得脊背痒的无法忍受,那些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 “是的。”他说。一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海神岛上的人看惯了受伤的人和尸体,但撒沙。霍普金斯的脸确实要比他之前看过的任何一个活人都要来的苍白。 霍普金斯医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贝普不到三英尺,贝普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你之前在干些什么呢?” “呃?” “之前在干什么,现在就干什么去吧。”医生和和气气地说“这儿暂时不需要你了。” 贝普既不是个蠢货,也没被打坏脑袋或是喝多了酒,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年轻人不安而焦躁地挪了挪脚,但在曼彻斯特,在没有比桑地的情况下,他们得听霍普金斯的。 而且他确实——无事可做,更准确点说,不能做。 从窗口往下看。能看到贝普正在走出大楼的阴影范围。夹克衫上的银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安东尼。霍普金斯第五次检查了一下撒沙的情况——**受到的伤害应该已经痊愈了,而精神方面的麻醉还得等上一会儿。 医生不紧不慢地踏出房间,转了个弯儿。沿着长长的走廊笔直往下走。对于他来说。医院的每个建筑构造都可以说是大同小异的,他不止一次地熟练而轻易地找到那些自己需要的小玩意儿——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他就像走进自己的厨房拿出一本食谱那样从不知道为何变得格外空荡的药房那儿拿走了一套密封的采血用具。 ***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呢?”奇兹说。 凯瑟琳看了她一眼,似乎十分地不可思议:“我要你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呢?”她用大拇指摸了摸打火机上的凹凸刻画:“如果实在要说点什么的话,那就离我外甥远点——不管你带来的影响有多么轻微,但你不能因为没味儿就整天呆在公共厕所里。” “真的?” 奇兹。卡逊说,不知何时,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盈满的不再是生理性的泪水而是令人厌恶的傲慢:“你真的想让我放弃撒沙。霍普金斯?”她细声细气地:“那么你预备让谁来接手?一个有幸能被比桑地认可的小家伙?既沉默,又温顺,鲜血、哀嚎与死亡对她们来说就像厨房里的锅子和铲子一样司空见惯,她们的祖父是罪犯,父亲是罪犯,兄弟是罪犯,将来的丈夫和儿子也终将是个罪犯,她们会欣喜若狂,不管怎么说,‘金发的审判官’在海神岛上可是个不折不扣,出类拔萃的大人物,他是比桑地最亲密的朋友,几乎就是他的兄弟,他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就连最难对付的‘铁榔头’听到他的名字也会情不自禁地双腿发软——她们的母亲一定会为有这么个女婿而倍感骄傲的。 然后,作为一个异能者,或早或晚,他的名字也会和安东尼。霍普金斯一样上您所供职的那个机构的头条。 在你的幻想中有这副画面吗?没关系,你可以现在就想想,感觉怎么样?“ 年长的女性又拿出了一根烟,她竭力表现从容,但她立刻尝到了被咬碎的过滤嘴儿和烟草的苦涩味道。 “但我不一样,我是卡逊,又是道格拉斯,我是个受害者,我对罪犯深恶痛绝,这十几年里,我一直生活在一个稳定与安全的环境里,虽然得除掉海神岛的那一部分,我爱他,爱的发狂,我现在需要的只是个机会——我想和他结婚,他会有一个受他人尊敬的身份,一个高尚而优裕的职位,一个安全温暖的窝儿,两个抑是更多个孩子,以及一些朋友,你知道我的意思,凯瑟琳,和别西卜。比桑地完全不一样的朋友,没人能够威胁得到他——哪怕只有二十年,又或者只有十年我们就成功了,您所担忧的那些,无论是安东尼。霍普金斯还是别西卜。比桑地,都不能再影响到他了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几乎完全地掌控着他的一切。” “我也不能,”凯瑟琳说:“是吗?” “您现在也不能。”奇兹尖锐地指出:“而且您的外甥就快要变成一个称职的罪犯了。而且”她舔了舔嘴唇,她母亲最为深恶痛绝的动作之一,她始终认为会做出这个动作的不是妓女就是智障,又或者两者皆有:“您在我身上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只是因为无聊?” “我需要您,您也需要我,”她继续说道:“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您很清楚这一点。” “安东尼。霍普金斯已经证明了自己是清白的,据我所知,正有人张开双臂预备欢迎他的回归呢。” “撒沙。霍普金斯呢?”奇兹说:“医生固然受人尊敬,但那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的,在我们这儿,医生、律师或是别的,没姓氏的人只会成为工具和装饰品,他们进不了这个圈子——安东尼。霍普金斯为何会受到接纳和爱护?因为他是有姓氏,有纹章和历史的姓氏,所以他才能被信任,要不然你以为那些人真会天真到对着另一个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有什么说什么——在一滩狗屎也能卖出大价钱的前提下——只要那堆狗屎能和他们搭上边儿?”她说,不打一点顿:“他们可不敢贸贸然地将自己的秘密交付给一个出生在公寓里的小人物,就算他手上捏着成打的证书都没用,他们只相信身体里面流蓝血的人——安东尼。霍普金斯就是其中之一,他有可供查询的谱系,令人怜悯的身世,远超于常人的头脑和外表以及清高而古怪的癖性,他得到认可与赞赏的时间短得惊人,如今依然有着数以百计的人对他颇为欣赏——我说的可不是那些对着电视机里的吸血鬼和连续谋杀犯兴奋尖叫的家庭主妇。 问题是霍普金斯离开的太久了,他的人脉依然存在,却要花费时间连接起来,他或许仍旧能够获得信任,却还得接受一番审视与思量,而撒沙。霍普金斯已经快要成年了,凯瑟琳,你该知道,成年与否不仅仅表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合法开车与喝酒上,他需要朋友,需要交际,需要回到他父亲曾经待过的那个世界里,他也许会做的很好,但我可以保证这绝对不会很轻松,而一个姓卡逊的,道格拉斯家族的继承人妻子能够让他事半功倍。” 凯瑟琳点燃了第三支香烟,抽得比前两支快得多,整个房间充满了甜腻的烟草味道,奇兹咳嗽了两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撒沙会有女儿的话,”奇兹说:“我会给她起名叫做凯瑟琳。” 她加上了最后一块砝码。 “她会是个小公主,无忧无虑,应有尽有,前途光明,万事顺遂。” (待续)() ps:对不起,陷入加班兼卡文地狱了,一章写了好几次都删掉了实在是太抱歉了——抱手鞠躬道歉! 第三百三十一章危机 或是是由于身体日益臃肿(到了奇特的地步)的缘故,切加勒。比桑地要比之前更为喜爱宽敞而空荡的空间,但他又希望能够有足够多的家具,所以他的卧室有其他房间的三倍或四倍那么大,连通着面积几乎与房间相等,一个能够直接俯瞰大海的露台,马鞍棕色的橡木柜子和桌子、椅子敦敦实实地紧靠着墙体和角落摆放,深绿褐色的地板——按照海神岛人的习惯,他们用已经不能继续使用的老船的船板来做地板,这些木头被烈日暴晒过,也被海浪冲刷过,碰撞过,破裂过,被海兽或鲨鱼击打和啃咬过,生满了藤壶与牡蛎,深深嵌入它们身体的船钉锈蚀后在木头上留下了深刻的黑色印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它们再也不能被推进海里,载着它们的主人去捕捉沙丁鱼和金枪鱼之后,那种斑驳疙瘩的样子可真是难看啊——可用来做地板却是再好也不过了,因为它既不会腐烂,也不会生虫子。 位于房间中央的地方铺着一块手工细羊毛地毯,近似于加了牛奶的可可色,花纹是异常细密的回字形格,有点薄,但这是老安德里亚娜亲自织的,她还织了一条大披巾,用来遮盖那张硕大无比的软皮座椅的脊背,她还给切加勒做了几双超大尺码的拖鞋。 如之前的每一天,切加勒。比桑地盘踞在那张柔软小羊羔皮的黑色宝座里面,比起座椅。那只特制的家具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开敞的鸟巢,他的两只脚埋在刺呼呼的羊毛毡拖鞋里,两只手抱着一盘饼干,月光照亮了他肥滚滚发酵面团似的鼻子,在他的人中位置投下一片深黑色的小阴影。 他曾经非常英俊,真的,别西卜。比桑地很像他,尤其在他长高长大之后,简直就是一个绝妙的复制品,但有些守旧的老家伙认为。比起他父亲。他身上总是少了点血腥气,倒不是说他缺少勇气和魄力,只是他在很多时候会有点多愁善感,不过也有人与他们抱持相反的态度。后者认为。一个心有顾虑的统治者或许更适合现在的海神岛。 只有很少的人才能进入这个房间。其中当然包括了切加勒。比桑地的儿子。 别西卜脱下了鞋子,接着是外套,老安德里亚娜甚至没让他先回自己房间一趟。他的鞋子和外套上沾满了沙子和灰尘。 “你见到安东尼。霍普金斯了吗?” “没有。”别西卜说:“你让我别和任何人联系。” “他去看他儿子了,”切加勒说:“直升机送他去,然后接你回来,我以为你们会碰上。”他点点头,示意别西卜坐到侧对着他的一把扶手椅上。 “他应该直接去医院了,”别西卜说:“撒沙碰上了一起爆炸案。” “能让那孩子进医院的伤势不会太轻,”切加勒理解地说“我希望我没让你太过为难,你肯定想要去看看他的。” 别西卜微微摆动了一下脑袋,感情用事一向不是海神岛人的传统,大霍普金斯是例外,这个危险人物早就用自己的能力与智慧获得了海神岛人的尊重,他做的事儿不少,获得的利益和权利却不多,作为回报他得以隔绝在“马索耶”的控制范围以外,他大可以不去遵照海神岛人的那一套行动,但别西卜不行,他不仅仅是海神岛人,还是他们将来的首领。 “我可以在之后去看他。”别西卜说,试图摆脱最深处的那点不安。 “很快,”切加勒承诺道:“只是有点很紧要的事情需要让你知道,虽然我们还需要等一会儿,但我保证这不会浪费你太多的时间。” “没关系,”别西卜说:“我也愿意和你一起坐坐。” “没错儿,”切加勒:“有时我会嘲笑安东尼。霍普金斯——有些时候他简直就像是有个女儿而不是儿子,可是我也得承认,偶尔来点甜蜜蜜的小点心也很不错他们经常在一起跳舞,弹琴,阅读和在厨房里做菜——弹琴就别指望我啦,其他也是,但是我们可以一起喝点酒,吃点饼干,老安德里亚娜做的饼干,辣椒饼干。” “您想喝点什么?”别西卜尊敬地问道。 “我记得我还有瓶甜酒。”切加勒说:“爱尔兰的,往里面掺点伏特加。” “好像老安德里亚娜正准备用这个做牛奶布丁来着,”别西卜抽出酒瓶和杯子:“你确定她不知道?”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切加勒无赖地说,他蠕动了一下脖子,别西卜猜他是想耸耸肩膀:“都是要给我的,喝掉和吃掉区别不大。” 别西卜心事重重地笑了笑,他给切加勒倒了一大杯,给自己到了半杯,乳白色的甜酒喝起来有着浓重甜腻的奶油味。 切加勒。比桑地并不是一个喜欢喋喋不休和擅长回忆的人,但他今晚的话确实要比以前多一点,也许他只是想要安慰一下自己的儿子? 不同寻常地,别西卜感觉疲倦,他身下的扶手椅也是切加勒的巢穴之一,又大,又柔软,散发着皮革的香气,填充着无数小绒毛的枕头妥善地拥护者他的脊背和腰。 “如果累了,”切加勒说:“你可以打个盹。” 别西卜没说话,也没遵照切加勒的话去打个盹儿,他看向通往露台的落地窗和门“唐”的宅邸当然不同于常人,露台的落地窗与门使用的都是夹着聚碳酸酯纤维层的钢化双层玻璃,能够吸收冲击与爆炸过程中产生的部分能量,从外面只能用重型枪械才能击碎它们,但里面的人可以开枪击中外面的人——最新款的单向防弹玻璃,西大陆的银行和警局都在用这个。 如今门和窗都被好好地关着。新风装置固然还在工作,但房间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充满了不自然的潮热气息,灯光的光线是乳黄色的,空气仿佛是半凝固的,带着重量。 他低下头去端详地板上的黑色花纹,锈蚀的船钉经过数十年的岁月在木头上留下的痕迹,木头被打磨的那么光滑,一块深色污渍正对着他的脸,像个咧嘴大笑的小丑。 辣椒饼干,别西卜晕头转向地想。这还是撒沙带到海神岛上的。这个味觉失常的家伙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疲倦了,他和撒沙都曾经试过在两个星期内不眠不休,圣母啊,那两个星期他大概看了快有半个图书馆的书这里很安全软绵绵的他在这里是受保护的身边是他的父亲他觉得自己已经他还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很轻。像是窃窃私语)。感觉到外面的光亮(很模糊。像是罩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但手指和脚掌的触感已经消失了。 这可不行,别西卜顽固地想要站起来。他站起来了,轻飘飘的,视线朦胧不清,他拍打脸颊,搓揉眼睛,皮肤接受了堪称温柔的压力,可还是一切照旧,暴徒首领的儿子心里无缘由地焦躁起来,这不行,他对自己说,也对一直坐在椅子里的父亲说,我不想睡,不,不能,这样很危险,危险在哪里呢?不知道,反正不能这样下去——他转过身去盯着露台的门,惊骇地发现它们已经打开,没有风和空气进来,所有的东西依然是沉静的,安稳的,他往外走,脚趾踩着光溜溜又暖和的就像是活着的地面——他站在露台上,天空是亮的,海面和大地像是一幅油画,巨大的,连绵不断。 这不是他看到的,而是直接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很多人会以为这是自己看到的——视觉是个生理词汇,光作用于视觉器官,使其感觉细胞兴奋,感觉细胞捕捉到的信息被送入视觉神经系统加工后才产生视觉,所以一般人很难分辨出“以为”看到和“真正”看到。 别西卜不是。 他试着大喊,他的舌头和嘴唇却安静地一动不动——他听见的声音也是他的大脑告诉他的。 他身后的切加勒。比桑地毫无动静。 *** 老安德里亚娜坐在切加勒。比桑地的门外,陪伴着这位老妇人是她最喜欢的摇椅,毛线篮子,里面装着钩针和小鸡黄色的毛线,她准备给首领钩一只帽子。 房间里是切加勒。比桑地,如果说还有人认得出溢满了一整个房间的肉的话。 没人知道,老安德里亚娜还是个女巫,只可惜当她拥有这份力量时,她已经老了。 她点着脚尖,推动摇椅,手下钩针不停,一边还在注意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你早该这么做了,切加勒,”她咕哝道:“拖延对谁都没好处。”她也很喜欢别西卜那孩子,可惜的是比起切加勒,他的分量还是太轻了。只要切加勒吃了那孩子,他身体那股子让人心惊胆战的崩溃劲头就能被遏止住了——这是老安德里亚娜的判断,虽然她并不是个医生,但她的能力远胜于任何一个专业人士——她就像一个负责给不听话的弟弟喂苦药的姐姐那样耐心地说了一遍又一遍:“你的身体在喊着要吃了那孩子,我听得到,切加勒,你得满足它——你应该能感觉得到。” 切加勒感觉得到,所以他索性把那孩子送得远远的,几乎不和他单独碰面。 他或许觉得是时候把海神岛和“马索耶”交到别西卜手里了,可老安德里亚娜不那么认为,她倾向于更保险的做法,如果切加勒能吃了别西卜,他应该还能好端端地活上几十年,足够他培养起另一个继承人了,一个婚生子,更强悍和冷酷一点儿的,更海神岛点儿的。 小傻瓜别西卜大概不知道岛上有很多人对他不满,他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呢,可是一只喜欢吃草的狼还不会被怀疑是只羊吗? 钩针停了一下,老安德里亚娜想起了撒沙。霍普金斯,一个小天使。切加勒。比桑地是把他当做一个海神岛人来养育的,但安东尼。霍普金斯似乎有着不同的意见——与他一起干过活儿的海神岛人总是有些“遗憾”他们大多笨嘴拙舌,很难准确描述出自己的感觉,但大概的意思老安德里亚娜还是能明白的——他明明能干的更“好”些,却总是停在那儿,不愿意再往前走上一步,不愿意和他们站在一起——这比懦夫、叛徒或自私自利者更让人糟心。 她低下头,继续她的工作,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了。别西卜一旦死了。那孩子和他的父亲就会离开的,或许会有人想要让他们永远地沉默下去,那么她还得想个办法让那些冒失鬼们打消这个主意,如果霍普金斯能够返回到他的世界。对海神岛和“马索耶”还是有好处的。毕竟要等到下个继承人去西大陆念大学。最少还要二十年呢。 做不成同僚和下属,最起码还能成为“朋友”嘛“唐”总是有很多朋友的。 老安德里亚娜直了直自己的腰。听见骨头在嘎啦啦的响——撒沙。霍普金斯会伤心的,她把安东尼。霍普金斯弄出去也是因为这个,谁知道这个把儿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家伙会干些什么?安东尼。霍普金斯是个精细敏锐的恶棍,他善于察觉蛛丝马迹,也擅长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空隙,老安德里亚娜没把握能控制他——所以,就算这是个突发事件——当她接到有关于爆炸案的通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个可能不会再有的好机会。 能让一个异能者昏迷的伤不会是小问题,何况在西大陆霍普金斯们也有不少仇人,安东尼。霍普金斯一定会立刻赶过去,老安德里亚娜要做的就是假借着切加勒的名义召回别西卜,为了以防万一,她把可能倾向于别西卜的人,譬如说,贝普,安普那批小混蛋们,还有佩皮,他毕竟做了别西卜十几年的养父,她把他们全都打发去了西大陆——好了,接下来就是切加勒。比桑地,很简单,他对她几乎没什么防备,而他的身体已经很脆弱了。 唯一让她提着心的就是别西卜,幸好这孩子也同样相信她。 肉块们在门的那边叽叽咕咕,它们吃光别西卜了吗?应该还没有,别西卜是个顽强的孩子,他的身体又健康又结实,意志也很坚定,能把他羁留在他自己的脑子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可怜的孩子似乎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但是已经太晚了。 *** 让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会以为撒沙。霍普金斯仍处于深度睡眠中,他睡的实在是太安静了,就连眼珠都一动不动,如果有医生给他接上脑电波仪的话,科技给出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只有安东尼。霍普金斯知道他并不是在沉睡——麻醉剂在半小时前失效,处于异能者自我保护的本能,撒沙。霍普金斯在药物失效的下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当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时,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匆匆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是短短一瞥,比起和他的父亲安东尼。霍普金斯来个温馨愉快的别后小聚,他显然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没人知道安东尼。霍普金斯有着多少藏僧所,今天他们栖身的地方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处,一个医生的私人诊所,他从安东尼。霍普金斯那儿拿到了一大笔钱后就干脆利索地提着行李登上了能最快离开的一班飞机,诊所的护士,病人和清洁工都得到了紧急通知,水电费都才缴过,诊所有着精致而齐全的器械、仪器和药物,还有卧室、浴室和厨房。 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们。 霍普金斯用注射器给撒沙喂了点蜂蜜水,并清洁了他的身体,换了衣服(滑爽宽松的全棉制品),如果他的推测是真的(这很可能),那么他们还得在这儿耽搁好一段时间呢。 做完这一切,他坐到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就像西大陆上很多小男孩会和自己的朋友分享一个水泥管、树屋或是垃圾桶那样,撒沙和别西卜也有一个共享的秘密房间,作为爸爸,安东尼。