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非月》 一·她坚信自己是顾先生的白月光替身 顾先生将近凌晨时才回来。 带着一身酒气,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 冷玉在他耳畔尝试了几遍“顾先生”都没能让他有所反应,看来今晚他是打算睡在这里了。 真是可惜她这张好沙发了,明日里肯定又是一股夜店散场后的怪味。 真是暴殄天物!她恶狠狠地想。 冷玉一边惋惜着一边把茶几上的东西通通推倒另一侧去,免得他不安分又随手打了那套不菲的定制茶具——尽管沙发和茶具以及屋子里的一切乃至整栋别墅都是刷顾先生的卡。 没错,她就是顾先生的合约情人,说通俗点,就是一只被包养的金丝雀。 但她这只金丝雀有点不太一样,因为她的金主顾先生,不举。 对,你没看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不太行,不,他应该是根本不行。冷玉每每无聊时回想起跟顾先生的种种就更加坚信自己这个想法。 整整两年,此刻正在沙发上打鼾的这个醉鬼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要说最亲密的接触大概就是半年前的某天,他猝不及防地从背后紧搂住她,吐着湿热的酒气在她耳边呢喃道:“阿玉······” 冷玉当时全身的汗都下来了,心说这一天终于来了吗,她的顾先生其实是可以的,就是一直在表现绅士风度。她甚至紧张地闭上了眼。 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背后男人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感觉他松开了手。 冷玉狐疑地转过身去,顾先生正满脸歉意道:“对不起,冷玉小姐,是我失态了。” 随后不等她表态,自己就跌跌撞撞地踉跄回了卧室。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就有珠宝店的店员送来一大本首饰册子让她随意挑选,光是数零就让她晕了半天······ 好吧,好吧,她安慰自己是在一个出手极阔绰的老板手下上班,不过她的办公条件要好一些,就像是顾先生每日里要求她必须穿的那些她从来不喜欢的淑女风服饰也可以忍受了,毕竟谁上班还没有个工装什么的······只要钱到位,明天给她支枪让她单枪匹马地去解放大洋彼岸美利坚人民,让赤色的旗帜插满全世界都没问题。 不过这件事情以后,她有了一种新猜想:她的顾先生会不会也和电视剧里演的大多数霸道总裁们一样,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恰巧,顾先生的白月光小名也叫“阿玉”,自己和她样貌还有几分相似······ 冷玉差点没笑疯过去,连着几日做梦都是自己坐在堆满了金砖的房间里数钞票——几十台点钞机在她身边排成两排不停地点着钞票,偶尔有一两台故障了立刻就有新的换上······从那天起,她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至于到底是哪位白月光,她也不在意,只隐隐觉得那应该是顾先生没发迹之前的某个邻家少女,毕竟别墅一楼都装修的非常普通,只能算是个小康之家。 冷玉平时住在二楼,全屋的红木家具,雕梁画栋就跟进了古代宫殿似的,反正顾先生又不上来。 二·这位小姐,我是有家室的人,请你自重 顾先生睡得极不安稳,几下就将冷玉盖在他身上的绒毯丢到地上去了。 冷玉捡起来时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不其然又是一手的冷汗。 应酬,醉酒与深夜不归。 叁十四五的年纪,正是男人事业发展的巅峰。同时也是最容易在家庭生活中收获一系列白眼与嗔怪的巅峰。 冷玉拆了两条新毛巾给顾先生擦汗,同时腾出手来帮他把西装衬衣上的扣子一个一个解开。男士西装的扣子大多在右边,方便他们自己解开或系上,所以开始时冷玉着实也废了番功夫。 不过,唯手熟尔。 顾先生深夜来她这里十有八九都是醉得不堪,被保镖搀进门口时还能温和有礼地表示谢意,结果等她一关上门再回头看时人就不知道是跌入了地毯还是沙发抑或是卧房。 说来可笑,偌大的别墅里平时只有冷玉和一个每天按时打卡上下班的周阿姨——这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天知道他的白月光怎么就喜欢独居。难道不知道没有专人打扫各处卫生的别墅就等于是给自己找了个不赚工资的苦差么?! 每每冷玉一个人把这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醉鬼扶起来再连拖带拽到可以休息的地方时全身都是汗,都会感叹自己正在向着金刚芭比的方向发展。 “顾先生?” 男人微微皱眉似乎是醒了,一把攥住她解扣子的那只手,带着醉意地义正言辞:“这位小姐······我是······有家室的人了······请你······请你自重······” “呸!”冷玉被他攥得生疼,丢下毛巾去打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衣冠禽兽,满口仁义道德,少在这儿给我装守身如玉的良家妇男了······” 反正这会儿他也没什么意识,可以随便吐槽,这就相当于上班族指着老板的鼻子说他不是,扬眉吐气绝对爽极了。 可冷玉却总也舍不得再放肆几句,倒不是因为他是她金主,她这只非典型金丝雀在确信自己是顾先生白月光替身后就没再怕过他:反正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到更合适的替身,到那时她肯定会被撵走,但在那之前,她就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或缺。 是这张脸,怪可怜的,活像个被遗弃在深夜街头的孩子,既找不到家又不敢哭,只好孤零零地站在十字路口看红绿灯交错变幻,不知路在何方。 除了他未婚,她并不太清楚顾先生的家庭情况,毕竟百度百科上只有人们想要关注的点:资产,名誉,阶级······他还不到真正意义上老男人的年龄,没有必要把一堆可以接班或是夺权的子女也写上。 但她总隐隐感觉顾先生并不是那些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子,一出生就在罗马中心。他手心有硬茧,身上有伤疤——她更相信他是起于微末。 “顾先生,您弄痛我了。” 男人像是陡然清醒又像是再次昏睡,颓废地松开了手,含混不清地道歉:“对不起,阿玉······” 三·她觉得还是赚钱最重要 论一个老男人醉酒后能有多折磨人,冷玉大概能写出个几十万字的心得与吐槽,还不带重复的,而且坚信一经出版面世就一定能够大卖特卖。 顾先生醉酒后的狼狈千奇百怪,但唯有一点从没变过——每次她要帮他把脏衣服脱下来,这个男人都会一脸严肃地拒绝。 文艺作品里的绝世深情好男人啊。 啊呸!冷玉倒是从未因此感动过。 一来在她眼里找替身的男人从来都算不上可以立住“深情”人设的,只能算是自欺欺人的“渣”,而且还颜控,只要有那张脸谁来都行,感情在他们眼里才是一文不值。 二来就是真的很费劲啊。也许是常年健身的原因,这男人臂力和握力都惊人得很,每次都让她吃痛不已,恨不得把他就扔在原地吹风,但一想想那每个月凭空打到她银行账户的巨额数字还是觉得不能让他在自己这儿病了。至少不能对不起他付给她的“工资”啊。 眼下又是如此,她刚帮他把衬衫拽下来,还没等用睡袍裹住那具要令无数女性见之而发疯的健硕躯体,男人微一蹙眉就吐了她一身的酒。 冷玉:······你大爷的! 冷玉当机立断,把自己身上的脏衣服脱了个干净裹着那件男式睡袍就回顾先生的卧房去拿新的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仔细再给她冻感冒了,她生病可没有个白月光替身能时刻陪在身边。 再折回来时,顾先生已经醒了,睁着迷离的眼不知在看些什么。 “阿玉?”男人嗓子哑哑的,伸手拽住她衣角,本就宽松的男式睡袍瞬间下滑,白嫩的香肩,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 冷玉把睡袍丢到他脸上,自己赶紧背过身去整理衣服。 她突然间好希望顾先生的白月光能够立刻回来。 “怎么醉的这么厉害,我扶您去洗澡?” “阿玉啊······”男人紧搂睡袍又昏昏睡去。 鸡飞狗跳,焦头烂额,自然又是一夜无眠。 直到窗帘泛起微微的冷白时冷玉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倚着沙发脚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躺在席梦思的床垫上,盖着一层薄被。 手机就放在床头,屏幕上还滑稽地躺张蓝色便签: “去上海几天,想要什么? 锅里温着百合绿豆粥,加了冰糖。 ——顾” 恰到好处的甜度,黏糯中带些沙沙的颗粒感。 还莫名的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冷玉心满意足地放下碗,觉得还是赚钱最要紧。 老老实实当他白月光的替身有什么不好的,这男人有钱有颜还有一手好厨艺,关键是不举,这就很开心了。 她这明明是《茶花女》里玛格丽特小姐的生活啊,有个超有钱的公爵供给其生活来源,只要听话,那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冷玉不是没猜过自己会不会就是白月光本人,但一琢磨顾先生年长她将近十岁,想想他总不能是个恋童癖,于是又心安理得地数着银行账户上的零。 四·顾先生,你是不是想睡我 一直到顾先生又从上海带着一车的礼物回来,冷玉都没踏出过别墅大门半步。 她是宅惯了的,早些时候顾先生说要她出去逛街,顺便晒晒阳光以免缺钙。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月再多给你些钱。” 她现在还记得那男人系着围裙坐在餐桌对面的表情——一脸诚挚与慈爱。 冷玉摇头,于是第二天就收获了一个电动式的顶窗。 玻璃可以过滤紫外线,所以一定要打开窗子晒才能补钙。 我吃钙片,加维D的那种不可以吗?你不知道晒多了紫外线是容易导致皮肤癌的吗?! 才叁十多岁的人就开始这么注意养生? 明明就是你的白月光没我这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白。 呵,男人。 不知不觉间,冷玉已经习惯于用“白月光”来解释自家金主的一切关怀行为了:做替身的第一要义就是不能分不清现实傻乎乎地以为那男人是真的爱你才对你好,他爱的只是也只能是他心中的幻影啊!就算是白月光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和他们亲近,他们也反而会更希望她从未重归。 “冷玉小姐。”男人好看的指节正怜惜那只高脚杯,定定望着她,“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她点点头,坐在对面,并不说话,只静静地听他略沙哑的嗓音格外性感。 冷玉的酒量历来极差,不消两杯就醉了。 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 “顾先生。”她猛地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他身边,“你今天是不是,想睡我?” 男人去扶她的动作一顿,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主动大胆的话来。 “不是。” “那你包养我······”冷玉索性顺着拉力坐到顾先生大腿上,捧他的脸,额头相抵,眯眼笑道:“是养了个······寂寞啊······” “不寂寞。”他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冷玉小姐,请你站起来。” “我不!” “那就得罪了。”他只稍一用力就将人抄起来,几步的功夫抱到卧房轻柔扶到床上,盖好薄被转身就要走。 冷玉却不依不饶,抽风似地紧揪住顾先生衬衣领子,嘴里嘟囔着:“不许走,给我钱,给我money,给我好多好多money,好多好多······” “可以。”顾先生紧蹙着眉,掰她的腕,“抽屉里有支票本,开户行是最近的那家。” “我要现金。”冷玉掐着他脖子,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地向两边淌,“堆满屋子的现金。” “不行。” 顾先生鲜少地拒绝了她,而且是很不合时宜地拒绝,因为此话一出身下人立时眼里冒火,那表情活像是他欠了她几百万不还,恨不得把他直接掐死了事。 只可惜小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不过再僵持几分钟冷玉就松了手,酣然睡去。 顾先生就站在床边盯着那张酡红的脸,眼神晦暗不明,似乎有什么隐秘的情绪流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转身,拉窗帘,关门。 扔下本尊睡得毫无姿态,自己倒去厨房淘米煮她爱吃的百合绿豆粥去了。 6.一点六个顾先生 也许是五千万就被冷玉“贱卖”了的这件事让顾先生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么放任冷玉宅下去了。 她对于他的钱简直就像是没有什么正经概念,他现在严重怀疑冷玉对钱的认知上限就是每月打入她银行账户里的那七个数字。 一旦超过上限,在她眼里无论是一个亿还是两个亿,她都会“一视同仁”。 最令人难过的是,事实也的确如此。 冷玉是葛朗台,是泼留希金,是要临死前还紧抓住纯金十字架,是要让仓库里的面粉坚硬如石的主儿。 有人是对钱不感兴趣,但对花钱有兴趣。冷玉则恰恰相反,她只对钱感兴趣,对花钱不感兴趣。 所以当听到顾先生坚持要冷玉陪同自己一起参加香港某拍卖行的定向秋拍时,只是数图录上拍品价格的零就差点没让冷玉当场昏厥过去。 老天,每天看新闻联播说通货膨胀,她还不知道到底是膨胀到哪了。 哦,现在找到了,原来都在这儿啊。 就乾隆那在一众典雅雍容的官窑瓷器中十分扎眼的农家乐审美,一个破瓶子还能底价四千多万。 将近一个顾先生啊。 冷玉震惊了许久才勉强抬头看了一眼顾先生,自家金主脸色十分难看,就像是某天早起喂食时突然发现精心照顾了很久的金丝雀变成了只麻雀。 他有些暗自懊恼,这几年一直就照顾着她的衣食住行,居然没注意到冷玉真的是对花钱这件事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半个月后,香港某拍卖行。 冷玉端端正正地坐在顾先生身边,耳朵里灌满了拍卖师对一块帝王绿无事牌的英文报价: “5000万!” 哦,一个顾先生。 “5500万!” 一点一个顾先生。 “6000万!” 一点二个顾先生 “6000万一次!” “8000万。”身旁的男人举牌,嗓音低沉且平静。 一个顾先生,加上零点六个顾先生等于一点六个顾先生。 所以,顾先生gt;一点六个顾先生。 那天那女人走的时候是不是在心里都笑开花了? 她居然为了区区5000万就差点儿放弃这位纯金大佛。 不行,她得紧紧搂住这位财神爷大腿。 现在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小说里的替身都想上位了。 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老天,他就不能给她一张白月光照片什么的吗?哪儿不像,她立刻改!改到惟妙惟肖,以假乱真,改到把她和白月光扔在一起都分不出来的那种为止。 “冷玉小姐。”顾先生微微低头,手里捧着那块无事牌,“送你。” “不不不不不!”冷玉下意识地向后躲,好像那那不是块挂坠,而是座五指山,只要接过来就会被压在山下永世不得翻身,“太贵重了。” 万一她一个手抖没接住,掉地上“咔嚓”两半的怎么办?把她切不切不卖了也不够还啊。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成为巨贪是确实是要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的,而她,好像不太具备。 “没关系的。”顾先生帮她戴上,荡漾的翠意被黛色的旗袍衬托的格外灵动,“我只要阿玉平安无事,就好。” 嗨,她怎么下意识的还以为是送给她自己的呢?反正都是送给白月光的。反正有朝一日我也是要被你一脚踹开的,不如趁现在多攒点钱。 这样想着,反而更心安理得起来。 那块帝王绿好像也更顺眼了些。 ------------------------------------- 小剧场:湿发 顾先生带着拍卖行的图录来时冷玉刚好洗完头发,听见开门声赶紧跑出来看,一头秀发湿漉漉的,还在不停向下滴着水。 “顾先生,您今天回来的格外早啊。”冷玉站在二楼一见是自家金主,再想想自己现在的狼狈样,转身回浴室随手抓了块干毛巾裹住头发就是急急忙忙地一阵乱揉。 “轻点。”男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镜子里,抽过已经被冷玉蹂躏得不像话的毛巾,又换了条新的,拿过贵妃梳不紧不慢地边梳边擦。 手法很轻柔,也很熟练,像是已经练习了很多次。梳齿和手指的力道都恰到好处,发根处酥酥麻麻的,犹如电流蔓延全身,与其说是帮她擦头发,不如说是在做一场头部按摩。 “你发质偏脆,应当轻柔些。”顾先生又拿起吹风机来,离得远些调开热风,“冷玉小姐最近还偏头痛么?” “谢谢,有按时吃药,已经好多了。” “我不在的时候,冷玉小姐也要记得规律作息。” 7.顾先生会不会是只恶鬼 注:有伪骨科元素 “你以为顾先生是真心爱你吗?你不过就是一个替身!他未婚妻的替身!” 冷玉看着面前女人的歇斯底里,心中又是一声长叹:女人这又是何苦为难女人呢,你既然知道我是因为和他未婚妻长得像,你有在这儿跟我扯皮battle的功夫还不如出门左转,第五个十字路口就有家整形医院。 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跟古早言情偶像剧里演的呢?我还真就一“傻白甜”,被你一说爱不爱的就就要死要活?醒醒吧,我的傻姑娘,虽说金钱可能真的买不来爱情,比如说我现在也没对那个老男人产生什么所谓爱情的火花,但是天底下大多数情侣分手的原因都是钱。 “我不要他的真心,那玩意儿不值钱。而且,”冷玉呷了口茶,“姑娘,欢迎你整容时以我为模板。” 很好,又气走一个。 冷玉翻开桌面上的日历,在今天这一格里用红笔又画了一竖。远远看去,整页日历几乎都是红色未完成的“正”字。 这该死的男人竟如此甜美?啊呸!招蜂引蝶的情场浪荡子。 这几日,冷玉心情是十分的郁闷。 毕竟她猜测了半年多并且都脑补了几十集电视连续剧的白月光居然猜错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邻家少女,那明明就是个天之骄女好不好! 前顾氏集团董事长夫妇的独生女——顾玉锵,她家顾先生五年前就跟人家订了婚。结果还有半年不到的婚期时一家人在国外度假突发意外,顾氏夫夫双双殒命,顾玉锵下落不明,有人说她是死了,有人说她是疯了被安置在国外一座温泉疗养院里······ 作为养子兼准女婿的顾先生顺理成章地成了顾氏新任董事长,于是总有传言说是这位利益所得者暗下毒手……不过,她认为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总之,冷玉得到了她想要的白月光照片。 只有一张,褪了色的,是他们订婚时的报纸刊登。 照片上一对新人依偎在一起,顾先生那时刚刚二十八岁却也足够沉稳,顾玉锵不过二十出头,挽着未婚夫手臂正笑得恣意张扬,怎么看也不像是平素里爱穿各种淑女服饰的人。 他们年龄差得有些大,但又好像恰到好处:顾先生就像是顾玉锵身后的强大后援,任她把天踢翻了他也总有办法拨乱反正。 由于顾氏夫妇从一开始就把顾先生作为唯一的接班人培养,顾玉锵更像是个女版的纨绔子弟,听说这位顾家大小姐在骑马射猎方面是一把好手,空闲时还热衷于马伽术的练习。 除了她比自己更加神采飞扬,冷玉实在是找不出照片上的人和她外貌上有什么明显区别了。若不是身份证上自己比她要小叁岁,她还真要以为自己才是正牌白月光了。 如此明艳的女子结局却那样不堪,实在是令人惋惜。 不过,天知道这对拟制血亲是怎么能结婚的。 也许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冷玉这个法盲并不太关心这些,但看过照片又在网上查了查相关资料总隐隐约约的有些阴翳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顾先生温和面具下会不会藏的是只恶鬼,是只边敢于对自己养父母家庭下死手边可以找一个替身怀念柔情的恶鬼? 八·“我陪着冷玉小姐。” 顾家老宅,二楼。 顾先生正戴着白手套凝视一枚戒指。 是一枚铂金宽戒,没有镶嵌任何珠宝,只有些极简的花纹里湮着黑褐色的血块。 戒身伤痕累累,和另一只放在盒子里的光滑亮洁形成鲜明对比。 桌上立着一张订婚照:他微低下头看向身边人,小疯子难得稳当地挽着他,就连侧脸上的那颗小雀斑也含羞的半隐在青丝中。 右下角落款是五年前的今天。 顾先生抬起对面那只并不存在的柔荑,将戒指缓缓给她戴上,语气还是一如多年前的缱绻温和,只是少了些幸福自信的清亮多了几分沧桑过后的沙哑:“阿玉······” 手机铃声在此刻显得格外不合时宜,是周姨,中年女声例行公事的冷静:“顾先生,小姐刚才红酒过敏,现下已经无碍了。” 冷玉扣着氧气罩蜷在床上,听完这番汇报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她脸上,脖颈,手臂,指尖乃至于全身几乎都起了红疹,还有连成片的风团荨麻疹,这些荨麻疹消退后同样会留下大片的红痕。 这该死的男人啊,严重的过敏反应让冷玉几乎都要窒息了,你居然敢在酒里下毒! 不就是上次喝完后调戏你,问你是不是想睡我嘛。知道你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真君子,可我也没跟谁宣扬过你不行这件事啊!你至于在剩下那半瓶里下药嘛?! 啊,我的钱啊,那些我一遍数不清的零啊,这还没怎么花我怎么就挂了呢?靠,早知道就应该用金砖铺地了,至少我也是在一片金光辉煌中光荣落幕。现在这算什么,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守着个不值钱的生命监测仪······我可连买路钱都没有啊。 你个恶鬼,你这是找到更好的白月光替代品了?又要杀我灭口······ 呜呜呜呜呜······ 事情起因就是冷玉自从看了那张照片后,也许是因为鸠占鹊巢的愧疚感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莫名原因经常睡不安稳。 于是她就把注意打到了顾先生的藏酒上。 只不过一杯,咽喉处强烈的窒息感就让她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面前就是恰巧回来找家门钥匙的周姨和隔壁一群据说是在家里开party的医生。 天知道他们开party的时候怎么还带着医疗器械和常见药。是要玩角色扮演吗? 还有周姨,下午五点就下班回家了,怎么十一点才想起来回这里找自家房门钥匙? 冷玉脑子浑浆浆的,对于这诸多疑点竟不细究,只恍惚间感觉有一只温暖大掌拿着不知什么轻柔地拭去额上的冷汗和脸上不知何时淌下的泪水。 “难受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顾先生把手帕迭好收回胸前口袋里,少有主动地把冷冰冰的柔荑放在自己掌心里隔着白手套的暖着,“我陪着冷玉小姐。” 这莫名的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唉,冷玉心里长叹一声,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若是你心里没有白月光,也不找替身的话没准我这财迷就真动心了。 她到底是糊涂了,要是他不找白月光替身,哪里还有她的事情? 注:只有第二次接触过敏原才会导致过敏。 所以顾先生这次是无辜躺枪。 9.霸道总裁们会乖乖排队买早餐吗? 冷玉再一次迷迷糊糊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试着握一握手,除了指尖处的血氧监测仪,还有柔软温和的掌心。 他还没有走? 冷玉勉强坐起来,温暖的阳光打在男人坚毅俊美的侧脸上时间久了,泛起一片红痕来。 他靠着床就睡着了,眉头紧皱,冷汗涔涔,像是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顾先生?”她翘起戴着监测仪的食指试着拍了拍他,毫无效果。另一只手还连着输液器,冷玉只好俯下身子用手帮他挡光。 冷冷的,凉凉的液体划过指尖,流入掌心,最后聚在敏感的手腕皮肤处引得人痒痒的。 看来确实是个很可怕的梦境啊。 也许是自己昨天把他吓到了,又一次体验白月光死在眼前? 现实世界不同于霸总网文,在国外疗养的白月光大概率不会回来,尤其是像顾玉锵这种或以为死或以为疯的众说纷纭,基本上两个人就没有什么再续前缘的机会了。 男人对一个人的追念往往不会持续太久,五年可以,六年可以,那么七年八年呢?叁十四五岁,繁衍的欲望和对稳定家庭归属的追求会日益强烈,也许再过个两叁年,他也会选择一门合适的婚姻。 很小的概率下,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养着她,当作水面上随手可掬的浮月来偶尔怀念一下自己的情深不寿,自我感动之余又渣得那么心安理得。 “阿玉!”男人抓住那只手,猛地起身算是把她从冷静分析中解救出来。 “您醒了?” 男人的表情变化极快:刚从噩梦中脱离时的惊恐和无措,看见她时的心安,意识到不是阿玉时的赶紧放手。 一气呵成,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 顾先生有些贪恋的放下那只手,替冷玉把枕头靠在腰后让她坐的更舒服些。 “感觉好些了?”他下意识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想吃什么?” 她歪头想了想,一个莫名的地点从脑海里蹦出来:“南松巷的油条糍粑。”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有南松巷吗?还有有油条糍粑吗?她睡糊涂了? 没想到男人沉默片刻,帮她把输液针拔掉又伸出手来:“外面冷,冷玉小姐,多穿些。” 也许是她某天看的探店视频吧,看得太多,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当冷玉坐在副驾驶上看见顾先生手里提着个早餐店袋子回来时只感到了一丝虚幻的不真实。 她努力地搜索看过的所有网文里有没有说过霸道总裁们会乖乖排队买早餐?无一例外,没有。 最常见的套路是只消女主一句话,上到钻石珠宝下到演唱会门票,无论多么难搞,总裁的手下们永远都是哆拉a梦百宝袋级别的存在。 有时她时常觉得要不是经济原因,女主一定会选择这些百宝袋的。 好吧好吧,冷玉咬了一大口,刚出锅的外酥里糯,中间的糖粒被热气融化成带着浓郁芝麻香气的甜汁,混着咸香的油条一同滑下喉咙,她承认她家顾先生不是霸道总裁,是温柔董事长。 “慢一点。”顾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狼吞虎咽掉一整份后抽出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前面有一家醪糟汤圆也很不错,要吃吗?” 10.顾先生的筷子就像是个金属探测器 随着冬天一场接一场的暴风雪,已经很久没有女人约冷玉线下battle了。 大概是温度与风度不能兼顾吧。 她也乐得清闲,只是偶尔还怀念怀念她们被气得发青的姣好面容。 说实话,她很喜欢那些美人,都是为了钱而努力奋斗的好姑娘们,要不是一个个都自不量力地来抢她饭碗,她没准儿还真会跟她们拜个姐们儿结个金兰什么的。 不过,她又抬头看了看厨房里因特大暴风雪被困在这儿的男人,就是不为了钱也绝对值得啊。 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烧得一手好菜,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居家常用行走江湖之必备神器啊。 只可惜他不行。 不行就不行吧,反正网上资料说现实中男性的平均时长也就3~10分钟。冷玉对这种事情看得格外开,她又不是他未婚妻,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人在家中坐,存款天上来岂不是天下第一大乐事? “要包饺子嘛?”冷玉迈步进入厨房,把袖子捋起来,“我帮您?我擀皮可快了。” 周姨早上打电话说因为暴雪封路请假。现在整栋别墅里就剩下他们两个,要是就让他一个人做饭未免也太不仗义些了。 “那就有劳了。”顾先生把围裙摘下来给她系上,“冷玉小姐,去年吃到硬币不是说牙疼再也不包了吗?” 只见冷玉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抓出两枚一分硬币,在他面前立起比心洋洋自得:“我特意从网上买的,又轻又薄,这次绝对不疼。” 顾先生足足凝视了她两叁秒钟,然后熟练地从抽屉里捏出四五粒花生来,一本正经道:“没有年糕了。” “没关系,反正也吃不出来。”冷玉欢脱地接过花生米用水泡上,然后用热水又烫了烫硬币递给顾先生。 岂止年糕她吃不出来,花生米、栗子,红枣等等她都吃不出来,唯一能吃出来的就是有拜访牙科医生风险的硬币。但她就是喜欢,而且是格外喜欢加一些彩头进去。 男人的手很巧,包出的饺子也漂亮,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馅料粘在外面。 等包硬币的时候,冷玉扭过头去死盯着那双手,她时常怀疑顾先生在饺子上做了记号,因为每一次她都能吃到所有的硬币,而顾先生的筷子就像是装了个探测器一样,完美避开所有风险。 唔,没有记号。 冷玉想也许是重量,包了硬币的会沉下去。 于是煮的时候又自告奋勇。 还是一无所获。 顾先生全程就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她为了让他吃到硬币的各种小动作。 