霍普金斯对此既不意外,也不恼怒,他甚至觉得这很可爱。他还饶有兴致地偷偷进去欣赏了一会——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个锚点,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瞬间抵达的锚点。 不管怎么说,撒沙是位于所有事物之前的。 安东尼。霍普金斯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个锚点,两个孩子的小屋构建在霍普金斯们的记忆宫殿以外,孤零零地漂浮在一片美丽的星海之中。 撒沙坐在小屋的地板上,屋里一片狼藉,他抱着身躯残缺的别西卜,神色平静,在看到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时候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你让他将外在直接投射进来了?”霍普金斯医生说:“这很痛。”在精神世界中,只要你想好好的,就能好好的,这个房间是撒沙划出来与别西卜共用的,他完全可以将自己恢复到最健康的状态,但他们就没法儿知道外面的情况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了。 而投射——别西卜可以通过自己的感觉神经来制造思维中的身体,外面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里面也是什么样——他没了耳朵和头发,眼睛少了一只,双肘,膝盖以下已经可以看见骨头,胸部和腹部有着几个正在不断拓展的洞口,内脏也有缺损,创口都很小。 “他能坚持的住,”撒沙说:“切加勒。比桑地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并不想吃了别西卜,但别西卜的脑子已经被人转化成了一座囚牢,他不能回去,现在他的身体纯粹是在凭借着本能躲避和反抗。” “你想怎么做?” “通过别西卜和身体的联系进入他的大脑——然后击溃那个人。” “这可有点危险。” “不,一点都不危险,”撒沙狡猾而甜蜜地笑了笑:“我有您。” (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双面 思维是一种很快的东西,比火车快,比飞机快,视情况与拥有人而定,或许还会比电和光快一些。所以父子两的小活动无需太匆忙,他们还有讨论的时间。 “别西卜的世界是什么?” “海神岛。” “切加勒是海洋。”医生说。 “切加勒。比桑地允许你进入他的思想?”撒沙可不认为别西卜的爸爸会像别西卜信任自己那样信任自己的爸爸。 “其他人也从未允许过啊。”站在撒沙思想里的霍普金斯笑了,这是一种得意洋洋却不令人讨厌,或正确地说,充满了美丽的笑容,露出白而小的牙齿,眼角边集聚起深刻的皱纹。 ——有很多人会以为记忆宫殿是种极其玄妙而罕见的东西,事实上,每个人(除了弱智)都能将自己的记忆恰如其分地构建起来,只是他们没有福尔摩斯或是霍普金斯们那样的好脑子,所以搭建起来的东西一般而言都很简单,很粗糙,是的,并不像某部有关于潜意识的电影中所描述的那样,清晰得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更不会变出无数个拿着机关枪的警卫,绝大多数人连构建起一个正方体的概念都没有,他们的潜意识就是一个乱哄哄的垃圾堆,需要什么的话得费大力气和长时间的找,有些索性就永远找不到了,除非某个擅长挖掘和引导的催眠师出于某种原因愿意在他身上消耗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霍普金斯曾带着撒沙进入一个少年的脑子,那孩子智商在175至185之间。并非一个通常意义上的蠢货(霍普金斯如此评价),但他的世界仍像是被剪的七零八落,发霉缺损的电影胶片,充满了含混不清和违背逻辑的地方——这个世界的主人却并不觉得。 “因为主人是能将不合逻辑的地方自然而然地补平的,”霍普金斯说:“只要他们愿意动脑子就行。”他想了想,补充道:“一点也不难,只要不是白痴——每个人都能做到,在入睡时控制自己的‘梦’,他们可以在一个念头间让裂开了巨大缝隙的路悄然合拢。又能让追逐他们的野兽变成瞎子和聋子,或是在坠落的时候抓住悬挂在空中的绳子。抑是变出一床厚实的床垫——但范围很小。能够清晰地呈现的东西大概只有他们注意力集中的地方才会出现,其他的都是模模糊糊的——他们没法同时收拢、理解和筹划那么多的东西,只能放弃大多数,以保证最重要的不受影响。” 别西卜从未测过智商。但他的世界要比那个少年更为连贯和详细。虽然能让人感觉足够真实坚固的地方大概只有比桑地宅邸的那一小块。但海神岛的整个轮廓与周遭的海水还是隐约可见的,就是有点抽象化,霍普金斯在穿过橄榄树林的时候握住了一片在幼稚的笔画里填满了深绿色颜色的树叶并把它撕开。在月光下他等着那片树叶自动愈合,没有,它变成了不可名状的奇怪碎片。 “是谁在控制别西卜的世界?” “不知道。”撒沙说,他把别西卜留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那个小屋,既是保护也是囚禁。“他是发现风、水、光线都不再流动才注意到事情不对劲儿的。” “就像凝固在树脂里的苍蝇,”医生一语双关地说:“我想我知道那是谁——需要提醒吗?” “老安德里亚娜。”撒沙说:“能让切加勒。比桑地和别西卜。比桑地同时信任的人并不多。”这个人不但控制了别西卜,还控制了比桑地——如果别西卜的思想没有因为受到了至亲的袭击而变得愚蠢或疯狂。 安东尼。霍普金斯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次的微笑是属于“食尸鬼”的。 “临走的时候让我吻一下。”食尸鬼说。 撒沙温顺地探过头去,安东尼。霍普金斯在他的鼻尖上亲昵地咬了一记,就算是在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他的嘴唇依然是尖锐而灼烫的。 ——想要循着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脑子里留下的痕迹找到那个人似乎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真的很简单,别西卜。比桑地相信撒沙。霍普金斯,他给了朋友最大的权限。 安东尼。霍普金斯很好奇这个巧克力小子会选择什么东西作为他的表征,结果他给了撒沙一条沙虫:“还记得吧,我的第一份礼物,对那时的我来说,那是样很有趣的东西。”所以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漂亮的,外来的孩子(他以为那是个女孩)的时候,他就给予了作为一个孩子能做出的最慷慨的赠予。 沙虫慢吞吞地蠕动着,安东尼。霍普金斯已经离开,接下来就是要找到老安德里亚娜——老安德里亚娜的力量使别西卜的世界成为了一个监禁着他自己的牢笼,从某个区域开始,里面所有的东西都逐渐变得死气沉沉,混沌一片,松脂——安东尼。霍普金斯形容的太妙了,这就是别西卜几乎没能逃离这儿的原因,包围是从外而内的,无影无形,也没有声音和恶毒的气味。 撒沙要找到老安德里亚娜,并侵入她的精神,就必须走进“松脂”里,然后沿着“松脂”流动的痕迹找过去,找到源头。幸好老安德里亚娜没有太费功夫——别西卜的精神世界是一整座海神岛,以及周围大约有几海里的一个海水圈,包括上面的天空与大地,而“松脂”的包围区域只限于比桑地的宅邸。 “松脂”最厚重的地方大概在比桑地房间与一层之间,撒沙甚至找到了别西卜突出逃脱的地方,那里还没被完全掩蔽,就像你在热乎乎的烛泪上划出的痕迹不会很快被湮没,但他没有从那儿进去,他不需要惊动老安德里亚娜,他对她知道的太少,但他知道怎么侵入与控制。 他们或许爱、喜欢、无视、迷惑、防备、厌恶、憎恨撒沙。霍普金斯,却没有哪个能拒绝他的力量——就连那个恨不得把霍普金斯生嚼了的马丁也不能,撒沙所需要做的,就是小心而谨慎地使用它。 海神岛的敌人中不乏异能者,他们对撒沙的抵抗力连普通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就像一个饥渴至极的人无法抗拒食物和水的诱惑那样,这是本能而不是任何理性的行为——以往撒沙所做的只是通过它伸出自己的思维触手,侵入到那些人的脑子里,就能随心所欲地挖掘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能找到最好的,也能找到最糟的,接下来怎么做就要视情况而定了——心理与神经上的折磨比**上的折磨顶顶好的地方就在于只要能掌握得住度,那么它就能来上一次又一次,旋转木马似的。 不过今天他可不能这么粗暴,老安德里亚娜的脑子正与别西卜连在一起,他可不想在了结了老安德里亚娜之后,才发现别西卜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块漂亮的大琥珀。 老安德里亚娜的力量正愉快与和善地包围着他,表明它的主人也正处于一种非常平和的状态。 “保持这样,”撒沙在心里说:“让我找到你。” *** 切加勒。比桑地的世界是海洋,深红色的海洋,粘稠的血液所构成的海洋,坚实的角质与骨质造就了形状峥嵘的岛屿与暗礁,白色或透明的神经、韧带密密麻麻地覆盖着鹅黄色,肥厚脂肪的强健肌肉里伸出来,在“海水”中飘来摆去,一只庞大的双髻鲨从霍普金斯医生身边游过,它的头部是两颗肾脏,上百颗眼珠咕噜噜地盯着食尸鬼瞧个不停。 成群结队在海洋里巡游的水母是由各种膜组成的,大大小小,各种各样,霍普金斯伸出手指,抓住了一只,它出乎意料的大,几乎能给食尸鬼先生做一件大衣。 “放开我的腹膜。”切加勒轰隆隆地说,声音是从很深的地方发出来的,比声音更强烈的是震动“海洋”里的“生物”就像真正海水里的鱼那样惊慌地四处逃窜,而“海草”们则比它们更早地缩回了脂肪里:“不请自来的老混蛋。” “外面已经一团糟了。”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也许,”切加勒说:“但我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 “你没想到老安德里亚娜会这么做吗?” 切加勒沉默了一会:“不,”他否认道:“我有想到——我想我很想,继续活下去。” “可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的身体,它只是想吃而已——一块血脉相连的好肉远不足以满足它,它会吃掉更多的东西,包括它自己。” “我不相信你,安东尼。霍普金斯,固然我们是朋友,但你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你或许会为了让你的儿子不至于太难过而帮着我的儿子来对付我。” “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霍普金斯医生说:“我以为你会知道,别西卜死不死,和我都没太大关系——撒沙几乎还没能尝过血,我是说,对他重要的人的血——别西卜会是第一口。” “你是个杂种,”切加勒说:“你把我儿子当成了一块磨刀石。” “那又怎么样呢?”安东尼。霍普金斯说:“他爸爸都准备吃掉他了。” (待续) 抱歉,出差中,这是我抽空发的,下一更在1月14日。() 第三百三十三章记忆 切加勒沉默了,他不是个懦夫,虽然他一直在迟疑不决——但他也从未想过在事情发生后伪装成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蠢货,真要那样,老安德里亚娜准会后悔在别西卜和他之间选择了后者。 “撒沙呢?” “他在老安德里亚娜哪儿。” “亲爱的安德里亚娜可不好对付,”切加勒说:“而我,我很虚弱。” “就算是只断了腿儿的小羊羔也不,”霍普金斯说:“撒沙可不想亲手干掉他第一个(或许还是唯一一个)好友的爸爸。” “事情按照我们所预想的发展了,”切加勒说:“那时候我们可没料到问题会出在我这儿——真是倒霉透了,最值得预期的助力反而成为了最大阻碍与危险,这可真像是一出拙劣的讽刺剧——我,还有老安德里亚娜想尽办法让撒沙和别西卜成了一对儿最亲密的朋友和兄弟,是为了未来的马索耶和海神岛能够获得一份可观的回报,但现在这份回报可能会先于所有敌人成为一颗真正致命的子弹——真是活见鬼了,哪怕我想要杀了你呢,情况也未必会像现在那么糟糕了。” “所以这就是最近一段时间,老安德里亚娜一直想把我调离这儿的原因?” “自始至终,你都挺让她烦心的,”切加勒说:“在她想多见见你的时候,你跑去西大陆陪你的儿子读中学去了,而现在她想找个机会帮我干掉别西卜。你却突然爱上了海神岛,安安分分地待在你的房间里,不是看书就是弹琴,偶尔还下个厨房,她觉得你已经看出点什么了不,我可以保证发生在撒沙身上的事情绝对是件意外,牵涉到你她总是特别慎重。” “但这是个好机会。” “是的,她立刻抓住了,”切加勒说:“说实话,在她这么做之前——”他停顿了一下:“我一直在犹疑不决我确实很想生存下去。但我我并不想吃了我儿子。” “可那块肉已经送到你嘴边了啊。”医生满不在乎地说:“老安德里亚娜已经给你做了几十年的饭了,虽然别西卜也被她喂了十几年,但那并不妨碍她宰了那头小猪把它洗洗干净,烤的香喷喷地装在盘子里送上来。” “我知道这也许是无济于事的。”切加勒痛苦但毫不讳言地说:“它是个贪得无厌的淘气鬼。既任性。又暴躁,几乎毫无智商可言,你不能劝服它。也安慰不了它,只能如它的意,要不然就是天翻地覆——前几年还能用食物打发,现在却不行啦,它想要更好的肉——你能想得到吗?据说你妻子的妹妹是能这么干的——让她来感觉一下我的痛苦吧,它甚至会吃掉我呢,它什么都吃,我的面颊,我的鼻子,我的舌头,我的手指,我的肝,我的肠子,我的yin精还有我的脑子,细嚼慢咽,精心品味,每一种有每一种的味道,每一种有每一种的疼痛,有的又酸又尖,有的又苦又钝,有的又涩又麻它想吃些小零嘴儿的时候就磨碎和腐蚀我的骨头和牙齿,吸里面的骨髓,打出洞来,吱吱作响,你要我怎么忍受呢,好吧,好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给它呗,”医生充满诱惑地说道:“就给它呗,说不定你还能活上个十来年,你可以再有一个儿子。” “它才不会给我那么多时间呢,”切加勒平静地回应道“而且撒沙。霍普金斯一定会对我,以及我代表的一切充满了厌恶。” “一个孩子的厌恶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呢?”医生补充道:“即便加上我,两个人,对庞大的马索耶来也不算什么。” “对马索耶或许是无所谓的,但对我的马索耶就不一定了。”切加勒说:“我阴险狡诈的老朋友,你干的不错,你让我自己说服了自己,让别西卜活着吧——我已经没有活到另一个能够继承我的思想与作为的儿子长大,或是看着我的马索耶成功地在西大陆的金字塔尖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可能了,就让别西卜活下去吧,但请你保证,你会在必要时助他一臂之力。” “我的孩子会的,”医生语调轻柔地说:“他爱他的朋友。” “你却对你的朋友不怎么样。”切加勒抱怨道。 “这可未必,”霍普金斯医生说:“很多人都知道我是个注重友情的人。” *** 撒沙沿着“树脂”流下的路径向上追寻“树脂”的质量(准确点来说,是感觉中的质量)随着上溯的程度越发轻薄,到了最后,几乎就和周遭的一切混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它们仍旧对撒沙的力量依依不舍的话,就算是对异能者的力量极其敏感的撒沙也未必找得到它。 正如物质世界,一个精神世界想要侵入另一个精神世界的时候,它必定会与另一个精神世界有着密不可分的接触,即便它们之间的组成成分并不是分子和粒子,而是物质世界中无法理解的虚无缥缈之物——就像物质世界中的一切都被质量,能量与动量所控制一样,老安德里亚娜的力量固然占据了主导者与控制者的位置,却也无可避免地遭到了别西卜的反噬,虽然这个反噬的力量小的微乎其微,但还是有的,而撒沙要做的,就是融化在这道细小的力量里,进入老安德里亚娜的世界。 别西卜微弱无力的挣扎还不至于引起老安德里亚娜的警觉,但为了保险起见,撒沙并未撤销自己的能力——举个例子,就像是蜱虫在叮咬人类的时候会释放出麻醉剂那样,他的力量也会让别的力量与力量的主人处于一种半麻痹的状态,而察觉不到他在干什么。 从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潜入到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是一件非常奇妙与危险的事儿,何况他还是和这两个世界毫无关系的第三个人,或说意识。 有人曾经试图称量出灵魂(或说人类意识体)的重量,并信誓旦旦地认为它的重量只有三克,但这个理论安东尼。霍普金斯向来就是嗤之以鼻的,他对于灵魂,或者说,人类思想体的认知大概要远高于任何一个人类,他在获得异能前就能构建起坚实的记忆宫殿,并指导另一个人那么做,还能将两个宫殿连接起来——稳定地连接起两个人的意识世界,鉴于世界上只有两个人那么做并他并不想将之公开的关系,这个可能会造成学术界与宗教界大震动的事儿迄今为止还只是个秘密——重要到人们甚至可以忽略掉他可怕的罪行。 他有个迄今为止可能是最为坚韧的灵魂或说意识,能够在他人的精神世界里构建起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这才是保证了他即便被发现了也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好东西。 ——曾经有一部电影绘声绘色地描写了一群人是如何进入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他们将之描述为意识世界,不过这真的无关紧要),他们所以为的人类意识世界都清晰的像是现实世界,这点姑且不论,不过其中一点必然是错的——在主人察觉到自己的精神世界遭到侵袭时,他/她并不会幻想出一打又一打手持火箭筒的钢铁侠,一般人只会在慌乱与惊恐中将自己的世界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精神世界是四维的,具体表现在它不受任何现实世界定律的影响,你站在一面墙壁之前,可只要你愿意,就能看到墙壁的另一面,上面,下面——你也可以飞行,可以喝下钢铁,冻结火焰,融化光,粉碎星辰,随心所欲地创造黑洞与白洞,乃至于让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充满了各种物质、形态与规律的大漩涡而且它很快,非常快——比人类所知的任何一种物质的速度都要快,哪怕主人只是个正在被迫午睡的小孩子。 试想一下,就算你的意识能够强韧到幻想出一艘全副武装的军舰,但在最基本的引力与空间都不存在的时候,军舰又有什么用处呢? 安东尼。霍普金斯不止一次地侵入过他人的精神世界,有些是自愿的,而有些毫无知觉,并且能够在做完想要做的事情后安然退出,他把这个教给了他的儿子。 撒沙站在老安德里亚娜的世界里,她的世界就像是一团烫过的芋头粉团,半透明,一些地方呈现出白色,另一些地方是紫色或是红色。 老安德里亚娜也照顾过他,从他来到海神岛,直到他离开,别西卜得到更多,但现在,他们一个几乎被老安德里亚娜杀死,而另一个则在准备杀了她,这不能说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一团暗绿色的东西靠近了撒沙,撒沙低下头,没费多少力气就辨认出了那是什么——一丛带着枝叶的橄榄,非常新鲜,叶片的颜色要比果实深,然后他又看见了一只缺了角的胡桃木凳子,一把看上去很像是有着宽厚橡胶手柄的水果刀——wasp军刀,别西卜的私藏之一,也就是他曾经向撒沙展示过的压缩空气刀,大约是在两年后的夏天,一头虎鲨的垂死挣扎彻底地弄坏了这把刀,别西卜把它扔进了海里;紧接着撒沙又看到了一尊圣母像,彩绘木胎,老安德里亚娜放在门厅的那一座,需要注意的是它已经伴随着那场大火和老宅一起消失了。 这些都是老安德里亚娜的记忆。 (待续)() ps:不好意思,原先的那章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了,所以只好重写了这一章 第三百三十四章抱歉 吱呀吱呀吱呀。 老安德里亚娜坐在那把摇椅上,它慢吞吞地,有气无力地摇动着,深褐色的木料上闪烁着人和猪的油脂,也有羊和鱼的,从它被敲上最后一个榫头起——它就经常被抹上油,它被放在厨房里,走廊里,卧室里,庭院里,老安德里亚娜走到哪儿就把它搬到哪儿,它坚贞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但也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了,太老啦,太老了,它已经不能像是在半个世纪前那样摇动的又轻盈又安静了,太老了,而老安德里亚娜的年纪比它还要大,它是她的订婚礼物,她的未婚夫,一个精干黝黑的海神岛小伙子只在婚前见过她三次,这已经很有点过分啦,但谁让安德里亚娜是最小最受宠爱的女儿呢,第一次她得到了一块丝绸的头巾,红的就像是她的嘴唇,第二次就是这把椅子,是橄榄木的,小伙子亲手做的,第三次是一枚金戒指,小伙子是来告别的,他要到西大陆上去干活了,和她的兄长一起,他承诺会给自己未来的妻子带来一整套的金首饰,耳环、手镯、项链,或许还有宝石和钻石。 他走了,再也没回来,因为有人袭击了他们用来走私橄榄油的车子,车子翻了,着火了,安德里亚娜的兄长当即毙命,那个小伙子被压住了,没人能帮他爬出来,他的一个朋友给了他一枪免得他活活被火烧死,所以他们连他的尸体也带不回来。 他们在海神岛上给他建了一座空洞洞的坟墓,里面放着他的一整套衣裤。还有那条红色的丝绸头巾,安德里亚娜比许多海神岛上的女人更早地尝到了海神岛上特产的苦涩果实,她的手上戴着那枚金戒指,坐着那把椅子,学会了钩针编织,整天整天的,她不再接受小伙子的求爱,转而将自己的精力与生命全部奉献给了当时的“唐” 那时的切加勒还是个赤着屁股的野小子呢,和现在的别西卜也没什么两样。 她钩呀钩,织呀织。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编织了多少东西。她什么东西都编,牡丹花的坐垫,六角的头巾和披肩,茶杯垫。小包和大袋子。拖鞋。沙发巾,椅垫,地毯。玩具还有各种各样你想象不到的东西,穿着珠子,混着丝线和丝带,色彩缤纷,小的可以藏在手掌心里,大的可以覆盖一整辆汽车,她给自己织,也给别人织“唐”的,他的儿子们的,切加勒的,梅亚雷的,别西卜的,佩皮的,贝普的,安普的,神父的,霍普金斯们的她的速度是那么的快,捏着钩针的时间还不到其他女人的一半的一半,却编织了有她们两倍之多的东西。 她准备给别西卜织一顶海藻绿的帽子,宝塔花样,她不知道他还会剩下多少,但最少的,她还保存了他的衣服,这顶帽子可以放在那套衣服的最上面。 走廊里静悄悄的,无论是海神岛人,还是那些切加勒从别处找来的人,都已经被控制或者欺骗过去了,那些有可能倾向于别西卜的年轻人和佩皮被送到了西大陆,霍普金斯父子也都在西大陆,而且她只需要短短一晚上的时间,等到暗沉沉的天空重新亮起,事情就已成定局。 切加勒还会有孩子的。 还会有孩子的。 一个健康的,有一个正统的,向天主发过誓的母亲,一个海神岛的姑娘所生的男孩,比别西卜更好。 她将绿色的绒线绕上钩针,开始为别西卜。切加勒祈祷。 *** 撒沙停住了动作,就在刚才的一刹那,他差点被发现了。 在电影中,造梦师在梦中进行自己的工作,但在现实里,霍普金斯医生却更偏爱在某人清醒的时候进入他的思想——“思想是没有时间和空间限制的,它能有多快,多强,我也不知道,能够测算出来只会是神经反射,所以被侵入者入睡时反而比清醒时更危险,因为他正在‘家’里,很容易就能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对了;但清醒时却未必,因为他的注意力会被其他东西所吸引,他的意识正漂浮在整个世界上的最上端,操作那些比起无趣的巡游监察(回忆过去或是思考未来)更重要的事儿,譬如说,游戏、**或是大量进食,那时候忙碌至极的意识是不会注意到内层与里层的情况的——除非有什么事情提醒了它(一个结婚纪念日,或是一场考试),意识才会惊慌失措地跑回这儿在记忆里翻翻找找。 撒沙挑选的时机虽然匆忙但很合适,编织不是一个适合走神的工作。老安德里亚娜必须全神贯注才不至于钩到自己的手指头,但她在想到别西卜的时候,无意识地触摸了一下过去的记忆,别西卜的母亲,主意识就在距离撒沙不远的地方一晃而过,她拉起那个影像的时候,那个影像周遭泛起了数之不尽的记忆碎片渣滓,它们的波动差点就穿过了年轻的侵入者。 一片渣滓在撒沙身前慢悠悠地飘落,那是一张成绩单,卷着边儿,上面的分数很漂亮,属于霍普金斯。 男孩有点惊讶,因为那张成绩单的影像十分精细,教师歪歪扭扭的签名,手写的红色分数,纸张的纹理,细小的折痕,啪嚓啪嚓的声音,柔滑的触感都让它像是一件现实中的东西——四年级的。然后他注意到了,在那些数之不尽的记忆之中,也有着属于他的东西,有很多,包括加了辣椒的小饼干——撒沙以为在老安德里亚娜的认知里,他只是别西卜的附件之一,海神岛上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但他在老安德里亚娜的世界里是单独存在的。 撒沙让那张成绩单留在原处,现在可不是犹豫与感动的时候——他沿着记忆往前走,它们就像路边的野花那样为他指引着道路,指引他到最深处,也是存放最真挚的情感与理想的地方。 越往里走,白色的“粉团”就越浓稠,组成部分的轮廓也越发清晰,它们并不是浓雾或是胶质那样的东西,它们是一根又一根纤细得无法以肉眼看见,只能用感觉去碰触的线,它们纠缠在一起,盘绕在一起,裹着彼此,老安德里亚娜的记忆就像是点缀在线上的珠子,大大小小,色彩缤纷。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自己,别西卜,这当然不可能,那么切加勒呢?老安德里亚娜看他就像是看自己的弟弟,但是越往深处走,切加勒的记忆就越少,不,准确点说,撒沙。霍普金斯所认得的记忆就越少,陌生的用具,陌生的信,陌生的照片——一个英俊小伙子的,皮肤黝黑,俏皮地看着镜头,然后,又一张照片,一家人,父亲,母亲,祖母,祖父,兄长,还有一个姑娘,那是安德里亚娜。 还能再往里走吗? 丝线缠绕着撒沙的脚,小腿,膝盖,大腿,腰,手臂,胸口,脖子,他感到窒息,压力来自于外界的每一处,他被包裹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距离目的地不远了。 “让我看看,”他对不知名的存在轻声喊道:“只要一眼。” 那个力量发出轻蔑的嘲笑声,但它遵从了命令,银色的,细微的颗粒弥漫扩散,丝线无法抓住撒沙,他闭上眼睛——他原本就不需要真的用眼睛去看,正如之前所说,这里是四维的。 他找到了。 *** 吱呀吱呀吱呀。 摇椅响着,它已经被用了那么多年,可看样子还能继续用下去,就像老安德里亚娜,她喂养了两个“唐”一个“唐”的继承人,再一个“唐”的继承人。 切加勒活下来了,变得又年轻,又健康,他和一个父兄都是家族成员的海神岛姑娘结了婚,生了三个儿子,长子继承了他的事业,而次子完成了别西卜没完成的学业,成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他成了议员,成了州长,后来做了总统,而三子则进入了军队,他将会成为一个将军。 切加勒的长子完成了海神岛人近百年来的期望,海神岛的孩子终于可以不再与枪械刀具为伴了,他们变得又天真又迟钝,就像那些西大陆的孩子,纯洁的近似于残酷——包括他的孩子,他结婚已经很久了,最大的男孩在西大陆上学,而最小的孩子还在学走路。 她检查自己的绒线筐,筐里有着海藻绿色的绒线,掺杂着银丝线,她是想编织些什么呢?一顶帽子?给谁呢?给那个总是钻进自己的厨房偷馅饼和葡萄的小混蛋?那是谁?是第几个孩子?第三个还是第四个?或是那个长子之前的长子?他总是黑黑的,光溜溜的,有着一个恶魔的名字,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喜爱与信任。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淡淡的,却很暖和,暖和的她想打个瞌睡。 为什么不睡呢,一切都是那么的好,那么的完美,她在人间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 只是那顶帽子,她还没有织完那顶帽子。 “我很抱歉,”她喃喃地说:“别西卜。” (待续) 下章预告: ——“接下来是你的活儿了,”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别西卜,只有你。” ——“那些人如愿以偿了,”佩皮说,小小的眼睛里倒映着熊熊烈火:“他们想要一个残暴凶狠的‘唐’,他们有了。” ——“那只是个意外!” 回来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章就在明天。() 第三百三十五章动 “让我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霍普金斯医生说。 哪怕只有短短几秒钟,别西卜都差点没能坚持得住——现实投影到思想里,汹涌而来的疼痛紧随着几乎能令一个老资格的暴徒精神彻底崩溃的惊骇而来——他的身体就快要被啃光了只剩下了一丁点儿骨茬的四肢,空荡荡的腹腔,被撕开的体腔膜,小半个胃,大半个肺,白骨嶙峋的脑袋,只有大脑和心脏,脊髓被小心地保护了起来,但也坚持不了太久,几分钟,或是几秒钟? 他可真想哭着叫妈妈,可惜的是他妈妈压根儿不知道在哪儿,或许已经死了,而正在吃他的是他的爸爸。 “等你回到你身体里的时候,”医生说:“你疼的不会那么厉害,毕竟你现在更像是一大盘浇了番茄酱的意大利面,切加勒也是一样,只是更多——肾上腺素正在四处流淌,就像是通货膨胀时期的纸钞,你可以任意挥霍。” “安德里亚娜呢?” “她死了,”撒沙说:“如果你想要问的是这个,她的身体仍旧活着,但她的意识已经不足以影响到任何一个人了,包括她自己。” “接下来是你的活儿了,”安东尼。霍普金斯说:“别西卜,只有你。” 别西卜看了看他,而后是自己的朋友和兄弟,不意外地从那双紫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担忧与犹疑“当然只有我。”他说。在撒沙做出任何表示之前。 *** 霍普金斯阐明态度的方式真是既简单有粗暴。 别西卜被猛地一下子甩回了自己的意识里,他无暇去了解身体的状况(反正就那样),现在最为急需和必须的是战争,他与切加勒的,儿子与父亲的,两个异能者之间的,他们的异能是那么的相近,作战方式也相差无几——吞噬,狂暴而原始,切加勒固然已经占了上风。却不能说已成定局——每一块被吞下去却还未溶解的肉。只要它还有接收脑电波的神经,它就能大肆做反。 依照老安德里亚娜原本的设想,别西卜应该孤立无援地被囚禁在自己的意识里,他的身体与大脑被隔绝。直到最后一点被分解吸收干净。附着在**上的精神世界也就自然而言会崩解无踪。但如今,她设置的罗网已被收回,别西卜已经能够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所以那些被迫不及待囫囵吞下的肉块反倒成了藏在切加勒身体里的刀子和炸弹。 膨胀到了大半个房间的肉块们发出高频率(就像海豚)的尖叫,混杂在一起,你吃我,我吃你,被仔细保护起来的心脏与大脑就像布丁里的椰肉块那样滑溜溜地跑来跑去,竭力不被对方的士兵发现,这太难了,父子两的肉简直就像是被倒进了一个灌香肠机里,它们被搅拌在一起,又被塞进坚韧有弹性的肠衣里。 *** 撒沙在西大陆醒来,他前所未有的疲惫,而他的父亲睡在他身边。 他转头看向窗户,窗帘紧闭,窗帘是深褐色厚重的缎子,内层还有遮光布与纱帘,但还是有光线能从各个缝隙之间透进来。曼彻斯特与海神岛的时差只有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海神岛也快天亮了。 随即他的移动电话发出轻微的颤动与嗡鸣声,他伸手抓过电话,那是个陌生号码。 一只手横过他的胸前接起了电话,霍普金斯医生没有说话,他只听着,然后点了点头,按掉电话后他摸摸儿子的下眼睑,那儿一片乌青。 “别西卜活着,”他说:“切加勒也活着。” 撒沙略微睁大了眼睛,他确实没想到两个都能活着:“这真是再好也没有的消息了,”他由衷地说,满怀喜悦,而后他稍稍停顿了一会:“是你帮了他们?”他确凿地说。 “因为一个可恶的老东西抱怨我对朋友不如你来得诚恳。”食尸鬼说:“我想反驳他一次,就是这样。” *** 切加勒还活着,但情况很糟。不过他还活着,活着就能解决很多事儿。 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履行“唐”的职责,于是在某些大区尚未到合法xing交年龄的别西卜需要提前就位,一个年轻的不由人不去轻视的“唐”他之前的表现也不是那么好,大约有十之六七的人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站在他这边的人也未必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更有一些人反应强烈,认为他们不需要一个懦弱的就像是个大陆人的“唐” 别西卜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提交了休学申请,他的,还有撒沙的。 当这份已经被批准的申请转发到布莱恩这儿的时候,洛尔,不是洛尔小姐,而是洛尔先生恰好坐在他身边,他饶有兴致地抢先查阅了这份邮件:“只需要一年?”他指挥着鼠标下移,海神岛可以说是这个国家的盲肠,很多人都认为它没用又累赘,紧要时还会致命,但一些人,我是说,一些有发言权的人更认为留着它比切除它更好,可不是,随着医学技术的发展,已经有人提出盲肠可能也是相当有用的人体器官之一。 不管怎么说,海神岛备受关注是肯定的,何况它如今还换了一个当家人,几天之后,就连曼彻斯特里这些还很稚嫩的小家伙们也能从各个渠道里捡到不少值得一看的消息了。 “你以为他们会各自聘请组成律师团,然后开始经年累月的打官司?”布莱恩说:“暴徒的解决方式——不太优雅,也不太文明,但很有效率。” “狮子会,”洛尔先生说:“真遗憾,我本来想要成为撒沙。霍普金斯的引路人的——另外,如果放到明年再讨论的话,那么别西卜。比桑地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了,他们或许会喜欢在那个本子里加上一个暴徒首领的名字的。” “别拿这开玩笑,”布莱恩说:“他们未必会欢迎比桑地。” “据我所知,已经有六个人认为我们需要新血,哪怕它有点脏,但这也许能增强狮子会的免疫力,再则含有点毒素对狩猎者来说也是相当不错的。”洛尔先生无聊地拨动鼠标中间的滚轮:“虽然我们那时已经离开曼彻斯特,无法参与仪式,但我们最少能在附近找个地方好好的消遣上几天来迎接新人,你觉得塔里小屋怎么样?总统也在那儿度假。” 他转动椅子:“你去吗?” “我去。”布莱恩说,似乎没察觉到这个问句的其他意思。 “太好了,”年轻的洛尔先生说:“你已经有一年多没和我们出去过了,你过的就像是个罪犯。我很担心你,”他半真半假地说:“其他人都没像你这样。” “因为他们都不是那个开枪的人。” “这不能怪你,”洛尔说“我们都喝多了,还抽了大麻,提议玩这个游戏的也不是你,拿出枪来的也不是你,亲爱的,你该明白的,只是个小错误,而你却始终耿耿于怀”他嘲弄地说:“你表现的就像是一个破戒的圣人,布莱恩,你让我们都感觉不自在,韦迪说你也许会自杀。” “是我开了枪。” “闭嘴吧,该死的,上帝,那只是个不幸的意外!”洛尔忍不住大叫道:“每个人都得为他的行为负责,那头该死的母牛也是,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知道,我们得承认她挺卖力——但那只是一个节目,苹果是放在烤乳猪嘴里的,是她自己拿起来放在了头上,没人逼她,也没什么人去哄骗她这么做,她是个成年人,她大喊着让你开枪,还在那儿摇来晃去,谁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打准,就连007也不能,你不该把所有的罪责都抗在自己身上!” *** 在海神岛和马索耶的人们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新的“唐”时,新的“唐”已经做好了面对他们的准备。 他就像铲除庭院里的野草那样疯狂而又迅速地铲除了他的敌人,就算是连带到了一些无辜的花草也在所不惜——他有切加勒交给他的明面和暗地里的钱和人,还有异能者们,毫无准备的普通人几乎无法与他们相对抗。 “那些人如愿以偿了,”佩皮说,小小的眼睛里倒映着熊熊烈火:“他们想要一个残暴凶狠的‘唐’,他们有了。” (待续) 下章预告: “一个孩子?”年轻的“唐”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个婴儿?我兄弟的?” “应该没错,”佩皮说:“那姑娘给他生了个孩子。”() 第三百三十六章婴儿三章合一 敲门声总是响的不合时宜。 洛尔先生立刻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话的音量有多高,是否会导致一些不太适合第三者知晓的信息穿越两道房门和一个客厅传到这个不速之客的耳朵里——结论是,除非那家伙有着一双兔子或猫的耳朵。那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门外的人是谁?现在是晚上七点钟,大部分人都在餐厅里。 他几乎是叹着气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一个又高又壮又厚,活像是个橄榄球球员的家伙,哦,不,他就是个橄榄球球员,洛尔先生在赛场上看到过他。 “艾弗里?” 艾弗里,他的眼珠在房间里的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洛尔先生也打量着他,从那张迟钝而厚重的脸上他看不出什么东西“我可以先进来吗?”他说,然后提着叽里旮旯响的塑料袋进了房间,那个塑料袋很厚,白色,沾着泥土,用潮湿的抹布擦过,在上面留下浅灰色的印迹,大的可以装下两三岁大的孩子。 “希望我没打搅你们,”艾弗里说,视洛尔先生明显的排斥态度如无物:“这是我妈妈送你的,一份礼物,”他把塑料袋打开给布莱恩看,一股甜蜜的清香瞬间侵袭了三个人的鼻腔,一整株的玫瑰花被装在塑料袋里,旺盛而茂密,下面带着一大坨的黑泥。 “花?” “重瓣白玫瑰,变种。”艾弗里说:“我们一直在考虑该送些什么给你,杜邦先生,但我们没钱,而你又很有钱,鉴于你救了我妈妈的命,我们不想随随便便的我是说,一只蛋糕或是一个笔记本显然不合适,我想你或许会喜欢这个——它很美。” 洛尔先生有点不安地看了看布莱恩,但艾弗里自始至终没有显露出他知道了什么的痕迹,他和他们说了几个笨拙的笑话。有关于橄榄球队的一些情况。喝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坐瘪了一个鹅绒靠债后起身告辞,所以,当他即将走出房间。突然丢出一个问题的时候。他们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胸口是不是纹着一头公牛?” 布莱恩和洛尔虽然都没能反应过来。但他们毕竟都是经过训练的(免得他们在不得不面对媒体的时候脱口而出些会惹来麻烦的讯息),他们很好地闭紧了自己的嘴巴,问题是他们暂时还没办法像控制自己的舌头那样去控制自己的表情。 洛尔先生在最初的几秒钟里都没能搞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身体腾空而起,撞在装饰着小幅油画的墙壁上,画框断裂,幸运的是画板后面的钉子戳穿了薄薄的纸浆板和画纸刺进了他的背部而不是颅骨,不过他的脑袋还是和坚硬的墙壁来了个甜蜜深切的亲吻,有那么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被膜包裹着的大脑像是装在银碗里的布丁那样猛烈地晃来晃去。 钉子割开了肌肉和皮肤,他并不觉得太疼痛,他看见艾弗里抓住了布莱恩。 真糟糕。 他在殴打布莱恩,而布莱恩毫无反抗之力。 洛尔先生不得不大叫起来,在发现艾弗里正在试着扼死布莱恩时,他的手指慌乱地在自己的衣服里寻找移动电话,可手指一点都不听话,他一边弄得满嘴和满身黏糊糊湿哒哒一边上下摸索的样子一定很可笑,而且他讨厌呕吐,呕吐让他觉得恶心,然后他会吐得更多。 实际上就算他找到了电话也没太大用,无论警卫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来不及救下布莱恩。 “想想你妈妈!”洛尔最后只能这样喊道:“还有你爸爸!你自己!” 与他相呼应的是艾弗里。法莫充满愤怒与憎恨的声音,他的词句杂乱无章,含糊不清,其中反复出现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就是她,在一个小聚会上不幸被布莱恩误杀的年轻女人,洛尔记得她的名字与花有关。 之前的话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布莱恩还被死死地掐着,但他还活着,然后事情在下一刻得到了转圜,那枝被作为礼物送来的玫瑰花突然疯狂地生长起来,就像是一部将几年时间压缩为几秒时间的定格摄影,绿色的叶片与白色的花在眨眼间覆盖住了布莱恩与艾弗里,紧接着,植物潮水般地后退,露出倒霉的布莱恩,和被玫瑰紧紧缠绕成一个刺球的艾弗里。 “要打电话给医院吗?” “50074455。”洛尔说,那是他家的私人医院,设施齐全,关键在于保密措施非常完全。 “警察呢?” “暂时不。”洛尔说。 宝儿。道格拉斯走了进来,随手关上房门。 “这家伙是谁?” “一个疯子。”洛尔跪在布莱恩身边,布莱恩的咽喉正在迅速地肿胀起来,宝儿检查了他的情况,从口袋里摸了几片叶子揉碎了塞进布莱恩的嘴里。 