又不是正经过年那一顿,何必。 “吃到了。”顾先生从那半个饺子里把硬币抽出来,向忙活了半天的冷玉展示。 “顾先生运气好。”冷玉见他第一口就吃到了,这才放心地咬了一小口。 每只饺子里都被放了一整只虾仁,却又不显得喧宾夺主,反而在相互协调中使味道更加具有层次感。恰到好处的咸度,也许是放了上次剩下的高汤块,一咬开就有香滑的汁水淌出滴到小瓷碟里。 啊,满足。 11.冰一旦捂热就该融化蒸发 提示或预警:我塑造人物追求的并不是那种单一的。比如顾先生,作为年上大女主将近十岁这种情况,他肯定会更为成熟稳重些,但同时他也是个正常人,有贪嗔痴怨,他并不是坐在高高冰山之上的神祇,他也会有心痛到失态的情况。 顾先生站在窗边,看院子里的大女孩挥舞着铁锹来回铲雪堆雪人。 “淑女”这两个字,可能跟她这辈子都沾不了什么边了吧。 “顾先生。”冷玉见他隔着玻璃在看自己于是敲窗户,“冰箱里还有胡萝卜吗?给我一根。” 外面很冷,鼻尖都被冻得通红,睫毛上由于哈气的缘故还凝着一层冰霜,眼睛却在熠熠放光,干净澄澈。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谢谢顾先生。”大女孩接过他递过来的胡萝卜和黑色纽扣又欢呼着雀跃几下飞走了。 她明媚的笑容却像是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地让他想永久尘封的一段记忆重见天日。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温泉疗养院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硫磺味道,就像是庞贝古城将要被维苏威火山淹没的那一天。阴郁的茂密叶片莫名让顾先生联想起被月桂树枝条纠缠起的赤裸少女。 他很烦躁。 顾玉锵的房间总是阴暗的,带着丝潮湿的阴冷——她不许见光,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似乎能给她带来最后一丝安全感。 此刻她就静静地睡在他面前,刚输完一袋全血,病态苍白的脸上也难得泛起丝红晕。 “阿玉。”顾先生盯着旁边的生命监测仪,下意识把她那只受伤的手轻握在掌心。 好凉。 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次她偷藏起晚餐时的勺子,把它在地砖上磨得飞快。 医生提醒镇定剂药效就要过去,她要醒了。 顾先生却让她们把束缚带解开,自己把未婚妻紧搂在怀里,她好冷,像是块永远捂不热的冰,一旦捂热就该融化蒸发再也不见。 顾玉锵醒了。 少有的安静,任由他抱着,没有尖叫,没有嘶吼,没有任何抵抗动作。 也许是因为太虚弱了。 “阿玉。”顾先生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恍惚间想起临行前她对自己的最后一次失败调戏: 顾玉锵叉着腰,微低下头,一手挑着他下巴,表情张扬又放肆:“老男人,你是不是真不行?” 现在小疯子就麻木地坐在他腿上,离得很近,却毫无生气,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那双枯槁了的眼睛里滚出来汇聚到下巴再滴下,甚至连一个语气词都做不到给他。 冷玉堆完雪人又在庭院里自己和自己打了半天雪仗,直到手都冻僵了才想起来回家,门是关的,又不是智能门锁。 冷玉原来看过一部电影,其中有一个片段就是凶手听到了这家的密码就去开门,最后捡到了房卡,一刷就开······满场的血腥,给她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有人来开门,索性顺着窗户就跳进去了。 “顾先生?”满屋子的烟草味,她有些疑惑,印象中他从未在她这里抽过烟。 顾先生的卧房门半掩着,有低低的呜咽之声。 冷玉直觉自己不应该进去,男儿有泪不轻弹,谁还没有个伤心处,自己撞进去也实在尴尬。 于是就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至少,得确认没出什么意外。 真是不孚她的第六感,很快,男人痛苦的嘶吼就吓得她直接冲进门去确认自己金主的安全。 此刻冷玉的24K纯金饭碗就痛苦的蜷缩在地板上,剑眉紧蹙。旁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和空掉的烟盒。 “顾先生?您还好吗?” 啊,中午的硬币算是白费心了。 冷玉俯下身想把他拉起来却被顾先生一个用力,整个人都跌倒在他坚实的怀里。 “阿玉!阿玉!阿玉!”顾先生紧闭着眼,手胡乱地在她后背摸索,像是在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还真真实实的活着,活在他的怀抱里。 冷玉几乎要被他搂的窒息,也几乎就要被他揉进身体里。 她眼冒金星地胡思乱想着银行存款,身体却下意识地回搂住沉湎于悲伤的男人,轻声安慰: “我在的,我在的······” 唉,太可怜了。 这还不如白月光就是邻家少女,他压根就没得到过。 看他这幅剥皮拆骨的凄凉,冷玉除了同情,心里反复就是一句话:“智者不入爱河”。老天要给她顾先生一半的财产,她每天得快乐死,天天体验小说里写的富婆姐姐和小奶狗或小狼狗的神仙生活。 过了不知多久,她感觉男人在轻啄她的发,声音缱绻:“阿玉······” 12.“我可以吻你吗?” “我可以吻你么?”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问。 “可以啊。”禁锢的牢笼松了些,冷玉终于得到她梦寐以求的氧气,也不管他这情绪变化的有多么不可思议,心说不就是吻一下嘛,这也算是替身的日常工作,虽然他和她从来都没有过吧。 可没舒服几秒钟就又是一个翻滚——他居然把她压在了身下! 这该死的男人最近是不是又增肌了?!压得她几乎眼冒金星,要是有朝一日白月光真回来了,那小身板几天不就得给他弄坏了? 顾先生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则用大拇指摩挲细腻的脸颊,在侧脸某一个位置格外留恋。 冷玉被他缱绻的眼神怜惜到面红耳赤,于是索性闭上眼不去理会自己心脏的狂乱。 又不是要跟他滚床单,不过就是像一堆狗血言情偶像剧那样吻一下而已,自己害羞扭捏个什么劲? 她感觉他灼热的带着烟草的气息在逐渐靠近,而后悬停在不足一指的距离,和她争抢越发稀薄的那一点空气。 “阿玉,看着我。” 于是一张同样羞红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靠,他居然害羞了?! “真可以吻你么?” “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冷玉心说你和你未婚妻平时相处也能这么客气?都订婚了,吻一下还得反复确认许可,她挽住他的脖子就要强往下拉。 他还扭捏?那就换她吻他好不好,她一只金丝雀强吻自己的金主也正常得很,反正吻完了他又不能怎么着她。 “唔。”想象中的凉薄湿润并没有感觉到,反而是一只略粗糙的掌急躁地捂住了她的唇,紧接着他的额头就贴了上来。 顾先生就抵着自己那只好看的手,沉默许久,有温热的大颗液体滴落她的颈窝,甚至因为头被他微微抬起的缘故还在向下流······她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就那么尴尬的稍微一扭动企图缓解致命的痒。 “对不起,阿玉,对不起,阿玉······”男人低低的呢喃中含着些不愿清醒又必须面对现实时的无能为力。 靠,这男人真是太妙了。 气氛都到这儿了,这家伙居然还能猛踩一脚刹车把她又抱回到二楼卧室,而且郑重其事地盖好了被子关门走人······ 冷玉心火全被这个没开始就结束的吻给挑起来了,翻来覆去了几个来回,最后气恼地把被子团成一团丢到地上又狠踩了几脚都不解气。 够了,他这是在给顾玉锵守节呢?! 她连拖鞋都来不及趿拉,气冲冲地跑下了楼梯。 顾先生在卧室,门紧闭着。浴室的门倒是开着的,明显他刚冲过澡,地砖上一片水痕。 冷玉索性站在镜子前撩起侧脸的碎发,注视他刚才格外摩挲的地方。 唔,一颗黄褐色的小斑点。 啊啊啊啊啊! 她都被晒出太阳斑来了,不行,不能再听他的打开顶窗晒紫外线了。而且,一定要再买两瓶防晒喷雾。 冷玉哀叹着走出浴室,不过几步的功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跑回浴室。 果然,镜子上一点雾气也没有。 再摸摸花洒管,也是凉的。 室外冰天雪地好一个玲珑剔透晶莹世界,他在室内洗凉水澡? 早知道下次就让他跟着一块打雪仗了啊。 13.“忍辱负重你也得给我活下去听见没有!” “还在下啊。”冷玉对着窗外已经被埋了将近叁分之一的雪人感慨了下恶劣天气,随手把空药板丢进垃圾桶里。 屋内有暖气,还有个壁炉,倒是感觉不到什么寒意。 就是,有点太无聊了。 推开玻璃门,随手拨弄两下。 唔,还没熟。 为了打发这过于漫长的等待,她决定打开平板继续追剧。 噼啪的木柴燃烧声,窗外不时呼啸的北风混在一起实在是助眠利器。不一会儿,冷玉抱着平板就迷迷糊糊地坐在壁炉边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那部电视剧正好播到女主角开枪自杀。 冷玉抬头,正对上男人的下巴和喉结。 “顾先生?”冷·不知好歹·好不容易睡着·玉惺忪着睡眼扭动下身子,“您能不能把我放下来?” “醒了?”顾先生把她抱到沙发上放下,又取过毛毯裹上,“卧室冷么?” 你还需要坐到壁炉边烤火? “不,只是有些失眠。”冷玉把耳机摘下来,上下打量这个一身浅灰睡衣的男人——头上一层薄冷汗,眼底一圈青黑,“您做噩梦了?” 顾先生凝视着她沉默良久,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糟了!”冷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光着脚冲到壁炉前,打开玻璃门。 果然,糊透了。 那两块红薯简直都成了焦炭。 除了垃圾桶,再无第二条归路。 “饿了?”顾先生起身从冰箱里取出腌制好的肉串端到壁炉边,调了调火后放到烤网上。 “没想到顾先生还真是多才多艺。”冷玉紧盯着肉块上的脂肪被热气催出,又一点点滴落到下方的炭火上迸出一个个小火苗。 “我原来有一个妹妹,她很喜欢做这个。”顾先生转动了一下,脸上浮起些许笑意,“手又很笨,总也不成功,就缠着让我来。” 他舔了舔牙齿,像是又想起了那人无法无天张牙舞爪的样子:“叽叽喳喳的,活像只麻雀。” 顾先生慢条斯理,娓娓道来,冷玉就静静地听着,在火光映衬下显露出少有的安静与乖巧。 “后来她不在了,我也就再没做过这个。”回忆结束,顾先生看向她,声音嘶哑眼神期待:“冷玉小姐,你的生死观是怎样的呢?”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 顾先生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灭了,有些哀伤地问她:“你也会自杀么?” “看情况。”冷玉把手里的栗子放到铁网上,趁机避开他那近乎心碎的目光,“赧颜苟活,我做不到。” “比如我刚才看的电视剧,女主角作为警察被毁容,被炸断双腿依然顽强地擒拿住罪犯,却在救援来到时开枪自杀。” “我可能做不到这么决绝,但······” “够了!”顾先生猛地起身把冷玉按在怀里,“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活下去!听见没有!忍辱负重你也得给我活下去听见没有!” 这么紧张?像是一松手她就要飞了似的。 “您怕什么?”冷玉勉强仰起头来喘息着安慰他,“我是您的金丝雀,有您在,怎么可能遇见危险······” 这男人,最近是不是要疯了?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оbi』 14·这不是摆明了要和白月光宣战么? 春天终于来了,暴风雪中她堆下的雪人一点一点化成了滩雪水,然后蒸发,再也不见。 冷玉倚在二楼窗前,少有的生出些感伤。 她读到这样一句话:有些遭受巨大伤痛的人,她们在隆冬之时就被冻死,可直到冰雪融尽时才能发现自己早已死去的事实。 最近越发纤弱了。 也许是对将要失业的某种无能为力吧。 她有些懊恼,毕竟报纸上已经传出了照片:烛火摇曳的西餐厅,顾先生和一位女性坐得极近,她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是顾玉锵吧,白月光回来了,替身就应该有退位让贤的觉悟。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做的不做,不该听的不听,她惜命且贪财。 冷玉又默默清点了几遍自己名下的各项资产——安度后半生,绰绰有余。 顾先生已经快两个月没有来她这里了。 不过那些上门battle的姑娘们就像是耳目失聪般,依然是络绎不绝,她的日历很快就被红艳艳的“正”字填满。 晚上顾先生回来,带着一小束香水百合,分散地插入几个花瓶,让整个屋子都弥漫出一种甜香。 “最近过得开心吗?” 冷玉把日历翻开给他看,面无表情道:“十分充实。” 出乎意料的,那张素来成熟坚毅的脸上竟浮出抹令人不宜察觉的窘迫红晕。 倒像是一个中年男子在面对妻子质问白衬衫领口处口红印时应有的正常反应。 “让冷玉小姐困扰了。” “没关系,是我同意门卫放进来的。”冷玉帮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从厨房里盛了碗银耳莲子汤递给他,“前几天电话里听您有些咳嗽。” 男人平静地喝完,然后自动洗好了碗,跟她说了声晚安就径直去了卧室。 没提? 难道他另有打算? 冷玉坐在餐桌前愣是胡思乱想了半宿,就连“黑吃黑”这种不靠谱的戏码都想出来了。 “冷玉小姐有什么烦恼事,可以告诉顾某人。” 冷玉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心说我正在想你怎么还不跟我提解除合约这件事,我可准备大后天就坐上K3次列车从北京一路出发去莫斯科玩一圈,毕竟签证都下来了啊。 见她没说话,顾先生也就没再追问,正要走时又忽地折返回来,揉了揉她的发:“最近冷落你了,可是为这件事?” “对,我觉得我既然是您的金丝雀,您就应该把我当做您唯一的恋人对待,而不是整日繁忙把我当成个似有若无的死物!” 冷玉闭上眼等待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心说我都开始不满争宠了,你总该能抓住这个机会不要我了吧? 结果只听到了男人的一声轻笑:“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请冷玉小姐陪我出席各种公开场合。” 欸? 不仅没失业,她还升职了? 靠,她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这不是摆明了要和白月光宣战么? 难不成他移情别恋了?那也不对啊,移情别恋哪有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相同脸上的道理。 见她疑惑的表情,顾先生回到书房,不多时拿着份文件回来:“我们可以签一张新的合约,每月提高冷玉小姐百分之十五的薪资。” 算了算了,看在钱的面子上,就等白月光上门来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准儿白月光大手一挥“给你一个亿,离开我未婚夫”。 半夜,吃了药好不容易睡过去的冷玉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两个男人,声音很大,应该很激烈。 可惜她就像是《方舟天使》里的小女孩那样被屏蔽了般,听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谁啊?”冷玉迷迷糊糊地站在二楼向下望去。 原来是个身高不亚于顾先生的西装男。 可惜没等她看清脸就被顾先生一脚踹出去关上了门。 啧啧啧,难得看见她家顾先生这么暴力的一面。 “对不起,吵醒你了。” 耳边继续传来西装男的咆哮,这次倒是听的清清楚楚:“顾博衍,你大爷的,你还敢踹老子?看老子哪天不扒了你的皮,抻了你的筋,挑出你的心肝做醒酒汤······” 这不是黑旋风李逵的台词嘛。 今天晚上的药实在是不小心多吃了一顿,冷玉现在还没清醒过来,摇晃着趔趄到了楼下,一压门把手,气沉丹田:“滚!” 西装男明显一愣,正要走近些看她,就被冷玉一拽门“呯”的一声挡了个严严实实。 “还想看我?买门票了吗你?” 果然是标准财迷。 转身,一个不稳正跌入男人宽厚温暖的胸膛。 顾先生眼看着小迷糊蛋紧掐住自己睡衣,吸了吸鼻子瘪着嘴,眼神迷离,不满地嘀咕道:“好难闻······谁又抽大麻了······” 下一秒,整个人都滑到地上,仔细听还有浅浅的鼾声。 15.是不是还有个小房间和摄像机以及某个精壮 “其实冷玉小姐可以试试炒股。”早餐桌上,男人非常认真地看着她,“或是成立私募基金。” “没钱。”冷玉咬了一大口煎蛋,心说他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就是有钱她也没那个脑子啊。 “如果冷玉小姐愿意尝试私募基金,顾某可以入股。” “您可真放心我。”她叹口气,有一张白月光的脸确实来钱快。 他是不是烧糊涂了? “冷玉小姐不就是金融专业的么?” 赵括的纸上谈兵还令人折服不已呢。况且她要是真有这能耐,还至于成为他豢养的金丝雀么? 她拄着头问他:“顾先生,您就不怕有一天您把我的翅膀养硬了,我扑棱扑棱就飞走了?” 出乎意料的,对面人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一下:“冷玉小姐是自由的,想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今天宴会上遇见什么喜欢的人也可以带回来过夜。” 顾先生,没想到你表面上风度翩翩,私下里居然还有牛头人这种爱好。 带回来?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她疯了,上哪找顾先生这么好的金饭碗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宴会上,顾先生被几个顾氏的长辈叫住,于是就嘱咐冷玉不要走的太远。 笑话,当她是叁岁小孩还会被人拐走不成。 冷玉一路流连精致的点心,猛一抬头差点没撞到一个西装男下巴上。 “冷玉小姐,又见面了。”西装男笑笑,抬手拂过她的左眉。 呸,登徒子,浪荡子! 她一巴掌把那只手打下来。 唉,阴魂不散。 听声音就知道是那天晚上被顾先生一脚踹出门的那位。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云潮。”顾云潮那张放荡不羁的脸上难得正经,“顾博衍的表弟。” 哦,原来这就是传闻中顾氏家族里“行走的一百万”。 倒不是说这家伙平时装扮有多么富贵逼人,而是说这位的悬赏金起步就是一百万,这么多年,水涨船高,又不知道今年是多少。 发家致富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冷玉下意识地翻手机,被顾云潮一下掐住手腕。 “冷玉小姐冷玉小姐,不带这么干的,我承认刚才轻薄了你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把我送进去啊!”他一脸赔笑,顺便把她的手拉出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好歹也是您家先生的表弟,我们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还能把你一脚踹出来?”冷玉无情吐槽,但也心情大好,索性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拈起块点心悠哉悠哉。 “他是暴力狂!”顾云潮很健谈,丝毫没有“黑帮太子”应有的样子,喋喋不休地揭底自家表兄。 那真是有如长江之水, 连绵不绝, 又似黄河泛滥, 一发不可收拾 。 冷玉看见站在他身后脸色越发难看的顾先生并不言语,只感觉有趣。 “从小他就是那个样子,一张冷脸。”顾云潮丝毫不知身后的威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嬉皮笑脸低低问道:“小嫂子,我哥他是不是在床上也冷着张脸全靠你主动才行?” 傻兄弟,你可能踩到你表哥雷区了。 冷玉一脸同情。 “哎呦哎呦!” 顾先生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揪着顾云潮的耳朵老鹰捉小鸡般把他提溜了起来。 “叁十出头的人了,还这么浑?” 且不管他们两个如何去演绎“兄弟情深”,冷玉只感觉高跟鞋硌得脚疼,远远看见那枚鹿角装饰下有座沙发正好可以休息休息。 她向侍者要了杯冰水,一饮而尽后倚在沙发上晃悠着杯子听冰块互相撞击出琉璃碎地之声。 真不知道这种宴会有什么意思。 倦意缠绕上纤细的指节,杯中的追逐渐渐平息,冷玉裹着那件黛色旗袍只感觉天旋地转。 什么破安保啊。 她腹诽着这件事情的不靠谱,摸出手机让智慧助手给顾先生打电话。 “小姐,您醉了。我扶您去休息。”恍惚间耳边传来这么个声音,接着好像就有人要抱起她。 冷玉勉强睁眼,不是顾先生。 太tm狗血了。 她莫不是活在某部都市言情偶像小说里吧? 是不是还有个小房间和摄像机以及某个精壮男人等着她呢。 该死,最近好像也没得罪什么可以充当恶毒女配类角色的人啊,但好像以前每一个被她气走的姑娘们又都有作案动机。 难不成是顾玉锵?啊呸!亏她还以为这位白月光人如其名,光明磊落。 她用尽全身力气抄起酒杯对准那张虚幻的脸狠狠砸去:“你才是小姐!滚!” 顾先生赶到时冷玉已经难受得蜷缩成了一团,神志不清。顾云潮轻易地将对方手腕拧折丢给两个小弟后擦了擦手上的血调笑道:“没想到她性子还这么野。” 被人下了药,还能一杯子把对方砸出血来,玻璃碴子碎一地,这武力值确实可以。 不过不正经并没能维持几秒,在收到某人眼刀后某位在自家表兄面前从来就没有面子可言的“黑帮太子”一眨眼就跑没影了:“我马上去开车!” “我觉得我驾照八成要被吊销了。”顾云潮苦着张脸,一路之上来回漂移,瞥了眼迈速表可怜兮兮道:“顾大董事长,你就不能考虑考虑帮我扣几分?” “通缉犯不需要驾照。” “靠,真是绝情。”男版顾玉锵又猛踩了一脚油门带起引擎的轰鸣,“她还好么?” 顾先生抽出手帕给怀中人擦了擦汗,搭上脉搏,她心脏跳得很慢,虚弱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立刻停止。 樱唇翕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顾先生低头,把耳朵凑得极近,勉强听清是一个遥远的名字。 声音很轻,却让他如遭雷击般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那边已经问出来了,是γ-羟基丁酸。”顾云潮瞥了眼后视镜中顾先生那如丧考妣的表情,心情也没来由的烦躁点了颗卷烟猛吸一口又立刻摁灭在烟灰盒里。 “那天她闻出你抽的大麻味了。”顾先生一字一顿,目光灼灼。 “嘶——”顾云潮一哆嗦,好像刚才那半根烟还没有熄灭,狠狠灼了他的指,“你知道的,早就戒了。昨晚谈生意人家硬给点上,我尝了两口味道不对就丢了。” “不然还能让你过来?” 作者碎碎念: 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陌生人递过来的烟一定要警惕。 猛吸一口是因为纾解烦躁,立刻摁灭是怕呛到冷玉。 16.“冷玉小姐以为自己是,替身?” 冷玉醒来时,顾先生正坐在病床边削一只雪花梨,阳光打在男人侧脸上显得格外柔和也格外憔悴。 “顾先生?” 男人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又破灭掉了。 他到底暗地里对她有什么期望啊!怎么动不动就能露出这种被遗弃的神情啊! 她又不是和他朝夕相伴二十几年的顾玉锵,他不说她怎么能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那个,您报警了吗?” 顾先生点点头,虽然人可能已经被顾云潮浇到水泥柱里沉了海。 毕竟那家伙作为“顾家舔血刀”什么都可能做的出来。当年杀害顾氏夫妇的那伙人就被他活生生锯碎了,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躯体被一块一块丢到大溪地里喂鲨鱼。 “那就好。”冷玉接过他递来的梨块端详了半天依然是幻影重重,一个不稳又掉落到了地上。 顾先生擦了擦冷玉手上的梨汁虚搂住她:“对不起,是我的错,不会有下次了。” 不,还有我的错。冷玉迷迷糊糊地想。 如果说以前还只是作为替身供顾先生“故剑情深”,那她现在的行为可就已经算是“知叁当叁”了。 况且,她现在自己的人身安全已经受到了严重威胁,是时候跟这位纯金大神提提解约事宜了。 “顾先生。”冷玉乖巧地蜷在他怀里,“放我走好吗?” “有原因么?”男人出奇的镇定让冷玉更加确信这位金主的白月光早已回来。 算了,豁出去了。 “因为您已经订婚了,上个月报纸还拍到了您和您未婚妻共进晚餐的照片······” 冷玉紧张兮兮地盯着男人脸色,毕竟这也算是直接起底了。 没想到顾先生开始还是眉头紧皱,越听到后来反而越放松,最后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冷玉小姐,你以为顾某是个情场浪荡子?” 废话,虽然你身体不行,但你心行啊,不然你包养我作甚? “不,您很专一。”冷玉急得都要疯了,保命要紧,再不走她迟早有一天会落个“有命赚没命花”的悲惨结局,直接挑明算了,“比如您连包养我都是因为我和您未婚妻样貌相近······” “冷玉小姐以为自己是,替身?”男人吻了吻她的额头后又帮她裹上被子。 “冷玉小姐,你不是什么人的替身。”顾先生隔着蓬松的棉被将她搂得很紧很紧,眼神诚挚认真,“你就是你。” 所以? 她,冷玉,替身上位了! 靠,这么狗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信息量太大了,以至于冷玉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那也不行!就算是日久生情她也要走!毕竟小命要紧。 “可我不爱您,一点也不爱。” 纯纯是图穷匕见了。 真是很不道德地捅了自己上司一刀,冷玉在心底已经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太恶劣了。 “我知道。”男人竟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像是一早便知她会这么说,“冷玉小姐是女葛朗台,最爱的当然是钱。顾某可以将冷玉小姐的薪资再提高一倍。” “所以还有其他原因吗?”顾先生慈爱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我,我移情别恋了!”冷玉大脑宕机,双商下线。 顾云潮一脸生无可恋地摘下监听耳机,十多年前因为想要求爱顾玉锵而单挑自家表兄反被暴揍的累累伤痕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17,花瓶在不对等婚姻中的下场永远都只有一个 出院那天,顾先生恰巧有事又不放心别人,索性叫顾云潮开车送她回家。 “冷玉小姐,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当这句话被驾驶座上这位二世祖第四次问起来时,她只想跳车逃跑。 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长了颗八卦之神的心呢! 冷玉扫了眼车窗外,看样子是还得堵会儿。 左躲右躲,这一刀横竖是躲不过了。 “说了你大概也不会信,很狗血的。”她和顾先生的相遇过于巧合,以至于冷玉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大梦,把某个言情偶像剧里的情节强行安在自己身上。 “怎么会?”顾云潮笑得爽朗,剥了颗糖渍栗子递到冷玉手里,“电视剧里叫狗血,现实中那叫天定良缘。而且自六年前那件事后,我都一度怀疑他要去当uranisme。” “所以,顾先生的未婚妻还没有下落?” “当然。”顾云潮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直发毛,“只要他想藏起来。” 也许是糖渍过的原因,栗子吃起来并不粉,反而很糯,也很甜,糖浆粘在指尖染上些许深色。 味道有点熟悉。 “从哪买的?”冷玉仍不死心,决定再试一下岔开话题。 “法国直邮,你要是喜欢改日送你几盒。”他抽出湿纸巾递给冷玉示意她擦手,问出了今日的第五次: “冷玉小姐,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您可真是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家父早亡,母亲绝症,我需要钱。” 也许是那段时光对于她而言太过痛苦,她也就模糊的剩下这么十二个字。 弗洛伊德提出过一种叫作动机性遗忘的假说,大意就是因为某些事情让我感到痛苦所以我选择遗忘。 她深以为然,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得到了钱,可惜,还是太迟了。 她时常想若是她能再早些,再有钱些,会不会母亲就不会死了? “节哀。” “有什么哀不哀的?”见他那副略带愧疚她反而安慰起对方来,“不用愧疚,我是金丝雀嘛,没有心的,自然不会痛。” 这位纨绔难得正经凝视了她足足叁四秒,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来。 许久:“有朝一日我哥向你求婚你会同意么?” 敢情问了那么多遍,原是只为了这一句? 傻兄弟,你这种行为在言情文中是会被叫作“僚机”的你知不知道? “不会。”斩钉截铁。 “你就真没动过心?!” “怎么可能。”冷玉轻叹口气,头扭向车窗看那些被一起阻滞在路上的各色车辆正缓缓爬行,“我遇见他时刚好二十一岁,被母亲的高昂医药费逼到走投无路。他就像是救世主,从天而降,给我钱,给我住所,还给我母亲请了最好的医生。” 她停顿了下,那些本该格外清晰的事似乎此刻出现了某种不可逆的逻辑裂痕,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母亲去世后又耐心陪伴,绅士且慷慨。” “说是情窦初开也好,少女怀春也罢,总之,哪个姑娘遇上这样一个老男人不会小鹿乱撞?”冷玉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情绪调整回来,“可这又不是什么言情小说或是童话世界,一句‘我喜欢你’就山海皆可平全员he谢幕了。” “就像是您刚才问我的那句,”冷玉注视着顾云潮,眸子因被浸润在水光中的缘故格外闪亮,“他就算不是图一时新鲜,也不是把我当成什么人的替身,甚至是退上一万步来讲,我们共坠爱河然后谈婚论嫁,那又如何?我是能给他带来巨额嫁妆来扩展他的商业版图,还是什么政治上的特权?” “都不能的话,那花瓶在不对等婚姻中的下场永远都只有一个——被厌弃后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顾云潮点点头,身边这只金丝雀确实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理智和,淡漠。 “你还有什么家人么? “除了一个在我十五岁那年突然失踪的哥哥,我孑然一身。”再次扭头看向窗外已经正常运行的车流,冷玉神情温和,冷漠疏离尽数溶解。 作者碎碎念: 顾云潮:我哥那个花岗岩脑子······ 18.心难剥 顾先生回来时已接近凌晨,冷玉仍在厨房跟一堆栗子较劲。 真是太难剥了,直接买熟制或是干栗子多好。 她有些懊恼,继续用刀一点一点削那层绒皮。 毕竟买了总不能浪费粮食不是? 抬头看了眼所剩不多的几个,唔,一部分可以加些白兰地拿来做糖渍,另一部分可以打成栗蓉冻上,改日给顾先生烤盘栗子酥。 “还没睡?”略嘶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一回头正对上顾先生那张明显严重失眠的脸,苍白憔悴,伴着阴寒的厨房冷光。 太像恐怖片了。 这完全不亚于睡到半夜,一睁眼就看见室友正举着手电筒装鬼。 冷玉被吓得手一个不稳,把指甲盖切掉一小片。 “您提前回来了?”她下意识把指甲捏到手心里。 “嗯,事情比较顺利。”顾先生帮她把围裙解开,“睡觉去吧,已经很晚了,剩下的我来就可以。” “倒不困。”冷玉笑得温和,“您吃宵夜么?刚才煮了红豆汤,特意加了些炒枣仁。” 红豆汤是顾先生的最爱,炒枣仁又最能安神,正适合眼前这个被梦魇折磨到恍惚的可怜人。 “好。”他点点头,帮她系好带子后拿出糯米粉揉小圆子,“新买的酒么?” “哦,那个。”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是瓶白兰地,“顾云潮拿来的,说是可以做糖渍栗子用。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水开了,顾先生轻轻搅动糯米球,神情专注:“他说的话,你不要全信,但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所以? 不是不要信,也不是要信,是不要全信,还要完全信任。 那干脆捂上耳朵不听好了,冷玉心想。 红豆汤开了,她把小圆子捞起来加进去接着煮:“上次您好像不太喜欢蜂蜜,所以又新用白糖渍了些糖桂花——还是直接加干花?” 她一刻不停地搅动着,因为那锅与其说是红豆汤,不如说是红豆沙汤。为了得到那种细腻粘稠感,冷玉足足过了叁遍筛,压刮刀压得手腕都僵了。 “白糖那款就好。”他打开冰箱取出那罐糖桂花,“不必这么费心,现在网购也很方便。” “反正晚上也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 “有按时吃药么?”男人揉了揉她的发,“还是偏头痛又厉害了?” “感觉吃药也没什么用,只是勉强昏沉罢了。”冷玉看向他,眼神悲悯,“顾先生你呢,你又多久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他沉默了,若不是自己的状态越发糟糕,他也断不会让顾云潮这个“活阎王”出现在她的安稳世界中。 红豆汤甜的恰到好处,带些枣仁的微酸,很对他的胃口,她在甜品方面一如既往的拿手。 他瘦了不少,也没有往日那般意气风发了。 当替身当成她这个样子,当得自家金主不仅相思病没好反而日渐沉疴,她也是绝了。 冷玉坐在对面手拄着头,她看了很久,最后轻叹口气:“我只是想说我是您的金丝雀,如果您需要······” “我只需要你平安无事,再无其它。” 顾先生放下汤匙,疲惫的眼中依旧迸发出柔和坚毅的光来:“晚安,冷玉小姐,祝你做个好梦。” 十九-顾玉锵-调戏(回忆章,涉及伪骨科) 冷玉一张病态美人面逐渐羞红到滴血,然后捂着脸“噔噔噔”跑回二楼,连拖鞋甩丢都顾不上回头。 顾先生低低的笑了声,眉目舒展。 难得见这位守财奴自己把自己臊红了脸,然后落荒而逃。 再次晃动杯中琥珀色酒液,他已经有些醉了。 这样青涩的反应,出国度假前顾玉锵也曾有过。 那天他忙里偷闲,继续听未婚妻对各类言情剧的无情吐槽。 顾玉锵和他对于失忆梗的言情偶像剧都有着一致的槽点:失忆对于恋人而言就等同于宣告另一方的死亡,什么再陪伴,再等她爱上自己再续前缘,那都是些自欺欺人或是编剧为避免被寄刀片所编造的虚幻假象罢了。 “他爱的哪里是女主,他爱的是那张脸好不好。”顾玉锵不屑道:“这是忒修斯之船,女主也不是再次爱上男主,而是被男主‘强制恋爱’了,我要是律师没准会告他一个非法拘禁罪。” 她猛地起身朗诵,情绪饱满: “‘我从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男人,我只爱你和我的父亲。’ ‘可怜的孩子!那是因为除了你的父亲和我之外,你根本没跟什么别的人说过话……’” 她确实很有表演天赋,让她去商学院实属好莱坞的一大损失。 “我的爱人。”顾博衍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声音低沉却又清亮,“你同意我的求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么?” “别这么不自信。”软玉温香自入怀中,环着他的颈勾勒微凉薄唇,“你是我在茫茫人海无数选择中的坚定不移,而不是无路可走。” 男人好看的指抵住她的吻:“说过的,新婚之夜前什么也不做。” “老男人。”顾玉锵因他大自己八岁,就给他起了这么个昵称,“都订婚了,还留着初吻?!你这是要留着送给哪只金丝雀呢?” “给阿玉留着。”顾博衍抱她下来,又帮她整理好了裙子上的褶皱,“‘假如你遇到了一个心爱的人,别以为我会那么自私自利和不明事理’。” “我打死你算了!”顾玉锵抓过靠枕就往他身上砸,“说!是不是相中哪个莺莺燕燕了,要娶人家?” “我怎么敢负了阿玉?”男人强有力的臂弯把小疯子紧搂在怀里,捋顺一根根凌乱发丝,吻她的额作为补偿,“明天和爸爸妈妈出去玩一圈,大学终于毕业了你也好好放松下。爸爸海钓的时候要记得提醒他戴太阳镜······”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分公司说有一笔买卖不太顺利,需要我去解决一下。”也许是热血上涌也许是预感要失去她,顾博衍突然轻咬她的耳,但立即松开臂推她离开,“好了,阿玉,收拾行李去吧。” “老男人,你是不是真不行?” 顾玉锵羞红着脸一溜烟逃回二楼。 须臾,听得门被用力合上的巨响。 只留下顾博衍一个坐在沙发上也不自觉红了脸:这丫头,都是谁教她说的这些荤话。 “顾先生?顾先生?” 他毫无反应,带着浅浅的笑意。 做梦娶媳妇?这么开心。 又合着酒睡过去了啊。 算了,难得见他睡得这样香甜。 冷玉轻叹口气,把薄毯盖到男人身上,又调高了些空调温度。 ------------------------------------- 小剧场《气疯了的未婚妻》(另一个视角): 接到顾玉锵电话时顾云潮正叼着雪茄,满世界地找雪松木片。 电话那头明显在暴怒:“顾云潮!我药呢?!” 得,又来了。 他只感觉两边太阳穴在“突突突突”地疯狂跳动。 未婚妻隔叁差五就想给未婚夫下点违禁药,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啊! 脑洞小说这么写都会被骂死,简直就是离离原上谱。 “这不海关最近查得严嘛。怎么,景云又惹我们阿玉不开心了?” 只听得对面冷笑一声:“顾云潮你少给我装算!我问问,你哪次回国走的是合法途径?” “景云就那花岗岩脑袋,不开窍,你就······” 啊,果然又被挂断了。 他举着雪松木片满世界找雪茄,一脸无奈:这丫头,今天心火咋这么旺呢。 碎碎念:感觉顾玉锵比顾云潮还野上不少,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其实就算是真拿到药了她也大概率舍不得未婚夫,就是几次叁番调戏不成后的恼羞成怒。 下药什么的绝对不可取!建设法制社会,人人有责。 他们读的是《基督山伯爵》中基督山伯爵和小他二十多岁海黛的对话,强烈推荐。 咳咳咳,给我点评论吧啊啊啊啊啊,总没有反馈我会好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写的…… 20.“因为想吃糯米纸,才做的奶糖啊。” “包这么多糯米纸?” “因为想吃糯米纸,才做的奶糖啊。”冷玉拈起一块转身递给顾先生,“喏,早饭我擀面条,您先吃一块免得低血糖。” 顾先生明显是宿醉未醒,表情木木的,头发凌乱,最好笑的是臂弯处还挂着那条薄毯——顾·酒店侍应生毫无反应。 还没醒酒? 冷玉叹口气,对自家老板的混沌样毫无脾气。 “来,张嘴。”抬手,把糖递到他唇边,结果这家伙才如梦初醒般伸出了手。 嘶,好长的反射弧,以“光年”为单位的那种。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半醉不醉迷迷糊糊的样子格外惹人怜,尤其是此刻衔着半颗糖的无奈表情,让她见了只想无视身高和年龄差跳上去狠狠rua一rua。 唉,又是想睡他的第n+1刻。 “哦对了,早上传真机传了份文件,给您整理好放到书桌上了。”冷玉挥舞擀面杖,示意他离自己远些,“我没看。” “谢谢。”顾先生打开冰箱挑了两只熟到晶莹的西红柿,洗净,切碎,“纯法文么?” “是的。诶,您不看看吗?” 也许是唇边有些化掉的糯米纸残留,他舔了舔:“没有翻译,如读天书。” 冷玉一脸黑线。 她是昨晚被他折腾到一夜未眠,现在还“满天都是小星星”,但她没瞎啊! 明明眼睛里写满了“冷玉小姐,帮我翻译一下”这种话,却还要她自己来提?这和“自愿加班”有什么区别嘛。 好吧好吧,您要是信任我不会泄密,也不是不可。反正她平时在网上也有做些法语翻译的兼职。 “需要我帮忙吗?” “感激不尽。” 果然,万恶的资本家。 当冷玉哀叹着把那十多页的原件和翻译稿从书房抱出来,顾先生正在厨房窗前不知看些什么。 他站在逆光处,模糊了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健硕,只是添了些寂寥。 可怜但不可恨。 冷玉精准点评。 若是顾玉锵还在,他们······ “冷玉小姐?” 得,听这称呼就知道是酒醒了。 她把两份合同都递给他,发现对方手里正小心翼翼地拈着张糯米纸。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晚上对着望远镜找星座来得惬意。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解,顾先生递给她杯柠檬水:“在顾某眼中,冷玉小姐和这片糯米纸很像······” 说她轻薄?还是无足轻重? 管他呢,天天让她看见却吃不到就已经把她烧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反正只要每月工资按时到账就足够了。 冷玉此刻困得只想睡觉,既懒得争论也没心思听后半句,喝完那杯“加班费”回到卧室把门一关,连鞋都没脱,倒床就睡。 只是一闭眼,脑子里满满都是那个该死老男人:舌尖轻滑过薄唇,因宿醉而微迷茫的眼神······啊呸! 不得不承认,他一直精准地踩在她审美点上。 要是刷视频刷到,她八成也会抬不动手疯狂叁连写满屏的“老公看我”,只可惜······唉,不知道顾玉锵当年有没有为这位未婚夫的心如止水而抓狂? 作者有话说:啊,这章写的是不是有点矫情了?脸红。 话说问一下大家是怎么看待上一章伪骨科的那种,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说了(剧透一下,我还是在疯狂地埋伏笔……)。 咳咳,要珠珠,要评论,要鼓励。(撒泼打滚) 21.“先生,您对我很好,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原本正在说话的顾先生忽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云潮顺着视线望去,女人正倚着护栏在二楼默默注视他们,眼神空洞。 她怎么醒了? “阿玉?”顾先生试着唤了唤她,没有任何反应。 女人下楼了,脚步轻盈,跳着舞,似一阵风。 很不稳,几次都要摔倒,顾先生伸出手臂扶她。 继续被无视。 她没有穿鞋,只踩着双灰棉线袜就下来了。顾先生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递给她,也不见她有任何回应。 再一次。 她进了厨房,抽出冰箱里所有抽屉,把每一个保鲜盒都打开又合上。 “你在找什么?”顾先生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着她,“我帮你。” “红豆。”她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顾先生明天回来,红豆要提前煮。” 接下来的话顾云潮就听不到了。 两人脸都被冰箱门挡住,看不见任何表情和动作。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冰箱门关上。 女人点点头,乖顺环住顾先生的颈,任他把自己抱回二楼卧室。 “先生,您对我很好,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那是我的荣幸,小姐。” 他们聊了不知多久,互相情绪都很平和。 自家表兄把卧室门轻轻关上,下楼,又坐回对面:“睡了。” “景云,她,梦游?” “嗯。”顾先生呷了口茶,继续翻阅面前的文件,“奇怪?” “倒没有。”顾云潮稍微活动一下肌肉,“毕竟有人梦游还能飙车不是?就是······” “顾景云,你确定你不是在合法开后宫?”完全和白天那个“钞票一点,谁也不爱”的小财迷判若两人嘛,太温顺了,“这分明是多重人格!” “我倒希望如此。”顾先生表情毫无波澜,抽出张照片,递给顾云潮:“她回维也纳了么?” 那是张女人的照片,整张脸几乎都被绷带缠住,只露出双眼睛——酷似当年顾玉锵。 “她啊······”顾云潮把照片倒扣,尽力不去想那双眼睛,“下个月20号参加完画展就回去。听说已经拿到奥地利绿卡,几次小动作都不成功,可能是心灰意懒想要安稳余生了。” 最后又补充句:“上次警告过她,应该······” “你把她全家都丢进大溪地喂了鲨鱼。”顾先生提醒到。 “我又没有寄录像带给她。”顾云潮猛灌一大口冰水,眼神阴冷凶戾,“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要是真敢再动什么心思,复仇之人不下地狱,那我就送她去见上帝。” 他抓起车钥匙起身要走。 作为“顾家舔血刀”,顾云潮从不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但只要一想到六年前陆家寄过来的那盘录像带他就难免气血上涌。 也许是因为他那可怜的母亲,顾云潮再混蛋也从不会对仇家女眷或孩童们做些什么。 中国有句古话,“祸不及妻儿”,他亦不齿。 但陆家不仅做了,而且做得是惨无人道,甚至事后还给他和顾先生寄了录像带以示威。 录像带里那姑娘被折磨到歇斯底里,眼里同时映出恐惧和疯癫。 那原是个拿着把格洛克就敢孤身闯进巴黎黑帮要人的姑娘啊。 她会在他被药瘾折磨到将近发狂时紧搂住他,塞给他颗糖渍栗子,她贴在他耳边说法语时感情是多么细腻,就像一位母亲在哄她哭闹的孩子入睡······可他们把她弄碎了! “云潮!” 他终于恢复些理智,看向自家表兄,眼里含着暴怒的泪。 顾先生剥了颗糖渍栗子递给他:Il n’y a pas de feu au lac! (法国俚语,湖里面不着火,表示不必着急) 作者有话说: 顾先生是会日常用的,但涉及专业词汇就费劲了(哈哈哈哈,没想到吧,男主他真不是完美人) 唉,其实录像带的事想写更细点,但有点不忍心,就这样好了。(和鱼吐泡讨论剧情时,深深认同“留白”二字)。 咳咳,要珠珠,要评论,要鼓励。 番外——《日记》冷玉·顾玉锵 冷玉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一直都没有。 她讨厌像个实验数据记录员那样监视自己。 她不是楚门,没有必要让任何事情都有公之于众的机会。 “如果您想看,我可以写。” 冷玉那样回复任何一个企图劝她用文字记录生活的人,包括顾先生。 她知道作为金丝雀不该这样顶撞金主,尤其是这位绅士,孤独到令她都难免生出些怜悯之心——每次当顾先生过于挺拔地坐在黄昏中,阴影被时光碾出很长时,她只想搂着他的头告诉他放松些。 也许是她母性泛滥,总没来由的可怜他。 还是写点什么吧,不然实在对不起前几日他送的那支暮蓝——任何相机都无法复制出的昼夜交替。 也许是这张脸的缘故,他面对她时似乎总是过于紧张,手足无措,倒像她是个碰不得的糯米纸姑娘,一点即碎。 足够绅士,却也难免有些寡淡无味。 不过那天,倒是还很有意思,值得一记。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撒在茶几的花瓶上,给那几支百合平添了些娇艳。 “怎么了?”顾先生低头正对上她直视的目光。 “嗯,我好像看见,您有白头发了?”冷玉有些迟疑,因为这个男人表情不自觉变了一下,赶紧补救道:“也许是我看错了。” 不就是一根白头发而已嘛。怎么看他的表情好像就是在对他说“你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已经半只脚踏进坟墓了”。 才叁十几岁就开始恐惧衰老了? “没有不高兴。”顾先生揉了揉她因紧张而不自觉蹙起的眉心,“不如冷玉小姐帮我再找一下?” 冷玉点点头,坐到沙发另一头,拽过个靠枕放在大腿上示意他躺下:“站着有些累。” 他背对着她,但也能看见表情——一脸正经,除却耳根泛红暴露真实想法。 怎么越来越感觉她像个女土匪,正在调戏良家妇男呢?还是良家妇男上赶着贴钱给她调戏那种。 靠,这男人发质太好了,光滑柔顺,跟电视广告似的——“如丝绸般顺滑”。 冷玉俯身更细的观察后得出结论——发尾还没有分叉,简直是天理难容! 不会是贴的假发吧?冷玉承认她那一刻大脑绝对是短路了,还攥住一小缕试探着往上拽了拽。 “真头发。”他轻扣住那只手腕,仔细听语气里好像还带着些笑意,“又在嫉妒?” “是。”冷玉乖乖承认,“最近脱发严重,我有预感,迟早要掉成斯芬克斯猫。” 他好像笑得更开心了:“冷玉小姐,斯芬克斯猫只是短毛,而不是没有,所以你还是会对它猫毛过敏。 冷玉觉得他这是在嘲笑,玩心大起,报复性地搓了搓那只耳朵,没敢用太大的力量,但也绝不是清风拂过。于是她就看见那只耳朵像是对她的手起了过敏反应一样,瞬间红透。 上次看见这么红的,还是在《如懿传》花絮里。 她直觉她惹祸了,因为这家伙立刻转过身子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你扭头做什么?赶紧转过去,我给你挑白头发呢。”冷玉侧脸发烫,手象征性地推推他。 这个角度,绝对是死亡角度啊! “看看又在调戏我的姑娘是谁。”顾先生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手却停留在那颗雀斑处不动了,轻轻摩挲,目光缱绻温柔。 够了! 冷玉猛捂住他眼睛,身子向后仰,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家伙的眼睛绝对该被挖掉,不然出去指不定又要祸害多少良家少女。 “阿玉……”他声音微哑,带着些人们回忆美好旧时光时通常会不自觉的语调,“可以,再靠近些吗?” 再靠近些? 您现在可已经躺在我怀里了! “需要我吻您么?” 他没有回答,但睫毛快速轻划过手心,痒痒的。 隐忍而不失优雅的性感,或者说,“闷骚”。 啊呸,登徒子!明明是她在调戏他,结果怎么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冷玉俯下身子,把脸凑上去,不知为何她似乎嗅到了午后温暖阳光的味道,莫名心安。 她知道顾先生的习惯,只轻碰了碰唇角,未作任何停留。 温暖阳光的味道似有若无,她和他的距离只有大概十五公分,他捧住她的双颊,拇指摩挲过眼,似是在怜爱昔日恋人。 她的手还没有挪开。 他闭着眼睛,睫毛平稳。 只不过湿润了掌心。 她放下笔,盖好笔盖,放在书桌明显处。 当一回楚门又能怎样?反正她的收视率又不会很高。 ———————— 番外——《日记》顾玉锵: “今天看到景云在对着镜子偷偷拔白头发,他惊慌失措的表情真的很可爱。”顾玉锵把趴在瓷砖上找了半天的白发用胶带封在另一页,在角落里又写上一句:“他在担心他不可避免的衰老,可我想说的是我依然永远爱他。” —————— 作者有话说: 草稿箱里的一句话:“他害怕的不是衰老所意味着的接近死亡,而是担心不能以完美状态陪伴恋人太久。” 22.沉璧(上) 解题:“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正文: 顾先生回来时已近凌晨,别墅的灯灭着,也许女主人已经安寝。 他动作很轻,抱着那小束香水百合,尽量不让包装纸发出声音。 打开灯,女人正蜷在沙发里,双臂环胸,两颊潮红。 嗅了嗅空气,淡雅花香中不掩果酒的甜醇。 她喝酒了?倒是少见。 顾先生坐到冷玉身边,检查过手腕和侧颈没有出现红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酒精并不能让人睡得安稳,无论是他还是冷玉。 “别碰我······”女人勉强推他的手,眉头皱着,另一只手则在胡乱摸索,“滚······” 他下意识把那套定制茶具向旁边推了推。 “阿玉,是我。”顾博衍想把冷玉抱回去,这次却没往常那么容易——她挣扎得很厉害,像是他真成了什么趁人之危的歹徒恶棍。 没奈何,只好把她向里推了推免得摔下来,又用毛毯裹上才起身去关窗子。 路过厨房给她调了杯蜂蜜水,试了试,温度正好。 “阿玉,起来喝点水再睡。”他把冷玉扶起来,顺手塞给她个抱枕做支撑以免向前摔倒,“不然明天又该头疼了。” 看她那副不清醒的混沌样,终究是没敢把杯子直接递给她。 人的习惯往往比记忆要更牢固,因为它容不得半分虚假。 转身回厨房取了只汤匙喂她。 “张嘴,对······松开,仔细你的牙!” 跟醉鬼能讲什么道理? 顾博衍是如此,冷玉更是青出于蓝。 冷玉死咬着那只铁质汤匙,鼓着腮,仰视他,烦躁的眼神逐渐润上一层悲伤。 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俯下身轻声询问:“受委屈了?” 其实今天她心情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据暗中跟着她出去的四名保镖汇报来看理应如此。 她上午去马场练过马术后又给马梳了梳鬃毛,喂了颗苹果才兴高采烈地出来。 回家路上碰见午高峰,于是索性下车逛街。 被一家网红甜品店的玻璃橱窗吸引驻足,吃过一份提拉米苏后还打包了两盒杏仁饼干。 新开业不久的奶茶店横幅上写着“买一杯即可进行一次十秒挑战”,她也兴致勃勃按了五次,事后递给了那四个保镖——冷玉的观察力确实惊人,尽管他们素未谋面也始终保持着距离。 买冰水时顺手把第五杯送给了商店老板。 一路上走走停停,什么东西都想试一试,尝一尝。 甚至还破天荒地进了家珠宝店,买了枚铂金宽戒戴在左手小指上,对着树荫光斑欣赏极简花纹。 东西太多了,她就买了只背包把他们统统装起来,往肩上一甩扫辆共享单车一路向前······顾博衍坚定地认为她和猫这种动物极其相似:好奇心强且精力旺盛,看见任何新鲜东西都想扑上去挠一挠、咬一咬才肯罢休。 当然偶尔也会撞见她一个人蜷在阴暗角落里郁郁寡欢,眼神空洞。除了安抚好情绪后把她抱回卧室,他还时常想要不要听从医嘱也和她一起养个宠物什么的,比如说小奶猫——都是一团孩子气的小东西,满屋子互相追逐,那场面想想应该会很有趣。 只可惜她自小就对猫过敏,严重到会休克那种。 但这也并不妨碍她继续各种幼稚行为,比如说那天他刚开门就正看见冷玉追着智能吸尘器满屋子乱跑,一手还紧攥着说明书。 一阵鸡飞狗跳。 “顾先生。”她坐在旁边歪着头看他正认真阅读说明书,紧了紧毛毯,跑了半天确实有些倦了,上下眼皮来回纠缠,“我好像,跟时代脱节了······” “怎么会,毕竟冷玉小姐比顾某还要年轻十一岁。”顾博衍接着又说了很多劝她出去走走、看看美丽大千世界之类的老生常谈也不闻回复,一转头,竟是已睡熟了。 额头上挂层薄汗,睫毛轻颤,双颊绯红。 眼下,又是如此。 不行,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前两天还听她在电话里喊牙疼,再这么咬下去明天就真得去拜访牙医了,索性一狠心掐住她下颚强迫她松口。 “铛——” 汤匙落地,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弹跳与共鸣之声。 冷玉却像是受了极大刺激,一头猛撞进他怀里,攥紧腰背处的布料瑟瑟发抖。 不多时,就有液体透过衬衣烫得他肌肤生疼。 得,顾博衍知道这下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冷玉哭的时候总是咬紧牙关,悄无声息。不要说一句完整的话,就是一个词,一个气音都没有,身体僵硬,活像个死人。 “又想他了?”顾博衍长叹口气,摩挲怀中人的秀发,动作轻柔,“明天我就安派人再去找,一定能找到的,一定。” 作者有话说:我觉得以前的伏笔和铺垫都到了,故事发展到这里应该不突兀······期待大家的反馈。 咳咳,可能要小刀一下了,希望大家不要走…… 收到珠珠和评论了, 谢谢?(●′?`●)?。 23.沉璧(中)·玻璃罐头中她无处可遁 篇前注释:左洛复,盐酸舍曲林片,用于治疗抑郁症的相关症状,包括伴随焦虑、有或无躁狂史的抑郁症;可用于治疗强迫症;获批于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社交焦虑障碍(SAD)。 正文: 冷玉是在男人温暖怀抱里醒来的,准确来说,是从男人手臂上微微抬头。 “对不起,我睡错床了······” 当然,衣衫完整。 “酒醒了?头疼么?” “还好。”她收了收环在男人腰间的手,作势要起,腰后男人手臂的一个收紧她又猛地跌落他身上。 他脸色很差,眼底一圈青黑,明显是一夜未眠。领带松开,最上端的几粒纽扣早已被拽开,甚至侧颈上还带着几条血痕——大概都是拜她所赐? “您怎么了?”冷玉了解他,不再推开,反而搂得紧些,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昨晚你的心理医生告诉我你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到她那里去了。”顾博衍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粒药递给她,“或者说,冷玉小姐,你私自停药已经多久了?” 冷玉盯着那片左洛复只觉得他现在像极了一夜情过后的渣男。 “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吃药?”她反问他,“您不也一样,也在不遵医嘱的酗酒。” “不对,你看我的眼神不对。”顾博衍轻扣住她的后脑,仔细端详那双藏着些许惊恐的眼,“你见过什么人了?” “我?”冷玉忽地大笑起来,一把推开男人,“您那六十二个摄像头难道不会忠诚地告诉您么?” 听说有些妓女会在腰间或是脚踝腕间系上一根红线绳,这样她们在嫖客面前就不算是“一丝不挂”。 冷玉从未在他面前赤身裸体过,也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活在顾博衍的玻璃罐头之中。她想她就是超市货架上供人随意挑选的橘子罐头,连最后一层薄膜都早已被人用药水溶去。 她无处遁形,逃无可逃。 也许是八岁也许是七岁,或者更小,她家里闯入过一群暴徒。 他们吵嚷着,各种粗俗不堪的下流话,混着木质家具和人体纷纷倒地时发出的闷响。 一个仆人拽着她逃跑,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 最后老仆把她埋在衣橱厚厚的衣服下,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就被消防斧砍死在衣橱门上。 一下,两下,叁下······他们把他大卸八块,血溅得满墙都是。她咬着牙数着,浑身战栗,数到第十下时衣橱门被震掉,那人挑起几件衣服自讨个没趣,走了。 她哥哥把她从衣橱里抱出来,她失语了小半年。 数年之后,她在《闪灵》里再次看见相似片段,眼一翻,悄无声息地昏厥过去,就像一滩烂泥滑到地板之上。 这种阴影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以至于她没有办法居住在玻璃罐头中,哪怕是半片树叶也好,只要有地方能让别人找不到她就好。 然后她昨晚收到了邮件:这栋别墅里的所有摄像头监控画面。 她用了很多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喝冰水,快步走······但都毫无用处。 冷玉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啪”一声彻底断裂。 她像只困兽在整栋别墅里横冲直撞,嘶吼着翻开每一件家具找哥哥来抱她出这个大号衣橱……她找到最后精疲力竭,喝了剩下的那半瓶白兰地昏倒在沙发之上。 她就要死掉了,像一只甲壳虫,被放大镜下的正午阳光烤干、燃烧。 “你需要冷静,阿玉,你太累了。”他眼神回避,把药镶进她唇间后立刻下床,“我去倒水,吃过早饭我陪你去看医生。” 