肿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了下去。 “真是太感谢你了。”洛尔摸了摸布莱恩的脖子,他的妹妹洛尔小姐是布莱恩的未婚妻,而且她很爱他,罕见地,真心实意。 “这已经够得上蓄意谋杀的级别了。”宝儿说:“他会在牢里待上二十年,十五年内不得假释。” “这狗娘养的杀了我姐姐!” “你们拿了钱!”洛尔吼道(这次他记得放低声音),他知道现在最好什么都别说,但显然一个人的沉默是没有作用的:“你们已经拿了钱!” “钱?” “一个协议,”洛尔起先并不想回答道格拉斯的问题,但他最后还是疲惫地耸了耸肩,他的脊背很疼,头也晕乎乎的。而且嘴里和身上的酸臭味让他想第三次呕吐——反正这事儿在他们的圈子只能说是个小秘密:“那只是个意外,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为了避免麻烦,所以就用了一点小手段——我们给了钱,而后他们也接受了,我不知道这家伙怎么还会突然发狂——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一千万,外加一个曼彻斯特的入学资格。” “狗屁。”艾弗里说。 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学生们被告知管理员的宿舍是因为热水器爆炸而导致三人受伤,艾弗里是被麻醉后抬上救护车的。 艾弗里的反应引起了杜邦家族与洛尔家族的注意。负责处理这件事的家伙被紧急召回询问。是的,芙罗拉。法莫的经纪人、那个大嘴巴的小明星,芙罗拉的警察未婚夫都是他们的杰作,但超越常规的手段到此为止。芙罗拉的家人没有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芙罗拉的死与那些该死的小混混无关。他们甚至不知道这起案件涉及到了杜邦家族。他们就和任何一个民众那样茫然无知,稍加手段就能让他们一无所有,就这么直接让他们消失不是不可以。但布莱恩。杜邦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心理压力,于是一个律师以芙罗拉经济人的名义出面,要求这个家庭保持缄默(当然,他借用的名头是为了保证该经济公司的名誉),他带去了一笔一千万的赔偿款,曼彻斯特的入学资格是那家人自己提出来的,无需过多斟酌,负责人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但他们从艾弗里那里得到的讯息是他们从未见到过什么杂种律师,也没拿过钱,艾弗里的入学资格得感谢另一个人。 九真一假,很显然,有人巧妙地利用了杜邦家族与服务者们之间的漏洞,杜邦家族认为这件事情已经了了,伤口已经痊愈了,已经可以被遗忘了,但事实上,这个伤口都快烂透了。 *** 海神岛上的人是在七十二个小时后才得到有关于此事的详尽信息的,那还得归功于始终严密监视有关于撒沙。霍普金斯与别西卜。比桑地事务的“眼睛”(他们暂时还未撤走)以及那些稀奇古怪的异能者们。 “一年之后就是大选,”切加勒。比桑地说:“杜邦是最为热门的候选人之一。” “如果艾弗里。法莫直到那时候才知道布莱恩就是那个人并猛然爆发出来的话,”比桑地说:“他们可不会任凭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冲上来杀人,他们会让他以一个无辜的幸存者的身份出现在公众与媒体的面前。” “会有更多的证据出现,并且直接指向整个杜邦家族。”医生点点手指:“如果不是这么个小意外,这个小把戏倒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庞然大物总是很难注意脚下。”比桑地咳嗽了几声“给我来杯朗姆酒。”他说。 医生站起来,给他带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加了丁香、肉桂、肉豆蔻、黄油、棕糖和盐的“朗姆酒” “里面有多少朗姆酒,50毫升?” “5毫升。”医生说:“你的身体在本周内只能承受那么多,每天。” “如果你以为加上‘每天’能让我有所安慰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切加勒急躁地说:“这个状况还要持续多久。”他拿着杯子,杯子里有轻微的涟漪,他的手抖的厉害。 如果有个在三个月前见过切加勒。比桑地的人走进来,他肯定会异常迷惑,因为在这个房间里他找不到那个记忆中的暴徒首领。 切加勒。比桑地还活着,但他老了,老的非常厉害,那些曾经铺满了一整个房间的脂肪荡然无存,薄如纸张的肌肉紧贴着细弱的骨骼,而皮肤就像一层吹之即去的灰尘那样覆盖在肌肉上,他掉光了头发,牙齿只剩下二十颗,眼睛浑浊不清,说起话来又慢又轻声,就像是在唏嘘又像是在梦呓。 “我看上去有一百岁,”切加勒。比桑地如此评价“在海神岛上这可是个稀罕物,值得买门票来看一眼。” “你身体里残留的那部分力量会帮助你逐渐复原的。”霍普金斯医生说。 “但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是吗?” “你不是已经把它给了别西卜了吗?”霍普金斯医生说:“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确切点说,”曾经的暴徒首领撇了撇嘴:“我已经在后悔了。” 安东尼。霍普金斯没再说些什么。他转头向门外看了看,将食指竖起并压在嘴唇上。 “啊,”切加勒说:“那小子来了。” “真高兴你的听觉没受影响。” “万幸,我还能保住我的耳朵,全套的。” 就在切加勒说出这句话的当儿,黑皮肤的年轻人已经走了进来,他立刻为之瑟缩了一下。 “别为做过的事愧疚。”切加勒严厉地说。 这很难,安东尼。霍普金斯在心里说,虽然他确实从未因为做过什么事而感到愧疚。 别西卜走到摇椅边,单膝跪下。然后吻了吻切加勒的手。老人的皮肤干燥而滑腻——后一个形容词针对它与骨骼之间的关系。 “坐下吧。”切加勒说:“我和霍普金斯医生有事情要对你说。” 切加勒对面,霍普金斯医生的右手边有一张空着的椅子,房间通往露台的门敞开着,外面的天空与海洋一片金红。映亮了人类的头发和额头。海风穿过房间。在家具之间打着旋。 别西卜的父亲,曾经的“唐”马索耶的首领在摇椅上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身体。“我要离开了,别西卜。”他干脆利索地说。 男孩,不,现在我们应该称他为男人了,毕竟他已经是近十万名暴徒及其关联者的首领,有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离开你,离开海神岛,离开马索耶。”切加勒说:“离开我的前五十年——我不想让任何你,包括你知道我去哪儿了,除了安东尼。霍普金斯,因为必要时也许我会需要他救命——而我之所以要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以为我被一个朋友干掉了,”他瞧了瞧安东尼:“还是你朋友的父亲对,接下来他要做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会删除和修改我的记忆,我亲爱的别西卜,我将会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不太年轻,但还有点钱的中年人,没有结婚,没有孩子,靠基金与职业投资人过活,在很多地方都有不动产,但最近想要找个温暖干燥的地方定居,也许会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就这样五十年,就像是一本平淡无奇,随处可见,啰里啰嗦的赠送刊物,它也许会有一百万字,可翻开第一页就让人没有阅读下去的**,哪怕是在厕所和飞机上。” “你也许会奇怪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切加勒温和地端详了一下别西卜,他的孩子长大了,又健康,又漂亮,最近几个月里足够的淬炼让他的眼睛里藏着刀子和毒“老家伙们已经所剩无几,对吧,淘气鬼,我知道你干的事儿,”他不意外地看见别西卜再一次露出了那个他不太爱看的表情:“已经没什么人需要我来镇压和安抚了,儿子,而年轻人喜欢你,崇拜你,接下来你只需要一桩合适的婚事,让你的新娘的父亲和兄长来扶持你,作为父亲,我会为你主持婚礼,而后,我就可以去过‘不比桑地’的日子了,对,没有比桑地,也没有切加勒,只有一个老移民,与西大陆几亿守法公民一样,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 你想让我留下?是什么又让你脑子糊涂了?一个狼群里是不会有两头头狼的,而且你还吃了我的肉——夺走了我的力量,我的青春,我的地位,你从什么地方认为我不会憎恨你呢?在每个夜深人静之际,我咳嗽着,脊背疼痛,辗转难眠,再也没人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尊敬我,仰望我,向我祈求保护了,我没法儿再爱你了。而你知道,我是有能力以及,有些人是能够借着我的名头做些事情的,我爱海神岛,还有马索耶,我不想让它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垃圾,我把我未竞的事业交给你,是希望你能继续做下去,做好,达成我的目标,而不是让我之前几十年的努力全都成为泡影,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最后一刻忍耐与退让的原因——并不是单单因为爱你,我的儿子。我爱你,但那无法与死亡的恐惧相抗争,如果只是因为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儿子,我是会吃掉你的,哪怕只能再活上几年,我也会的。 所以,无需愧疚,你的存活并不是我的恩赐,而是交易。 我现在活着。并不准备自杀。但切加勒。比桑地已经是个阻碍而不是助力了,在你结婚以后,或许,我会想要看看孙子。但最晚。在那之后。安东尼。霍普金斯就会让我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了。 你尽可以哀悼,没关系,但你会知道。你的老爸爸正在一个阳光明媚,风景秀丽的小镇上称心如意的生活,他的下半辈子与任何一个‘唐’都截然不同,他是个走运的家伙,他放弃了很多,但拥有了‘自己。’是的,就是这样,一个汤姆,或是一个杰克。” “那我呢?我呢?” “我不需要记得你,因为记得你就表示我仍然是切加勒。比桑地,我会是你最大的威胁——你还有撒沙,还有佩皮,还有神父,还有安普、贝普,很多很多人,他们会支持你的,当然,如果你觉得可以,你也可以向安东尼。霍普金斯求助,他不但是你兄弟的父亲,也是我的朋友。” *** 别西卜。比桑地走出房间的时候,感觉前所未有的虚弱与不真实。 切加勒。比桑地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他在,别西卜在,就像是一只小船上站了两头大象,海神岛人正为此不安,贝普听到了不少风声,一部分老人虽然对他表示了忠诚,但言行举止间还是会时不时地尴尬局促一会儿,他们甚至会避免提起切加勒。比桑地,因为这不但会令他们感到羞愧,还会令他们痛苦。 切加勒。比桑地曾经是他们的王,勇敢聪慧,无所不能,他们拥护他,他庇佑他们,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与灵魂;但当他无法在履行自己的义务时,他们立即毫不犹疑地抛弃了他。 在作为暴徒的那一半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但作为人类的那一半却是难以释怀。 别西卜也是。 他曾经无数次地感谢上帝他没真的吃光了他父亲,但他毁了切加勒。比桑地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依照安东尼。霍普金斯所说,他的吞噬恰好遏制住了切加勒**那种几乎无限制的饥饿感与近在咫尺的崩溃也没用,一个虚弱的,无用的,充满了药物和电视的后半生不会是属于一个比桑地的,那还真不如给他一颗子弹呢。 但如果是后者,别西卜又会无法控制地感到刺痛与恐惧,他会浑身颤抖,忍不住想要咆哮和哭泣,他吻着父亲的手,那是温暖的,切加勒的脸和身体都变形了,但他还在,就在房间里,他推开门就能看的到,而不是 别西卜参加过许多次葬礼,可那都是别人的,别人的,别人的。 *** “好啦,”切加勒心满意足地说,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无遗憾地发现手掌被腿上的骨头硌到了:“我的儿子解决了,你的呢?” “什么我的?”医生说。 “你的儿子,安东尼。”切加勒说:“虽然别西卜还有点心软,不过没关系,我想他还是能够做出正确选择的,问题是你的儿子呢,我们的金头发的小撒沙?你还说想让他尝尝别西卜的血呢——不过现在,这儿恐怕找不到什么合适人选——怎么办呢,没有见过血的刀子永远只能削削苹果,如果是那样,我可舍不得,也不敢让他留在别西卜身边,噢,别提你那套小把戏,那顶多只能用来骗骗外行人——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人永远是两个极端,把别人的脑子搞的一塌糊涂和把别人的胸膛打开又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你真的想让你的儿子继续呆在小鹿斑比的世界里?” “我儿子又不会是十万个暴徒的首领,”医生无所谓地说:“他想怎样就怎样。” “老天,这可太任性了。”切加勒。比桑地说:“那别西卜呢?” 别西卜是挺重要的,但绝对重要不过我——霍普金斯爸爸骄傲地想,不过他知道什么才是切加勒真正想听到的:“我保证我会看着他们的,每时每刻。撒沙。还有别西卜。” 这就够了,切加勒忧伤地叹了口气,端起那杯与其说是加了牛奶的朗姆酒还不如说是加了朗姆酒的牛奶,它已经变得温吞吞的了,喝到嘴里淡而无味又有点冷,就和他以后的生活一模一样。 *** 一年的时间有时候短的简直令人发指。 曼彻斯特里发生的事情,我是说,有关于杜邦的,几乎没几个人去关心,毕竟没有死亡。被“热水器爆炸”殃及的三个人里。洛尔先生的伤势最轻,他只休息了一天就回来上课了,只是不能剧烈运动;而布莱恩。杜邦在医院里待了两个月(他并不需要待那么久,只是他的家人认为在一些事情没了之前他最好还是暂时别回学校);艾弗里。他是个有希望的小伙子。但并非无可取代。这次的“处理”格外谨慎小心,而布莱恩没在多说些什么,不管怎么说。上回的麻烦就是被他多余的慈悲心而带来的——于是一起葬送了一家子人性命的车祸在延迟了一年多后发生了。 布莱恩回来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不仅是别西卜。比桑地与撒沙。霍普金斯,还有几个人也提出了休学,其中一个比较值得注意的名字是奇兹。卡逊,她也提出了休学,而且时间长达两年,而且这件事情似乎并不单纯,因为她随即便失踪了。 “一个谣传。”洛尔小姐皱着眉说:“据说有人在三个大区外的地方看见了奇兹,她大着肚子。” “霍普金斯?” “谁知道?”洛尔小姐说:“反正我看她准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 “一个孩子?”年轻的“唐”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个婴儿?我兄弟的?” “应该没错,”佩皮说:“那姑娘给他生了个孩子。” “谁?” “奇兹。卡逊。” “那不可能。”假如有“奇兹。卡逊驱逐剂”撒沙准会囤积个几打放在自己的房间和车子里——而且别西卜的兄弟几乎有点这方面的洁癖,据别西卜所知,他最大的亲密举动大概只到轻触嘴唇(没有舌头!)的程度。 何况那还是奇兹。卡逊。 “不管怎么说,”别西卜喃喃自语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或者还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也许他们都喝多了酒,”佩皮说,虽然他知道霍普金斯也是不一样的,别说酒,很多药物对他们来说都是效果平平,但也有可能,他只是兴致一来和那姑娘睡了一晚,这没什么,就算那姑娘不怀好意,没关系,男人总有冲动的时候,海神岛人不打女人,但死在他们手里的,想要窃取证据或实施谋杀的枕边人也不在少数“但那孩子好像有点不好,我没见过,但他好像——有点残疾。” “具体怎么样呢?” “嗯不太妙,他们不愿意说的太多,”实际上,他们说那是个小魔鬼,佩皮明智地隐瞒了下来,紧跟在走出房间的别西卜身后:“是那姑娘先找上他们的,她说了孩子父亲的名字,要求水、面包、一张床还有保护——他们把她,还有孩子都带来了。” “保护?”别西卜问(把贝普叫来,他说):“谁想谋杀她?鉴于我暂时还没抽出空来?” 奇兹。卡逊瘦的与切加勒不遑多让,身上还有着明显的沐浴露与洗发乳的气味,头发湿漉漉的,发燥分叉,脸上手上都有伤痕,穿着一件应该属于海神岛女性的长裙,赤着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是她找到我们的。”别西卜的下属之一说,他在西大陆有着合法的身份和一家很不错的物流公司,负责嗯,运输,一些来路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东西,躬道奇兹是怎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别西卜走到奇兹。卡逊的面前,俯下身,奇兹的眼睛里倒映出了年轻男人的影像,但她无动于衷,别西卜在里面找不到熟悉的东西——无论是憎恨,轻蔑还是畏惧。 “卡逊小姐?” 奇兹。卡逊一动不动。 “她之前还一直有说话,”物流公司的老板说:“水、面包、睡觉、救救我们它是撒沙。霍普金斯的孩子之类的。” “有人在追她吗?” “没有。” “让我去看看孩子。”别西卜说。 孩子被放在另一个房间里,一个海神岛女人负责照顾他,别西卜过于全神贯注了,以至于没注意到她正在不断地划着十字,并且尽可能地远离那张婴儿床,小床上罩着两层纱,床板上的圣母拿着一朵小玫瑰。 海神岛的风俗是在婴儿床板上画上圣母,男孩的床圣母手里拿着的是荆棘,女孩的床圣母手里拿着的是玫瑰。 “是女孩。”贝普在心里说,女孩要比男孩好,别西卜已经有了未婚妻,是贝普的姐姐,而贝普有个妹妹,与撒沙相差六岁,今年十四岁,但这不妨碍订婚(让法律见鬼去吧),海神岛上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个孩子(如果确定是撒沙的),那么就得交给他的妻子养,假如那是个男孩,他将会占据霍普金斯长子的身份,继承他父亲的姓氏、权利和财产,但如果只是个女孩,霍普金斯只需要给出一份作为嫁妆的信托基金就行了,而且她总是要离开的——她不会对他和贝普妹妹的婚姻造成太大影响。 覆盖在小床上的纱帐被掀开并固定,婴孩笼罩在纱帐投下的阴影里,别西卜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说孩子有点残疾,最有可能的是兔唇,也有可能是少了手指或脚趾——他在报纸和网络上有看到过这样的孩子——但没关系,本世纪的医学已经足够发达,而且无论是比桑地还是霍普金斯,都很有钱。 别西卜低下头去,他首先看到的是白皙幼滑的就像是发着光的珍珠般的皮肤,这点像极了他/她的父亲,别西卜甚至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他没想到撒沙会先于他有孩子,不过他喜欢孩子——一个女孩,蛋糕、娃娃、小猫、精致的小手小脚、蓬松的卷发,灿烂的就像是阳光或者金子,以及一双和她父亲一样漂亮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眼睛。 照顾他/她的人没给他穿那些婴儿穿的小衣服,只用一块蜜色的细棉布松松地裹着小东西,暴徒的年轻首领轻轻地把它拉开。 原应长着手臂的地方空无一物,没有**,一只暗红色的肚脐就像受伤的眼睛那样看着别西卜;根本看不出性别,因为这个怪物没有腿,接连着腹部的地方是一条蛆虫般的肉呼呼尾巴样的东西,末端伸出两只扁平的鳍。 它的脸,大部分是正常的,下颚,嘴,鼻子和面颊,还有额头,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令人心碎,但它没有眼睛,眼窝稍稍凹陷下去,覆盖着光洁的皮肤。 人们也找不到它的耳朵,也没有象征着听力依旧存在的孔洞。 它就是个没有发育完全,却长大并且降临在世的恶魔的胚胎。 (待续)() ps:原本是想倒叙的,然后发现这样可能太意识流了,所以还是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来写——所以抱歉,又间隔了很多天,不过这次是三章合并哦。 第三百三十七章爆发 另一个房间里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别西卜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一般卷出了房间,他在大踏步向前的时候就拿出了自己的枪,枪口朝下,拉动保险的声音清脆动听。 “它是怎么来的?”他问。 奇兹连头也不抬,她身上没有哪怕一英寸表示她听到了别西卜的话并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 别西卜抽了她一耳光,朝她的膝盖开了一枪。 尊贵的卡逊小姐在凄厉的哀嚎声中一头栽倒,海神岛人用的都是大口径的枪,距离又太近,她的小腿几乎和躯体完全脱离,骨头爆开,新鲜的血喷洒到地板上面,它们的甜腥味儿连同粪便的气味让周围的每个人(除了完全心不在焉的别西卜)皱起眉。 别西卜再问了一次,但痛苦已经夺去了奇兹。卡逊的所有注意力,他向前走了一步,踩住那只小腿,黏连着的皮肉浸没在尿液里。 奇兹想要逃离更多的疼痛,她转过头,试着抢回自己的腿,从而幸运地听到了第三次提问。 她的瞳孔大的就像是枚硬币,但已经能够认出别西卜,被眼泪反复冲洗的面孔上有了别西卜所熟识的表情,好像灵魂终于回到了这个躯体里。 “不是我,”她又像尖叫,又像喘息般地回答道:“是凯瑟琳,是凯瑟琳弄到了弄到了撒沙的jy!从那个史密斯那儿!” “给她药。”别西卜说:“好药。” 安普拿来了一些麻坠疼剂,他为奇兹。卡逊注射的手势轻快而麻利。在注射的过程中,他向别西卜点点头,表示里面已经混入了东莨菪碱(一种被称之为吐真剂的东西,在它的麻醉作用下人们不一定会全都说真话,但那只对于经过训练的人而言)。 别西卜等了十分钟,让麻醉剂起作用。 整个事件的起因并未刻意为之——在两个女性达成了临时的同盟后,凯瑟琳接到了一个小任务——在曼彻斯特医学院供职的史密斯博士得到了一些不该他拥有的东西(哦,或许很多人都忘记了,那块被宝儿。道格拉斯满怀恶意交给他的金属碎片,上面沾着尤带余温的血、组织液、内脏碎片。还有一小段附睾)。史密斯博士兴奋至极地发现那段附睾里居然还有着存活的成熟精子,虽然数量稀少。 他的家就是一个小型生物实验室,但其中一些比较关键的部分还是需要到曼彻斯特医学院的实验室中去完成,并且其中还有些重要细节需要查询和讨论。他手里的样本太少。时间紧迫。而且之前对异能者一无所知,机构的黑客成员就是从他模模糊糊提出的几个小问题里察觉到不对劲儿的——这位胆大妄为的史密斯先生实在是动作快捷,在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十五枚健康活泼的受精卵。 机构给出的任务是带回所有的一切,但凯瑟琳从史密斯先生那儿获得了太多的信息,她当机立断地让这个老混蛋变成了白痴并抢先一步拿到了那只装着受精卵的箱子,并在下一刻就“不慎遗失”了它。 她找到了奇兹。卡逊,当然,奇兹。卡逊曾设想过的整个过程大概要颠倒一下,不过想来小姑娘是不会太在意的。 “你觉得有了撒沙的孩子他就会娶你?” 别西卜说,他的语气平稳地让人打寒颤。 奇兹。卡逊笑了笑(上帝啊,她居然还能笑)“不然呢?你觉得他会不会?他是个那么温柔,传统,有责任心及富有怜悯心的人,他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不会是个西大陆人,所以他不和任何一个不是海神岛人的女孩儿约会,因为那会伤她们的心,哪怕只有几小时呢,他也不愿意——你觉得他会是那种置自己的孩子与孩子的母亲于无物的人吗?” “他不会,”别西卜说:“所以你就弄了这么个怪物?” 奇兹。卡逊空白了一瞬:“别叫它怪物,”她厚颜无耻地说:“你兄弟会不高兴的。”麻醉剂彻底发挥了效用,她去扯了扯自己的小腿:“我也不想把它生成这个样子——我们得躲着其他人,机构的人,你的人,我的同学,我的母亲,我的叔叔,我的外公,你,还有撒沙和他的父亲——我们没做过太多检查,后五个月更是一次都没有,我在只有四英尺长的浴缸里把它生了下来,凯瑟琳要杀了它,可我不愿意——它的肺活量还是很不错的,哭起来能吵到上下最起码六户邻居,还有它的皮肤,你想把它剥下来做个灯罩吗?就放在你的客厅里,”她咯咯咯地笑起来:“你的客人们会为之惊叹的。” “我明白了。”别西卜简单地回答道:“祷告吧,卡逊。” 还带着点温度的枪口顶住了奇兹。卡逊的前额。 奇兹。卡逊晕乎乎地看了别西卜一会,当她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在说笑或是威胁的时候,她大声尖叫起来,往后退,并且想用无意义的抓挠和敲打推开面前这只掌握着致命武器的手。 不不不。 别西卜倾听了一会,异能者灵敏的耳朵让他很不舒服,奇兹。卡逊并未忏悔,做祷告,她只是在语无伦次地重复她的姓氏。 “我是道格拉斯!”她哭喊道:“我还是个卡逊!你不能杀了一个卡逊” 不不不。 “愿主宽恕你,阿门。”别西卜低语道。 不不不。 “另外,我早已杀过一个卡逊了,卡逊。” 不不不。 尖锐的小触手—— 子弹击穿前颅骨,斜飞出去。在脑后留下一个和约翰。卡逊一摸一样的大洞。 尖叫声曳然而止。 尖锐的小触手—— 别西卜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没有收起枪,而是返回到了放着婴儿的房间里。 纱帘掀开着,肥胖的小蛆虫在棉布堆里蠕动。 一股黄绿色的,臭不可闻的浑浊的水从先前别西卜没有看到的,被肉膜遮盖着的细小孔洞里喷出来,扬的很高,弄脏了纱帘和床板。 不不不。 尖锐的小触手—— 别西卜垂头看着它。 不不不。 “很快,”别西卜保证到:“你不会感到痛的。” 不不不。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别西卜对准了它。相比起子弹将会造成的创伤。这只可怕的小脑袋是多么的小啊。 不不不不。 更多的小触手。 我我我。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爸爸爸爸爸爸! 别西卜的手颤抖了一下。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难以计数的小触手。 撒沙。霍普金斯为别西卜建立的堡垒。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枪声震动了整个房间。 *** 贝普还从未这么敏捷过。 他比别西卜稍晚点进房间,然后他就看见年轻的首领举起了手里的枪,他们之间还有五到六步的距离,他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就纵身一跃。抓住了别西卜的腿。把他摔倒在地毯上。并在下一秒钟爬到他的背上试着把他压住,就在他脑袋上不足一英尺的地方,焦黑的弹孔散发着青色的烟气。婴儿,好吧,暂且算是个婴儿,至少它哭起来很像个婴儿,它的哭声简直就是惊天动地。 “等等,”贝普叫嚷道“等等,你不能——别西卜,那是霍普金斯的孩子!” “杂种!”别西卜喊道:“他们造了它,只为用它来羞辱我的兄弟!” 他站了起来,轻松的就像是身上根本没那么个人,贝普可笑地趴在他的肩膀上,紧抓着他的胳膊,感觉自己是在和一吨重的公牛较劲儿。 “即便是那样!”贝普歇斯底里地反驳道:“也不能——能杀了他的只有他父亲——记得我们的规矩,只有父亲才能决定孩子的命运,你不能,你不是撒沙。霍普金斯!” “让规矩下地狱去吧!” “让你们的友谊也下地狱去吗?”贝普冲着别西卜的耳朵大叫:“为了获得其他人的信任,你知道撒沙做了多少事儿吗——你要毁了这一切?!别人可不会管这孩子有什么问题,他们只知道是你杀了他,杀了撒沙的头生子!”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一个意识温暖地拍打了一下别西卜的脑子,他喘息着,转过身去。 撒沙。霍普金斯站在房门口,他没有穿外套,可能是从另一处急匆匆赶过来的,领带解开,细蓝白条纹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扣,蓝灰色的裤子下沿沾满了沙子。 “你看起来很糟,别西卜。” 别西卜推开贝普(实际上,早在撒沙出现的那一刻,贝普就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臂),他张开嘴,有温热的液体流进他的嘴里,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群狗娘养的,婊子——混账东西,下三滥” “我知道,”霍普金斯说,他走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兄弟:“我都知道。” “他们毁了他,毁了他” “是的。” (待续) 下章预告: “他太紧张了,”撒沙说:“他一直没有放松的机会。” “确实。”贝普真心实意地说。 *** “有那么百分之一的时候,”别西卜疲倦地说:“我会窃喜,为了那些钱、地位、虚荣与权利,我高兴我的父亲快死了,我会去计算他的死能给我带来多少好处。” *** “你知道,他又聋又瞎,没有手没有脚,没有子宫也没有yin精。” “但那并不妨碍他做我的孩子。”() 第三百三十九章啾啾 来迎接霍普金斯与比桑地的是杜邦。 布莱恩。杜邦因为“热水器爆炸”事故休学了好几个月,这就是我们还能在新一年的曼彻斯特看到他的原因。 他似乎很高兴能够看到撒沙和别西卜,撒沙注意到他身后站着洛尔(先生)与道格拉斯,宝儿。道格拉斯。他瞥了一眼别西卜,别西卜打飞了奇兹。卡逊半个头盖骨的事情,基于他们与凯德。卡逊之间的合作关系与之前奇兹。卡逊与其母亲紧张而暴躁的关系,凯德。卡逊并没有想要继续追究此事的意愿——他甚至没有和卡逊夫人吐露实情,已经怀孕三个月并预备在本周内再次成为卡逊夫人的道格拉斯小姐只知道她女儿很不幸地成为了诸多抢劫杀人案的受害者之一,她的私人医生叮嘱她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所以她连女儿的葬礼都没参加。 另外一个她无法出席的葬礼是属于她的父亲老道格拉斯先生的,他在河边钓鱼的时候不慎落水并被河底的水草缠住了双脚,人们在他泡发了近四十八个小时后才找到了他——这其中的关系略有点复杂,但说穿了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奇兹。卡逊曾不止一次地在撒沙与凯瑟琳面前描述过老道格拉斯先生对她的爱护与看重,撒沙不能冒险,道格拉斯老先生的身家并不逊色于卡逊家族,人脉广泛,而且别西卜的行为很有可能被他视为挑衅,于是他联系了凯瑟琳。而凯瑟琳召唤了宝儿小狗,宝儿。道格拉斯轻而易举地谋杀了他的亲眷——对他而言,也并非毫无好处,老道格拉斯先生遗嘱里指定的继承人抢在他之前入了土,所以他的庞大资产被合情合理地分配了(感谢老道格拉斯先生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遗产与任何慈善组织联系起来),宝儿的父亲也得到了一块肥美的肉,他或许并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但他十分慷慨地给了宝儿一座坐落在玫瑰森林边的小公寓。 这敢情好,这样宝儿在着实无法忍受(在他的瘾头上来)的时候,就可以一个人在密闭的房间里打着滚儿诅咒凯瑟琳与她那见鬼的能力却不必担心遭到室友奇异目光的质询。 洛尔先生表现得实在是有点儿高兴地过头了。他不但和两个崭新的二年级生握了手。还试图拥抱撒沙,撒沙不得不拿下背在右肩的大帆布包交给别西卜才能完成这个热情至极的肢体接触仪式“我还没感谢你在医院爆炸案里对我妹妹的帮助呢,”洛尔先生解释道:“等你安顿下来之后。你得允许我给你一份小礼物。”他朝撒沙眨了眨眼睛。这表明这份礼物并不如字面上的那么小。 “你觉得那会是什么?”在走向他们共同的房间的路上(二年级生终于能够自己选择房间了)。别西卜问道。 “狮子会。”撒沙简略地回答并谨慎地在同宿舍楼的学生迎面而来的时候保持安静。 他们的房间是特意安排过的,是距离其他学生最远的那个,估计是考虑到了别西卜。比桑地的新身份。 “我以为他们会顺便允许我进去。鉴于我们一向焦不离孟。”别西卜说,一边关上了房间的门。 “原先应该没问题。”撒沙说:“但现在——不管怎么说,狮子会在表面上只是个学生社团,一个‘唐’的继承人加入其中并不能让人多说什么,但如果是一个‘唐’,那就是个相当恶劣且会引发诸多问题的玩笑了。”他伸手按了按那只看上去并不算是很大的帆布包,里面的东西蠕动了一下。 撒沙解开帆布包的搭扣,掀开蒙布,从里面抱出肉鼓鼓的一团。 别西卜就差在后脑勺上也写上不赞成三个字了。 一个单词投射到了撒沙的脑子里。*排泄*(之后所有带*的对话都是意识投射) 撒沙抱着它去上洗手间。 “它是从哪儿学会这么文绉绉地说话的?”别西卜说,毫无疑问的,他也接收到了。 *你得学会如何只投射某个人*撒沙对虫子说,在经过数月正常与营养丰富的饮食后,小家伙重了很多,屎尿的气味与颜色也不怎么古怪了,就是每次排泄后都需要清洗,为此撒沙特意去买了几包婴儿用手口巾,用来擦拭那个比起其他地方来都要柔嫩的排泄口,然后是针对别西卜的:“大概是跟着我爸爸的那几天。”他答道。 *唔唔,努力。* 撒沙没照顾过孩子,但要学习这个并不难,难的是需要大量的耐心与细心,幸好小虫子不是个普通的婴儿,它很聪明,又很健壮,听话,而且能够几十小时几十小时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果汁还是牛奶?* *蔓越莓果汁* *我们没有蔓越莓,只有苹果* *蔓越莓* 两分钟后,有人来敲门,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二年级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蔓越莓汁。 “哦,谢谢,”去开门的别西卜说:“你好,我是别西卜。比桑地,他是撒沙。霍普金斯,很高兴见到你。” “汤姆。琼斯,呃是的,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们。”那个鼻子两侧满是雀斑的年轻男人交出了手里的蔓越莓汁,他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着一瓶果汁站在新舍友的门前。 在五分钟内,房门得以第二次关闭,撒沙拉开自己床上的毛毯,在抽打那个饱满粉红的臀部的同时将自己的意识恼火地投射到了某个发达过度的小脑袋里。 *你大可以再来一次,*撒沙“说”*我会把你扔出我的宿舍,让你和厨房冰箱里的冻鲑鱼呆在一块儿。反正你们足够相像。* *小声的抽泣*,而后*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撒沙,我听到了。”别西卜说。 *哦,上帝,闭嘴* 别西卜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为什么撒沙没能履行前言的原因。奇兹。卡逊的身体被那种携带有异能者基因的病毒感染,而这个婴儿(他强迫自己不去使用“怪物”)通过脐带吸收了她的血和毒液,长达八个月,就像患有艾滋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也无一例外地罹患艾滋那样,它从胚胎时期就是不健康的。比艾滋病毒更为凶狠奇异的异能基因病毒扭曲了它的身体。也导致了它的异能变异——奇兹的异能能够一直追溯到机构的“头儿”与凯瑟琳身上,她能进入别人的意识并在里面留下自己想要及需要留下的东西,而撒沙的异能是读取、加强及消弱他人的记忆、思想与情感,并借此扩增他们的能力(这有点像是肾上腺素现象。只不过要强得多)——他们的能力结合并变异后。所酿造出的就是这么个强悍的怪物。 它没有四肢。又瞎,又聋,小的随便什么人或动物都能轻易扼杀它。但它已经能够读取他人的情感与思想,判断是否与己有害,并控制他们按照它的要求行事。 起初撒沙把它留给了安东尼。霍普金斯,结果有半打人遭到了它的控制,霍普金斯医生在把它抓回来之后只能一个个地去混淆记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坚韧地无视一个能够操控自己的畸形儿的——既然撒沙并不想杀了它,那么它的问题也只好交给他来处理了。 经过一番短暂而必要的商讨,撒沙决定把它带回宿舍,幸而它不会像一个正常的婴儿那样大哭大闹,更不会因为少盖条被子或少喝口牛奶就死掉。 *不准提要求*撒沙“说”*我会给你,但不准再提任何要求,任何!* 小怪物抬起身体,脸和屁股红彤彤,如果不是没有眼睛,它的眼泪大概已经能够打湿整条床单。 “啾啾。”它说。委屈地表示同意。 “它不能说话?”别西卜好奇地问。 “能,”撒沙给了它苹果汁,*只有苹果汁*他在意识中严厉地说道:“喉舌发育已经与正常一岁孩子相仿,但我们暂时不需要他说话。” *** “看上去很完美,”格列格里审视着那个婴儿,它全身雪白,眉毛淡的像是没长出来过,两只眼睛是浅红褐色的,头发蓬松的就像是棉花糖,只要给她十六年,人们就又能看到一个塞壬了。 “她足够像西壬吗?”西壬曾经的经济人问道:“我是说,那种奇妙的声音?” “不能保证,”技术人员说:“克隆体的基因与本体完全相同,仅指普通人——异能者的克隆体变异率很高,本体的异能并不能像是正常生殖遗传那样良好地保存下来,变化,减弱甚至于无均属正常情况——我只能说这个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个。” 格列格里看向他的老朋友。 婴儿咿呀咿呀地叫着,挥着小拳头,小脚,仔细倾听,她的声音确实要比其他婴儿更幼嫩清脆些——在她之前还有大约一百枚胚胎,可惜的是在后期发育中畸变的比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七,还有两个尚算正常,但都在满月前夭折了。 “最好的一个。”他的老朋友说:“请相信我。” 那么,最少需要十年,不,八年,六年,只要六年,格列格里计算着,西壬浪费了他太多时间,再说人们也看腻了冰雪女王,这个他得另辟蹊径,一个天性放荡的魔鬼小杂种如何?同样有着白化病,也同样来历成迷,玩偶般的平板身材,稚嫩的小脸儿,纯洁无暇的声音,却有着做了十来年皮肉生意的娼妓才有的淫荡眼神与狂放举止,内在与外在,这会是个强烈的对比,会有人感兴趣的,当然,得设法绕过法律与舆论的细罗网,不过格列格里总有办法。 万一,是的,必须有万一,这六年里出了什么岔子的话,那么格列格里也未必不能挽回损失,那个大湖边的巫医对一具完整的白化病人的身体开价一百七十五万元,随着外界对白化病人肢体链的关注,这个价格还会水涨船高,至少单单这笔费用还是能够赚的回来的。 “还有一个呢?”这个才是重头戏,格列格里的。 “那个?”他的老朋友摇摇头:“那个还不行。” “我知道有人弄到了撒沙。霍普金斯的精子,还弄出了个孩子,”格列格里满怀失望地说:“我以为你们想要克隆出一个霍普金斯也不会是很难的事情。” “时候未到,我亲爱的格列格里,”他的老朋友说:“时候未到。” (待续) 下集预告: “脱掉你的衣服,”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一件也不要剩。” *** 石质的马槽里装满冰水与冰块,新入会者被十几双手毫不留情地推了下去,他们务必要让他完全浸没。黑色丝绸的眼罩紧贴着他的眼睛。 *** “最后一步,”那个人说:“吃了它。” 那是一块异常新鲜的肉,没有经过任何处理与烹饪,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 作者的话:因为看到有人在问小巫妖的事情——那个,羔羊会在春节假期间结束,那么接下来就是小巫妖的故事了,确切点说,是小巫妖的半巫妖导师的故事,因为需要确定大纲及存稿的关系,大概还需要延后一个月左右,也就是说,新文开篇大概会在四月初,开始的十天里每天都会放双更,然后保持日更。 嗄,真的好想写那篇文啊,羔羊太暗黑了,写的人都觉得难以承受,下次不自找罪受了 鞠躬,感谢大家的支持,请继续支持我哈! ps:春节期间会发起个投票活动,嗯,大概就是半巫妖导师故事的名字,依然会是很简单的名字,四个,请大家选一个,再次感谢,预祝新春快乐,阖家幸福!() 第三百四十章狮子 “请保证这个周末没有任何其他的邀约,非常感谢——阅后请删除。” 接到电邮邀约时,撒沙毫不吃惊,毕竟先前已经有洛尔先生做提醒了,只不过,电邮?在人们的传说中,狮子会的邀约是这样的——所有的二年级生在一个夜晚聚集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广场上,穿着黑袍,然后会有人来命令某个学生回自己的宿舍里去,在后者依言而行的路上,他会接到一个邀请:“狮子会,接受还是拒绝?”很少人有人拒绝。 知情人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的,因为狮子会从来就不是个公开的学生社团,它的成员身份都是被保密的——也许会有人猜到或指出,但他们永远都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撒沙删除了这封来自于布莱恩。杜邦的电邮,今天是星期四,他只有一天时间做准备。 