看着他逃也似的慌乱背影,冷玉吃吃笑起来,猛抽出抽屉,抓起一大把药板疯狂向嘴里塞药。 不就是药么?她吃就是,反正她欠他两条命,母亲的和她自己的,或死或生不过都是他的一念之差。 她跟了他叁年,也被喂了叁年药,被各种副作用折磨的愈发憔悴,不如趁今日来个痛快。 他有病需要吃药,为什么她也要跟着? 左洛复带着一层薄膜,很多混在一起时极难咬碎,嚼得她腮帮子僵疼。 她的味觉此刻已经彻底失灵,干碎的白色药块伴着唾液或是泪水艰难下咽。 恶心,身体下意识地向上呕,她一边捂着嘴一边继续向里塞。 她是金丝雀,是替身,是他身边无所谓的一个玩物,弄坏就丢掉。不必心疼,因为总会有新的姑娘们前仆后继,她们模样更像,性情也会更加温顺。 顾博衍端着温水回来时,只感觉从头到脚血都凉透。 他当机立断,猛扑到她身上制住动作,狠掐开下颚,搅入手指催吐。 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挣扎反抗都是无效。 她吐得失神,浑身乏力,任由他搂在怀里眼神迷离,喘着粗气:“顾景云······你……杀了我算了······给我个······痛快······” 冷玉的意识再次坠入深渊,最后一点清明是男人惊慌失措的嘶吼:“阿玉!” 作者有话说:监控指路第八章。 24·沉璧(下)·顾玉锵—左轮枪(伪骨科) “算命的说我福薄,受不住荣华富贵。” 十七岁的顾玉锵站在他面前,站在二十五岁的顾景云面前。 “所以整个顾氏以后都会是你的,哥哥。” 阳光微洒在常年户外活动造就的小麦色皮肤上,本该是活力四射,但此刻她脸色惨白。 “阿玉,你怎么了?”他签好文件放到一边,张开手臂示意她过来,“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受什么委屈了?告诉哥哥。” 她又靠近几步,冷汗涔涔,甚至是步履踉跄。 “景云,我可以娶你吗?” “刚回国,怎么又提起这个来?”他敛起笑容,坐得端正僵直。 好个未来大家长的派头。 “娶我有什么不好?那位置你只会坐得更牢更名正言顺,你也可以像爸爸那样养情妇,养金丝雀,新鲜年轻的姑娘我也会爱······” “顾玉锵,我是你哥!你亲哥!”直呼全名表示他正罕见地在愠怒。 “又没有血缘关系!”她也几乎是同时吼回去,“我让你娶我又没逼着你睡我!” 疯了,她想她绝对是疯了,连这种混账话都飙出来了。 顾景云,拜托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再骗骗我也好,请不要让我失控。 可惜这次他是铁了心,反说起林家小儿子温文尔雅,李家大少爷孔武有力。 “真没门儿?”再一次得到他写满了坚定拒绝的眼神,顾玉锵冷笑一声从背后抽出枪,带着崩溃边缘的颤音,“那我就先杀了你。” 这是支史密斯·韦森M29,左轮枪,可填充六发.44的马格努姆弹,近距离下足以击毙大象。两个月前她就用这把枪在法国山区打死了头猛扑上来的棕熊,一击毙命。 当然,她偶尔也会用它玩一把俄罗斯轮盘赌。 比如说刚才,在卧室。 现在,黑漆漆的枪口就抵在她哥哥额头之上。 只要她轻扣扳机,这张坚毅温和的面孔上就会多出个窟窿——他必死无疑。到那时,白色滚烫的脑浆就会从另一端混着鲜红浓腥的血浆飞溅出来,也许还会黏哒哒顺着她的脸滴下来。 他依然毫无惧意,面容安详。 “如果这能让你开心,”男人双手举在耳边,目光平静温和,就像是中世纪油画里的波吉亚公爵,“那么阿玉,开枪吧。” 顾景云,别这样子,请不要再刺激我了,拜托。 顾玉锵颤着手,浑身战栗,枪口也不自觉垂下,在男人高挺鼻梁上刮下一道红色压痕。 “开枪,阿玉。”他帮她抬起枪口,又抵在自己眉心扶住。动作平稳,就像是两年前帮她系上无事牌那样,只是随手小事。 “咔哒”一声轻响——为防走火,第一发顾玉锵向来采用落后的不装填,哪怕是处于半失控的混沌状态。 她全身肌肉都在因过分紧张而痉挛,依然不肯放过捕捉他任一丝细微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就那么平静,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因紧张眨动半下或是睁大半分。 死亡也无效,到底要用什么才能透过那该死的温柔窥见他真实内心?! “开枪,阿玉。”他甚至还在笑,眼里含着温柔。 她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温和所带来的巨压,理智彻底崩盘,尖叫一声,对准他身后那幅油画连开四枪,紧接着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 顾景云眼疾手快,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则夺过手枪迅速清空弹巢扔到地板上。 她就跪坐在他身上,搂住他的头,眼泪大颗大颗向下滚,身体僵硬,活像个死人。 他等这个拥抱已经等了足足一年,可绝不希望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贴得很近,很近。 近到他甚至可以嗅出她错用了自己的沐浴露。 她身上似乎浸润着某种大麻的味道,再仔细一闻倒更像是顾云潮的雪茄味——他真是紧张过了头! 毕竟顾景云很早就放出过话:顾玉锵要是敢沾毒品,他就先把她的两条腿打断,再剁掉十根手指头,让她一辈子只能像根女萝缠绕在他身边,再不能胡作非为。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很难想象这样凶戾乖张的话语是从这位儒雅先生嘴里讲出来的。 她哭了很久,他就摩挲着她的腰背一直到肌肉松弛下来。 “阿玉。”顾景云声音里少有透出些虚弱和疲惫来。 她终于肯松开他,低下头捧着脸,眼神绝望又迷茫。有未干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眼角,就像是他也在哭泣。 “你听哥哥说,”顾景云帮她把碎发拢到耳后,“爸爸妈妈一直很忙,你对哥哥有埃勒克特拉情结也正常。” “书里不是说过么,‘可怜的孩子!那是因为除了你的父亲和我之外,你根本没跟什么别的人说过话’。” “阿玉,看着我,不要躲。”他替她抹去泪水,顺便固定住那张作势要离开的脸,“你还小,以后还会认识很多很多更优秀的异性。再过两年,也许都用不了两年你就会一边喝着白兰地一边和新交的男朋友感叹‘哦,原来顾景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你不普通。”她哑着嗓子打断,“而且你也不喝白兰地。” “乖,听话。”顾景云眉头微皱了下,抱小姑娘下来,“把衣服换了,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 小姑娘边抹着泪边回到了卧室,他捡起那只左轮放在手里掂了掂。 有些沉。 不消说,绕过海关肯定又是顾云潮的手笔。 与其忧心她的恋兄情结,不如把精力放在别的地方。比如,顾云潮说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她自己用俄罗斯轮盘赌发泄积压情绪。 他起身走到更衣室反锁上房门,对着那面落地镜把衬衫扣子一个一个缓缓解开。他手指修长有力,动作极轻,倒更像是在眷恋着些什么。 脱下衬衫,后背布料早已被冷汗浸透。 明明刚才没有什么剧烈的动作,解开缠绕在腹部的纱布依然清晰可见伤口崩裂。 他也许不应该让她这么早就回来的,也许应该让她在法国再多待些日子,一直等到他伤口愈合。那样他就可以若无其事地继续站在她身后,陪着她各种胡闹······ “阿玉。”他轻声呢喃,眼底是一丝不可言明的苍凉与落寞。 注: 埃勒克特拉情结,概括的是女性在儿童时期形成的恋父憎母情结。与之相对应的是男孩恋母情结——“俄狄浦斯情结”。 波吉亚公爵,指恺撒·博尔吉亚,文艺复兴时期的军事家和独裁者,被列奥纳多·达·芬奇形容拥有“宁静的面孔和天使般清澈的双眼”,与妹妹卢克雷齐娅关系密切为世人所猜忌。 作者有话说:让评论区热闹一下吧, *╭?( ˙o˙)╯?* 说什么都行,总是没有反馈我这心啊,滴里哆嗦的……(确实是有点不自信) 25.“只是来看看你,不做别的。” 冷玉是被各种仪器运行声吵醒的。 “医生,她醒了!” “你醒了。”医生走后男人轻握她的手,语调欢快,“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晕不晕?渴吗?我给你倒杯水,温的······” 一睁眼正对上顾云潮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牵动起滞留针的移动。 猝不及防的疼,她倒吸口冷气。 “别动,回流了。”顾云潮轻压下冷玉手指,“就是来看看你。” 冷玉张了张嘴,尝试半天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哦,你说我哥啊。他刚吃了片镇定,现在应该还没醒。” “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永远想着计划缜密,天衣无缝,实则是刚愎自用。” “你看我就没这些臭毛病,我可随和了。” 冷玉:我刚才说话了? 她又试了试,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医生检查过后说她需要休息,她想她需要找个衣橱静一静。 回去的路上顾云潮递了颗糖渍栗子给她:“冷玉小姐,你法语很好,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法国?” 冷玉微抬头,有些不解。 “你的护照我一直有帮你申签,你看,还在有效期内。”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本护照来,“只要你点点头,咱俩立刻动身,等顾博衍醒来早就瞠乎后矣。” 好兄弟,你这是在撬墙角你知道么? ------ 叁天过去,冷玉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明天,再去医院好了。 她自诩没能么脆弱,但也厌倦见人。 门铃响了,也许是酒店的人来送晚餐,也许是顾云潮又抱了束香水百合。 开门,男人一件驼色大衣孤零零站在门口,除却可笑地拎着许多包装袋。 是顾先生。 他脸色很差,像是忧虑过度,整个人都笼在一片阴影之中。 见她没有让开,他也没有要闯进去的意思。 他想她还在生气,也许过几天再来更为适宜。沉默许久,把东西放在门口转身要走,她正闪身放他进来。 顾先生先是愣了下,但随即迈步进来,站在玄关处小心翼翼。 冷玉关门后就像往常那样走到身旁,主动要帮他脱下大衣,却突然被紧搂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阿玉。” 初春之时,乍暖还寒,他穿着件高领毛衣,带些古龙水的淡然。 男人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略湿润的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能划过那只秀气的耳,引起她一阵战栗。 明明是很有力的健硕身躯,此刻却仿佛在轻微颤抖——他在害怕还是激动? 果然是来睡她了,冷玉在心里轻叹口气。她这个样子也确实和白月光的野魅动人越来越远。 睡吧睡吧,反正他包养了她将近叁年,要分手了还不睡一次,她都替他亏。 当然她也替自己亏,尽管她现在对于所谓情事毫无兴趣。 许久,顾先生松手,他们分开。 冷玉引他坐到沙发上,但他好像有点拘束,双膝并得很紧。 “我是您的,不会走,别担心。” “喝酒吗?有威士忌。”见他依然紧张,她又写到。 “不用了,谢谢。”顾先生拍拍沙发,示意她靠着自己坐下,“刚洗过冷水澡?” “冰水。”冷玉想了想又补充,“还剩些干净冰块,喝威士忌么?” 他试了试她的手腕,果然冰冰的。那只翡翠无事牌就悬在浴袍外面,聚着些润。 “只是来看看你。”他低头,手覆在女人手背之上,用手心的热量去暖,“不做别的。” 也许是常年握笔或是锻炼的原因,顾先生掌心覆着层薄茧,带些粗粝又不难受。 可能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冷玉低头用长发掩去轻笑,“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确实洒脱,只可惜您不是王徽之。 他再没有动作,垂着头,让人看不清。 沉默,沉默,冷玉只感觉该死的尴尬已经充斥了整座房间。 她住的是个套间,沙发对面隔着电视就是一张双人床,顾先生的目光在床和女人眼下乌青之间来回移动,忽地关切问道:“床舒服吗······” 他本想说的是:床舒服吗?记得你有些认床,还是回来吧。 结果不等他说完,身旁冷玉猛地站起,抓着平板叁步并作两步坐到床上去。 “过来。”她举起平板,见他还呆愣愣在原地,恶狠狠擦掉黑色字迹后又换了个更粗重的鲜艳红色,甚至还不解气的在后面加上了叁个感叹号。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古希腊妓女,在鞋底刻上“跟我来”字样。 玩了叁年的欲擒故纵,到现在还在等我主动来维护你那套“故剑情深”,有意思么? 顾先生想:看来床确实不舒服,他有些迟疑,但冷玉拍拍床示意他坐上来体验。 他按了按,感觉还可以,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他对于自家酒店的硬件质量一向自信。 顾先生看着冷玉,依然不解。 够了!她受够了,该做的都做了,要睡就睡,哪还那么多花样,随便您嘞。 冷玉长叹口气直接仰躺在床上,摆成个“大”字。 冷玉眼看男人学着她的样子躺到床上,顿觉七窍生烟,只想扭开他的天灵盖看看到底是不是出门少带了根筋。 酒店套间,同一张床,孤男寡女——按照言情文的套路……靠!我知道这间酒店是您名下产业,但您也不必如此亲力亲为,还特意跑到情妇房间做试睡员。 她侧躺拄头,拍了拍枕边,在平板上写“看我”,然后立到他面前。 他转过头来,于是四目相对。 冷玉曾不止一次说他的眼睛很好看,很庄重,让人看不见也起不来邪念。 此刻却沉着些不合时宜的僵滞。 他隐隐觉得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只是来看看你。”他再次强调,“并不过夜。” 下一秒冷玉就牵着他的手引到自己浴袍腰带处。这个位置很有意思:无论或退或进,只要移动就必然让他陷入所谓“轻薄”之地。 可惜,再半寸难移。 她作恶似地攥了攥男人已握成拳的掌,只换来声无奈的叹息和推开。 作者有话说: 啊,这俩人啊,真是完美诠释什么叫作不在一个频道上······ 咳咳咳,来点互动吧,评论区如此冷淡让我担心是不是踩到你们雷点了? 26.失控 “煤气灯效应”在备注,太长了······ 正文: “知道你还在生气。”他帮她把被子掖好,坐在床沿,“冷玉小姐每次不开心就都会胡来。” “你说过你不能活在玻璃罐头里的,我没忘。” 也许是酒精,也许是烟草,他声音略带沙哑,娓娓道来时具有某种令人愿意倾听下去的魔力。 他说了很多,带着愧疚和忧虑。 他说了很多她所不知道的自己:阴郁,沉默,失控,沉溺于过去,莫名其妙的消失······ 她其实很想写:“顾先生,您想要用《煤气灯下》那种方式操纵我么?” 但想了想落笔还只是一句:“知道了。” 不痛不痒。 她这个人历来对所谓“真相”并没有过多执着。就像是她身上有很多像是伤口愈合后的痕迹,尽管极浅极浅,但她从不会细想自己何时受过伤。 若她是楚门,她不会开门走出去的,如果梦境是美好的,没必要强行撕碎了找出些丑恶来。 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只会心疼丢了个砂锅。 男人俯身,碰她的唇角。 未做任何停留。 一如既往的试探,带些不确定的意味。 像在问一个宽恕。 掐住男人的下巴,挽他的颈,半是强迫的让他双手撑床。 然后她凑过去,将唇贴上,揉着他的耳。 他的气息逐渐紊乱,双方都在加深这个吻的力度,把那些说不清的义都混在其中。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亲密行为仿佛总是要和什么捆绑起来才能进行:性与金钱捆绑就是妓女与嫖客,性与权势捆绑就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进贡······ 性是性,爱是爱,钱是钱。 分开看待,每样都能令人享受,可偏偏有人要把它们混在一起自讨苦吃。 冷玉一向自诩把这叁样东西都分的很开。 他们拥抱着共同跌落,却又都疲惫地互相推开。 她捧着他的脸,再次端详那双眼睛:混着情欲,却依旧庄重的可悲。 他是个正常男人吧?他也会有想法的吧?他碰过女人么?开过荤吗?自渎总该有的吧?处在他这个位置真就能守身如玉,为那位顾家小姐守一辈子的寡? 不过想想也对,偌大的家产都落入他一人名下,这点小苦头又算得了什么?姜喜宝和勖先生不也就一次么。 有些老男人,他们饲养金丝雀并非是为了纾解情欲。那些新鲜年轻的朝气蓬勃,总能让他们暂时忘记衰老带来的暮色沉沉。 而顾先生,更多的是为了那些埋在深处的可怜良心。 手指一点点滑下,摩挲。 灵活的小指扫过锁骨,将那枚白玉无事牌缓缓勾出。 贴身之物,佩戴久了也润出温和的柔来。 她低头去吻,是个归顺意味极浓的动作,就像是中世纪人们对教皇或是君主们所行的吻脚礼。自古以来,雄性对于标记和占有的狂热就从未停歇,无论是闺阁之中被迫束起的叁寸金莲还是十字军东征前给妻子的贞操带。 他果然几乎是一瞬掌住了她的后腰,将人拉得极近,扣住后脑,吻得近乎粗鲁。 轻轻几下,传来金属“咔哒”一声轻响——她试探着要将那东西解放出来。 鼓鼓的,硬硬的,握在手心有些烫。 他在喉咙深处呜咽了几声,动作急切,直将她的唇舌间咬出血味来。沉沦也不过几秒,他很快就挣扎着想要离开她的唇,离开她的手。 无意义的扭动反而加深了这种刺激。 她帮他换过无数次衣服,在每个酗酒的夜。她对那东西的模样很熟悉,至少比他本人更加诚实。 “停,阿玉,停。”他声音嘶哑,染着情欲的清醒,“我有话,要先问你。” 她点点头,在床上这种时候问哑巴问题······有趣。 “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对每个跟你上床的姑娘都会这样说么? 不得不说他条件很好,芳心暗许的人应该不会少,作为金丝雀她也可以甚至是有义务骗骗他的,但她就是平白无故的厌倦了。 厌倦了讨好,厌倦了被当做浮月盛于玉盘,厌倦了他所有介乎于亲密与疏离的礼貌——她知道她犯了大忌,职业金丝雀和白月光替身的双重大忌。 盯着那双只有顾玉锵倒影的眼睛,她坚定摇头,挂着礼貌的笑,眼神清冷。 “你愿意,嫁给我吗?”不知是他以为她没听清,还是没能接受这种打击,捧着脸竟又重复了一遍。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对象,再问上一千一万遍,问到地老天荒,问到世界毁灭银河系大爆炸也只能得到同样的一个答案。 她眼看见男人心碎地推开了她,又抱回来,再推开,再抱回,最后想了很久,搂住她轻轻恳求:“回······去吧,可以吗?” 冷玉没有动。 他吻了吻她的额,语气再次放缓放柔:“你睡眠不好,回去,可能更好些。” 冷玉猛推开他,抓过平板写道:“在你的监控下我就能睡安稳?” 笔画潦草,张龙舞爪。 “阿玉······我······” 冷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她只是暂时说不出话,倾听还是可以的,只可惜等了很久都再没有回音。 “你若愿意,过几日,我让云潮来接你。” 备注: 煤气灯效应,又称煤气灯探戈、煤气灯操纵,是指对受害者施加的情感虐待和操控,让受害者逐渐丧失自尊,产生自我怀疑,无法逃脱。煤气灯效应描述的是一种心理操控手段,受害者深受施害者操控,以至于怀疑自己的记忆、感知或理智。 出自电影《煤气灯下》。在这部影片中,男主角为了霸占女主角所继承的财产,一步步刻意引导她变疯。 诸如男主给了女主一枚胸针,让她把胸针放到手提袋里,然后再偷偷把胸针拿走,接着向她索要这枚胸针,女主角才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胸针了,但她清楚地记得放进手提袋里了。 接着他不停地说她得病了、很虚弱,而且经常变换房间里的摆设,并赖到她头上指责她。 最阴险的是,男主刻意操纵煤气,让女主看着煤气灯莫名其妙地忽明忽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男主有计划的实施下,女主开始相信自己失去了理智。因为感到困惑和害怕,她变得歇斯底里,结果真的变成了男主口中那个脆弱、迷失的人。 她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越怀疑自己,就越困惑、然后越歇斯底里。 于是男主下定论说:“亲爱的,你可真健忘。”一开始女主角会说:“我并不健忘。” 但随着类似的情况频繁出现,她不禁怀疑:也许他是对的,我真的健忘又无能。最后,女主已然无法相信自己的记忆和认知。 27.顾家出混蛋绝对是不争事实 顾云潮来时,正在大厅撞见顾博衍:神色慌张,往日贴身的无事牌此刻也张扬在外来回晃动。 活像被人捉奸在床,他总结到。 “博衍?” 是看到他了吧?还强行摆出副大家长的严肃脸,可惜他见了只想笑。 肯定是里面那位小祖宗又不知道怎么折腾他了。要他说,一把老骨头还逞什么能,迟早有一天自家表兄非被拆散了架不可。 顾云潮试了几下没有回应,有些担心,也顾不上什么虚名礼节,直接用房卡刷开。 “我进来了。” 冷玉坐在暖光灯中,正喝一杯热茶,神色如常。 没吵架?不应该啊! 十分钟后。 顾云潮拎着那件白西装外套一脸丧气的回到车上。 把房卡丢给小弟林疏,让他把新平板送上去。 林疏敲了敲门,意料中的没有任何回应,贴耳听了下,悄无声息,于是直接用房卡刷开门。 女人侧对着他,仰靠在沙发上,双臂后搭,手却紧攥着布料——若不是泪痕未干,林疏只能联想起自家大哥那张潇洒吸“事后烟”的脸。 可惜她不是,这是肌肉紧张僵硬到将近痉挛的表现。 他捡起脚边平板,屏幕已经彻底碎裂了。 林疏静看一会儿,清理掉地上混着冰水的玻璃杯碎片,终究是面无表情:“顾小姐,大哥给你送的平板我放在茶几上了。” 没有回音。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关门,走人。 干净利落,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和顾云潮那个话唠二世祖形成鲜明对比。 冷玉哭得近乎窒息。 准确来说,是被气的。 顾家没一个好东西,她在心里痛骂。 如果非要说这个家族有什么“传统保留曲目”,那顾家出混蛋绝对是不争事实,顾博衍是,顾云潮更是。 一个打着道歉的名义跑到她这儿来打分手炮,睡她睡到一半问了句“你愿意嫁给我吗”的混账话就提裤子走人了;另一个顶着“替自家表兄照顾未来表嫂”的名头孜孜不倦来撬墙角,说什么跟他去法国或是搬到他家里住的荒唐言。 笑话,当她活在匈奴吗?还搞“父妻子继,兄死娶嫂”那一套,哥哥玩腻了就丢给弟弟。她算什么,一个倾注过感情投影的成人娃娃么?长得能有几分像顾玉锵,那还真是她冷玉的荣幸,她就应该对顾博衍叁叩九拜、感恩戴德对不对? 别逗了。 金丝雀之所以被称之为金丝雀,是因为它们很脆弱,需要人们精心的照料。可她不是,她是树麻雀,人类愿意饲喂时就惫懒些,但也不至于退化了羽翼。 去法国?就他这副荒唐样,不把她打包卖到红灯区她就谢天谢地了。 明天她就走,先回南松巷,和房东已经谈好了。 冷玉喝了些酒也沉沉睡去。 林疏回车上时自家大哥刚掐灭烟头:“顾小姐在哭,。”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顾云潮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只是过了很久也不见景物移动,一扭头,林疏正在凝视酒店门口,只是依然面无表情。 “开车啊!你小子又想啥呢?” 作者有话说: 顾先生走后,冷玉:喝杯热水,用伤口的隐痛强行镇定; 顾云潮走后,冷玉:喝杯冰水,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冷静个什么?!(此处省略五千字) 林疏走后,冷玉:毁灭吧,我累了······ 28.顾玉锵-顾先生-无事牌「Рo1⒏аrt」 这不是一场好梦,对于任何一个年龄段的顾先生而言,皆是如此。 十九岁的顾玉锵刚被医护人员从倾翻赛车里拽出来,躺在担架上一扭头就正好和顾先生那双阴郁严肃的眼睛相对。 “哥,你怎么来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担架上翻下来,忍着剧痛勉强让自己像往常那样站起来,张开手臂索要他的拥抱。 男人力气很大,几乎是要把她全身的骨头都捏碎。 他在害怕。 “你看,我没有事的······”不知从哪淌下来的一片红遮住了顾玉锵左眼的视线,让她自己都觉得再也编不下去。 “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有点疼。”她作势推了推他的臂,“把我还给医生,快点儿的······” “顾玉锵,你有没有想过爸妈怎么办?” “哥,有你呢······”她的声音很轻,表情淡然却也像是在发泄不满,“什么事情都有你啊······” 最后一句终于彻底激怒了这个往日宠她护她,能无条件容忍她所有任性的男人: “哥,我有写遗嘱的。” “阿玉······”他深吸口气,克制住下意识要将她揉碎入血的冲动,又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不要再胡闹了,我们,我们在一起,可以么?” 顾先生低头,去贴她的唇。真是奇怪啊,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在梦中湿润柔软的感觉却依然那么真实。 顾云潮和他都曾耐心地教过顾玉锵在被成年男子紧搂住时如何挣脱,所以,那姑娘也几乎是毫不犹豫,不带任何迟疑地用膝盖狠狠向上一顶! “顾景云,你当自己是什么?被献祭的伊菲革涅亚?”失去了腰后支撑,顾玉锵猝然跌倒却毫无挣扎,“你又当我是什么,倚门而笑的轻贱之徒?” “我是你妹妹,你说的啊,现在又在犯什么混!”她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抹去唇边红渍,仰起头直面灼目烈阳,“所以请滚远点儿啊,哥哥。” “哥哥”二字一字一顿,咬得格外沉重。 “现在怕我死掉了,想用你自己来拴住我,”顾玉锵狠攥住俯身下来想抱起自己男人的领口,在他侧颈狠咬一口留下铁腥味后甩开,“你把我丢到去往巴黎的飞机上时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怕,异国他乡无可依靠,那里又那么乱······我,我拿着把格洛克被暴乱声惊得彻夜难眠时你在哪,我毕业晚会被灌醉被强迫着带走你又在哪?” “顾景云,我不要你的平安无事,也不需要你的任何怜悯。”顾玉锵将那枚白玉无事牌扯下丢到地上,混着手心的血污,眼神灼热语气寒凉,“怎么,难道是感觉我死之后未来大家长的位置你就坐不牢了?” “阿玉。”二十七岁的顾先生依然是那么沉静,近乎冷漠,他居高临下评估她是否还有力气反抗,仿佛刚刚那刻真情流露只是某人重伤时的幻影,“我说过,无论如何,不要伤害自己。” “如果你依然为那件事感到痛苦,可以向我开枪,也可以割断我的喉咙。” “如果那能让你开心。” 她微张着嘴,尝试几次想要说出什么来都以失败告终——过分强烈的情绪终于再次撕裂陈年旧伤。她不再挣扎,像只惊弓之鸟骤然坠落,蜷在地上剧烈喘息,于是他挥手示意医疗队过来将人抬走。 温润的无事牌再次回到他手上,像在嘲笑他既不是个合格的兄长也不是个合格的恋人。 他丢下过阿玉,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 那天阳光真好啊,灼热明媚的像是要把什么珍贵的、隐秘的东西都统统烤干碎裂,然后散在不合季节的狂风之中。 黑色的隐私玻璃缓缓落下,露出张阴郁沉思年轻人脸庞。 防弹玻璃可以承受枪击流血,人体倒地时的沉闷,但他家小姑娘怕是不成。 已经让人去马场唤了,她很快就会出来的。他下车站定,燃一颗烟草,内心焦灼。 顾玉锵刚从马上摔下又被拖行了十几米,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小脸刷白,看见是他于是怯怯地张开手臂,步履踉跄想要索一点安慰:“景云哥哥······” 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迎上去,反而双手背后,左手轻扣住右腕,避开所有亲密:“阿玉,我订了去法国的航班,你现在就走。” “出事了吗?”小姑娘停下了,声音颤颤的。 他避而不答,反而低头俯身,将无事牌从自己脖颈摘下。 这枚白玉无事牌他带了很多年。从七岁到二十叁岁,从福利院孤儿到顾氏继承人。无数次死里逃生,它就像是他的护命符。 大厦颓然将倾,他要把这个送给他的阿玉,求一份心安。 “阿玉,平安无事。” 真是令人讨厌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弱弱地说一两句无关痛痒。 她猛地环住了他的腰,在耳边含混着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听话,别胡闹。”气血上涌,顾先生挣扎得很厉害,几乎也是只一下便将人摔进车中,钝出头骨碰击金属的闷响,“你的法国监护人有足够能力照顾你。” 也许是疼痛,也许是慌乱,她竟就木木地任他关了车门,毫无挣扎。 顾先生目送着汽车离去,紧绷神经稍一松懈,却猛见小姑娘拽开车门表情决绝,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下来! “停车!” 他承认那一刻他输了,输给了她的无所畏惧。 “哥哥,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会的,爸妈本就让我们一起走。”他擦擦汗从怀里摸出另一张机票,“我们一起去法国念书。” 这一路上,她都紧紧搂着他,生怕一不留神就又要被抛下。可是傻姑娘,怎么能再次相信一个本就要离去之人“去去就回”的拙劣谎言呢? “阿玉,平安无事。”他又低低唤了声,再次向过往神明祈祷,然后将那张机票撕了个粉碎。 那天有风吗?顾先生到此刻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祈祷和机票都一样散在风中。 