别西卜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书,橙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海神岛人的面孔轮廓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愈发立体鲜明,他有两块坚硬的咬肌,岩石般的前额与一个方正的下巴,青黑色的胡茬在他的下半张脸上覆盖上了一层阴影——切加勒。比桑地的“意外”对他们的预期造成了近似于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是学业还是橄榄球,都已经不再是别西卜。比桑地需要关心的事情了——撒沙不知道别西卜为何坚持要读完这两年,但他很感谢自己的朋友给了自己时间,在这两年里。他们的关系需要有所变化,而变化的末端,就连撒沙也猜不到。 “啾啾。” 别西卜看了一眼藏在毛毯里的小动物,天晓得安东尼。霍普金斯居然还能在百忙之中给它织了(亲手,这真是太可怕了!)一条筒状的毛虫绒线装,连着帽子,帽子上有扣子可以连接颈口,如果有人偶尔从窗口瞥见这家伙,也只会把它当成一个形状特殊的靠枕——绒线很柔软,但一般婴儿肯定会觉得很痒。但我们的穿着者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个。它只在意吃、排泄和撒沙。虽然没有四肢,它移动起来却是又快又轻,一个没注意,它就能爬上撒沙的腿。用面颊蹭撒沙的肚子和胸膛。若是撒沙不允许。它就卷伏在他的脚下,圈着他的一只脚,撒娇般地轻轻地发出啾啾的声音。它还不断地想要讨好撒沙,具体表现为分享,譬如那罐子蔓越莓果汁(次日撒沙还是喂给它了),小怪物含着最后一口果汁然后不下十次地找机会把它涂到撒沙的脸上(结果它又被打屁股了),它还涂过牛奶,蛋黄以及婴儿辅助食物——它似乎很爱他,别西卜不知道这是因为奇兹、凯瑟琳对它的教育还是撒沙愿意让它活着。 哦,或者还有喂食、洗澡,和散步,在有空暇的时候,撒沙会把它装进包里带去玫瑰森林,有时候也会在夜里两三点钟的时候带着它爬上树去晒月亮。 “明天晚上我不回宿舍。“ 别西卜做了个手势,他手指的影子投在墙面上就像是只狮子,撒沙点点头“多久?” “可能需要一整晚。”撒沙说,整理桌上的东西,新宿舍要比一年级生的宿舍大一点,也就是说,两张床之间放得下两套桌椅了,但如果东西过于杂乱还是很容易让人心烦意乱。 “需要我照顾” “我准备叫他卡尔文。” 别西卜要想一想才能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拉丁语,意思是秃子:“好像有点不公平,”他假惺惺地说:“它不一定就会这么一直秃下去。” *** 撒沙把刚被命名为秃子的小家伙扔给了别西卜,实际上别西卜要做的并不多,卡尔文有着动物般的本能,它在单独面对别西卜,尤其知道撒沙为别西卜设置的精神壁垒能够完全抵御他的“命令”时,它乖顺的就像条真正的外皮里填满了棉花的小靠枕。 深夜,霍普金斯离开宿舍,按照最新短信的提示,穿过了大半个学院,今天天气十分地暖和,空气清新,周遭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树叶与草丛的声音,月光照亮路灯无法顾及的那部分。 狮子会的社团会所位于曼彻斯特校区的最西方,埋藏在一座古老的花园内,一人高的冬青木与蔷薇组成的藩篱是它的围墙,在入口设置有磁卡感应门,入门卡是布莱恩杜邦带给撒沙的,表明他是霍普金斯的介绍与接引人,也承担有担保人的义务与享有相应的权力,他就站在那座灰黑色花岗岩的三层小楼前迎接今年的新成员,除了撒沙,还有另外三个人。 那三个新人和撒沙站在一起的时候,异能者敏锐的鼻子嗅到了三种截然不同(唯一相同之处大概只有价格不菲这一点)的沐浴露及洗发水的气味,他们之一的发根还有点湿意。 布莱恩。杜邦穿着正式,银灰色的三件套,带着同色丝绒的面具,面具遮掩的地方并不多,与其说是用来掩藏他的真实身份倒不如说是一种符号和象征意义,他和另一个人给四个新人蒙上了眼睛,黑色丝绸的长巾,菱形角的一端有金色刺绣的小字。 “跟我们走。” 布莱恩伸手挽住了撒沙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走,走廊里没有铺设地毯,石板地又冷又硬,多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想必另三个新人也是同样的待遇。 有风迎面而来,但不是自然风,温度低于走廊,他们到了一个开阔的房间,呼吸声密集起来。 新人们被推到一起。 “脱掉你的衣服,”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一件也不要剩。” 撒沙。霍普金斯已从安东尼。霍普金斯那儿得到了些许可靠的信息,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惊讶,也不紧张,海岛上的男孩早就习惯了让阳光将自己晒成均匀的,一丝不差的橄榄棕色,他们可没有时刻穿着一条内裤的习惯,如果你坚持要穿些什么的话,你会被嘲笑为娘娘腔——他动作迅速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衬衫、长裤与内衣,还有鞋子,没有袜子,倒也省却了一点时间,他被第一个带到了寒气的源头前。 一个杯子抵住了他的嘴唇,里面是热的茴香酒,不待催促他就一饮而尽。 石质的马槽里装满冰水与冰块,新入会者被十几双手毫不留情地推了下去,他们务必要让他完全浸没。黑色丝绸的眼罩紧贴着他的眼睛。 冰块相互撞击,摩擦着撒沙的脸、脖子,胸膛与双腿,按在他胸膛的那双手应该是洛尔先生的,他有八根修长纤细的手指,唯独小指和常人相同,所以看上去就像是短了一截,这点打一照面就被撒沙发现了,他是主控者,手指始终没有离开新入会者的皮肤。 他俯下身,声音急促:“说说你的性经历,第一次的。” 按住撒沙前额的人略微松松手,让他能够抬起头。 “没有。”漂亮的新人平静地说,像是没有被一丝不挂地按在冰冷的水里:“我没有性经历,男人,女人,长者,孩子,人,动物,统统没有。” 按住他的人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一个二十岁的男孩,漂亮的就像是阿波罗,他却告诉他们自己是个发誓守贞的圣人。 “可信吗?” “可信。”布莱恩说“我是担保者。” 所有的手在几秒钟内离开了,洛尔先生帮着撒沙站起来。 有人给他裹上了一条巨大的羊毛毯,非常柔软,然后他被获准穿上衣服,不是他自己的,而是狮子会另行准备的。湿透的眼罩被拿走,换上一条新的。 “最后一步,”先前发布第一条命令的人说:“吃了它。” 那是一块异常新鲜的肉,没有经过任何处理与烹饪,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鲜少有人能够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仅靠牙齿和舌头分辨出肉的种类,但对于撒沙来说这还算不上是件难事,是牛肉,密布丰富的脂肪,没有筋络,大概有半磅重量,没有切开过,没有一口好牙和好胃口的人想要对付这个可真是不太容易。 至少除撒沙以外的新人们就有点困难,在撒沙完成了最后的考验,布莱恩第二次挽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带到另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要暖和得多了,新入会者的眼罩被拿下来,房间的人也都拿下了面具。 “欢迎你,”布莱恩。杜邦温和地说:“我们的小狮子。” “再来一杯茴香酒吧。”洛尔先生笑容满面地说。 *** 撒沙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 房间里亮着灯,别西卜和小卡尔文都醒着,只不过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撒沙刚关上门,小秃子就敏捷地窜了过来,缠在他的足踝上。 “怎么样?”别西卜好奇地问。 “一个冷水澡,一套衣服,一顿不怎么样的夜宵,一张五千元的支票,”撒沙说:“还有一把匕首。” 别西卜对匕首比较有兴趣,那是把极其实用的短武器,开刃,剑身上有花纹,手柄是象牙的,胡桃木色的小牛皮鞘,上面有暗褐色的格言,来自于圣经:“犹大是个小狮子.我儿阿、你抓了食便上去.你屈下身去、卧如公狮、蹲如母狮、谁敢惹你。” (待续)() ps:to我的读者大人们:羊年还未到,祥羊把门敲,一声咩,你吉祥;二声咩,你快乐;三声咩,你幸福;四声咩,你平安;五声咩,你健康;六声咩,你发达!祝你羊年大吉,洋洋得意哦! 第三百四十一章错 纵身一跃吧,啜饮这冰冷而致命的快感! *** 人类喜爱飞翔,虽然他们没有翅膀,但或许就因为这一点,他们对于自由翱翔于空中的渴望要胜过在水中与在地面上因此他们热衷于任何一种能够让他们短暂脱离地心引力的活动也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了,哪怕那该项活动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 白雪皑皑,松木黑沉,红色、黄色与绿色的杆子与银灰色的防护网勾勒出雪道的轮廓,近处与远处都是褐色与白色杂陈的群山,它们的尖端笔直地从刺向宝石蓝色的天空他们居住的地方位于滑雪场的一隅,设有私人滑道在作出邀请时,洛尔先生将其称之为小木屋,实际上它是一座有着十二个房间的联排式双层建筑,每个房间都有着暗绿色石质地面与形状简单的原木栏杆的露台,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上面的时候犹如被上帝之手洒了一层均匀的金粉,非常的美。 年轻人们就像是小鸟儿们那样轻盈地经由私人滑道滑入各自的房间这座建筑的底层有点像是开敞性的仓库或是商铺,卷闸门拉起,内部空荡,灯光明亮,坚实的积雪一直延伸到台阶之下,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钩子和座椅,别西卜在看到灯光时就已经放缓了速度,他简直就是以一个散步般地速度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属于自己的地库里的,无需转身或其他动作就已停稳,他用一只滑雪杖敲击滑雪板与滑雪靴连接的夹子,把它敲松,从里面挣脱出来,而后是另一只。 他把滑雪板立起来,墙面上有固定装置,滑雪杖挂在墙面上,脱下护目镜,把它挂在拉开的前襟拉链里。 没有脱掉的滑雪靴子底部有着可以直接扎入坚硬冰面的铁钉,敲击在石头地面上铿锵作响,他走进同层的厨房,撒沙已经在里面了,换下了滑雪靴,踩着一双毛茸茸的茶色翻毛靴,点缀着可爱的成排毛球,使得他的脚看上去像是宽长都多了一倍,一壶热气腾腾的咸味奶茶在电磁炉灶上扑腾扑腾地冒着热气,里面加了姜、奶油、黄油和牛奶,还有蜂蜜和盐。 “来一杯?” “最好能给我一壶。”别西卜说,异能者能够忍受低温与高温,但忍受不意味着那很舒服:“今天格外的冷。“ “明天还会降温。”撒沙说,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奶茶。 别西卜做了个鬼脸:“降温是件好事,持续高温我们就得担心出现雪崩了,锅里是什么?” “炖鹿肉。”撒沙说“我还让他们送来了芝士锅。去换双鞋子,别西卜,我们该吃晚饭了。” 别西卜不但换了靴子,还洗了个快速但滚烫的澡,这儿的人从古罗马时期就开始用利用富含矿物质的天然温泉来为士兵们解除疲劳与治疗伤口,杜邦家族的“小木屋”里的水温要比其他地方的水温更高一些,大概有三十八度左右,海神岛人浅褐色的皮肤上因此覆盖着一层妍丽的薄红,头发上蒸腾着乳白色的雾气,身上只有一件厚实的黑色浴衣,袖口翻起,脚上倒是好好地穿着一双在引人发笑程度上丝毫不逊色与撒沙那双的翻毛靴子。 厨房通往地库的门已经关上,从那个长方形的木框玻璃里我们可以看到走廊外雪山阴冷的背面,那里没有经过开发,没有人类的痕迹,树木层层叠叠,皇冠一般围绕和拱卫着奶油般的积雪,一部分青灰色的岩石裸露在外,从它们的走向可以看出风是从哪儿来的,又往哪儿去了。 架在小酒精炉上的小锅子里,芝士已经融化,浓郁的牛奶香气充盈了整个厨房,撒沙站在流理台前面,将香蕉、牛油果、菠萝,焯熟过的西兰花、胡萝卜和小番茄切成块儿,面包丁和土豆泥已经就绪,面包丁堆积在一个巨大的木碗里,夹杂着迷迭香与培根粒的土豆泥分装在两个盘子里,堆成雪山的形状,上面浇着淡奶油。 炖鹿肉在另一个锅子里,用红酒和百里香、月桂叶炖出来,加了大蒜与鲜磨黑胡椒,每块都有成年男性的半个手掌大,别西卜抢先尝了一块,肉质嫩滑,滋味浓郁,是霍普金斯的手艺没错儿。这几年他偶尔还是能吃到撒沙做的饭,越来越正常的那种,别人或许会以为他已经过了想要靠一手堪称亵渎的奇妙手艺来惊世骇俗的年龄,别西卜却不这么认为。 撒沙将那些丁儿块儿端上桌子,别西卜已经弄好了热可可,里面加了近一半分量的伏特加的那种。 两个年轻人,健康强壮,经过了一整天的剧烈运动,还是在酷寒的天气中,胃口变得异乎寻常的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们在最初的几分钟里保持安静,轮番从鹿肉锅子和芝士锅里提起调羹与叉子,直到一块菠萝从撒沙的叉子上滑落,掉进了芝士锅里。 “嗨,”别西卜说:“你该出去跑一圈了。”(依照传统,将原料掉进芝士锅的人要接受出去跑一圈的惩罚) 撒沙大声说了句海神岛人常用的粗话,大概意思就是往你的屁眼儿里塞头鲨鱼之类的。 别西卜都快笑到桌子底下去了。 撒沙瞧着他,别西卜。比桑地有段时间没这么快活真实地大笑过了,他的思想走到了很远的地方,以至于别西卜提出问题的时候他没怎么考虑就做出了回答。 别西卜是这么问的:“可可怎么样?” “很不错。”撒沙回答,但他随即就发现了这是一个陷阱,于是他抬起杯子,仔细地嗅闻了一下里面的味道“你加了盐?” “一大把盐。”别西卜说:“但你尝起来觉得很甜,对吗?味觉错乱它持续了有五六年了,你答应过我会尽快解决。” “味觉错乱对我没有太多影响。” “如果你只是喜欢往牛排上浇蓝莓酱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我关心的是它的起因安东尼。霍普金斯知道吗?” “当然。” “那该死的他为什么不去治好你?!” “他试了,从很早之前,问题出在我身上。”撒沙无可奈何地摆弄了一下可可杯。 “见鬼,我才不信有什么是安东尼。霍普金斯做不到的事情尤其在这方面,他甚至能让人割下自己的鼻子和脸喂了他自个儿养的狗!” “可是,别西卜,老天,我是他儿子。而且”撒沙平静地说:“他爱我。” “是的,”在短暂的沉默后,别西卜烦躁地咬了咬腮帮肉“爱,不,那不仅仅是爱他简直就把你看成了看成了整个世界唯一的光和火,他不是切加勒。比桑地,他狠不下心。”他拼命地控制了一下自己,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但如果是这样,你该怎么办呢?你不会伤害他的,你永远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无论如何,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只会是他的儿子,对不对?即便这样会让你痛苦终生撒沙,你的精神和你的行为将会是两个极端,两道绞索,你迟早会被它们扯成两截,而在此之前,你得遭受多长时间的折磨?你该怎么办呢?”他重复道,一次,又一次:“你该怎么办呢?” 当他抬起眼睛时,他发现他的朋友和兄弟正在凝视着他,微笑地,一言不发,眼神坚定。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混球。”别西卜说,眼眶发热。 “你也是,兄弟。”自打别西卜。比桑地解除了他与马尔蒂娜的婚约开始,他就知道他想干些什么了他想要割裂撒沙。霍普金斯与海神岛之间的纽带,连同他们之间的友谊,他已经是海神岛的“唐”了,他深陷泥沼,他鲜血淋漓,自己的,别人的,他有了太多无法保留的东西和必须背负的东西,但最少的,他可以让霍普金斯自由。 但他也有改变不了的东西。 撒沙。霍普金斯是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儿子,安东尼。霍普金斯是撒沙。霍普金斯的父亲。 (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四十二章特权 别西卜以为“小木屋”的年龄未必有自己大,事实上他大错特错,这座建筑建于十六世纪末期,是个老古董。 “这座建筑是一位生性慷慨,喜爱比武的领主为了应他的邀请,前来参加比武大赛的骑士们所建的最强壮与最尊贵的那些被获准居住在这儿而不是蜷曲在潮湿的牛皮帐篷里或是和猪一起住在农民的泥屋里,底层原本是马厩与侍从居住的地方,现在的滑道原本通往比武场,骑士们可以从从容容互不打搅地装束停当直接策马上场。在没有比武大赛的时候,领主也会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住在这儿,我们从这儿能够看到他的堡垒,骑马往返两者之间甚至不需要温热一吊葡萄酒的时间,这样他既能住的舒适又能保证安全。” 布莱恩说,他的笑容很真诚,完全看不出他正面对着一个罪犯的首领“堡垒属于政府,已经修缮完毕,但暂时还未对公众开放。” 公众?其中显然不包括几乎包揽了四分之一维修费用的杜邦家族。 小木屋往堡垒的道路古老、斑驳而安全,道路两侧有石块砌筑的排水渠和低矮的围墙,三角形的碎石被有意铺设得有着些许的高低不平,以增加马蹄与地面的摩擦力,他们所骑的马与数个世纪前的商人与农民并无太大不同,都是强健的挽马,四肢粗壮,个头高大,膝盖下生有蓬松细长的从毛,走起来十分稳当。 堡垒里里被打扫的异常干净,看不到多余的石子和砂砾,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穿越了被塔楼与城垛围拢起来的广场,经过水井、打铁炉、马厩和仓库,攀上中央高塔,也就是主人居住的地方。 居住在这个地方显然是很不舒服的,高塔通体由岩石砌筑而成,岩石之间缝隙无数,为了抵御敌人,旋转向上的楼梯狭窄且高差不一,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长方形的缝隙用来观察敌情,为了复原当时的情况,现代人工照明的干预被降到最低,工作人员点亮了一只led灯,微弱的光线为他们照亮了房间里的家具与墙面上的挂毯,画。 其中有一副木版画相当的大,就像是一张能够遮蔽三个人的屏风,场面浩大,人物众多,最上方是掩蔽在云层中俯瞰人世的天使或圣人,中层是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他拿着装饰华丽的宝剑,胸前装饰着十字,一手放在胸口表示他已接到了上天的启示预备要去惩戒恶魔,但画家的重点并不在这两者身上,最下,也是整个画面的主体,描绘着位数众多的女性,赤身**的那种,其中有三个相互拥抱抚慰的女性格外突出,她们身体光滑,身躯丰满,其中之一头发上装饰着宝石与珍珠,身下压着绸缎与毛皮,美艳而淫荡,她们也是这个画面中最完整的,其他的女性形象要小一点,并且都被悬挂起来,被锐利的尖刺刺穿,血从她们的身体里流出来,流过那三个就像蛇一样交缠在一起的淫妇。 “这幅画取材于伊丽莎白。巴托丽。”布莱恩说。 别西卜记得他曾经看过一本有关于她的短传记伊丽莎白。巴托丽是个女伯爵,虐杀了六百多名女性萃取她们的鲜血沐浴以求永葆青春,在十四世纪到十五世纪之间,猎巫活动最疯狂的时期,每天都有几十上百的无辜女性被烧死,她的三个同谋被烧红的铁钳拔掉手指后烧死和砍头,巴托丽最后却只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城堡里而已。 “因为她出身于一个显赫世家,她的家族是整个匈牙利最富有与最有影响力的,她的丈夫是个尊贵的伯爵,她的堂兄是国王。”布莱恩说:“猎巫行为几乎只针对平民与农奴事实上,幸好如此,因为我的祖先中有一个女性在情绪激动时能够让周围的小东西漂浮起来,一个受惊的女仆大喊大叫着把这件事儿嚷嚷了出来。在奉献了五十枚金币与两匹红色呢绒后,主教裁定那个女仆被魔鬼俯身了,为了驱逐魔鬼,他使用了神圣的火焰,这个无稽的流言自然也就随着火焰一起灰飞烟灭了两年后我的这位祖先嫁给了一个侯爵,生了五个孩子,其中之一你能在我的家谱上看到她在她的圣经扉页间隙写下了这件事情。” 贵族们总是有特权的,他对自己说,布莱恩。杜邦也知道这个想法很可笑,既然已经站在了受惠者的位置上他厌恶特权,但又不得不从特权中汲取好处,他没有勇气在警察与记者面前坦诚自己曾在酒精与药物的双重作用下误杀了一个人,也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想法与要求以后也不会了,他救不了法莫,也救不了自己。 “也许在中世纪就有异能者出现了。”