特洛伊战争时期,统帅阿伽门农率领舰队准备远征特洛伊,却遭到了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的报复,原因是阿伽门农曾经射中过女神的梅花鹿,于是,她让港口没有一丝风,让阿伽门农的舰队难以航行。 祭祀说:“如果愿意把公主伊菲革涅亚来献祭,女神就会宽恕我们。” 阿伽门农果真应言在祭坛上将要斩杀自己的亲生女儿,关键时刻女神用一只梅花鹿替换了公主。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29.劫掠 这一晚冷玉睡得并不安宁,闹钟响起,暴躁丢掉抱了整夜的羽绒枕她只觉头痛欲裂。 果然还是不能宿醉。 时间紧迫感令她混沌着趔趄开门,连猫眼也忘记去看。 “Tu te doutais pas que je viendrais,n'est-ce pas ?”(法语:你没想到我会来,是不是?) 顾云潮一身白西装,嬉皮笑脸地捧着一大束白色重瓣百合笔管条直站在冷玉面前。明明是正装,却只能让她联想到“花花公子”四个大字,而且还一定是花体烫金或者用口红写在白衬衣上的那种。 确实没想到。冷玉把门“哐当”一甩,只觉偏头痛犯得更重了些。 阴魂不散啊。 她昨天睡觉前说要嫁给顾先生了吗?没有啊!她又没有梦游的习惯。冷玉翻了翻聊天记录,确认没有在醉酒状态下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门外人敲门,一副死磕到底的志在必得,看样子今天是不肯像往常那样轻易罢休。她看看时间,确定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深呼吸,开门,把杂志砸进顾云潮怀里就要走。 男人两手被占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急忙忙丢了个干净,一个闪身挡住去路。 见顾云潮不肯放行,冷玉阴着脸摸出手机就要发短信报警。 警察叔叔吗?xx酒店有人要非法拘禁公民了。 “饶命,小祖宗!”他高呼一声,赶紧掐住她手腕,“我哥那混蛋这几天出差去了,他托我,托我看你几天。我承认这事儿他挺不仗义的,我也懒得管,但没办法,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看你就帮帮忙行不行?” 你简直就是顾先生上床——做梦! 冷玉被气得肝疼,当她是什么小白花女主呢?! 说帮忙就帮忙,舍身饲虎,玩呢? 她就算是小说女主,她也是立志要做黑莲花黑月光,是要踩着别人向上爬的主儿! 只可惜,冷·暴躁如雷·赶时间·玉并未能硬气超过一分钟——某个混蛋二世祖把她甩上肩膀扛着就走了,顺手还把平板手机都给抽走,那叫个手到擒来。认真考虑过体型差异后冷玉也不挣扎,只微微调整姿势不让自己被硌得太过难受。 她本就知道自己跑不太远,在“出国带球跑”这个词里,其中至少有五个字都跟她沾不上边儿。 很久之前她就冷静分析过,若是有朝一日顾先生死踩她底线,她该如何应对。周密计划许久,冷玉悲哀发觉,这个除了不行哪哪儿都行的男人,除非是对她真没兴趣了,弃之若蔽履,她就只能被迫上演“他追,她逃,她插翅难飞”的狗血文套路。 啊呸! 钱多事少不打卡不加班无绩效考核的高福利工作,怎么就变成强制爱了呢? 林疏坐在驾驶座上眼见得自家大哥扛着个不明物体就从酒店大门一阵风卷过来了。 “小疏,锁门,开车,去南松巷。” 林疏淡淡地应了声,把烟头摁灭,鲜少见大哥这样开心。等等,他抬头望向内后视镜,平躺在后车座里一脸生无可恋的,是顾小姐吧?! —————— 作者有话说: 冷玉:我打不过他,我躺平了…… 咳咳咳,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车比较宽…… 教资面试,监考老师说:“你回去再好好学习学习吧。”······ 欢迎评论区留言,也欢迎来微博找我玩。 30.虚假的不带球出国跑 茶几上是咬了半口的油条糍粑,已经凉到发硬。冷玉很安静蜷在沙发里,抱着平板气戳戳写小作文声讨顾云潮。 她依然发不出声音,不开心就抱着平板沉默,倒也落得个清闲。 被半劫掠到这间她原本定好要租的房子,周围又都是顾先生的保镖,冷玉除了老老实实躺平,还有躺平时顺手给自己拽个枕头外那真是一点辙儿都没有。是没限制她出行,但她无论去哪、干什么都被顾先生吃得死死的,那还跑个啥,跑了个寂寞吗? 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来,谢谢。 还有顾云潮,就那么个混蛋二世祖,报警吧,他是顾先生表弟,不好撕破脸。而且他好像也没干什么别的,除了烧黑口锅,焖糊个电饭煲,报废只空气炸锅······老天啊,请让“计划报废”感谢这个生活九级残疾吧! 冷玉到现在都理解不了,薯条是超市冷冻的,油是在喷壶里的,空气炸锅按照菜谱一定时······那玩意儿到底是怎么糊的啊喂! 真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会的不多,事儿还挺多——打死不吃外卖,整日里瘫在沙发上就举着个手机使唤林疏要这个要那个的。 林疏又像是个人眼摄像头,整天一闲下来就暗戳戳在某个角落小心翼翼观察她,活像只躲在柜子里的小动物。 咋,光明正大看我,我是还能收你点门票钱是咋的?冷玉揉揉酸痛的手腕,伸了个懒腰招手示意这个乖小子坐过来陪自己聊会儿天,顺便看看能不能套出点情报来。 天知道顾云潮那混人身边怎么会有气质看起来这么干净的,给他套件白T丢到大学里没准儿还会有学姐跑过来问学弟需不需要帮助。 可惜是个闷葫芦,半个字都不肯多说,只一句“大哥让我保护好顾小姐”翻来覆去的覆去翻来——哪个伟人说过的来着?人类本质果然就是台复读机啊! “我叫冷玉!冷暖玉的冷玉!”是冰冷的机械女音,配合冷玉那张冷脸。她起身,表面上是假装震怒欲要夺门而出,心里盘算的却满满都是林疏刚才说顾云潮那混蛋去见人,一时半刻回不来。 这么大好的时机,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甩开那些暗处的保镖呢? 她在苏黎世的某家银行里有一个户头,很安全。而且,她就不信邪了,顾先生再有能耐还能跨国抓她不成? 只可惜一开门,正贴上顾云潮压抑阴沉的脸,吓得她一哆嗦差点没坐地上,得亏某人良心未泯还知道拽她一把。冷玉按着胸口深呼吸放松,这混蛋刚才是杀人还是放火去了,怎么戾气这么重。 “闷了?”见她仍惊魂未定,顾云潮调整下表情又恢复到往常那副浪荡子的模样,“地上倒确实没什么积水了,不如我陪冷玉小姐出去逛逛?” 接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是不容人拒绝——不过看样子他现在心情确实很差,调笑下难掩沮丧与彷徨。 那个,林疏。冷玉回头,嘴唇无声微动,心中是万马奔腾掀起一阵黄烟,呛得她灰头土脸且狼狈尴尬。要不咱俩再聊两块钱的? 感觉最近有点卡瓶颈,欢迎评论区来聊。 31.烟草(他又慌乱着点燃颗烟草猛吸一口像是 “抱歉,我可以抽根烟吗?” 冷玉点点头,她倒并不是很厌烦男人在身边抽烟,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心情明显不好,闷沉沉的,她想总得给个什么发泄口才不至于阻滞到爆发。孤男寡女,路上人迹稀少,平心而论,上次顾云潮一把给她甩到肩膀上扛走着实是留下了点儿阴影。 “多谢。”顾云潮从怀里摸出只打火机“咔哒”一声,微转过身去才用手拢着小心吸了一口。那东西应该是用了很多年但又格外爱护那种——氧化斑驳中只有常用处带着点磨损。也许是什么比较重要的人送的,只是若如此珍重,又何必随身携带,仔细放在家中不才更加稳妥? 冷玉趁他低头四处打量,发现两个隐藏保镖后才松了口气。至少,顾先生暂时还没打算把她“送”给眼前人,那就还算是安全的——冷·双标·玉之大型真香现场。 “不用找了,一男一女,都是他的人。”男人将打火机收回内口袋。“而且,你还在想为什么珍贵的纪念品不小心藏起来,对吗?” 冷玉点点头,心说你小子不会是有读心术吧。 “我爱过一姑娘。”顾云潮猛吸一口后将手中烟草狠狠碾灭在泥泞,眼神黯然,“她哥不同意。” 靠,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家长制? “后来呢?”冷玉小心翼翼,她直觉那姑娘应该会很野,毕竟能把眼前这位二世祖都吃得死死的。 也许她会拉着他私奔? “这又不是言情小说,哪有那么多后来啊。”他自嘲地笑笑,挠挠脑袋,“过桥之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走了呗。” “不过也好,像我这样的朝不虑夕,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 那确实。冷玉垂眸,横尸街头或是人间蒸发于眼前这个男人而言都算是Normal End。杀人者恒自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过,没想到你这么个不正经二世祖还能有这么深情的一面呢。呦,没想到你们顾家的男人在外面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对待感情倒都这么胆怯。 “如你所见,我是个如假包换的法国人。” 像是看穿了冷玉眼底对他为何不是金发碧眼的疑惑,轻叹口气:“我母亲是个华裔,她父亲作为移民一代原本也家境殷实,只可惜最后债台高筑,拿她抵了债。我父亲也许很喜欢她,也许不是,只是对异国一个美丽姑娘的怜悯。他有多到数不清的情妇,我也不过是他数不清私生子女中的一人。” “我母亲会做很多东西,比如说加一些白兰地煮的糖渍栗子。”男人舔了舔牙,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往昔,“她用这个来奖励我。” “后来她死了,在我十岁那年。”他又慌乱着点燃颗烟草猛吸一口像是要克制住情绪所带来的轻颤,“那些人本来是要来杀我父亲的,可他那天变了主意。我被藏在床底,有血透过木板滴答滴答落在我脸上,温热的,混着她的味道。” 顾云潮闭上眼睛,好像那血还没干,要杀进来染成满世界腥红似的:“我不知道政府怎么处理她了,我被送进福利院。你知道的,那地方丑闻很多······” 莫名的,雪天顾先生蜷缩在地板上那张痛苦的脸又浮现眼前挥之不去。顾先生,是通讯软件里密密麻麻的关心文字,以及,未落一次的早安与晚安······ “冷玉小姐,祝你做个好梦。”灰色的棉质睡衣手感很柔软,他唇角挂着微笑。 不知道为谁,冷玉心脏猛抽搐了一下。 ------------------------------------- 回去的路上,她停住了脚步。 水坑里躺的是只麻雀,看样子已经成年了,浑身湿漉漉的,只一侧翅膀微微扑腾着——它受伤了。 冷玉抬头看了看,没见周围有什么可以救助它的同类,静悄悄走过去将鸟捞起来,用呢子衣的边缘擦了擦后裹起来。 “已经成年了,气性大,喂不活的。”顾云潮低头看了看鸟又看了看冷玉,觉得说不服这么个偏执狂,于是弱弱提议道:“要不给野生动物救助中心先打个电话?” 本来他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她倒真摸出手机点点头交给他。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们怀疑我要换男主,那怎么可能? 咳咳咳,欢迎来评论区玩啊。 32.顾玉锵-冷玉-绕指柔「Рo1⒏run」 比较混合的一章,有回忆中的十五岁顾玉锵(前半段),也有现实中的冷玉(后半段)。 回来时不过傍晚,冷玉就已经蜷在沙发上睡了。头半埋着,双臂环肩抱着刚脱下来的大衣,萎缩在这一点点柔软之中。 “真是懒死算了。”顾云潮嘴上抱怨着,却把毯子抖搂开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生怕将人惊醒。 又关上窗子后他就坐在女人身旁仔细端详。很多年没有看见这张脸如此恬淡安详了。印象中似乎永远是那么欢脱或是坚毅亦或,阴冷。 那年顾玉锵连十六都不到。他二十,血气方刚,犯了事,于是被匆匆送往法国避难。行吧行吧,反正法国那边也是他的大本营。 临行前顾景云独自一人开车送他到机场,一路上比他那种马老爹嘱咐的都多,活像个话唠晚期。在往后多年相处中,顾云潮愈发意识到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好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个比亲爹还亲爹的存在。 最后说到让他顺便照顾下顾玉锵,还捎了一封信给小姑娘。 不就是个黄毛丫头,老老实实在学校里上学能有什么需要人照顾的地方?但没奈何,谁都知道这主儿是个宠妹狂魔。又何况,彼时由于情势紧张,小姑娘从被送走就被勒令不许主动联系。 已经半年了啊。 只可惜,刚一见面,就打破了他对顾景云的保证——小姑娘明显是已经醉了,眯垂着眼神志不清,正被两个男生左右扶住要带走,只有微微的反抗和些含混不清。 “把那姑娘放开!” 他带了很多人,两个人倒也老实,将女孩松开就跑了。 失去支撑,顾玉锵手脚发软直直就跌入了来人怀里。有时候血缘的力量就是那么奇怪,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被搂住,她就莫名感觉这个人并无恶意,可以依靠。 “哥······你来接我了······”她胡乱地揪着,意图让自己站起来,只可惜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顾玉锵,我警告你,你可别胡来!松手!听见没有,松手!”顾云潮被她连拽带挠的扣子崩掉两叁颗,心里乱的要死,又烦又躁,只恨不得将此人一酒瓶敲晕扛走,“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丢到这儿,不要你了。” “唉唉唉,我不是,我不是景云,你别哭······” “哎呦,怎么这么不禁逗啊。没说不要你,没说不要你······”顾云潮尴尬地回头,果然,那一群都环顾左右就是不肯将目光停在他身上一丝。 兄弟就是用来卖的是吧? 他没有顾景云哄小姑娘的经验,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就那么直愣愣站在原地僵硬搂住她肩膀。她好紧张,全身肌肉都绷着,声音在喉咙里哽咽着。 阿玉哭累了,也倦了,在酒精作用下任他抱走。他送她回她的住处,让身边女人帮着洗澡后给换上干净衣服。 她好乖,也不吐也不折腾,就安静静蜷成一小团,浅浅呼吸,睫毛轻颤。 只可惜她刚才来回乱蹭,染得他身上都是一股烟酒和诡异香氛的味道。是该回去换一套,不过,今天太晚了,他得亲自盯着点这个小醉鬼。 第二日清晨,他刚推开浴室门,迎面正对上小姑娘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口: “你是谁?” 声音冷艳,眼神警惕。 手机屏幕亮起,是某人的视频通话请求,顾云潮脸登时就阴下来了,极不情愿地把手机从冷玉手里抽出来:“小疏,来,对付一下。” 就凭他对自家表兄的了解,这时要不接一会肯定又得打到他那里。 林疏擦擦手,从厨房里跑出来接过电话:“顾先生好。” 顾先生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温和,先是问了问顾云潮的近况,叮嘱几句后才问起冷玉来。 “是的,小姐睡了。”林疏将摄像头转过去,见要入镜自家大哥“啧”了声就一脸不爽地回屋了。 他大哥先斩后奏把人劫掠走顾先生都没说什么,他大哥还整日没个好脸色,就凭这一点,他们二人倒真是担得起“兄弟情深”四个字。 顾先生正好扫见茶几上那份油条糍粑,明显一愣。 这倒不是林疏发懒,关键是冷玉这主儿和顾云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喜怒无常,想起一出是一出。前天就是,早餐要的油条糍粑,糊弄了半口也就丢下,午饭扒拉两根菜又走了,在平板上写了一堆表示他做饭好吃、辛苦了一类的话就又回房间蜷着去了。 结果大晚上忽然站在他身后举个平板表示不能浪费粮食——把早上剩的油条糍粑给她放蒸锅上熥一熥就好。林疏看了眼垃圾桶表示明天早上再给她买一份。 冷玉就蹲在垃圾桶边上,可怜兮兮望着已经被菜叶盖住一半的早餐,时间久到林疏以为下一秒她就要把那玩意儿拎个角儿拽出来。 最后还是顾云潮看不下去了,揪着冷玉后脖领子给人拽起来拎到沙发上,瞪了他一眼后就开始翻通讯录,一边翻一边掐着腰表示有钱能使磨推鬼,打烊不也没多久吗?加个班他也愿意付加班费。 冷玉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挪到厨房看了眼他正在煮的百合绿豆粥,又看了看那个现世活宝,毫不犹豫地在平板上写:“好香啊,变主意了,我觉得粥也不错,谢谢款带。另外,能不能给我那份多放些糖,麻烦了。” 冰冷的机械女声宣告了晚餐的确定,自家大哥这才停止他的胡闹。 可惜这话只是用来安静顾云潮的,晚饭时女人照例只喝了两匙清汤,咽下叁粒绿豆和一片百合。 “最近没有好好吃饭么?” “是的,她胃口很差,但情绪很好。”林疏心说岂止是没有,那简直是都要闹绝食了。 “辛苦你了。”顾先生让林疏将手机立在支架上不用挂断,他说他想看一看阿玉。 “好。”林疏走开了。 女人就静静缩在那里,像某只被抛弃的动物幼崽。她瘦了很多,眼眶凹陷,苍白面色上却不掩一抹难以令人察觉的粉红。 在厨房刷碗的林疏很快就收到了顾先生几页工整的手写食谱与一句叮嘱:“请给她量一下体温。” 果不其然,38.5℃。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33·偷吃宠物饼干算什么呢? 顾氏老宅,书房。 紧急的线上会议刚刚结束,顾先生让助理把桌上那一摞已经审核过的公司文件取走,顺手从第二层抽屉里拿出一沓新的一点一点细细翻阅。都是些琐碎的日常流水账,但他却读得格外认真,表情严肃,像在读一份国际日报,在读到某一段时,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X月X日,路过超市,购买了一袋宠物饼干,喂养小区流浪狗时自己也吃了几块,表情愉悦,立刻返程回购两袋。” 听起来倒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天真中带些混沌。他按了按因长期高强度工作而胀痛的太阳穴,起身开门。 “乌斯。”顾先生蹲在地上摩挲着那条不知何时趴卧在门外的拉布拉多,“等我很久了吗?” 类比于人类年龄,它已称得上是耄耋之年,鼻边一片发白。乌斯勉强抬开眼皮看了看顾先生,舔了下他的手就艰难起身要走,丧气气的,看起来很是沮丧。 “多大了,还闹脾气?”顾先生臂膀有力,把乌斯整个抱起送它回房间。乌斯就乖乖地把两只爪子搭在男人肩膀上,头靠着,只偶尔低哼几声表示不满。 “哦,我知道,乌斯是想妈妈了对不对?”他转身走回书房,把桌上立着的相框拿起来停在乌斯面前,那是张抢拍的照片:女人一袭红色风衣端坐马上,端着只双管猎枪扭头看向镜头——明显,她早已锁定了猎物,只是关键时刻忽然被某人呼唤,意气风发的张扬中微带些迟疑与不解,甚至还可捉到点不满的情绪。 他一向很喜欢这张照片,那时的她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天真良善中不掩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残忍与凶狠。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历来充满了血腥和暴力,血脉相承,顾家亦鲜少有什么娇柔之辈。 乌斯舔了舔玻璃,满意地拍拍男人肩膀,和某个数次借酒调戏他后一脸满足的小无赖如出一辙。 顾先生笑了下,难得它有精神从窝里爬出来,闹一闹小脾气,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索性想要抱它在老宅里转悠转悠。 很明显的,乌斯这个老人家对此并不感兴趣,很快就伏在他肩头睡着了,肌肉松弛且柔软。明明原来是狩猎场上的得力干将,迟暮之时也难免倦懒。 把大家伙送回它自己的房间后,顾先生抬眼看见桌柜上拆了一半的宠物饼干,鬼使神差地从里面倒出来叁四块细细观详。除了形状外,看起来和超市买的普通饼干没什么区别,他喉结滚了滚,又看了看配料表好像在思考什么。于是,乌斯一睁眼就看见陪伴了十余年的顾大董事长,在若有所思地品尝了半块宠物零食后又默默倒出两块······ 确实和平常超市卖的饼干没什么区别。 顾云潮那混小子是不是最近虐待她了?欺负她暂时不能说话,在被严密监视下还不能向他告状。 顾先生事后反思承认,那一刻他确实双商下线。 拨通许久不敢直面的视频通话,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林疏那张气质干净的脸。 “是的,小姐睡了。” 是的,他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她生病了。 ------------------------------------- 碎碎念:想起来小时候一边喂热带鱼一边想起父亲跟我说的:“这虾干是冻干的,又是真空包装,没有添加剂,人肯定可以吃。” 于是挑了两个掰掉尖刺尝了尝······嗯,你别说,我可算知道热带鱼缸长年累月不变的味道是从哪来的了。 三十四·银耳羹(你一口我一口,有毒大家一 冷玉迷迷糊糊醒来,恍惚间唇齿中似乎淌入什么东西,浓稠的,甜甜的,带些软糯的滑腴质感。 “······” 是很熟悉的声音,只可惜太倦了,没有听清一个字节。眼皮干干的,睁不开。冷玉浑身无力,扭转着身子下意识推开瓷勺连同那只手。 “阿玉,喝一点。”温吞吞的,带些沙哑。 几乎是揽住肩膀贴着耳朵的低语,冷玉听出来了,是顾先生。她一下子就激灵起来,胡乱挣扎着跑到洗手间里催吐。他疯了,居然追到这里就是为了来再次灌她药? 本来胃里就没什么东西,吐了半天也只不过被胃酸烧得喉咙撕痛。冷玉跪在瓷砖上,眼前一阵阵发黑眩晕,尝试几次都爬不起来,她呛咳地喘息着,眼角淌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喝点温水,阿玉,你会好受些的。”男人不敢扶她,准确来说,是不敢硬扯一副骨头架子。于是就蹲在身旁摩挲着后背,然后将玻璃杯递到她唇边。 冷玉扭过头去,是戒备心极强的下意识动作。顾先生尴尬地放下,又试着从背后抱住她一点一点站起来。他想也许她会踢他一脚,或是一记肘击,总不会束手就擒。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抵抗,冷玉就那么安静静的,软绵绵的任他抱回卧室。 “医生说你太虚弱了,先吃一点东西吧。我记得你原来很喜欢这家的银耳羹。” 眼见得顾先生又拿起汤匙,冷玉从来没觉得钱是如此难挣。昔年调侃自己若不及早抽身难免落得个“有命赚没命花”,没想到今时今日竟果真一语成谶。 她乖顺地接过汤匙连同瓷碗,轻轻搅了搅。银耳羹炖的很得火候,带些汤汁反复干涸后所特有的微红。并没看见未溶药片的残渣。 也许是已经彻底化开了,她想。 “仔细烫。”顾先生伸手,“我来吧。” 小半个月不见这男人倒是没什么变化,尽管黑眼圈重了些,但瑕不掩瑜,这张脸依然是可以直接拖去拍杂志封面的程度。她低头扫视,嗯,廓尔格裤不需要可以随时抽出来绑人的皮带。 冷玉看着那双眼睛,长久地凝视着,依然庄重与温和,除却残存些许是她幻想中的紧张。顾先生可能是被她看恼了,微低下头去,也不言语。 真是种诡吊的平衡。 冷玉试着把汤匙递到他唇边,然后一点点倾斜——灌药谁不会,大不了你一口我一口,有毒大家一块儿去阎王爷那儿报到。 只是没想到眼前人会很自然握住汤匙,自己吃了几匙后又拿起床头柜上另一只递给她:“是阿玉喜欢的温度。” 两只汤匙,原来是早有预料么?冷玉没有接,只把碗递还给顾先生。 “还说不出话来吗?” 她点点头。 是的,您的白月光又不是哑巴吧,所以您快给我一笔分手费我就能安心滚蛋了。我保证口风严,一个字的细节也不会透露。是,不严也不行了。上次用了小半年,谁知道这次什么时候能好。不过,要能借此抽身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对不起······” 她胡思乱想着,大脑被烧成混浆浆的,刚才那一点小聪明就已经算是极限,顾先生的声音又渐渐模糊起来,只忽然间一个慵懒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清楚楚闯入神经:“顾景云,离我未婚妻远点儿,我们下个月18号就要在巴黎举行婚礼了。” 这算什么?现代版的“奸出兄弟口”吗? 冷玉心说好兄弟,你气你哥就能不能换个靶子用,次次都是我,搁我这儿搞“借箭草人的循环利用研究”呢?欸,我这次算是真要被你害死啦。 作者有话说: 冷玉:我迟早得死在这二百五手里······策略,策略懂不懂?你个匹夫。 评论,来点儿? 话说大家是喜欢括号外面的标题,还是括号里的,还是两种都有(现在用的这种)。 35.鸡飞狗跳(他大哥永远是说着最狠的话,然 “有什么不行的,冷玉小姐。”顾云潮拧了拧冰过的毛巾又重新搭回冷玉额头,“他一年给你多少钱,我付双倍,叁倍也行。再说了,那家伙面冷心狠,把顾氏几个元老级长辈都给算计垮台,难不成你还指望他能把你写在他的遗嘱里?” 说得好像跟你你把我名写在遗嘱上我就能领到钱了似的。“写在遗嘱”能当作谈判筹码的那都是糟老头子和他的小娇妻,咱俩算怎么回事,年轻力壮的小叔子和他体弱不能自理的重病小嫂子?怎么看都是我会死在你们俩前面吧? 冷玉不想理他,勉强转过身子,缩了缩肩膀继续蜷成个球。 这混小子说出那句“惊天之言”后她就已经烧糊涂过去了,听林疏说顾先生和他家大哥进行了一次“友好的兄弟交流”。 到底有多友好呢?在看清她平板上的疑问后,林疏死盯着天花板,许久才悠悠道:“我大哥是被顾先生拎着后衣领子拖回来的······” 嗯,很有画面感:顾先生那张除了庄重温和之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咬着牙,额角青筋绽起。左手压下把手,一脚把门踹开,大踏步地就走过去,意气风发,像是要去谈判什么生意——如果可以忽略掉由于右手拖着那个人因经过门槛所造成迟滞半秒的话。 后续冷玉耽于脑补的欢乐就没再问,林疏也没好意思说——他都替自家大哥脸红:说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顾云潮被顾先生拎到卧室后就躺在他那张双人床上四仰八叉地呻吟了一天一夜,一边戏精上体说自己命不久矣、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顾先生的,一边挑衅着喊林疏叫顾先生“那个懦夫”过来和他“决一死战”一类的,林疏被吵得没奈何,只好请了一直守在冷玉身边的顾先生过来“安抚”······怎么说呢,效果出奇的好,他大哥只听了一句“云潮”,立时就消停了,结果等人一走,又把脸埋在被子里哀嚎:“阿玉啊,你看你哥那混蛋王八蛋玩意儿他又欺负我呀,给我打的呀,哎呦,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好地儿······” “别乱动,欸,掉了。”顾云潮拽着毛巾角把那玩意儿拎回原位,“别闹脾气了,我的小姑奶奶。我太了解我那混蛋表哥了,管死不顾活。只要你活得好好好的,你愿意干嘛就干嘛,愿意睡谁就睡谁,你要找不到合适的人跟他说说没准他还能给你物色几个。不过你要是真在我这儿病出个好歹,那这混蛋绝对得再掰掉我几颗牙。” 扯,继续扯。顾先生要是有那能耐······我要是顾先生,你小子早就换成全口的烤瓷牙了。 等会儿,“再”? 她转过身,揪着某二世祖领子借他后退的力坐起来。 “你干嘛?耍流氓?”面对那张骤然贴近的、冷笑着的熟悉的陌生脸,顾云潮被心理阴影掌控着愣是没躲开女人来掐他下巴的手。 嘶——疼死了。 是一口好牙。冷玉皱了皱眉。这混蛋嗜糖如命且从不积口德,老天爷居然还给留了副好牙,忒不公平了也。 “看出来哪颗是被掰下来过的了吗?”顾云潮揉着腮帮子,“真有力气啊。顾景云至今没被你掐死那真是算他命硬,和他那花岗岩脑子一样的硬。” 是。冷玉冷笑。你要是在深夜总被某个醉汉唤起,还得把他从门口连拖带拽到休息区,忍着满口“我是有家室的人,请你自重”这类混账话地扯掉对方身上每一件布料,再按到浴缸洗澡,捞起来用浴袍打包好扶回卧室······你也能一拳打死头猛扑上来的棕熊。 如果她现在不是“哑巴”,事情应该会变得很有趣,针锋对麦芒,嘴炮对嘴炮,整日里对轰个鸡飞狗跳。 作者有话说: 评论,来点儿? 话说大家是喜欢括号外面的标题,还是括号里的,还是两种都有(现在用的这种)。 36.Aisling “所以,冷玉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和我哥······” 回应他的,只是一个暴栗。 二世祖,还没完了是吧?冷玉随手从果盘里捞起只苹果塞到顾云潮嘴里,漫不经心地拆起邮件。 欸,居然是两张画展门票,售价还不菲。冷玉又看了看包裹收件人那一栏,没错,确实是寄给她冷玉的。 身边男人还在呛咳,很明显没工夫管她。她并不认识什么叫作“Aisling”的画家,不过,这也许是难得的监控空白。 本月20号,那倒也快,不过四五天的光景,转瞬即逝。 去的那天顾云潮出奇没有亲自跟着,借口自己有“画展头疼综合征”,让林疏陪她一起去,还美其名曰:“让年轻人接受美的艺术熏陶。” 林疏是个老实孩子,或者是,偷窥狂的预备种子。这家伙总是悄咪咪盯着她,时不时流露出哀怨或是不甘的神情来——冷玉想了想,可能言情小说里某些痴情暗恋者就是这么看对方白月光或是原配的吧? “冷玉小姐,您来了。”从身形上看是个很优雅的东方女人,用支荡漾的翡翠簪子将头发盘在后脑,只两侧留些修饰脸部轮廓的细软。只是有些羸弱似的,黛青色旗袍不时因咳嗽而抖动出巨大的空隙。 她坐在轮椅上,捧只白玉手炉,低眉垂目,声音嘶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画师Aisling” “您好。”冰冷的机械女音并不能表达出冷玉对她抬头那一刻的震惊:这张脸,粗略看去,只让人觉得那是顾玉锵,一个病弱西子版本的顾玉锵。 “这幅画是我在维也纳的中式庭院。那里冬天没有这里冷,只是阳光差些,空气中总是阴潮潮的,烤着火也总驱不散骨子里的寒。”画家精神倒是很不错,坐在电动轮椅上温和向她一一介绍。 “我以前见过冷玉小姐。”不知从哪跑出来只滚地锦一跃到画家怀里,温顺顺伏在膝头任她理毛,她的手指纤长却枯槁,明显是久病缠身,“那时您穿一件黛色旗袍,半倚在沙发上饮一杯冰水。” 顾氏主持的那场晚宴吗?她认识顾氏的人? 那只猫眼睛微眯,像是狩猎前对猎物的反复打量,冷玉下意识后退半步。来之前林疏提醒她吃过抗过敏的药预防某些突发状况,但真当被深渊凝视那一刻还是难以克制恐惧。 “您怕猫吗?他很乖,没有攻击性的。”画家说着居然将猫举起来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有些人为了防止挠伤会将猫的第一段指节切掉。” “我没那么残忍,这是收养的,比较听话。不过,”她话锋一转,看那只猫在冷玉脚边绕圈,嘴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即便是人类,被收养长大以后也有可能会变成反咬主人的白眼狼不是么?” 林疏蹲下身子揪住后颈皮将它拎得远远的才回来,不过一转身,两人就已经无影无踪。 他找了很久也没能发现两人,他看了看平面结构图,终于在刚才那位置的某个不起眼角落找到入口。 冷玉一手扶墙,一手抵着太阳穴,双眉紧蹙像是不适。也许是某些东西刺激到她了。林疏不动声色地扶住冷玉同时扫视了下周围环境:很平常的画展而已,挂着些平淡无奇的画,色彩柔和并没有什么血腥暴力或是色情等会引起大众观感不适的场面。冷玉正对着的是张油画,平平无奇的卧室一片狼藉,床上撒满钞票,床边几个人似乎围着什么但画得很模糊,从窗户里看也许是在海上。 画家在剧烈咳嗽,随手将纸巾团成团紧攥在手心。 林疏扶冷玉出去,路上不断尝试和她交流,但不过也只能看见她充满恐惧的眼神和轻颤的肩膀——她在痉挛,也许就快要窒息了。 问过顾先生后,他替她推了支镇定,然后看人放松睡熟后给裹好毛毯才松了口气。 37.冷·标准纨绔·玉 如果你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某个身价过亿集团董事长的唯一亲生子嗣,你会怎么做? 以前的冷玉绝对会两眼放光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会先打开股票软件看一下他们家股价,然后游说董事长立好遗嘱。等他两腿一蹬我就可以吃吃喝喝靠公司分红过日子了。” 如果有人替她承担责任,她只想吃喝玩乐浪迹天涯,当个母哭父打的不学无术富二代。冷玉心说可千万别问她为什么就不过一把生意场上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潇洒生活。笑话,先甭提她是不是那块儿材料,就单单那些总裁和CEO们,她花钱雇他们又不是等着看他们上演“很好,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种小说戏码的。她才不要过得跟顾先生一样,整天忙的要死,晚上做梦说梦话还在想发展。 “嗯,那顾氏要真交到你手上,可能我和景云就都得靠喝西北风过日子了。”她记得顾云潮在看完她的回答后一本正经,倍儿严肃地呷了口并不存在的茶,“不过我想想景云那无事牌好像还挺值钱的,把它偷出来卖掉应该还够喝粥的,到时候他要揍我你可一定得拦着点啊。” 冷玉“啪”把热水袋从地上捡起来给他重新按回膝盖上。这么快就满血复活,真不知道刚才捂着膝盖吃了止痛片还呲哇乱叫的是哪位了。 很欢脱的回忆啊,只可惜她现在有点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他们给她用了什么药,她感觉有些断片儿,上一秒好像还在画展听Aisling讲解,怎么下一秒就躺在自家床上了。 也许是躺久了,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冷玉索性躺平又随手从枕头里摸出支棒棒糖拆掉包装塞嘴里。 画家的话有些令她烦躁,那些模糊不清的、捕风捉影般的话语总是能够轻易挑拨人心,无论是叁国时期的马超还是现代的她。 她这个替身,会是本主么? 真是个可怕的念头,只可惜刚一露头就被门把手的转动生生压下。她赶紧钻回被子里继续装睡。 “冷玉小姐,您醒了么。”林疏端着个水杯蹑手蹑脚走到她床前,看着旁边那团塑料纸沉默片刻,“我大哥刚回来,带着罐糖渍栗子您可以尝尝。” 他出去了,顺便给她掖了下被脚。 “睡醒没?”顾云潮继续他那经典坐姿,一手抱罐子,一手拿着长筷子正往外夹栗子,“不会是是佛洛伦萨综合征吧?” 林疏没理他,转身进厨房照料那锅银耳羹。顾云潮自讨个没趣也就不再言语,继续品尝冷玉的手艺。糖渍过的原因,很软儒,透着酒香。 他去别墅,她是应允过了的,准确来说,是毫无反应。 别墅内简直是一片狼藉,尤其是一楼卧室。 破碎的玻璃杯,被踢到门口的水果刀,空掉的药板,已经干涸掉的某些秽物——很明显,没有任何人来打扫过,这栋房子里的时光还停留在那一刻,犹如庞贝城重见天日。 他至今还记得顾先生电话中疲惫焦躁下难掩的绝望:“云潮,来一趟,带她走,只要她愿意。”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三十八·惊弓之鸟(被害妄想症型冷玉) 这是顾云潮带领林疏紧急出差的第叁天,冷玉打开窗子随手撒一把小米然后深陷软椅躲在窗帘后看鸟雀飞来叽叽喳喳。 周围的保镖有增无减,这让她时常怀疑顾先生要对她进行某项特别行动,比如说杀人灭口。她按了按乱蹦的太阳穴,仔细思索自己的处境。 两个样貌相似之人碰面,无非两种可能:一真一假,或是全假。 她要是真的本尊,那情况很好解决,公司股份拆给她,她每年就可以吃分红吃到死,光明正大富家翁。 但问题是为什么她是但顾先生从不肯光明磊落地说一句“你就是顾玉锵”,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她是顾玉锵,那她就是未婚妻啊!怪她活的年数短,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包养自己媳妇这种操作。“婚姻是合法的卖淫”? 那么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顾先生不想让“顾玉锵”这个身份出现,因为那极绝对能会大大削减他的财产以及他对公司的管理权。他要她活着以备万一但又不能让她活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他要侵吞整份家产。 画家看起来知道很多但话却也模棱两可:“即便是人类,被收养长大以后也有可能会变成反咬主人的白眼狼,不是么?” 所以什么当年突发事故、顾玉锵下落不明,分明是顾先生暗下毒手!否则为何全家度假偏偏会漏下这位“婿养子”? 但为什么,会留下她呢?照这个思路,万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凭什么会留她一命然后近乎软禁般养着她。他明明那么温柔,鲜少愠怒。 外卖到了,冷玉心不在焉地舀了勺银耳羹。这个思路断掉,她或许可以想另一种可能,若她就老老实实是一个替身呢? 这种情况倒也很好解释,有很多佐证。比如说,距离感。他可是金主欸,血气已定,身强体壮,包养她将近四年愣是就没有过一丁点儿苗头。开始的时候她又不是没投怀送抱过,结果不是一句“夜深了,睡去吧”就是“冷玉小姐,我不需要这个”。冷玉捂脸,全然不顾嘴角的油渍污手,顾先生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如果说他不是不行的话,那他简直就是纯情的过分! 他会不会是gay,包养自己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冷玉搜肠刮肚想佐证,好像顾云潮确实提过那么一嘴:“我都一度怀疑他要去当uranisme。”这种想法也很有佐证,比如说当年为什么俩人匆忙订婚,父母还没有过分反对。这是骗婚,赤裸裸的骗婚!也不对,这是形婚啊喂!把爱玩的二世祖亲女儿嫁给得力的养子,无论如何也总能保证她未来衣食无忧不至于被暗算致死或是横死某个国外街头。 公众领域,顾玉锵的资料一直很少,没有出生月日,也没有生平简历,唯一存在过的证据就是那一张报纸上泛黄褪色的订婚照以及某些捕风捉影。毫无疑问,她是个幕后人,换句话说,被层层保护的很好。反观顾先生,这家伙的资料基本上网上一搜一大把,就是没有和女人有关的花边新闻。 反差诡异的惊人啊,所以自始至终她都坚信顾玉锵是局外人,一个从小就没有被寄予过继承人希望的局外人。那么,她的生死对顾先生并不能造成什么威胁啊。 画家,到底是不是顾玉锵呢? 国外疗养,病弱,和顾氏看似有某种渊源,敢于在宴会上对顾先生情人下手而不受惩罚······和她的猜测基本上也都对上了。 若她也是替身,她冷玉的前辈也未尝不可。毕竟那叁年空档期,也不是不可能。被强迫着吃药,渐次羸弱,勘破当年真相最后远走国外避祸。所以来见她是为了帮她?这是什么令人智熄的玛丽苏小说情节啊!就算是玛丽苏小说,她冷玉这点脑子也顶天就是个给恶毒女配提鞋的无名炮灰。 只是,“好人”或“坏人”二字也同样不会写在画家那张不悲不喜的扑克脸上。 选项太多了,故事分支也未免过多,冷玉简直烦得要死。准确来说,她一直都偏向于回避或是逃跑,在面对某些难以掌控、明显会超出预期的事情时,她会选择自动抹除疑点以维持当下稳态。 画家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冷玉小姐是哪里人?”“您毕业于?” 她没有什么关于和顾先生在一起之前的记忆,每当努力去想往往就会陷入某种不知名恐惧与焦虑中。 “不必着急。”顾先生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将某种惊涛前兆不动声色地镇定,“也许只是你母亲的去世对你打击有些大,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她的母亲,葬在哪了呢?每次问起顾先生都会很自然表示葬礼是她自己料理的,换句话说,他也不清楚。 不过,说起墓地,每年顾先生都会带她给顾氏父母扫墓,也只有在墓前他才会难得主动亲近些: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反复确认存在般拇指用力摩挲突起的骨节。 没有那个人的墓地,这是她药效渐起后恍惚蹦出的最终回忆。 一直拼命向前逃,也终难免有一日会被名为命运的怪兽追上,然后吞吃殆尽。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点想写番外回忆章——打直球的冷玉当年是怎么就落了顾先生那么两条答复的。话说大家想看吗? 三十九“没有肉体交易怎么能算包养关系”( 冷玉从噩梦中惊醒,大口的喘息着,如同一个溺水的人猛烈攫取氧气。 “别怕,阿玉。”温暖干燥的掌轻轻抚过额头,为她拭去一层冷汗,“这里很安全。” 顾先生把冷玉扶起来,递给她杯温水,淡淡看着女人如同受惊小鹿般渐渐平复,又一点点斜靠在他身上,滑到大腿眯缝着眼。 身体软软的,毫无戒备之心。 “困了吗?”顾先生替冷玉垫好枕头,摩挲秀发。也许是刚洗过澡的原因,她身上染着些复合香味,淡淡的,并不令人生厌:“我抱你回房间,睡在这里仔细落枕。” “不······”她含混着又蜷了蜷,紧了紧毯子,将脸埋在热气之中,“好暖······” 顾先生似乎笑了下,不再动作,就静静任着她枕了一下午,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冷玉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由于白天睡得过久头昏沉着,她只觉口渴。 厨房里男人正围着围裙不知在做些什么。他身材高大,体格魁梧,棱角分明的侧脸被金色余晖也笼上层柔和。 啊,没想到他还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类型,冷玉事后反思她那一刻绝对是色令智昏,明明贴过去搂在怀里的腰粗壮壮的,这男人一点也不瘦。 “阿玉?”他倒没什么动作,只是默默把刀轻放案板,握住指尖,微扭过头看人半是醉酒样的睡颜。 冷玉那迟钝的大脑足足运转了半天才勉强将警告信号从指尖传递到大脑,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同时送了句掩饰:“那个,您围裙带子松了,所以······” 所以就顺便摔倒了看您那个腰不错挺结实所以就抓过去了?真是蹩脚到家了。冷玉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比更蠢的借口提前出现的,是他的提议:“阿玉,我们一起做晚饭可以吗?” 吃过晚饭,两人又一起看了部纪录片,冷玉又开始犯困,于是道过晚安也就回了二楼。 冷玉小憩一刻后微微清醒,盯着床头紫檀的花纹开始琢磨:多好的木头,要是能把这玩意儿给搬走就好了,不然有一天顾先生要是不要她了她可舍不得这一屋子紫檀家具。 欸,对了,她是被包养了?冷玉想了半天都没觉得自己这处境像是被包养了。 “没有肉体交易怎么能算包养关系!” 叁分钟后,一楼卧室,顾先生正读一本弗洛伊德,神情专注,随着声音抬头看向来人:双颊绯红,她眼睛很亮,带些羞涩与大胆。 莫名的,有一种熟悉的糟糕预感······ 果然。 听完来人思路清晰、逻辑严密的理由后,顾先生大概足足用了两叁分钟才理清她凌晨就裹件睡袍、披头散发赤脚闯入他卧室的原因。 男人将书收好,用轻微咳嗽掩住某些情绪剧烈波动:“冷玉小姐,地冷,仔细着凉。” 说着,将自己的拖鞋递过去示意她此事作罢,只可惜来人此次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不仅没接,还叁步并作两步扑过来,骑在他大腿上直接将他放倒。 “我们认识多久了?”他侧过头,眼睛死死盯着墙上那幅紫色虞美人。 “大概两个月?”冷玉歪着头想。这两个月里他从不主动亲近,只是陪着她去任何地方:影院,游乐场,动物园,博物馆······像一对真实情侣打卡每一个约会地点,可她并未因此感动,她只是觉得顾先生可能道德感强一点,认为直接睡一个母亲刚刚去世的孤苦女人未免过分,所以要培养感情。 她满脑子都是某些硬着头皮勉强看完的工业糖精,于是抿了抿他的耳朵,动作生疏:“顾先生,我愿意。” 软糯的,温热质感······ “是啊,只有两个月······”顾先生似乎是在回忆又或是在惋惜什么,手轻轻抚上腰背然后不动声色将人推开,起身。 预料中的沉重压覆感并没有传来,睁开眼,正看见男人要走。 惹恼他了? 她吓到了,猛抱住他的手,怯怯迟疑道:“顾先生······” 顾先生折回身,坐到床边,就揉着她的手心,声音温和平静,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波动:“冷玉小姐,已经很晚了,先睡吧。” “您不喜欢的话,我吃药也可以。” 见她仍不肯松手,顾先生侧过身子低头轻叹口气:“我不需要这个,冷玉小姐。” 冷玉几乎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来之前想过的千百预案唯独出现的是这种她是万万没想到的:花重金包养她的男人,顾先生,他,不行?! “抱歉······”冷玉只觉手脚冰凉,窥探到这男人秘辛,自己只怕很快就要人如其名,凉的不能再凉了。她跳下床,来不及站稳踉跄就要跑,心里连跑到哪个国家都计划好了。 “过来。”顾先生忽然低低唤住了她。 于是冷玉稍一迟疑怯怯地揪着衣服,她走得急,也许是因为过分紧张,动作僵硬,带些颤音:“顾先生······” 顾先生骤然熄灯,趁她眼睛还未适应,只一片黑暗中他搂住了她的肩,在唇角轻碰一下:“冷玉小姐,去睡吧。” 40.夜访 有部分对第二十二章·沉璧(上)的情节补充。 顾云潮依然没回来,晚间时候,冷玉照常睡的早些。 顾博衍小心翼翼隐进来,见她半张脸都被裹住于是伸手向下拽了拽。睡觉时的坏习惯,似乎很难改正——总是蜷成一团,抱着臂,口鼻都埋在被间污浊空气中。 自上次起,他想冷玉也许并不愿再见他,每每思念荒草长满也不过问一问林疏或是透过视频通话偷窥般稍一纾解。两个人走了有一阵子,他终于难耐,保镖们每日报上的“今日安全”再不能让他稍稍放下担忧。 他想,他只来看一眼,趁她睡着偷偷来看一眼就走,不会刺激到她的。 没有自己,她也许会过得很开心吧。 在与她多年相处中,这个念头曾无数次被拿起反复思考后最终又轻轻放下,顾博衍眼神暗了暗,对眼前人的渴望似乎空前狂热。他此刻真的很想很想把人搂在怀里,然后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贴上去感受女人或孱弱或强健的脉搏。 她只这样一动不动,脸色苍白,他便无来由恐惧起来。 猝然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留许久,终究不过是又怯怯落下替人掖好被脚。 已至初春,暖气一点点少了,老房子的保暖又历来不够。他记得她很怕冷,每年这时候遇见他总是暗戳戳怀着心思要钻进他大衣或是探入衣物暖手,一边毫不掩饰得意地道歉一边欢欣表示“还是顾先生最暖和了”。 她得意的笑声很好听,是让人心里都会为之升起暖流然后涌遍全身的存在。 顾云潮是个糙人,他只看得见阿玉裹紧大衣蜷在沙发里却看不见她因寒冷咬紧打颤的牙关,只看得见阿玉疲惫倦怠终日昏昏欲睡却看不见她因低烧在苍白脸颊上泛起的粉红。 或者说他和林疏并不感觉冷,也想不到她裹了很多依然难抵骨子里钻出的寒。 即便这样子,她也不愿意向他透露一二,甚至是哪怕连抱怨半句也没有——她在拼尽全力推开自己,还有上次的银耳羹,顾博衍想她果真是恨透了自己。 那晚在别墅冷玉双臂环得他很紧,几近禁锢。 许久都没有声响了,她会不会窒息? 她有没有按时吃药,会不会和酒精产生药物反应? 那时顾博衍心里很乱,猛推开她,慌乱之下明显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直掼得冷玉甚至被沙发向前轻微弹了一下。但下一秒又理智回笼将人抱起来紧搂在怀里:“阿玉,不要躲······回答我,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她的脸就抵在他宽阔的肩上,明明离得很近,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顾博衍尝试着让女人哭出声音来但毫无作用,她只是将他抓得更紧,几乎要用被布料折断指甲来转移窒息痛苦。关心则乱,他急得手足无措,赶紧给冷玉的心理医生打电话。 “惊恐发作,持续约一刻钟可自行缓解。”中年女声一如既往的冷静,“一楼您卧室抽屉里就有药,但我还是要提醒您药物滥用弊大于利。” 怀中人状态已经很差了,缺氧所致的半昏迷使冷玉全身软绵绵的,只要他一松手,立时就会瘫软在地上。他既不敢放手,又不敢抱紧。 等他再从卧室里拿着镇定剂跑出来时,正看见女人颤巍巍地攥着水果刀在地上挣扎——她在尝试解脱,思维意识正在与每一个运动神经元做着激烈斗争。 镇定剂被暴虐地丢到卧室门上,发出清脆爆裂。失控中她力气大得惊人,饶是男人占尽了体型优势也难免几个回合中落入下风。幸好她并没有攻击他的意图,只不过求一场解脱。当人再次被他制服牢牢压制在身下再不挣扎时,顾博衍夺过刀具用力甩出后渐渐平复才感受到右肩传来的迟钝痛意。 是片温热的红,是血。他第一反应仍是检查身下人有没有受伤。 幸好,只是他的血而已,甚至一滴都没有落在女人身上。她再一次痉挛陷入不知名惊恐,只不过这一次再没力气推开男人或从他强健臂弯中跳下并跌落自由。 一楼卧室的床是柔软且干燥的,有时冷玉失眠也会偷偷钻进他被子里感叹如坠云中。顾博衍几次撞见都不舍得惊扰,只蹲在床边在一片静谧中听女人均匀呼吸:很平稳,很浅,应该没有做噩梦,他也会随之心安。 “阿玉······”他从背后搂住冷玉,轻揉冰冷手心,也许现在女人也没什么知觉,但他就是感觉她现在很疼很疼,像是全身的骨骼都被揉碎。 每一分每一秒竟都是如此煎熬,终于,痉挛结束。 她紧掐住那只手臂,声音喑哑,带着绝望的哀求:“哥······求你······带我走······带我走······” 精神上的创伤就有这种特性,它可以被掩盖起来,但却绝对不会愈合;它是永远痛苦,永远一被触及就会流血,永远鲜血淋淋地留在心头。 啊,要是来点评论就好了······ 四十一—顾玉锵—肋骨 爱么? 记忆中声音骤然闯入,将他重新拉入多年前那个阳光洒满的午后病房。那时他还不是顾先生,也不叫顾博衍,他只是顾景云,也只是顾景云而已。 赛车服的防护功能终究不错,与其说顾玉锵是受了重伤,不如说是受到了惊吓——如果可以忽略掉那两根被她间接挣扎断的肋骨。顾景云来看她时,她刚服过镇定正半倚在床头小憩,阳光打在侧脸上格外温和。 生意已经谈妥,剩下的时间还很充裕,他可以和她在一起度过接下来或温馨或寒战的叁天。 最后一次拒绝她,是她十八岁成人那天。 “景云。”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嘶哑,明显带着浓郁的酒精气味,“你可以爱我吗?像爸爸爱妈妈甚至是他任何一个情妇那样的爱我。” “你醉了,阿玉。”顾景云语气平淡,像是早有预料,“云潮应该还在巴黎,你不要走动,我把位置发给他,让他送你回家。” 他挂断了电话。 后来听云潮说她情绪稳定。 爱啊,怎么会不爱,可是爱又能怎样。难道一句“他爱她”就可以磨平两人之间八年的年龄差距么?他会老会死,会在她还像一朵花似娇艳的年纪就力不从心。她没有抛弃家人的觉悟,她会过早就因为自己的衰老而放弃所有狂野不羁,乖乖绕在病床边胆战心惊。 她还小可以不懂事,但他不行。 给一只鸟套上脚环以标记所有,从此一生它都将带着被磨损的皮肉而活。他不想,也不愿。 更何况被变相抛弃过一次的阴影长长久久缠绕着顾玉锵。即便她对此事叁缄其口,但某种下意识的恐惧却是再也瞒不住的——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再次丢弃自己,包括死亡。 顾家有些生意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光明正大,即便顾氏父母都已是几代洗白后的文雅之士。 杀人者恒自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退一万步讲,纵使他顾景云这一生再无灾无难,平安终老,也终究会比她先行一步。 或者说,万一她从幕后走到台前日后遭到报复又当如何呢? 顾云潮常说顾家没有好人,血管里流的是毒药,顺着牙尖淬炼,总出其不意就要互相咬上一口。 拜顾云潮那风流老爹所赐,顾云潮兄弟太多,情妇们大都指使挑唆着自己儿子互相倾轧。顾云潮刚被顾克宁从法国小混混组织里接回来也就不过十二叁岁,既没有母亲也没有什么别的亲戚,除了年龄上几乎可以作他父亲的大哥顾云羡护着再没什么人关心这个年幼失恃的可怜家伙。 既然雪藏她是父亲的意思,那就让她躲得远远的,最好不要再跟顾家有过深纠缠。 物质上的一切,只要他能做到,只要她想,除此以外,他什么也给不了。是多么仁慈慷慨与,哦,残忍吝啬。 家里长辈是出乎意料的同意,如果他想犯糊涂,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 即便他第一时间将油画送去修复,安排人来修复墙壁,但终究不过是掩耳盗铃。 顾穆宁已近耳顺之年却依然精神矍铄看起来不过四十五六,看到新换上的油画并不言语,只是通知顾景云去书房见他。 顾景云赶到时,顾穆宁并未抬头,只依然拿着笔在审阅文件。先是问了问公司的事情,随后又叮嘱两句气温骤变注意身体才开口问到顾玉锵:“阿玉最近回来过?” “是的,在家里住了叁天,因为画展邀请所以匆匆去了奥地利。” “吵架了?” “青春期,叛逆也是在所难免。已经安排妥当,顾云潮派人随行,想来是无事的。” 顾穆宁沉默片刻,只凝视着顾景云,后者依然恭敬站着,眉目低垂,神情谦恭。 许久,还是座椅中的人先开了口:“我老了,景云,她以后终究是要你来看顾的。” 是默许了,但他不可以。他希望的是帮养父母打理好公司,冷处理这段不合理且尚未有实质进展的,双向暗恋,不,应该说是顾玉锵赤裸裸的满腔灼热明恋。 也许是感受到陌生人气息,也许是他带来的那束花,顾玉锵鼻翼微动悠悠转醒,剑眉凤目难得敛去些许英气。 “景云哥哥来了。”声音哑哑的,她想伸手示意男人坐下却牵连起针头的痛。 于是他赶忙坐过去,将她手放在掌心里暖着:“感觉好点吗?” “你很久没这样握住我的手了。”顾玉锵将指尖上血氧仪摘下来又似是漫不经心,“你送我去机场那年我从马上摔下,它踢了我一脚······这没什么,哥哥——花很漂亮,那朵百合是特意挑选的吗?” 顾景云点点头,他记得她最爱百合花香安神。那是种叫做滑雪板的品种,层层迭迭的花瓣张扬着向周围施展,典雅下暗含不羁灵魂,就像是顾玉锵。 她像是恶趣味地从抽屉里摸出只剪刀,铰下最中间那朵香水百合插进男人外衣花眼中。 作为插花,那朵百合显然是极不适宜,巨大的重瓣也使它格外滑稽。 她的指柔软而有力,揉搓着花枝旁的布料,笑意盈盈温着他强行冷掉的心。 太近了,甚至可以嗅到残留着的些许药味。 “阿玉······”他轻扣住那只手,把它拢在掌心,眼神游离轻声道:“不要胡闹。” 与其说是警告倒不如说是一种无奈中隐含的默许。她手轻转过来,挠他的掌,惹得人心里发痒。 “景云,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法国。”顾玉锵盯着他的眼睛,用一种狡诈得逞后的光,张开手十指相扣,于是攻守势异。 “法国人认为百合花寓意庄重、尊敬以及,”她顿了顿观察到面前人骤然红热的耳根,“对未婚妻的热恋。” 这一次,他退无可退。 “阿玉,你听我说,假设这些爸妈都能够接受,但是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顾景云轻按她肩膀,“我比你大很多,男性的寿命普遍又比女性要短,所以我大概率会死在你前面……” “可是我不介意啊。”顾玉锵笑了一下,“反正我有钱,即便没有你,我也不至于露宿街头。你要是走的比我早,我就吃吃喝喝养两个小白脸周游世界。” “所以顾先生。”那笑容同样染上了恶趣,“拜托您健康生活,珍惜生命,长命百岁。不然每年清明小长假我一定会带着我的情夫们给您扫墓。” “嗯,那样很好。”他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发,脑海里满是一袭皮质风衣半头白发的顾玉锵英姿飒爽踩椅坐在墓前,旁边四五个年轻小伙子正在给她捏肩捶背端茶喂点心,也许随着细风点心渣滓还会落在墓碑上挡住他名字的某个笔画,“那样我就瞑目了,唔······” 是女人的手,顾不得红色的血液迅速回流:“呸呸呸,太不吉利了。顾景云,你要是敢先死,我,我,我······” 男人的舌轻舔她掌心,于是便骤然摆下阵来,颓丧丧重新跌回,任由那些冰冷的血重新回流心脏激起轻微不适。 “阿玉,什么是死亡,不过是这世界加上一个我然后又减去。”顾景云坐在床边轻拭去冰冷泪水,“我知道你怕这个,但你要知道,不管是我还是爸爸,或是克宁叔叔与云潮,我们都很难免于某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阿玉,我听说你一直抱怨自己的名字不吉利。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改掉它,改成你想要的任何样子,你是自由的,有权利选择和我们这些棋子的不同命运。” “玉‘锵’一声会碎掉,可我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这样说,和那些打着‘是为你好’的暴君又有何区别?!” 两人对峙许久,令人窒息的绝望就在整间病房蔓延。 许久,顾玉锵率先和解,伸开手臂索要顾景云的拥抱,只可惜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景云——”她有些不满,拖长了声音软娇娇撒泼,“我可是病人欸。” “还疼么?”顾景云微微垂眸。 “你摸摸。”说着竟真就牵着男人的手覆上固定带,“感觉到断裂了么?” 隔着厚厚的绷带布料怎么可能呢?他所感受到的,只有柔软的布料,以及,女人滚烫掌心中的微微潮湿。 娇俏可爱,大胆间不掩羞涩。这样的阿玉,他很想把她就此停留下,刻进灵魂里,作为永不熄灭的心火。 他认输了。 Im Vorgefühl von solchem hohen Glück,Genie?' ich jetzt den h?chsten Augenblick. “你手颤得很厉害。”他回避开阿玉的挑逗,表情严肃。 “其实你可以贴上来听一听,我心脏颤得也很厉害。”顾玉锵将头靠在男人肩头,在耳畔轻声呢喃,“你思虑周全可以选择后退一万步,那是你的自由,你的权利,可我永远都会坚定向你迈出第一万零一步。” “因为,景云,”她咬了咬那只红透的耳垂,“我爱你。” 男人僵硬了片刻,然后猛将她拥入怀中,她都要被窒息时恍惚听见男人染着些泪水的压抑:“我也爱你,阿玉······” ----------------- 昨日侧颈灼热的伤口是她冰冷的舌,顾景云早已松开手臂,顾玉锵就自己平稳撤了针头攀着男人肩膀拉近距离的同时仍不忘调戏一二:“还疼么?” “很痒,阿玉。”他老实回答,在终于避开某人企图吹他耳朵的小动作后女人居然难得安静。 “在想什么?” “我忽然觉得我这两根肋骨断得还挺值的。是吧,我的Eve ?” ------------------------- 作者有话说: Eve:夏娃,根据《圣经》记载,她是上帝从亚当身上取下一根肋骨创造的女人,所以亚当说“我的骨中骨,我的肉中肉”。 其实吧,在感情中从来没有什么亏欠,不过是偿还早晚罢了。 42.顾玉锵·小嫂子 顾景云比顾云潮名下俱乐部更早将顾玉锵受伤的消息传递给了他。 顾云潮在电话里被训得简直是狗血淋头,一旁新收的小弟林疏就眼看见自家大哥一边狂吸雪茄一边跳着脚地骂人,额角青筋乱蹦——看得出来,他挺生气。 是啊,电话接通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说理由就挨一顿二十来分钟的死训,谁能接受?这也就是顾景云,换个旁人这二世祖都得撂挑子带人连夜飞回法国干一场。 但很快人就镇定下来了,不过也只维持到电话挂断,下一秒就慌里慌张赶紧让人订机票。 顾云潮到时顾景云刚走,阿玉坐在被鲜花簇拥的病床上正一针一针织围巾。 “行啊,心情还不错。” 女孩抬头看了眼他,两抹晕红染得眼睛都在闪光,只这一眼就又低下头去连错了好几针。 “行了行了,别装了,拿枪狩猎的手不是干女红的料。”顾云潮索性坐到床边将织物按下,“让我猜猜看啊,是不是景云那榆木脑袋开窍了?” “没正型。”女孩象征性推了他一下,随手从边上抽出支百合占了顾云潮的手,“怎么这会儿不关心关心你那宝贝赛车了?” “都烧报废了,你要喜欢我再跟车厂定辆新的就是。”