别西卜说,他们已经回到了温暖的房间里,撒沙赤着脚坐在床上,一只脚压在松软的枕头下面,另一只脚在他的大腿下面,腿上放着他的便携式电脑,别西卜可以看到露在外面的五根脚趾。 说实话,看不到那个丑陋的腿部挂件与听到讨人厌的啾啾声真是好极了,别西卜觉得他的朋友也很轻松,这半年来最轻松的时间。 “想到那些神话故事,”撒沙懒洋洋地说:“我们就不得不怀疑异能者的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 “就算是到了二十二世纪,也依然会有人称你为弥赛亚。”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撒沙兴味索然地说:“我的能力完全比不上斯蒂凡,对一些异能者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影响力也颇为有限,最关键的是我缺乏攻击力,没有你或别的什么人,我只比普通人好一点,一颗子弹和一把刀都可以杀死我。” “你觉得布莱恩。杜邦会是个异能者吗?” “据我所知,自从‘蜱虫事件’之后,他们就研究成功了一种用以检测异能者的血清,在确定它足够可靠安全之后,他们就给他们认为需要用的人用了布莱恩不是。” “机构?” “机构。” “我一直怀疑他们之间是真爱我是说,机构和萨麦尔。” “本就同出一源。” “等我坐稳了位置,我会想办法先收拾掉萨麦尔。” 撒沙被别西卜的话逗笑了:“那我来对付机构,我想很多人已经对他们有所不满了。” “你可以提交一个法案,异能者国有化之类的。” “然后被所有的异能者追杀吗?” 别西卜再一次地大笑。 *** 雪道分有三个等级,第一等级是滑道齐整,高差很小,坡面平坦的初级滑雪道,供第一次尝试滑雪的人在上面笨拙缓慢地练习各种基础姿势,所有的滑雪场此类雪道加起来大约只有三十英里左右;第二等级是与前者相比,高差增大,距离拉长但同样平坦的中级滑雪道,它的总长度几乎是初级滑雪道的三倍到五倍,你可以在上面安静、笨拙而单调的滑完你的全程,也可以向人们尽情地炫耀一番最起码要比“普通”更好一点的姿态与技术,所以它是最受游客们欢迎的;第三等级就是高难滑雪道,它们无一例外地拥有凹凸不平的雪道,大于四十二度的坡度,狭窄的小径,突兀的鸟嘴与阴险的凹陷,如同海面暗礁般的黑色岩堆,层次不齐浪涛般的树林,在这种雪道上直道滑行速度有时能够超过九十英里每小时,在西大陆绝大多数大区里你用这个速度驾驶会被开超速罚单,同时你的身体还要经受3。5g的重力加速度,超过航天飞机的航天员在起飞时接受的重力加速度,但毫无疑问,它们也是最刺激的,最能令人心迷神醉难以放弃的。 布莱恩。杜邦的私人滑道连接着的滑雪场没有第一等级的雪道,第二等级的雪道仅有一条,而且是黑道,有许多起伏,其他三条都是双黑,也就是高难滑雪道。这个滑雪场就此顺理成章地婉拒了十之**的普通游客入内,除非他们能拿出相对应级别的证书。 他们乘坐开放性的乘坐式缆车上山,缆车距离地面大约在三十英尺左右,乘坐它的时候你必须已经穿戴好所有装备,滑雪杖握在一只手里,别西卜觉得这个座椅很有点像是煮饺子用的大抄子,每只可以抄起两个人。 洛尔先生举起滑雪杖和别西卜打了个招唿,他是惯于此道的人,不过别西卜轻轻滑入座椅前方的动作也差不到哪儿去,他们微微后仰,一起跌入座位,别西卜的余光观察到后方,点缀着银色条纹的红色滑雪衣,属于撒沙,他的左边是布莱恩,他的衣服是纯净的海军蓝色。 “我喜欢你的大转身“洛尔先生热情地说:“我总是做不好大转身。” “我不擅长外旋身,”别西卜半开玩笑地说:“你是怎么能在一条腿长和一条腿短的时候同时保证平衡与优雅的?” “啊那个你可以试试” 每部缆车之间相距约有二十英尺,别西卜之前的几部缆车都是空着的,大概是第六部还是第七部坐着凯瑟琳和道格拉斯,在更前面隐隐绰绰地坐着一对男女情侣。 布莱恩邀请了宝儿。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带来了凯瑟琳,别西卜很奇怪凯瑟琳是如何能够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撒沙面前的,她说她爱撒沙,然后她造出了一个有着他血脉的怪物般的婴儿,负责孕育这个婴儿的女人还是他好友和兄弟的仇敌,而且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前不,之后也不,她把撒沙当成了什么?一只品种优良,可爱活泼却不属于她的小狗?所以只要有机会她就能偷走他的精子去配种? 别西卜对于吃人毫无兴趣,但凯瑟琳他确实很有兴趣尝一尝,安东尼。霍普金斯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待续) 下集预告: 一根闪烁着蓝白色光芒,霹雳作响的鞭子抽了过来,整个缆车座椅被它抽向高高的空中。 ** 他们身上压着数百吨的积雪。距离有空气的地方约有一千两百英尺。(。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四十三章盒饭 撒沙突然抬头往上看。 “怎么?” “直升机。” “大概是邻近滑雪场的,”布莱恩说:“他们有直升机业务。” 红色刷有白色条纹的直升机在低沉的轰鸣声中迅速上升,在几分钟后它盘旋着在一座脱去了积雪外衣的山尖上降落,两个身着暗绿色滑雪衣的男人跳下来,直升机上的人先传下一个折叠轮椅,然后是一个罩着防风镜,裹着围巾,穿着黑色大衣带着帽子手套的人,在把他放置进轮椅的过程中,围巾掉了下来,露出半张近似于融化的肉团,肉团中的黑洞往外喷射着白色的雾气,那种诡异的景象就连曾亲过各种恐怖场面的雇佣兵也不禁为之稍稍停顿了一下停顿了一秒钟,或是两秒钟,他们的主顾似乎并未注意到或是注意到了也不在乎,他坐在轮椅上,后面的人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将一个军用望远镜放在他的眼睛前面。 “看得见吗?华顿先生。” “很清楚。” *** 马丁从缆车上跳了下来,同时甩掉了滑雪杖与滑雪板,他听见杰西在叫他,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曾犹豫过是否要带杰西一起来,毕竟今天会是个重要的大日子,但一个单身男人出现在滑雪场可不太常见,他当然可以去找个妓女,但他从不信任那些biaozi。 他带来了杰西,穿着也很正常,没有下流话或**图案点缀在他的上衣和裤子上,戴着黑色的头盔,本分的就像是个读了二十年寄宿学校的老傻瓜,凯瑟琳没认出他,她的小杂种也没有他为自己的小把戏洋洋得意, 他摘下了灰片镀红色的防风镜,头盔,在一个工作人员企图阻止他进入缆车机房的时候把他直接电飞,几秒钟后,他的同事也沦落到了同一境地。 马丁找到了维持缆车牵引装置运行的电缆,从他身上迸发出的电流数瞬间烧毁了保护着它的箱子,它凶勐的同类立即从断裂的电缆中流窜到了他的身上,能够拉动四十部承重上限为五百公斤的缆车的大家伙会需要多少电呢?马丁的数学不太好,不过他从不考虑的太多,他走出机房,在杰西惊骇的目光中将手放在了一部摇摇晃晃的缆车上,无数嘶嘶叫着的小蛇爬上了缆车,包围了它,而后在牵引着它的钢缆上重又聚集成一条大龙。 *** 一根闪烁着蓝白色光芒,霹雳作响的鞭子抽了过来,整个缆车座椅被它抽向高高的空中。 道格拉斯清晰地听到了凯瑟琳凄厉的尖叫声,最初他深感快慰,直到他发觉自己也在半空中,他从三十英尺的高度往下掉,布满电光的缆车紧随其后。 他被打中了,电流倏地进入身体,撕咬它所能找到的每块皮肤,每根骨头,每块肌肉,每只内脏,每根神经,每个细胞,流经每根血管,而后从脚尖刷地一下熘走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看不见,也听不见,脑中一片空白。 他掉在了雪地里,腿折了,要过上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 洛尔先生是被别西卜扔出座椅的。 电流包裹着别西卜,他变形了,变得格外巨大,甚至溢出了座椅,电流烧焦了他的皮肤和肌肉,散出恶臭,它们在他身上流动,穿过缆车,试图往下寻找下一个目标。 别西卜身后是撒沙。 他在疼痛中叫喊,伸长的手臂缠绕上了钢缆,电流如影随形,手臂绞紧了钢缆,电流烧灼,钢缆发出不亚于人类的呻吟,所有的缆车都在震颤。 *** 无法捕捉的杀手陡直向前,距离它最重要的目标只有几英尺。 钢缆断裂。 缆车勐地跳起,缆绳在空中唿啸,剩余的电流击中了撒沙和布莱恩。 缆车一头栽进了雪堆。 *** 马丁不满意地啧了一声。 他的身体同样处于疼痛之中,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容许高压电流通过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变得越发脆弱了,上次行动后他在大腿和胸部发现了树枝状的电击斑,过了好几个月才消下去,这对于异能者来说不太寻常,也不算是个好征兆,而且他的能力似乎也在减弱,他再也没法发出那种可以自由移动的球形闪电,不管之前储藏了多少电流,过个几天就只能点亮个65瓦的小灯泡了。 他之前有积攒了一点钱,在他认识杰西之后,但那些钱太少了,不够他,杰西还有他们的孩子舒舒服服地过上一辈子,于是,他准备再干一票就把自己和杰西藏起来,藏在一个温暖祥和的小镇里,也许过段时间他的能力就会恢复了,到时候杰西在家里带孩子,他出去干活挣钱。 他往外走去,在经过滑雪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太费时间了,他不想让他的敌人有恢复的可能。 杰西紧跟着他。 “你想干什么?” “杀人。”马丁说,他几乎就要笑出来了,这几个都是他最想杀的人,除了安东尼。霍普金斯,都到齐了。 他首先找到了凯瑟琳,她被压在缆车下面,狼狈不堪,似乎正在昏迷中,或者死了。她的小情人紧挨着她,还活着,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马丁记得凯瑟琳的小情人是个能够操控植物的异能者,可惜的是这片缆车行进道被处理的太干净了,松林远在两英里之外,而他们脚下的积雪大概有十几英尺,积雪下是坚硬的岩层。他明智地与他们保持距离,看了看周围,周围没有能够引动电流的东西。 不过他还有枪。 将枪口对准凯瑟琳的时候马丁咧嘴而笑“我们得速战速决,哥哥,”他对空气说:“电影上太多因为发表胜利宣言而被主角绝地大反攻的反派了。” 杰西仍在大喊大叫,马丁才不管呢,他压下了扳机。 子弹穿透了凯瑟琳的手臂,剧痛促使她清醒。 马丁撅了撅嘴,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子弹。 *** 马丁收藏着一枚指环,一枚银指环,不值钱,而且很小,不像是马丁的尺寸,里面刻着名字“多洛雷斯。肯特。”杰西一开始以为这是某个前情人送给马丁的,她还为此偷偷的嫉妒过。 某天她上了警局的内部网,意外地看见了多洛雷斯的名字,她还是个小女孩,报告上写着她是因为被雷电击中身亡的,死后有人与她发生了性关系。她告诉自己这不会是马丁干的,他只是有点坏,有点下流,她查了多洛雷斯的死亡日期,她宽慰自己说马丁或许真的有点变态,但至少他没杀人。 直至今日。 *** “住手,马丁,不然我就开枪。” 马丁惊讶地回过头去,他看到了杰西,杰西的声音在发抖,握着那把迷你枪的手却很稳,她的指甲嵌入了扳机里。 “求你,马丁,”杰西说,她觉得喉咙里塞满了雪:“立刻停手,马丁,否则我真要开枪了你知道这枪是能够打死人的。” “可不是,”马丁轻蔑地说:“还是我送给你的。” “滚你妈的蛋。”他说,转过身去。 杰西开枪了,缘火式2。34毫米口径的子弹,三枪,分毫不差地射进了马丁的脖子。 她哆嗦着,眼神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下一秒钟她对准了自己的嘴。 剩下的两发子弹被她送给了自己。 *** 凯瑟琳痛苦地喘着气。 她浑身发冷,意识模煳,从三十英尺的高空摔下来,被缆车砸中,被射穿手臂还要集中精神,使用能力一缕只有发丝粗细,白得几乎透明的草根在雪地中簌簌索索地抽了回来,在几分钟前它还悄无声息地搭在马丁的女友耳边,作为一个媒介凯瑟琳接收到了杰西的情绪,意外而幸运地发现这女孩居然还是个警察,好极了,凯瑟琳将自己的情绪反馈了回去,增强了她对马丁的憎恶与厌弃,她开了枪,杀了马丁。 “去看看,”她艰难地对身边的人说:“看看,撒沙。” 身边的人什么也没说,就在凯瑟琳焦躁地要冒着加重伤势的危险给他来一下的时候,她的嘴唇上被轻轻碰了一下。 “霍普金斯没事,”宝儿。道格拉斯温柔地说:“有事的是你,凯瑟琳。” 那根脆弱的草根钻进了凯瑟琳的鼻子,痒痒地,而后它钻透了隔膜,钻进了凯瑟琳的大脑。 *** “一群笨蛋。”华顿先生说。 他从雇佣兵的手里接过了遥控器,按下那只红色的按钮。 被隐藏在雪下的炸药爆炸了,雪面出现了裂纹,裂成块的雪开始往下滑动,越来愈多,越来越快,它们往下翻滚的时候就像是海潮,势不可挡。 它们卷起了树木,挟裹着岩石,一下子吞没了钢缆、缆车还有人。 撒沙睁开眼睛,他及时地抓住了布莱恩,缆车倒扣在他们身上,l型的座椅,连同缆车的背板形成了一个狭小而珍贵的空间。 他们身上压着数百吨的积雪。距离有空气的地方约有一千两百英尺。 (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四十四章终上 “我们身上都有无线电信标。”布莱恩说。 “那么他们需要在十八分钟内找到我们并把我们挖出来,”撒沙说:“尤其是你,我或许能多坚持上一会儿,或许一小时?你觉得他们有这个时间和人力做到这一点吗?” “看,”撒沙继续说:“有时特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接下来他就不说话了,小霍普金斯的内心充满了焦灼,他在清醒的同时就冲进自己的思想打开了通往别西卜的那扇门,但他被阻碍在一层坚不可摧的墙壁后面,他父亲告诉过他,此类现象大约会在三个前提下发生:1。他遇到了一个强于他的精神能力者(或许有);2。那个人的大脑正处于停止运作状态(就像你无法进入没有门的屋子那样);3。那个人彻底地死了(同2)。 两个年轻人沉默无声地躺在缆车下面,缆车的背板是经过强化后的浅茶色有机玻璃,它,连同那些金属制品,质量都值得好好称赞一番,上百吨的雪平静覆盖着他们,他们唿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珍贵而不可再得的,布莱恩正在尽量放缓唿吸的频率,好像这样就能让更多的氧气存留下来他们面颊边的雪在融化,渗入衣领,周遭一片冰凉黑暗。 “我们也许距离雪面并不远?”布莱恩知道现在并不适合说话,他们最好能像一只乌龟那样冬眠起来,但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不是每个人都能冷静而平和地面对死亡的威胁,这简直就是毫无预兆并希望渺茫的,就算被艾弗里。法莫袭击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恐惧过,人,即便是异能者,他的危险性也是永远无法与自然相提并论的。 “这场雪崩是人为的,”撒沙轻声地说:“不是自然雪崩,所以说,这不是流雪雪崩而是板块式雪崩,它的前锋不是将我们卷起而是直接将我们连同缆车推向前,然后在山麓部分因动力耗尽而停止,后面的雪块直接在它们上方翻滚并堆积起来,爆炸点有好几处,现在一个山峰的雪都堆积在我们身上。” “那么说”布莱恩颤抖着说:“我们没希望了。” 撒沙没回答,黑暗中,有什么谨慎地碰了碰布莱恩的手指,年长点的男性差点跳起来如果不是缆车还扣在他身上的话。 “你做过蜱虫试验,对吗?” 布莱恩当然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孩子也是个异能者,据说他能让异能者变得更强,而且他的力量似乎还能被用在普通人身上“是的。”布莱恩说:“我没有这个潜力。”那时候他感觉还挺不错的,异能者毕竟还是少数,他和大部分人一样,喜欢自己是正常的,现在?他多希望自己能够有着穿墙凿壁的能力,或是能从口中喷出火来,融化积雪,又或者变成一个大力士,都可以,只要能让他活下去。 他无法遏制地想到了费罗拉。法莫,身上纹有一头公牛的女性,她真幸运,无需面对如此深长的折磨,又是多么的不幸,她连最后的几分钟也没有还有艾弗里。法莫,和他们的父母,他们的死亡和费罗拉一样快速这也许就是上帝的旨意。 融化成水的雪流进每个细小的缝隙里,布莱恩记得费罗拉。法莫的血也是这样流满了她的全身,她也一定觉得很冷。 “说点什么吧,”布莱恩说,带着几分祈求,虽然理智告诉他很可能缺少的那几分钟将会决定他的生死,但是他不想就这么在孤寂中离开这个世界。 “我曾经在普通人身上用过我的力量。” “我知道,”布莱恩坦率地说:“他活着,但没有变成异能者。” “有人认为异能完全就是基因作祟。” “那么,正确吗?” “正确率很高,”撒沙说:“想试试吗?” “什么?” “我想看你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异能者。”撒沙说,平常地就像是在询问布莱恩有没有兴趣加入游泳社或是去打橄榄球。 *** 安东尼。霍普金斯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食尸鬼红褐色的眼睛笔直地看向远方,灰蓝色的海水与暗绿色的海岛,蛤蜊白色云层遮掩着的天空。 “打开门。”他以一种晦暗不明的语调说:“孩子,我在看着你。” *** 想要立即救援几乎是不可能的,雪崩带来的积雪并不稳定,随时可能塌陷或倾倒,随时可能造成新的受害者,而且他们只有不多的d型铲,探杆则表明这次雪崩积雪最浅的地方也有三十英尺。 一个救援人员小心地在雪块上挪动时,发现他的探杆正在轻微地,轻微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地颤动,他不安地往外看,一块巨大的雪板出现了树枝状的裂缝。 他是个专业人员,不需要过多考量他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立即撤离了,并将这个消息大声地告诉了其他人这原本就不是个最合适的救援时间,问题是下面埋着的人太重要了。 越来越多的雪块开始分裂和颤动,就像是它们还在一千两百英尺之上那样,救援人员一再后退。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一个救援人员嘀咕道,一边后悔自己不该看太多的恐怖片。 没有任何东西出现,至少它是无形的,起初飘起来的只有小雪团和树枝,但接下来就是d型铲也铲不动的堆积雪,它们分着块儿,每块都有人的身体或车辆那么大,它们犹犹豫豫地漂浮在空中,有些会掉落下来,而有些被扔出很远,最后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大爆发,带着奇怪的轰鸣声,所有的东西都被勐烈地抛向了空中,包括一个退的不够远的倒霉鬼,他被丢下来的时候两个人跑上去接着他,幸好他落下的地方十分平坦,没有雪,而且起点也不是很高。 那两个人把被甩上天然后又被不够礼貌和温和地放下来的朋友扶起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概有足球场那么大的地方,那里被清空了,如字面意思,积雪和浮土、草木被均匀地抛射到了约有半公顷范围内的空中与地面上,几辆扭曲变形的缆车,蓝色、黄色、红色的人,有些一动不动,而有些则向他们举起了手。 撒沙转过头,向惊骇于自己力量的布莱恩。杜邦露出一个笑容:“精彩绝伦。” 他感觉到了别西卜。 *** 那个时刻即将来临。 斯蒂凡已经连续有一个星期没有睡眠和进食,他只喝水,里面加盐,每天早祷与晚祷后用苦鞭抽打自己的嵴背,变本加厉地穿着荨麻编织的衬衫。 最后的预言近在咫尺,终于,他在第八天的凌晨得到了这份神圣的旨意。 “召集他们,”他对约西亚长老说:“我们可以去迎接弥赛亚了。” *** 女孩醒了。 她记得萨麦尔先生的要求,没穿鞋子光着脚就跳下了床,她的脑袋奇怪地疼着,脸上湿漉漉的,不过她一心想要萨麦尔先生高兴,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在走廊上找到了萨麦尔先生。 “这次我看清了,”她高高兴兴地说“看的很清楚。”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光芒:“他握住了那个男孩的手,那个男孩就让所有的东西飞起来了。“ “在哪儿?” “山,有很多雪。”她说,感觉鼻孔痒痒的,有东西从里面流了下来,她羞愧地抽了抽鼻子,但一点作用都没有,热乎乎的液体流到了嘴唇上,她抬手想要抹掉它,被萨麦尔抓住了。 “那是个黑发男孩吗?”萨麦尔问道,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手帕擦掉了女孩脸上和嘴上的血,并小心地折叠起来免得被她发现。 “不,是金褐色的。” “那是布莱恩。杜邦,”萨麦尔先生说:“他经过了蜱虫试验,他应该是个普通人,你确认吗?” “是的,”女孩闭上眼睛,使劲儿地回忆了一下,在她的梦里,天空很亮,她距离那个男孩只有几步远,甚至能看见他棕色的眼睛:“没错儿。” 