他低头轻转手中的花,重重迭迭的花瓣似火焰样扭曲向四周伸展,“还不错,居然知道你喜欢这个品种的。” “我跟你说啊小表妹,你可得看好他,他这个年纪正是那个,那个血气方刚,那个青春荷尔蒙乱荡漾的年纪你懂吧······” “顾云潮!”顾玉锵被气得从床上跳下来捂他的嘴,“你个浪荡公子,当年是谁一没事儿就乱带我去逛红灯区的?现在你居然还有脸说人家?!” “饶命!又没干什么,你不是好奇嘛。”顾云潮直接蹦下来连跑带跳站在门口,一副进可攻退可守的洋洋得意,“老子一早就看不惯顾景云那张‘我是你爹’的训诫脸了,改明儿我就可以管他叫妹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或许。”顾玉锵将针线收好,“你应该,管我叫声嫂子,小嫂子。我混世魔王的好弟弟?” “你可别。”男人生像泄了气的皮球颓废坐到沙发上,“听起来就像个情妇金丝雀。” “当他的金丝雀其实想想也还不错。他道德感强,除了花钱请人家当个花瓶在家里摆着,又不会做什么。不过,若是真道德感强,又为什么会包养情妇呢?包养我它不香吗?!” 糖渍栗子的口感是软糯且绵密的,化在舌尖激起无限甜蜜。 “包养你?那你大概第一天就会把这老处男给吃了吧?”男人抬头看了眼她,“而且,你比他都有钱!我就问你,你那一屋子的京作红木哪件下了六七位数?” “冤枉。”顾玉锵为自己叫起屈来,“小别墅还能放多少家具,而且一楼都是现代风好吧?” “行了行了,别生气了。前阵子给你找了两杆古董毛瑟枪,雕花嵌银漂亮极了,保养得非常好。等你好些咱俩打猎去。” “不去,老子收心惜命了。”当年森林猎人误发的一颗子弹差点没打穿她胸膛,吓得她以后每次都只敢穿艳丽衣服去,现在一想到顾景云,她突然觉得命确实值得珍惜。 作者有话说: 顾景云:我是不是让你们兄妹俩给算计了…… 43.顾云潮·家人 他们之间进展的很快,但又好像一直没什么进展,顾玉锵实在分辨不出来这样的生活和以前有什么区别。被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顾景云繁忙终日,几乎脚不点地,倒是顾云潮乐得清闲偶尔心血来潮打个飞的来蹭她公寓。 “你犹豫什么啊?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顾云潮大刺刺瘫在沙发上,手里还攥着根薯条,姿势标准恰似在掸烟灰,“就是那个,个子高高挺健壮的。不会忘了吧?” 顾玉锵一把将薯条盒子抢走,抱在怀里不算还剜了他一眼:“晚上我订了香宫,你可省点胃吧。” “靠。”顾云潮跳起来又瞅准抢了一把直接塞嘴里,吐音却出乎意料的清晰,“正常人谁大老远飞到法国来吃中餐啊?阿玉,就顾景云那榆木脑袋,你能得手我出了多大力啊,不行,我必须得狠宰你一顿。” “你还要狠宰我?你知不知道那车那火立刻就烧起来了,我爬都爬不出去,幸好人家把我拽出来了。来来来,你来。”顾玉锵拉他的手往自己左眉上放,“摸到没,那块玻璃片差点就扎进我眼睛里了!” “事故分析报告你连看都没看一眼吧?” “怎么会,我有看的······”顾云潮突然间有点心虚。 “算了。”她却突然停了质问,偃旗息鼓,“想去哪家餐厅我去订就是。” “嗐,我今晚有事。过阵子吧。”男人看了下时间随手扯过纸巾擦了擦嘴,自顾自取下外套边走边穿,直到门口才又站定回头,“阿玉,不抱抱哥哥吗?” 明明脸上笑得还是那副浪荡子模样,可莫名眼中却似乎燃着隐秘的火。 她有些不祥的预感,乖顺走过去张开手臂却被男人猛搂紧了怀,他有些紊乱的心脏狂跳隔着薄薄衣物精准灌入她耳朵。 衣服的质感有些怪······ “是防弹背心么?”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说:“阿玉,祝福祝福我吧。” 告别阿玉,巷口的风格外冷冽。 他的过去,没有人全知全览。即便是顾景云也不过仅停留在他十叁岁后。十叁岁前他生于此,长于此,承欢于母亲膝下,被一颗又一颗混了白兰地的糖渍栗子来奖赏。说实话,他不太喜欢那玩意,太甜了,齁得要命。可没办法,这是那女人唯一留下来的,可以勉强作为怀念的东西了。 那可怜的女人,终其一生性情都是温和且优雅,命运却从未因此收敛半分恶意。他不想去想滴答答落在脸上温热的血,也不想去想流落福利院后那些阴暗处的虐待,他只是偶然看见仇人,然后去做掉他或是被做掉,仅此而已 他和顾景云都是没有来处的东西了,顾景云想要珍惜当下和家人共度余生,可他顾云潮没有家人他只想跟过去算笔总账。 也许是得到了亲人的祝福,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他没有受伤,连弹头折入防弹衣的钝痛也没有。 雨下的有些大,正好可以洗刷掉从十岁那年就一直黏附身上的红血。 “顾小姐还没睡啊。”顾云潮的车在顾玉锵公寓外停了很久却终究什么也没做,身旁合作伙伴随手给他递过支烟又小心点上,“一直在窗户向外望,看来很担心您啊。” “因为是家人吧。” 也许是大仇得报,尼古丁似乎也格外能抚慰神经,升起些许平常所没有的愉悦。 顾云潮—生死 在顾玉锵堪称厄运鬼般起起伏伏的前十九年时光里顾云潮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某一道鲜明分界线。认识他之前顶天不过是被仇家寻仇,就这还算是超小概率事件,这么多年也就发生过一次。认识他之后,那真算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或者说是作死新大门,像什么高空跳伞绳结纠缠啦,去森林打个猎差点没被其他猎人当作猎物射中啦,又比如说降速滑雪正好遇上雪浸啦······总之,顾景云大抵是永远想象不到手机那端的人是用了多大力气才能活着和他讲些黑色笑话。 顾云潮有一天特正经拍拍她肩膀:“小表妹啊,我发现你这人有一个最大特点。” “什么?”顾玉锵示意他把床头调高点她要倚着看会儿书。 “命硬,你这命忒硬了。”顾云潮竖起大拇指顺便看了下监护仪,“我家老头子都没你这命硬。要我说啊,景云那无事牌我看就没啥用,要不你把它摘了,哥我明儿给你从圣母大教堂弄个十字架过来。当地神管当地事嘛。” 顾玉锵都被他这不中不洋的浑话给气笑了,只拍开他的手让人赶紧走别打扰她一个伤者睡觉愈伤。 “真的,没逗你。”他非但没走反而坐到床边削起只梨子来,“你上次给我讲那篇叫《德意志鬼》我就觉得有这个必要了。” “好哥哥。”她实在忍不住了,放声大笑结果正被人用颗梨堵住了嘴,挣扎半天才拿出来。揉着已经酸痛的挂钩仍不忘科普:“改明儿我给你讲个叫《柏林阴差》的你再想想,我的机灵鬼哥哥。” 可惜最后终于还是没有给他讲成。 顾玉锵跪在男人身边用干毛巾尝试给他擦去混着泥污的汗,他刚才挣扎得狠,手脚处的绳子将人磨得血肉模糊。顾云潮喘息着,双目圆睁,瞳孔扩散。 枪林弹雨走过了,终究是躲不过笑里藏刀么?他不该接那支烟的,也不该放纵继续的。若非她顾玉锵耳目灵敏,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起初顾云潮并不信,只笑着说阿玉要让自己戒烟可费劲,直到被她半玩笑着收走两个小时后才察觉不对。 像是有千百只蚂蚁从骨缝深处密密麻麻爬出来然后开始展开大颚撕咬他每一根筋肉。冷,他打着寒战从沙发上骤然跌下,蜷在茶几间那点小小缝隙任由家具棱角撞得青紫。热,像是福利院里工作人员惩戒恐吓似的将他向火炉推,火焰开始烧灼,发出并不存在的蛋白质烧焦气味。 顾玉锵拼力将人拖出来,还没来得及打电话求救就被他一下撂倒,猝不及防的削瘦躯体撞击地板只发出声“啪叽”。她的肋骨又开始疼起来,距离上次车祸不过一月有余,她只是感觉没必要过度医疗,仅此而已。 “走啊!”大概是这可怜人的最后一点清醒了,当然,仅限口头。不知是什么控制了男人的躯体,顾云潮几乎将她掐死,他表情狰狞,吐沫星子溅了她半脸,他嘶吼着她听不清的法语。 只可惜顾玉锵不是什么柔弱女子,从来不是,她是个怪力女。巅峰时期她甚至可以徒手撂倒一匹发狂的马! 真是艰难时光啊。 顾玉锵手指发软,胸口发痛牵连起呼吸困难,勉强将人捆绑起来就再没力气,躺在地板恢复许久才给家里那边发了消息。 回复很快,喜忧参半。 好消息是他们会派专业人员人将顾云潮带走,坏消息是那批人至少要明天早上五点才能赶到,在此之前的五个多小时都只能自求多福。 “不能把他送医院吗?” “不能,他在当地被通缉,我们无法承担和法国司法部门公开抗衡的后果。” “*”顾玉锵出乎意料骂了句脏话,“能把他送到黑市吗?那里也有医生,或是让他们过来什么的都行。” “不能,你们那里并不安全,请紧闭门窗,不要允许任何人进入······” 顾玉锵终于忍不住,也不顾胸膛剧痛咆哮道:“那你们就是要眼睁睁看着他活活难受死是吗?!” 愤怒是无能的最佳证明,电话被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 也许是感受到毛巾的柔软,男人终于不再挣扎,只瑟缩着身子向她怀里钻,与其说是钻,倒不如说是不管不顾地用头硬撞进来更为恰当。 Maman Maman 不知是热泪还是汗混着从眼角淌下,冲刷出一条可笑白痕。 从未听他提及过自己母亲,也许是个可怜孩子啊。 反正肋骨已断,顾玉锵索性将人紧搂在怀,几乎只剩一点点气音附在男人耳边哼唱着某首童谣: Ma chandelle est morte, Je n′ai plus de feu, Ouvre-moi ta porte, Pour l′amour de Dieu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顾云潮—织影 伪骨科,稍微恋母情节警告,其他小说角色客串警告 顾云潮再回来时已是大半年后,一身白西装长削瘦立,怀中抱捧重瓣百合勉强掩住虎口刚结痂的伤口。 他来得已经有些晚了,不是说是已近凌晨天色已晚,而是说,对于某些情感他察觉的有些晚了。在戒掉那种成瘾化学品的漫长时光中,他无数次回想着那天晚上姑娘在他耳边轻声哼唱的童谣。 他小时候顾克宁很少来,与其说是那男人包养了一个情妇倒不如说他是给自己雇了个旅店老板娘。即便来母亲也总冷淡淡的。 记忆中最深的一次是顾克宁把他抱在膝头用糖渍栗子逗弄。小顾云潮讨厌死了这个让他被街头孩子骂作没有爹的野种的男人,他狠狠咬了一口,那味道真是差极了,汗液的咸渍混合枪械的铁锈,隐约还有一抹浓腥的血味。 “还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国吗?”男人并不生气,只是捏捏他脸蛋任他跑掉了,“或者换个住所,我在十六区有几栋房子,别墅或是公寓都可以。” 女人只是摇摇头,她的声音很好听,只是底子里带那么点坚韧。她说她要等她的父亲,也许有一天会回来的,她是独女,应该等的。 或许,她并不是要等那个把她卖了抵债的男人,她只是不想回去争宠,变成心思歹毒。她太清楚顾克宁是什么人了,被英雄救美她或许曾经也有过期盼,只可惜最终被镇静了少女悸动,唯一念想就是抚养好顾云潮。 她是个好人,她温和有礼,她没害过任何人,可是她死了。 妈妈,我杀了那个人,他将头埋在花束狠吸一口,终于下定决心按响门铃。 姑娘意料之中的扑过来,完事后还不忘扯下他领口的玫瑰襟花:“哟,cosplay教父呢?来来来,顾教父,你来的正好,给你介绍个人。” 一手接过捧花,另一手不用分说将人向屋里拽。 室内灯光很好,隐约蕴些咖喱香气,厨房传来瓷器轻碰的悦耳。 “介绍一下,傅如慎,我朋友,上次你那件事就是她发现告诉我的。”顾玉锵拍了下他肩膀,“所以你是不是得帮人家洗个碗。” “您好,顾云潮先生。”傅如慎抬头,顺手把洗完的碗筷整理到柜子里,“两年前我在第18区见过你。” ----------------------- 傅如慎终究像是她自己所说是个来蹭饭的,床还是回家睡自己的心安。顾云潮本有意送她一程,不过从手机屏幕看到来接她的男人时竟也生生将话咽下——“傅疯子”的妹妹,大概只有不想活了才会对他身边人下手吧。 傅如慎走后,空气静得有些凝固,像是为了缓解久不见面的尴尬又或是掩饰心魔,顾云潮抽抽鼻子感叹道:“好香啊······” “饿了么?” 顾玉锵平时不在家里做饭,只偶尔傅如慎会拎着两大袋食材跑来假借“蹭饭”的名义搜刮她新收到的古董书。 女孩翻箱倒柜半天才翻出罐傅如慎上次蹭饭时带来的汤罐头,从花盆里拔了棵土豆,在某个角落里摸出只洋葱,最后又不知道从哪变出来只超长法棍,“嚓嚓”砍了几刀装盘连同那锅“咕嘟咕嘟”冒泡的热汤一股脑端到餐桌上。 “烫。”他仰头去看她单手叉腰白色围裙一尘不染,就像是小时候晚上肚子饿眼巴巴等着母亲说可以吃了。 “我知道。”女孩子从书房抱出来一摞子书信当着他的面一一启封,“趁着这段时间我给你读一下你不在这些日子里那些姐姐和阿姨们的来信好了,好家伙把我信箱都塞堵了。” “亲爱的顾······” “打住!姑奶奶,小姑奶奶,您老人家可饶了我吧,我洗心革面了,我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您就别翻旧账了行不?” “真不去了?” 顾玉锵向前倾身,他就乖顺凑过去任她轻弹了自己一个脑崩儿:“嗯,不去了。” “虚了?” “阿玉,我想做个好人。” “得得得,你可得了。你是不是还落半句台词没有说?”顾玉锵任他握住左手被摩挲手指依然笑得放肆,“‘前半辈子我没得选择’?” 顾云潮点点头,眼神悲凉又无可奈何,他摇了摇头然后喑哑着所有情绪轻轻问道:“你订婚了?” “这个啊。”她欢快抽出手又伸到他面前欢快展示中指那枚铂金宽戒,也许是被触及兴奋竟完全忽略顾云潮的所有异常,“前天,景云终于跟我求婚了诶。我跟你说啊,就特平常的一天,早上他发消息问我有没有课······” 暖黄的餐厅灯光,女孩子肤色很白,海藻样蓬松的乌黑头发被随意盘在脑后只在脸庞垂下两绺。她兴奋地讲着,摆着另一只手,放肆欢声中又掺杂些不经意的温柔。 “嗯,是挺花岗岩脑袋的······”男人只随声附和着,然后又低头沉默喝汤,只过了很久才忽然抬头闷了句:“那顾景云是不是就得喊我哥了?” “说什么傻话呢?”女孩子笑笑,眉眼温柔间隐约可见慈爱暖光,“你永远都是我哥啊,虽然你又没品又没溜儿,但你也不至于自降身份当我弟弟啊。” 那份汤烫伤了他的唇舌,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顾云潮都无法进食任何一样有温度的物体。尽管医生一再向他表示早已恢复但他依然沉默着,仿佛一发声就要牵连舌头上的每一块皮肉都被扯下,撕出淋漓伤口。 他并不清楚自己这种复杂的情感,他是个有性无爱的家伙,分不清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爱,他想他或许只是有一点点不甘,一点点愤怒,还有一点点怨恨······或许,还有某种不知名依恋。顾云潮烦躁地在房间里横冲直撞,顾景云,他忽然停下来冷笑一声,眼神凶狠:想吃掉顾家么,这么快求婚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四十六-顾云潮-兄弟阎墙(“你就是打算和她 收到顾云潮消息时顾景云刚好在顾玉锵的公寓里被她拉来欣赏前阵子某人跟随她表姐学习绘画的成果——一幅雪梨灰的虞美人。 “怎么样,我表姐画技了得吧?连我这学生都优秀不少。”姑娘几乎整个人都蜷在他怀里,手还不老实地胡乱游走调戏。 “阿玉用心就都会很好。”男人不动声色地扣住她手腕,人也稍稍离开了些,“我以为你会画百合的。” “阿月,哦,就是傅如慎,她喜欢虞美人······哎呦,这是,吃醋了?”顾玉锵在男人颈窝里蹭了蹭像是求饶但更像是无中生有趁机撒娇起腻,“女孩子的醋你也吃?那你这次走的时候把它带上,就挂在你卧室里,你天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看我把不把我通宵达旦用心两个月的东西送给别人。” 等他双手接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在画面上不起眼角落里细细写着一行小字:“——献给我的爱人顾景云”。 “怎么样,表姐说紫色虞美人的花语是安慰,最适合异地情侣了。” “谢谢你阿玉,可惜我很快就要不叫这个名字了,手续办下来后爸爸说我应该换个名字的。”顾景云侧身刮了刮女人鼻尖,“博衍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音乐博衍无终极兮,焉乃逝以徘徊。还不错,很适合你。我一直想改个名字可惜爸爸一直不同意。”顾玉锵又凑过去枕在他膝头,“可惜么?我这个甩手掌柜以后可就会独吞掉所有股份了啊。” 男人眼里都是笑意,他揉揉女孩子海藻样蓬松的发装出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笑道:“那我就算是被您包养起来了,我的顾大金主,您可不能抛弃我。” “哎呦哟,真受不了你,赶紧打住。”顾玉锵脸都被烧透,听他说这种话还真是老房子着火,“轰隆轰隆”眼看着就要把她砸死在火海,“我还幻想着有一天能有人包养我,我整天除了混吃混喝等金主偶尔和敢凑上来挑衅的女人battle外什么也不做。” 万幸,拯救这位高攻低防口嗨者的是对方一段手机铃声。 “注意安全。”她并不知道电话那段是谁,只是帮男人整理好了略被她凌乱了的衣衫。 ------------- “顾景云,你别以为我不清楚,我不是顾玉锵,没她那么会欺骗自己!”开始只是普通交谈但不知怎的顾云潮仿佛突然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压抑了很久的不满此刻纷纷要爆裂而出,“你看她的眼神从来就只是兄长而已。” “你压根就没想过要把她娶回去作为妻子。你只不过在想‘到底这样子能不能让她行事有所顾忌’,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活着的家人。” “你主动抱过她吗,主动和她牵过手吗,主动亲过她吗?”顾云潮猛揪住男人领口,迫他微低下头和自己对视,“你什么都是抗拒着的。你就是打算和她和尚尼姑排排坐,互相珍惜贞操一辈子是吧?!” “或者说,顾景云,你不会是盯着顾家那份家产吧?噢,这么一想……老头子说过,越是没本事的人,越盯着别人手里那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没看错你吧?” 顾景云的脸色已经不能再用阴沉来概括了。 准确来说,是某种被戳中心事又被狠狠污蔑后的恼羞成怒。 “你亏心!”顾云潮扣住掐向自己脖颈的锁喉,向后跳去,“你就是当代陈世美,为了荣华富贵还要杀了妻儿的混蛋! “顾景云,你是个uranisme是吧?我听了很多传言,你在国内国外这么多年,居然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人家给你塞女人也没听说过有成功的,这正常吗?你这就是骗婚,你除了吃她名下应得的股份你什么也做不了!你给不了她幸福的。 “老子真是后悔,后悔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小子的阴谋诡计,还眼睁睁看着阿玉往火坑里跳。靠,老子要是能早点反应过来,就是我追她都不会让她跟你,至少我和她在法律上比你都更合法!” 顾先生并不言语,只招式越发狠厉——他真恼了。 顾云潮渐渐落了下风,捡起地上那两支枪,检查过子弹丢给顾景云一支。自家表兄倒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把那件防弹西装甩到地上,一件白色长袖衬衫被汗微微浸湿,隐约出因呼吸而鼓张的肌肉轮廓。 他知道顾景云是枪械的好手,但这么久了,他顾云潮自诩胜在熟练。 杀了他,带她走,或者是被杀掉,让这混蛋踏着自己的尸体去实现吞没家产的野心。但至少,顾玉锵不会和任何一个无论因为任何事情就向自家人痛下杀手的人结婚的。 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手机铃声再次不合时宜响起。 “阿玉?”顾景云气息平稳,只是坚毅眼光中不时流露出隐隐警告,他知道顾云潮的鬼心思,但更确定这家伙不敢间接当着阿玉的面胡来。 “景云,顾云潮那混蛋不知道又跑哪去了。今晚我下厨,咱仨一起吃个饭?” “好,我把他带回去。” 他开的免提,清清楚楚,顾云潮一脸丧气,把枪重新别好,大踏步就往前走。 “等一下。”顾景云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又在顾云潮一脸迷瞪的情况下让人张嘴含到舌下,“先去医院,把这颗牙种回去。” 到家开门时顾玉锵明显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在担忧着什么,但当看见男人身后鼻青脸肿低着头不敢看她的顾云潮竟下意识长舒了口气。 “又受伤了?”把人让到沙发上时顾玉锵上下打量顾云潮,抬头看了看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顾景云,起身从医药箱中拿出些药替他处理伤口,“疼么?” 他点点头,顾玉锵手一重,语气也沉了些:“疼还不长记性?多大的人了,还跟个楞头青似的不管不顾就向前猛冲?” 顾云潮:我动脑子了啊,顾景云他就不是人,徒手能把我牙齐根掰下来的怪物你管那玩意儿叫人?! 四十七-顾玉锵-醉欢(伪骨科) 像是生怕身边人溜走,总恨不得要用虚无什么东西缠住般,没过多久他们就订婚了。订婚那天,顾玉锵喝了个烂醉如泥,在众人一片或惊讶或不满的目光中踮起脚一搭未婚夫脖颈,示意他抱自己回去。 撬开顾玉锵的嘴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点点酒精,以及,合适的人。 她确实摄入了太多酒精,板板正正坐在副驾驶上低垂着头,偶尔含混几句不清的醉话。就连被未婚夫微用些力气强迫张嘴又在舌下含了两片纳洛酮都毫无反应。 纳洛酮起效很快,她的语句也渐渐清晰。 “我知道······云潮的牙······是你掰掉的吧?”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在他身边生活了好多年,他又什么都敢教······射猎,下药,偷装监听器······我是不是好卑鄙,很双标对不对?” 她吃吃地笑起来,笑够了,擦擦眼泪:“只不过是好奇而已······” “景云,不要难为他······云潮只是个,是个有点恋母的家伙,气头上什么话都敢说······你不许,胡思乱想······” “阿玉,到家了。”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停好车后把人抱出来,“今天爸爸给所有人都放了假,你可以自己洗澡吗?” “我会被淹死的,你帮帮我?” “那就明天再洗。” 脚步真稳呢。是了,这家伙,滴酒未沾啊,顾玉锵迷迷糊糊想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他抱在怀里能听得见心跳蓬勃可她就是感觉没有安全感,她仿佛从来没有得到过眼前这个人。 被轻放在卧室柔软那刻她突然间很想哭,然后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滴下来。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顾玉锵边哭边絮叨着对不起:她说她对不起顾景云,明明那么优秀却因为自己的私心被剥夺继承的权利,明明他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争取的却又因为自己被人诟病软饭硬吃······她怎么就忍心把人从神坛上拉到泥泞里了呢?她清楚的知道他不爱自己,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她是顾玉锵,是他养父母的独生,他被迫地接受她幼稚又汹涌的爱意,被迫地背上一切污名,也许,他这么多年一直洁身自好其实是有爱人的······她顾玉锵,其实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啊。 男人只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他知道顾玉锵其实本质上是个外向又内敛的矛盾体,在他面前永远像只兔子不声不响咽下所有痛苦,如果可以,他更想听到她的真实想法,那些,反复折磨她的真实想法。 “景云,我们做爱吧。” “什么?” “我说,顾景云,我们做爱吧。”她咬着他的耳朵努力攀住肩颈不让手臂滑下,“我们做一场,我床头的抽屉里有套也有药,都可以的。” 也许是男人的僵硬更验证了最令她恐惧的那种猜想,顾玉锵绝望地松手然后就开始胡乱撕扯身上那些令她窒息的重迭衣料:“顾景云你有爱人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今天,我今天简直就像是个笑话,你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说出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顾氏董事长的独女,我顾玉锵要钱有钱,要颜有颜,我既不需要谁的怜悯也不需要用婚姻来交易什么。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我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个包租婆,这个理想从被丢去法国那年就已经实现了。 “我一早就说过我不会和你争也不会和你抢,你想要的我都会拱手相让,家族里的互相倾轧只会令我痛苦不堪。 “景云你还不知道吧?爸爸他们很早就立了遗嘱,公司一分股份都不会落在我手上。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来骗我这个边缘人啊······” 她哭得悲,呜呜咽咽将自己抱成个团拒绝身后男人拥入怀中。 “没有别人,阿玉。”顾景云用了力气将人从疯狂中制住,握手检查她指缝间微微渗出的红色,“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心有另属。我愿意和阿玉结婚,没有任何人强迫我,我爱阿玉,我想和阿玉共度余生。” “也许每个人对爱的表达与感受方式都是不同的。”顾玉锵刚才恨得凶,胸口处的蕾丝连同布料都被她近乎扯烂,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住掩上春光大泄又找了医药箱帮她处理伤口,“于我而言,或许并不太需要过多所谓肉体上的亲密。”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她抽出自己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阿玉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是问到了对方的难点,姑娘眼神灼烫了一下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云潮的话没有说错,我确实是想要个家人,可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的每一次靠近我也并非无动于衷。”顾景云帮她拢了拢衣领又稍离远些苦笑道:“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也有贪嗔痴怨。” “从你第一次跟我袒露这种情感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可怜的阿玉为什么会喜欢上我这么个老家伙,她难道不知道我会比她先进坟墓吗?’” “当时我总以为小姑娘心性是善变的,小时候她们总会说要嫁给爸爸这样的话。没有人会把这当真,因为再不久她们就会度过俄狄浦斯期,继而会一点点转向外界同龄异性。 “后来我猜我可怜的阿玉或许也不是埃勒克特拉情结,她也许只是害怕被倾轧所以来讨好我呢?小时候从叔叔的葬礼回家你哭着跟我喊了一遍又一遍的‘哥哥我不和你争’,到家时嗓子都哑了。 “再后来,再后来,我发现我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了,为你,也为我。我们之间无论是谁都必须直面。” “阿玉,不是所有的渴望一旦被掀起就必须要被满足,理性使我们终究不会屈从于兽性。”扣住女人不安分试探来的手腕,他无奈摇摇头,深吸口气将人拥在怀中,脸颊轻蹭更像是动物无法言说而独有的亲昵,“情事对于我们来说是容易也是自然的,可那之后呢?假如你有一天后悔了,你厌倦了我的衰老,可你的沉没成本已经过高。” “你比我小很多。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有反悔、有说不的权利,无论何时也无论何地。”他吻了吻她的唇角,“我不希望用沉没成本来阻碍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混账话······”也许是心结暂解也许药效渐退,她又疲倦了,醉滑软榻阖上双目却依然撅了撅嘴,“来······” 这样脆弱又坚韧的阿玉,娇俏又可爱······ 他轻扶住她下巴,端详许久:酡红双颊,睫毛轻颤。终究是一点一点凑过去,鼻腔很快就被一阵浓郁酒精气味所充盈······ “砰——”一声闷响比柔软湿润的触感要更早传来,小醉鬼扭头酣睡,只剩下个后背留给鼻梁红痛的未婚夫。 再次帮她掖好被角后,男人俯身落下一吻,吻在侧脸,似蜻蜓点水: “晚安,未婚妻。” 四十八-顾玉锵-玉碎 后来他们没能成婚,在那场对象错误的游艇惨案后养父母死了,未婚妻重伤,只有他顾景云因为突发情况逃过一劫。 那天,如果······ 即便过去很久他都时常会梦到顾玉锵出国度假前最后一次调戏自己的场景: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笑着闹着与他背《基督山伯爵》里的语句,青春活泼,娇艳明媚。他时常会笑醒,醒来后身旁依然空空如也。 因为那样的阿玉再也没有了。 顾玉锵在无菌病房里睡了将近一年才醒,醒来后就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和接触。话也不会说,只惊恐向后躲,连着输液的针头一同挣扎掉。医务人员只好用束缚带将她绑住,同时每天开一定量的镇定药物。 顾玉锵只有见是他时才会勉强镇静些,但每当他伸出手或想要再靠近一步时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尖叫、退缩。 