血又从她的鼻子里流出来了。 “先生?”她怯生生地问,她记得还有爸爸妈妈的时候,她告诉他们自己梦到了些什么的时候她梦见道奇神父穿着裙子;她梦见隔壁的坏男孩脑袋上开了一个洞;她梦见母亲躲在洗手间给自己打针,针筒里的药是白色的;她梦见了爸爸和姑姑紧紧地贴在一起,一丝不挂的那种;只要她说出来,他们总是会暴跳如雷,狠狠地抽她的耳光,命令她闭嘴。 有一天她梦见父母联手把她浸没在浴缸里,透明的水泡在头顶噼裂,窒息的感觉是那么的鲜明,她吓得逃走了。 她很饿,很冷,在看到那个在梦中给她东西吃的老头儿时,她没有丝毫迟疑地抓住了他的裤管。 萨麦尔先生告诉她她的能力是罕见而珍贵的,他抚养她,训练她去有目标地“看”不过这几年她看的最多就是那个金头发的男孩。 (待续) (上一章出现了点小错误啊,之所以又停了两天,是因为我以为还应该有着好几章,但我发现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详细描述了,而且原先的腹稿总是感觉不太对头,所以删减之后您们也许会看到一个快速的结局最让我迟疑不决的是这个结局也许看起来会有点仓促,问题是我和撒沙都觉得该结束了,嗯,就是这样,明后天大结局,可能一章,也可能两章,并非每个人的结局都会被详细交代,但这本书确实是完结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四十五章终下 惟独肉带着血、那就是他的生命、你们不可吃。创世纪 撒沙。霍普金斯失踪了。 在那场可怕的天灾**中,死亡者共有九人,受伤者十五名,其中需要注意的是宝儿。道格拉斯,非常不幸地,道格拉斯先生需要设法重新生养一个继承人了,别西卜。比桑地活着,洛尔先生活着,布莱恩。杜邦活着,凯瑟琳活着,撒沙。霍普金斯活着在那架运载着他的救护车消失之前是的。 切加勒。比桑地的房间里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在看着安东尼。霍普金斯,在海神岛人的史与思想中,失踪差不多可以与死亡划上等号了,他们都知道他的儿子是这个优雅而危险的家伙唯一的弱点,让人安心的弱点,正是因为如此,那部分老人才能容忍安东尼。霍普金斯逐渐成为岛上说得上话的人像是那些在看到带着可爱幼崽的勐兽就会不自觉地放松警惕的蠢货们,殊不知那种野兽才是最可怕的谁也不能保证那只嗷嗷叫胖乎乎的幼崽不出任何事,对吧? 房间的气氛紧绷而阴沉,切加勒。比桑地耸了耸肩“需要帮助吗?我的朋友。” “如果需要帮助我会不吝开口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微笑着说:“不过我有预感,这次海神岛的小伙子们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 安东尼与切加勒在西大陆都有不少“好朋友”他们需要的情报会以最快的速度传过来,而在这段最难捱的时间里,霍普金斯先向切加勒要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会玩火的异能者,还去看了看在上一次袭击中侥幸存活却变成了植物人的老安德里亚娜,而后佩皮惊讶地发现他正在厨房忙碌。 “真是个怪人。”佩皮对切加勒说:“如果是我,我可能是需要吃饭的,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做饭啊。” 一点儿鲑鱼肉生菜色拉,加橄榄;嵴椎骨内侧的条状嫩肉拌合大蒜末,百里香简单地腌制一下,平底锅稍微煎一下,加上新鲜迷迭香和黑胡椒粉;肝脏煮熟之后搅成泥,加盐、胡椒粉、牛油,捏成长条,包在油纸里卷成卷,加上小洋葱丁家常肝泥卷。酒是海神岛人自产的红葡萄酒,仅有的特别之处大概就在于它里面掺着撒沙。霍普金斯的血,为了对付老安德里亚娜,医生抽了撒沙五百毫升的血液,行动时他饮用了大约四分之一的分量,剩余的他倒进了装有葡萄酒的瓶子,食尸鬼在很早之前就做过实验,对于血液而言,纯粹的葡萄酒要比其他方法更能延长它们的有效期,而且酒的滋味会变得独特而浓郁。 里嵴肉是纵火者的,肝脏是老安德里亚娜的。几颗葡萄做甜点。 他身边有东西啾啾地叫。 耶稣说、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 *** “真奇怪,”撒沙缓慢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我一点儿也不惊讶,色内克先生。或者您还有别的称唿?” “你也可以叫我萨麦尔先生。”色内克先生说,他还是老样子,脸上带着笑容,面色红润,眉毛、头发和胡子一样雪白。 “那么,萨麦尔先生,”撒沙平和地说“我可以知道我将要面对什么吗?” “唔”萨麦尔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怜悯:“我只能保证绝无痛苦。” “现在睡吧,孩子。” 一边的医师始终注视着萨麦尔,在得到他的命令后立即扭动了麻醉剂的气阀,在成千上百的异能者身上试验而来的麻醉剂瞬间就起了作用,萨麦尔垂下头仔细端详这个年轻的男子,他在得知自己无法逆转的命运时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他面容平静地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有着母亲怀抱与温暖阳光的美丽国度。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萨麦尔想,他想到了格列格里,他想要个霍普金斯的复制品,是为了他的脸和身体,而萨麦尔的目标要广阔与崇高得多,他将从撒沙。霍普金斯那里得到足够多的和他有着同一能力的孩子,能让一个普通人成为异能者的孩子,他知道许多人(他们的总统是其中之一)已经觉得异能者太多了,但在他看来,连百分比都无法得到一个整数的数量远远称不上合格,他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主角是个用x来做标志的光头,反面角色是个带着头盔的紧身衣狂人,他们各自统率着一群有着特异能力的人紧身衣狂人曾经做过一件事情,那就是将那些反对异能者的议员变成异能者,那大概是整部电影中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想要推动一个社会的变革需要的是质量与数量,质量在于那些能够说话的有权势者是否能身同感受?而数量就在于人,当你的朋友,你的同学,你的同事,你的妻子,你的儿子,你的兄弟甚至你自己都成为了异能者的时候,你又怎么会去反对异能者呢? 萨麦尔觉得自己就是为了这个而生的,否则上天不会赐予他这样的能力。 早在异能者还只有两位数的时候,就有人拿异能者的体细胞做过克隆实验,但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像是冥冥中自有意志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但萨麦尔,拥有将一个人的力量转移给另一个人的异能的萨麦尔能够阻止趋向恶劣的变化,所以只要有他,他们就能克隆出具有异能的克隆体,虽然绝大部分的克隆体都只能存活很短的时间,异能也会减弱与扭曲,但也是有那么一两个成功案例的(虽然他们有的只是些点燃火柴或是移动硬币之类的小把戏)。 他在机构占有了一席之地,但这不是他想要的,而后某一天他得到了一个称职的预言者。 预言者告诉他将会有这么一个男孩能够让普通人成为异能者。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若说萨麦尔就是为了这个男孩而建立的也错不到哪儿去“机构”太复杂了,非异能者的势力根深蒂固,他们不会高兴看到街道上到处都是异能者的。 萨麦尔按照预言者的描述找到了那个男孩,可是他太小了,他还没长到那个年纪,他不得不耐心等待,幸好不需要太久。 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直到他看见了黑色的长袍。 他在抬起眼睛之前就知道那是谁,当有两双眼睛密切注意着一个目标时,它们总会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斯特朗雅各,斯蒂凡,神父,他先是一个封闭落后社区的牺牲品,再是一个叛逆,一个神父,一个精神变态者,一个连续杀人犯,一个异能者,萨麦尔也曾想要得到这家伙,从他的细胞中萃取出好的那部分,一个已经成型的人你无法控制,但你可以按照你的心意养育一个幼儿。 斯蒂凡知道萨麦尔想做什么,萨麦尔也知道斯蒂凡想做什么,毕竟他的档案曾在警察局和联邦调查局的柜子安安稳稳地呆着。 他一旦得到撒沙,就会毫不犹豫地切开男孩的喉咙,就像犹太人的祭祀在祭台上切开羔羊的喉咙那样。 萨麦尔抬起头,他有考虑过斯蒂凡,还有安东尼。霍普金斯,他甚至还想到了别西卜。比桑地,但他没想到会那么快。他们还在中转途中,距离那辆该死的救护车只有两百英里不到。 这个房间并没有太好的隔音效果,但他什么都没听见,同时他还闻到了血腥味。 “我只要一小部分,”他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恐惧与不安:“一小块皮肤,一小块肉,一小块内脏,一点儿骨髓不会妨碍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你什么也得不到,”斯蒂凡说“他不属于任何人。” *** 撒沙在自己的世界里睁开眼睛。 他站在那扇门前面。 不,那扇门已经不存在了,在他将力量传送给布莱恩。杜邦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多加考量了,之后显然这只怪物很聪明地伪装那扇门还是好好地把它关在里面。 “你可不该这么称唿我。”隐藏在光之中的混蛋说:“我是你,不是化身也不是一部分,我就是你。” “那又怎样,”撒沙疲惫地说:“还有人会杀了自己呢。” “一个不好笑的威胁,”怪物说:“不过我还是可以提醒你一下,现在并不是和我辩论的好时机,有人正准备把你摆上祭台呢。” *** 火焰席卷了整条走廊。 安东尼。霍普金斯穿过它们,那些温度高达一千摄氏度以上的橘红色火焰缠绕着他的脖子,手臂和足踝,温顺的就像是一群养熟了的小动物,所有的东西都在燃烧,唯有他的皮肤、衣服以及脚下的道路都不曾遭到火焰的荼毒,但空气灼热,充满蒸汽、浓烟、有害气体,唿唿和毕博的声音,偶尔间杂着什么东西掉落下来的巨大的轰隆声。 横到在走廊上和房间里的尸体已与其他灰烬混合,最后一扇玻璃门在高温中融化、变形与焦黑。霍普金斯推开它,它在随后追至的火焰中裂成无数片。 他和撒沙的联系一直持续着,但时断时续,两者的记忆宫殿被浓雾的迷墙阻碍,他不能到那儿去,只能凭借着撒沙传递过来的只字片语与属于食尸鬼的直觉搜索着绑架者留下的蛛丝马迹。 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警车与消防车,还有救护车,没人注意到一个灰白色头发的瘦高男子正在安静地离开。 *** 火焰随着食尸鬼离开,跟着他上了飞机,出了机场,它蠢蠢欲动,焦躁难安,但那个人类强而有力的意志一直牢牢地控制着它,直至目的地,它身上的枷锁与桎梏勐地一下被松开。 “去吧,”它第二个主人说:“是你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这真是一座宏伟而特殊的建筑啊,虽然它的大部分建筑材料都是难以引燃的石材与金属,但到处都悬挂着织毯、丝绸、亚麻布,架设着干燥的木头、纸张,空间空旷,氧气充足。 安东尼。霍普金斯只丢了少许注意力给火焰,他将要面对监理教派近百年的积累被他们称之为长老和修士、修女的异能者。。 食尸鬼驱使着火焰钻进每一个细小的缝隙,扫过每个平面,将里面的人和老鼠赶出来,其中几个甚至没见到霍普金斯的脸就被火焰吞没了,洗礼池的水在沸腾。 有人在使用枪支,没有错,褪去外衣的子弹在食尸鬼的身后嗖嗖地尖叫着转弯,射向他的肾脏和大腿;碎裂的石块四处飞溅,燃烧着的木片照亮了壁画人物的脸,灯具的枝条被火焰灼得通红,它在空中危险地盘旋,绕向霍普金斯的脖子,在他的衬衫领子上留下一道乌黑的痕迹;乌鸦和鸽子在人类的催促下带着尖嘴利爪,疯狂地扑打闪烁着无数火星的翅膀在这座神圣庞大的殿堂中横冲直撞,它们的叫声凄厉的就像是一群小魔鬼;一座大理石的圣人像试着紧紧地抱住食尸鬼,就像一个人类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儿子那样紧;地面裂开,墙壁绽开,座椅仿佛是被火焰赋予了新的生命,它们向安东尼。霍普金斯压迫过去,带着无法以言语描述的恶毒的炽热情感,它们就像张罗网,就是张罗网。 他们大喊大叫着,就像是中世纪时期,围观女巫与巫师被活活烧死的农民。 安东尼。霍普金斯闭上眼睛,睁开眼睛,火焰缓慢地燃烧着,长老、修女、修士的身躯正在火焰中狰狞而安静地弯曲萎缩,皮肤翻卷,油脂吱吱作响。 混乱中想要侵入那么多人的精神并非易事,但在他们的思想都在高度集中并为了一个目标而竭尽全力事情就变得简单的多了,霍普金斯以安德里亚娜的能力架构了一个他们想要看到的幻像,有撒沙能力增幅,它要比现实更可信,更可爱,接下来他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将他们推进了他们想要的世界里。 也许还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火焰追逐着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安东尼。霍普金斯感觉到了刺痛与冰冷,深入骨髓的。 撒沙的意识消失了。 *** 斯蒂凡割开了撒沙的喉咙,他以为自己会看到白色的血,就和之前的小羊羔那样,但他看到了红色,浓重而鲜艳的红色,滚热的红色,粘稠的红色,它们就像只野兽那样从束缚着它们的血管里跳出来,扑到了神父的脸上。 他往后退了一步,刀子落在祭台上。 自从被白盐城驱逐后,斯蒂凡就学会了永远不要去质疑自己,所以他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在血里看到了光。 起初只是忽隐忽现的一点,然后它变得更多,并汇聚在一起,它们是从祭品的身体里出来的,它们围绕着这个身体四处游走,像个孩子那样好奇,这种行为持续了好几秒钟,它在最后环绕一周后回到了身体里,连带着那些血,伤口愈合,痕迹消除,唿吸恢复,他眨了眨眼睛,在露出一个笑容的同时坐了起来。 他转而看向斯蒂凡,他的眼睛中有着光,却没有情感,他不是人类。 斯蒂凡想放声大叫,一只手已经放到了他的喉咙上,有什么东西从接触的皮肤那儿渗入了他的身体,有勺子在他的身体里挖着,寻找着,当它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它变成叉子,深深地刺入与卷曲。 “我或许要向你说声谢谢,”“那个”说:“所以,我想你可以看看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看到的东西你的力量本源。” 叉子变成了钩子,它勾着内脏上浮。 白色的光从他黑色的祭服里浮上来,它看上去像是一条在钩子上蜿蜒挣扎的蛇,粗壮的蛇。 “你的能力很强。”“那个”说,他的笑容变得真实:“我很高兴找到了你。”虽然这个人类的精神世界真是又混乱又奇特,在很多时候它不得不顺着他的思想走以免被他发现或反抗,那只淡金色的会捣乱的小羊羔就是这么来的,幸好最终结果还是如它所愿。 斯蒂凡感觉自己被掏空了,光远他而去,带走了温度与力量。 “那个”将属于斯蒂凡的力量握在手里“很棒。”他说,那条扭曲的光蛇逐渐消失了,白色的光覆盖着紫蓝色的虹膜与黑色的瞳孔,但斯蒂凡还是能从他的声音里读出饕足的意味。 他吃了他的力量。 *** 安东尼。霍普金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撒沙。 正确点说,撒沙的身体。 他看向食尸鬼的姿态满是恶意与挑衅“晚上好,爸爸。”他说,并在最后一个音节消失时跳了起来,犹如一条嘶嘶作声的毒蛇那样扑向了霍普金斯。 被袭击者完全可以避让开如果不是受到了极其有效而又激烈的攻击,在大脑里,在心灵里,他与撒沙曾经有的联系又被粗暴里连接在了一起,他可以看见那座被摧毁的高塔,光的荆棘在迷雾中肆意生长蔓延,向彼端的宅邸伸出尖刺。 他紧紧地扼住了霍普金斯的喉咙。 荆棘簌簌地到处游走,曾经的撒沙对这座宅邸是那么的熟悉,它丝毫不去关心那些奢华的厅堂与房间,它笔直地伸向了那个无时不刻散发着恶臭的洞穴。 “停止。”安东尼。霍普金斯说。 荆棘停顿了一下,它颤抖着,试图摆脱这个命令。 “你吃了它,”“那个”说,他维持着双手掐住医生脖子的姿势,俯下身,冰冷的唿吸打在霍普金斯的面颊上,光芒略微散去,紫蓝色的眼睛与褐红色的眼睛相对视:“你吃了那个总是啾啾叫的小东西,这是他的力量。” 他突然笑了笑,忍俊不禁的那种:“你知道吗?撒沙已经给他起了名字,他叫他卡尔文,小秃子,他两天前才决定接受它,然后你吃了它。”他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你真的爱他吗?或者你只是爱着萨沙?你只是需要萨沙,你对撒沙的痛苦视而不见,你明明知道他身上有着凯塞琳的一部分,正义的那一部分,善良的那一部分你知道他为了你的错误与残忍折磨自己,而你给出的解决方法是让他撕裂和抛弃那部分?上帝啊,他依然相信你,他真是个天真的蠢货!”他摇着头:“你为什么不索性吃了他?你吃了他的母亲,吃了他儿子,你为什么不吃了他?” “这样,”他说,含着泪水:“我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食尸鬼看着他,神色平静。 “当然,”“那个”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吃了你也可以。” *** 火焰熊熊燃烧,撒沙在一片寒冷与虚无中醒来。 “爸爸?” (全文完) 这个确实是我一开始就想好的结局,但是其中的一部分大纲确实是我做过变动的,因为这篇文黑暗的连我都写不下去了,嗯,在我原来的大纲中奇兹没那么讨人厌,她和撒沙有着整整一卷甜蜜又温柔的章节,两者之前没有孩子,她在最后为了撒沙而牺牲了自己的部分躯体,就像她的名字,奇兹神灵的食物。 而撒沙情感方面的矛盾是我在海神岛之后就经常隐晦地提到的,希望大家有注意到,食尸鬼在最初是想要改变这一点的,但他爱撒沙,他不愿意下狠手,所以撒沙保持了原样,虽然这个原样,哪,就像现在,对安东尼。霍普金斯是很不利的。 最后附上一个小番外吧,也算简单地交代一下其他人的结局。 ps:这个是开放性结局没有错。 *** “你将会是西大陆年龄最大的总统。” “宪法只规定了竞选人年龄必须大于三十五岁,可没规定上限。” “但选民们只喜欢年轻英俊的竞选人。” “战争或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他们更喜欢稳重的老家伙,尤其是那个老家伙还能给全国带来近一千万个就业岗位的时候。” “你是在指责我贿赂选民吗?好吧,我承认了,不过我宁愿他们称我为英俊的,作为回报,能帮我打打这个结吗?这叫什么来着,埃尔德累结?我说一个稳重的老家伙打这种结合适吗?我的着装顾问在想什么?” “为了使你看起来比较亲民,现在很流行这种结。” “我觉得你勒的太紧了。” “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会提醒你更加谨言慎行,想想你上次的发言,你的危机顾问本月已经是第三次要求提薪了你不能再像个海神岛的野孩子似的别噘嘴好吗?你已经超过撒娇的年龄整整九十年了。” “我想那是因为有个和我同岁的家伙还是个爸爸的小甜宝贝的关系,两天前你收到了什么?榛子果酱软心手工巧克力?” “这只是个短讯,”撒沙说,他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作品,蓝黑灰细条纹,饱满、三角、丰富的层次感,领带结非常完美:“让我知道他还愉快地活着。” “真难以想象,他要害羞到什么时候?”别西卜控制着自己的触手别去挖掘领带与衬衫、皮肤之间的空隙。“他做的不差,至少比切加勒。比桑地好点。” “你爸爸怎么样了?” “我在明年三月会有第八个小弟弟了。凯瑟琳呢?” “她的兔子已经遍及整个西大陆了。” “宝儿。道格拉斯总算是干了件好事失去了脑前叶白质的凯瑟琳可爱多了。” “这样的生活更适合她,好了,九点一刻,准备好了吗?向你的选民挥手去吧,稳重又英俊的老家伙。” “晚上记得来吃饭,我妻子已经很久没见马尔蒂娜了。” “如果你的危机顾问不会来找我哭诉的话。” “我保证不会,那么八点,请准时,霍普金斯议员。” “八点。” 房间的门关上后,撒沙。霍普金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巧克力,就是别西卜所说的,榛子果酱软心手工巧克力,他剥开一粒放进嘴里。 又香又甜。 (番外完)(。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