强悍的现代医疗技术或许可以起死人肉白骨,但对于彻底破碎的灵魂终究束手无策。 那时家族内斗依然严重,顾玉锵的叔叔们没有省油的灯。和顾穆宁关系最近的顾克宁早已退居二线,承继了他大部分势力的顾云潮又几乎是一夜之间失了智,被录像带刺激的活像条疯狗,满心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遍又一遍地看,把上面的人一个一个找出来剁块扔进大溪地里喂鲨鱼。他同样也没有办法相信前不久还在跟他通电话闹着跟他要违禁药准备强睡未婚夫的人如今生死不明。 顾景云没有任何办法带她走,他甚至没有办法保证她生命安全的消息被放出后她可以不被那些叔叔们暗害,就连他自己的嗓子也是毁于其中某次失败的暗算,在斗争中他自身难保。 他没有办法告诉顾云潮这个喜怒皆形于色的家伙,那个人身边早就被人渗透成了筛子,让他的属下开枪暗杀他们的首领可能没人敢,但透一点点风总是有的。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失去顾穆宁的顾家每个人血管里都流着毒药。 “我只要你一句话,景云。”顾云潮紧揪住顾景云衣领,满眼血丝明显是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他爆发出最后的绝望,“你只告诉我,阿玉,阿玉她,她还活着么?” 顾景云凝视着那张已经被折磨得已近疯癫面庞,沉默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了,那姑娘现在生不如死。 他像是个丧了气的皮球,颓废堆到墙角,尝试几遍都点不住烟——他简直已经无法呼吸,浑身上下都在哆嗦。 “咔哒”一声,火星升起,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顾景云在他面前俯下身子,笼着火,看不清神情。 “云潮。”他声音疲惫,任由火焰灼指,“起来。” 医生们最终开出了温泉疗养院的方子,他们说那里气候适宜,医疗完善,是一家在当地颇有名气的高级精神病院。 那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局势稍稳些他把她秘密接回了国,就在自己身边,同时雇佣一支专业医疗团队入驻。 顾玉锵一次又一次碎掉,他就一次又一次跟在后面捡起来再耐心拼上。她很容易受到刺激,也许是某个语气也许是某种场景,情绪崩溃那刻顾玉锵往往会爆发出不属于那羸弱身躯应有的力量,制止那堪称恐怖的暴力行为至少需要两个健硕的医护人员合力。 眼看着他们一次次将人毫无尊严地制住,注射一针又一针镇定剂,顾景云从怜惜然后到仇恨最后是麻木与无边无际的痛苦包围了他,即便顾云潮以暴制暴成功但他的阿玉依然不会有一丝好转。 她或许是认识他的,每次用药后神志不清时也总会尝试着抓住他衣角用眼神求救。可是,她将自己反锁谁又能来救她呢? 顾玉锵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能勉强坐在他身边读一本书。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微洒在侧脸,暖上虚假的血色。 “景云。”她说,声音轻轻的,仿佛再用力些那副残破的壳子就要束缚不住灵魂。 那是事故后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顾景云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她,期待中掩藏悲悯。 她从光中来,带着终生难愈的灼伤。 世人只见她骄纵放荡,于是横加指责,混着羡艳或是不屑的目光。 顾玉锵怯怯向他伸手,求一点点荫蔽。 “阿玉,我在。” “景云。”她疲惫地松了手,像一片落叶仰面跌倒,“玉碎了。” 四十九-顾玉锵-底线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顾景云那张憔悴的,染着血迹的脸。 “还疼吗?”他抽出握着顾玉锵健康那只手的掌去唤床铃。 “没有感觉。”她扯下输液针,尝试着活动手指却被人赶紧握住制止:“刚缝合好,请不要用力。” “嗯。”不知道他们又给她用了多少药,顾玉锵现在只感觉空前镇定,死寂样的镇定。 她就静静端详着男人那张脸,侧颈处她上次失控无意识抓挠的伤口依然鲜艳——已经感染了,薄薄一层血皮下浮着微微黄的脓液,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顺着边缘争先恐后出来。 他受的伤远不止这些,顾玉锵垂了垂眸,眼前这男人很难控制住发病失控时的自己。 他也许不是力量不够,而是,下不去手。 他爱自己吗?无疑。 她一次次骤然失控,起初是心悸继而是恐惧再之后陷入某种意识模糊,等神智清明些她往往正跌坐在一片狼藉中,身旁是两叁个医护人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玉锵失去了大部分时间内对自己身体的有效掌控,一个语气某个场景甚至都会使她再度崩溃。 她不想再吃药了,也不想再接受任何一次毫无效果的治疗了,约束带,镇定剂,电休克······这些几乎成了日常,她在混沌中癫狂又在清醒中被迫面对满目疮痍,她活得毫无尊严。 与其说是生理上的伤痛,倒不如说是心理上的痛苦逐渐压垮了顾玉锵。她不是个对生有着过分贪恋的人,“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是她的准则。 顾玉锵想她没有办法再接受自己从一身狼狈的顾景云怀里清醒了。他就那么看着自己,很安静地看着自己,没有不满也没有厌恶,他只是看着自己然后用干毛巾擦掉她额头的汗嘶哑着嗓子喘息道:“要喝点水吗?” 她鬼使神差地对着瘀痕再次掐上他脖颈,然后一点点收拢了力气看他面色一点点涨红然后发紫,顾景云没有反抗,他只是搂住了她的腰抚着她表情狰狞扭曲的脸淡然平静······够了!她这是在做什么!拉她最爱之人也下地狱么?! 她错愕地松手,男人扭头剧烈咳嗽。 “你在赌什么啊?!反抗啊,顾景云,你他妈一个大老爷们你就任着被我掐死?!”她真是被吓到了,被自己也被对方吓到了。 “阿玉。”顾景云揩去她眼角的泪,将人整个从地板抱起送回她自己卧室,“你不会的。” 是的,他和医疗团队都已经发现了,就算再不清醒再失控顾玉锵似乎都始终对顾景云保有一丝底线。换句话说,在这个可怜人潜意识里顾景云是某种意义上可以和“安全”这个词汇划等号的存在——她信任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顾景云的怀抱是温暖且有力的,顾玉锵舍不得松手。 “需要我陪你吗?”顾景云没有说什么,只是吻了吻她眉心将人拥住。 也许是太累了他很快就入睡,睡梦中的他面容依然坚毅只是有点疲惫,眉头微蹙眼底一片青黑。他箍她箍得有些紧像是生怕稍一松手人就凭空消失再也不见。 “阿玉······”也许是顾玉锵回搂的动作有些惊扰了他,他呢喃着向女人贴近又无意识地蹭了蹭对方颈窝,语气缱绻,“别离开我······” 湿热的气体吐在裸露颈窝,有些孩子气的梦话,还有那卸下白日伪装的有些脆弱的神情,他惺忪着眼捧着她的脸似在端详,半睡半醒又渐渐抵御不住疲惫重新入睡。 她偷吻了他一下,然后下床打开抽屉暗格,头也不回。 她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不会成为别人的,也更不会成为她自己的。 五十-顾玉锵-猎刀 猎刀吞进手腕那几大口并不算太疼,那感觉和吞进了一头雄鹿的脖颈没什么区别,铁刃隔着皮肉深吻脉动,松开后鲜红的温热液体就同样在水中喷薄涌出丝绸样顺滑。 顾玉锵仰躺在浴缸稍眯起眼,嗯,那是头很漂亮的猎物啊。 顾玉锵瞄得很准,手指轻搭扳机,屏气凝神在心中倒数,她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让子弹穿过去时不会让那动物太痛苦,最好一击毙命,她也可以趁机获得一张较为完美的皮货。 叁,二,一,对,就是现在······ “啊!”一声惨叫从背后惊起,是顾云潮!他受伤了?! 由于动作过快,手中那杆双管猎枪差点没走火,结果正对上某人手里抱着个相机一脸得意:“阿玉,来看看,漂不漂亮。” 她回头看了下,也许是她动作过急也许是男人那声尖叫,猎物早就隐没于层层迭迭的林间,顾玉锵气得咬牙切齿,把枪一甩后背跳上他那匹马揪住某人耳朵道:“我刚才咋就没走火呢?” 嗯,后来景云还挺喜欢那张照片的,想着那人明明比他要高壮不少却吓得要一边安抚马一边求饶吃瘪的样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小姐,您还好吗?”门外的医护问到,她捏下橡皮鸭子作为回应。 好像最后也没猎到什么像样的东西,顾云潮熟练剥了两只野兔准备就地解决。顾玉锵嫌热脱了风衣抱怀里坐在旁边帮乌斯梳理毛发,嘴上偶尔同他拌两句,心里却还始终惦念着那头雄鹿。 顾云潮明显也是心不在焉,试了半天都没成功,最后终于点燃不知道什么原因火花崩溅星星点点。顾玉锵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站起来踩灭,又嫌弃着坐回去。 “没事儿,这一片森林都是我的。” 她猛站他面前把衣服抖搂开,咬着牙吼他:“你说说,这个狩猎季你都毁我几件衣服了!我就剩这一件大衣了,还让你烧了个洞,咋,一会让我穿着马甲背猎枪吗?” 嗯,后来他真的又弄来一大箱子狩猎马甲说赔罪······她有点累了,身上没什么力气,心脏在乱跳。门外好像传来了她未婚夫的声音,尝试许久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算了,她使劲捏了捏橡皮鸭子示意安全,思维却又开始不受控制发散起来。 顾云潮他俩在法国打完猎坐森林里烤肉,等吃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两个土匪对坐分赃现场: 男人取下兔子大手猛撕下来多半只直接递给了她:“阿玉你不吃吗?我洗过手了。” 顾玉锵喝了口水,咽了咽唾沫:“不了。” “为啥?我跟你说,你哥我烤的肉那绝对不逊于任何一家餐馆。上次你还夸我来着,忘了?” 因为刚从火上拿下来,被烤化的脂肪还“滋啦滋啦”的在焦糖色皮上冒泡,这要啃上去不得被烫死?顾玉锵抬头盯着那只比自己脸都大的半只肥兔一脸诚恳:“大哥,我是个开化过的文明人。” “怎么个文明法?” “起码得切下来吧······” 这烂梗不好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她闭着眼虚弱滑入水中,恍惚有气泡“咕噜咕噜”着从侧脸擦过最后爆裂水面。 “阿玉,你刀用得真好。”顾云潮称赞到,“这把送你算了。” 嗯,无论是解脱动物还是解脱自己她刀确实都用得很好······ 五十一-顾景云-梦悸(血腥场面预警) 顾景云做了个噩梦,梦里又是他跌跌撞撞跑上游艇翻开一具又一具尸体,从他们或惊恐或扭曲的模糊面部中勉强分辨身份。 不是,这具不是,那这具呢,这具也不是。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刚才看见了他的养父母,那她呢?她在哪?她会不会被带走了?她还那么年轻,会不会被拍卖,被虐待,或是······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的手因长期浸泡血液有些微皱,使用起来格外打滑。 “阿玉?” 是她吗?他有些不敢相信。很突兀的,她出现在那里。她就那么安静躺在血泊中,几乎所有关节都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她的膝盖碎了,手腕断了,肋骨也许也断了,无论碰到哪里她都在出血,血止不住地争先恐后从身体无数伤口涌出。顾景云脱下外套给她盖上,挺括的羊毛面料很快便由于吸了太多半干涸的、新鲜的血液只一碰就在向外渗,染得他袖口更多红渍。 她似乎还有半口气,眯着眼睛看他,面容平静。她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于是顾景云低下头去······ “顾景云,你为什么不救我!”女人不知从哪迸发出的惊人气力,猛扑起来扼住他咽喉将人压在身下,“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明明可以阻止我们的!” 她的脸皮开始向下滑落,也许是由于动作过大“啪嗒”一声软哒哒就盖住了他的眼睛······ “阿玉!”顾景云哀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这场梦未免太过于真实,他下意识抵住太阳穴轻轻按揉。他没有真实登过那艘游艇,他只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录像带。游艇是顾克宁送给养父的,那群人也是奔着顾克宁去的,他没有罪,他只是心有预感而没有阻止罢了。他有罪,因为他没能保护好家人或是一同赴死。 顾景云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身旁阿玉已经不见了。被窝还温着,应该没走多久。出门听说她在洗澡,医护人员不方便进去就塞给她个橡皮鸭让她不愿意说话也可以回应安全。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顾景云拿过她一会要吃的药就让人下楼了。 “叽叽叽叽。”想了想她躺在浴缸里和只黄色橡皮鸭大眼瞪小眼还挺有意思的。 最近她情绪稳定了许多,有按时吃药也有好好吃饭,最为难得的是昨天晚上他回家居然看见顾玉锵蜷在沙发上开着电视已经睡了。没有人敢惊扰她,只调高了空调温度避免她着凉感冒。 他也不敢惊扰,连拖鞋都不敢穿,只一手拎着踩双袜子蹑手蹑脚走过去。看起来睡了很久,稍一动弹就可以看见满脸压迫出的褶皱红痕。 “景云······”也许是感受到骤然闯入的气息她微睁开眼向他伸了手,虚弱弱道:“怎么才回来?” 他猜她心里也许是想说:“我等你等的都睡着了你怎么才回来,回来了也不知道把我弄回卧室或者给我盖个毯子,我都快要被冻死了。沙发又窄又小,靠枕枕起来一点也不舒服。顾景云你就是不爱我了,你一点也不关心我,不行,你必须得给我补偿,就罚你今天晚上必须搂着我睡觉好了,睡到我开心为止。对了,沙发这点小地儿我腿都给睡麻了,我爬不动楼梯了都,你必须必须把我抱回去。”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不及他触碰就又缩回了手,自己爬起来然后跌撞着踉跄离开。 他问我可以抱你回卧室吗,顾玉锵摇了摇头,在上楼梯时脚底打滑几近摔倒。男人正好从背后扶住,她就靠在他怀里尝试几次都站不起来,失去对身体掌控的那种无助与委屈又再次压垮她所有坚强伪装,卸了所有力气任由顾景云将自己抱回卧室。 “景云。”女人将头埋在他侧颈蹭了蹭,“退婚。” 见男人无动于衷,女人于是就又重复了一遍:“景云,退婚。”说罢自顾自将戒指摘下扔掉,那东西在地板上叮当一声然后就“铛铛”滚下楼梯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短暂唱了个终止符。 在她将要取下那枚无事牌时男人忽地停了脚步,低下头去吻她的唇。她侧头躲了过去,将那话又重复一遍:“退婚。” 站在浴室门口顾景云忽然心里有些乱,他敲了敲门问阿玉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回应。 压下把手,已经反锁了。 他冷静从旁边暗格里取来备用钥匙,浴室里没有人,只有一缸血水上面还飘只幼稚的小黄鸭形成鲜明对比。 顾景云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按过门口急救铃后将顾玉锵从浴缸里捞出来扯过毛巾压迫止血。伤口很深边缘向外翻着,明显是已经伤到神经,但其实又很好止血,因为她的血已经快流光了,只小股小股的还在向外涌。 女人脸色苍白既无意识也无呼吸,只微弱着颈动脉,脸侧还在滴滴嗒嗒向下淌着红色液体,和梦中那个他自身恐惧的化身在某一刻恰好重合: “顾景云,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明明可以阻止我们的!” “顾玉锵!顾玉锵!”他大声呼喊她名字将自己从阴影驱赶同时再次确定女人状态。顾景云接受过专业且系统的急救训练,在医护人员到达之前只要冷静他完全可以先行展开施救。 后来的事情他不太能记住了,身处紧急情况人类似乎总会下意识将顺遂部分忽略,后来大脑为保护自己连艰难部分也一点点遗忘,最后唯有那种恐惧与无能为力成了烙印深深刻入脑海。 他想他不能再接受阿玉浑身是血的倒在他面前了,他讨厌那种时刻会软弱恐惧到犹豫的自己。 五十二-顾玉锵-生前预嘱 伤口愈合之后顾玉锵似乎安静了很久,换句话说,她被严密监视了许久。 顾景云还是那么忙,整天几乎脚不沾地,但只要一回来就必定像只袋鼠从超大口袋里掏出各种各样的稀奇物件哄她开心,然后黏上去恨不得将人也装进腾空了的口袋随身携带。 在新来的药剂师周医生眼里这两人的相处实在是有些怪异。他们看向对方的眼里都常含难掩爱意但他们依然时常吵架,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女方对男方的单方面宣泄,男人似乎总是温声细语地耐心解释然后为莫须有的错误道歉。她总能听见女人用几乎破了音的嗓子指责男人冷暴力、工作狂、心有另属、非法拘禁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的罪名,她似乎词汇量颇丰,每次总有不一样的理由,但最终结尾却都是相同的——“退婚”。 * “没有别人,阿玉。”顾景云无奈地将人揉进怀里轻拭去泪水,她就那么咬着牙颤抖着向自己怀里乱钻像是在寻求庇佑。 刚才她反应的太过激烈,在房间里胡乱顶撞,撞倒每一样家具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他已经给人用过药了。 “给我支枪,给我支枪······云潮,给我支枪······”她无力侧倒在他肩头就那么迷乱地喘着,在男人的喉结、领口、锁骨胡乱地抓挠着,撕碎了纤维,崩开了一粒又一粒纽扣,最后印在健壮肌肤刮出道道血痕。 男人吻了下她的眉心略迟疑道:“要枪,做什么?” “杀了我······”她睡过去了。 顾云潮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上次联系到他还是他从古巴寄回来了一箱子雪茄说是让他“放松放松”——他对他早已经单方面失联。 为什么他就一定笃信顾玉锵在国外某间疗养院呢? 可能是,不信任自己吧,不信任或是恐惧真相般不肯开口再问第二遍。 顾景云松开怀抱帮她戴好睡帽又掖实了被角,拉下窗帘收拢声响地离开。顾玉锵的私人律师曾向他出示一份生前预嘱,公证人一栏顾云潮的名字赫然其上。 “我和她在法律上比你都更合法!” 他会怎么做?帮她申请安乐死或是,一颗射入脑干的大口径子弹掀开女人大半个头盖骨? 他冲动到愚蠢的满腔热血迟早会害死她的。 顾景云坐在书房有些头疼,随手从抽屉里的药瓶倒出两片止痛吞下,轻按太阳穴后强打精神继续批复文件。 他不会放手的,无论他的阿玉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放手的。他爱阿玉,宽容且无底线的爱,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残忍且自私:顾玉锵可以饱受伤痛的折磨,意志力被一点点摧残,他也可以一遍遍地将人拼上并承受由此带来的所有创伤,但他绝不会放手,哪怕是有朝一日她彻底将他遗忘他也绝不会,绝对。 五十三·电子蝴蝶 被早上来安装电暖气的工人吵醒后许久冷玉头脑依然是昏沉的,她的情绪很胡乱,准确来说,是极不清醒。她紧紧蜷缩在沙发里被Aisling那张极肖顾玉锵的脸反复折磨。 也许是休息不好,最近神经性头疼有些加重。 冷玉现在已经不再猜测Aisling的身份,也不再想逃跑,她只是在想顾先生,在复盘这将近四年的“被包养”生涯里男人藏在温和假面后的真实。 他看起来不像是个重情欲的人,也不像是个容易耽于物质享受的人。 这就麻烦了啊,冷玉轻叹口气,食色性也,那他还能有什么爱好呢?强控制欲,把人关到小黑屋玩强制爱捆绑囚禁play?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消瘦露骨的手腕,又照了照镜子,觉得以自己现在这副身体八成是不太能行。 所以能怎么办呢,抱顾云潮的大腿吗?林疏那双活像人体摄像机的眼睛从记忆深处盯得她都直头疼起来。不过,她倒是忽然想起来林疏似乎好几次对她脱口而出“顾小姐”,几次被她纠正也不见改正,或许,他见过顾玉锵? 唉,不过一想他对顾云潮那副忠心耿耿活像条大型犬类的模样,冷玉心里又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个鲜红大叉。 晚间时冷玉又被梦魇惊醒,睡衣被冷汗浸透,手脚使不出一点力气。头很晕,冷玉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想去倒杯水,腿脚发软正摔在地上,连同平板混合声清脆。 有消息?她抓过平板。 顾先生:你还好么? 冷玉:你监视我? 顾先生:来看你,见灯还亮着,站在窗外。 冷玉:不用,你走吧,谢谢。 只听得脚步渐渐走远,冷玉不知从哪挣出股力气猛扑起来趴在窗台。 晚了,人已经走远,连个背影都没留给她。走那么快做什么? 冷玉知道这次顾先生真的走了,头也不回,急匆匆地去陪那位画家了。 她突然间很难过,一点点跪在地上然后把头低下去,慢吞吞埋进手掌里——缩在那个名为“冷玉”的躯壳里微微颤抖。 她不应该委屈,做人情妇,金主要陪新欢,这是理所当然。她也不应该悲伤,他不再来,女葛朗台却依然未少得一分,钱多事少,是件喜事。 自始至终她都自诩智者——不坠爱河,任顾先生故剑情深。 可是肿胀在心脏的那团东西,它是什么?是不甘吗?是心酸吗?是······ 是陈年伤口再次撕裂。 “哥·······”内心深处的恐慌拉长了她的声音,从充血喉咙中勉强哽咽出并不存在的只言片语,“别丢下······我啊······”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么?顾先生终于放了手,她功成身退,皆大欢喜,普天同庆啊! 可是······ 顾先生,我好像,走不了了。 ---------- 清晨,她从窗台上发现只电子蝴蝶罐。看样子已经有些旧了,轻轻一拍,瓶底那只红色蝴蝶就开始绕着瓶子来回飞舞。 模糊记忆里,她哥哥似乎把她抱出衣橱后也送过类似的东西。那段时光,她不能说话,似乎也不能见人,哥哥和她局促藏身于某个年久失修的老旧小区里。那个冬天可真冷啊,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暖气片爆裂却约不到人来修,窗子也不知怎的碎掉,冷风呼啸很快就将积水结冰。她叫冷玉,却生性怕冷。她离开卧室却被并不存在的危险追赶,带着一身寒气钻进哥哥被窝里。少年也不躲,只将她紧搂在怀里,用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一遍遍告诉她“这里很安全”。 冷玉摩挲着瓶身,是一串深埋于记忆中的梵文——毫无疑问,这是件真品,事件亲历者。 他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是威胁吗?“你唯一的亲人在我手里,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不要悖逆”? 冷玉安静许久,然后望向窗外,神情抑郁。 她想大概她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像他刚把自己捡回家的时候那样坚定地劝说自己“你爱的只是他的钱,哪怕这钱有点令人难堪”了。 她拍了拍蝴蝶罐,那无生命的东西就开始模仿着被驱动起来,“扑棱扑棱”“扑棱扑棱”,冷玉骤然被抽空了所有气力缓缓瘫软。说到底她不过是一只虚假的、可量产的电子蝴蝶罢了,只要出了故障随时都可以被爆裂,被彻底毁灭。 谢谢您的提醒啊,顾先生。 备注:电子蝴蝶罐大概长这样。<a href=" target="_blank"> 五十四·拉克西丝 顾云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杀到画家那座中式庭院别墅,他到时女人正跪在佛龛前刚好上香。 “与其祷告神灵还不如仔细想想自己怎么活下去。” “我是不成事了的,堂哥。”Aisling抬手示意身边人将自己扶起来坐回轮椅,“今天是我母亲忌日,暂时见不到总还是要拜一拜的。” “不过,很快也就要见到了。”她挥挥手,屋中很快便只剩下他二人,“堂哥,您来问罪?” “我可没你这个妹妹。”顾云潮随意坐下,顺手捞起只小沙漏玩弄,“事情办妥就回去,我没有景云那样的好脾气。” 许是今天没有化过妆的原因,女人脸色奇差,从干瘪的薄薄皮肤下泛出死样灰白,眼窝深陷反而潋滟出两颗黑曜石的光泽。 “云潮。”她声音嘶哑,双手紧紧拥着手炉企图驱赶僵硬,“把我母亲放下可以吗?” 顾云潮走后Aisling终究是支撑不住,抽取纸巾不及一口鲜血随着剧烈喘咳溅了一手炉,混出种难以言喻的奇异味道。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人用湿巾替她拭去唇角血迹,来人剑眉凤目却难掩隐藏其中的病态:“你真要为那个人刺出这一刀么?” 她却终究避而不答,只是头扭过去轻声道:“阿月,我的申请已经通过了。” “真要走的话我会陪你。” “你出不去国,你哥哥也不敢放你去瑞士。”她拍拍傅如慎的手又轻握住,她的手冰冷且僵硬染着未干血渍但对方依然坚定回握,“记得你当年很喜欢我在维也纳的那座中式庭院,我把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留在那里了咳咳咳咳······” 对于一个重病者而言,她今日未免说了太多话也做了太多事。面对身体的背叛Aisling倒很坦然,就像她早已接受拉克西丝的刻薄,在阿特洛彼斯的金剪落下之前她都会为未竟之事再挣扎每一刻。 ---- 顾云潮回来时整个房间都是一种空前的寂静。 “冷玉?冷玉?冷玉小姐?”。 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回应,坏了,自家表哥把人又藏起来了,他就说老头子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他叫走的嘛。早知道就先把人弄到国外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那榆木疙瘩追之不及也只好无可奈何了。 且不说他在这里如何暗自懊恼,林疏倒是扫视了一圈屋内摆设,轻敲了敲卧室门随后压下把手蹲在女人耳边轻唤:“顾小姐?顾小姐?” 没有反应。 他用手背试了试额头,嗯,看来也没有发烧,只是眼底一圈青黑也许是休息不足。被人抱回床上后冷玉也许是受到暖意又蜷了蜷身子将自己卷到柔软之中。 林疏历来心细,把人交给他照顾倒也放心。顾云潮随手捡起地上那还在不停扑腾的蝴蝶罐子,看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家表哥为什么要送这么个又老又旧的玩具,这东西这成色,就算挂到旧货市场估计也不会有人出价到两位数。 是有什么特殊意义的东西么?他摩挲着那只打火机望向窗外略泛绿意的枯枝若有所思。 备注:拉克西丝:古希腊神话中“命运叁女神”之一。克罗托负责纺织生命线,拉克西丝负责决定生命线的长度,阿特洛彼斯负责斩断生命线。 五十五·冷暖玉 深夜,冷玉再次被噩梦惊醒。梦的内容很混乱,有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嘶吼,还有枪声,以及,满目的血色。 真是可怕的真实。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湿汗浸透布料反起体内虚弱的燥热,冷玉只觉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的跳。 抬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的吊瓶,还有多半瓶,她并不犹豫,将输液针平稳拔下随手扎到床褥里。床边趴着的也许是林疏,宽大略粗糙的掌温暖软着输液的手。这倒霉孩子,多晚了,还被顾云潮使唤着来照顾她。冷玉拍拍他肩膀示意人回去睡觉。 “又难受了吗?”顾先生并不松手,只是坐起身子帮她擦了擦汗。 是您啊,顾先生。来验收对胆大妄为金丝雀稍施惩戒后的成果了吗?那您来的还真不是时候,我现在可没有以前那样的好状态了。 冷玉就静静靠在顾先生怀里,也许刚才输的药液里含些镇定成分,她现在只是也只能是疲倦乏力,听着他的絮絮叨叨: “如果你愿意跟云潮去巴黎,我会替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他在当地产业丰厚,是他父亲最宠爱的幼子。” “云潮童年时受过很严重的创伤,所以婚后可能会很依靠你。”他顿了顿,拂去挡在她眼前的碎发,“很野也很爱玩,他在法国西部有一大片私人森林,狩猎季时会有麋鹿和棕熊。云潮枪法很准,一击毙命,不会太痛苦。” “你没有父母兄弟,我可以作为你的家人出席,门当户对,不会有人敢欺辱你。” “但我希望你能留下,尽管不是为我。”顾先生的头埋在她颈窝里,滚烫的呼吸和冰冷的液体引得人心发痒,“法国太远,我会想你。” 想我你就去订机票办护照找我啊。您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要破产所以来提前托付家小了? 这就是上位者的眼泪么?冷玉终究是不忍,摘掉尾戒搂住男人的头轻轻摩挲着后颈,有些细碎的短茬介乎于扎手于舒适之间。 她简直哭笑不得:要把她送人的是他,要求爱又拒绝自己的也是他,现在欲要弃之若蔽履又恋恋不舍的也是他,怎么好人都让这么个花岗岩脑袋给做了? 她吃不透面前这个人,至少吃不透作为“恋人”这一角色的顾先生。她想,他不过是在通过她来去看曾经的自己。通过顾云潮的描述,她大概能猜测出当年顾玉锵的火热与主动,步步紧逼。也许顾先生只是被动的去接受,去忍让,也许最后那一场盛大的订婚宴也不过是念在顾氏父母的恩情。 若是顾玉锵当年果真不幸罹难,英年早逝,死在婚姻之前,既没有经历过丈夫温和有礼下的冷漠,也没有经历过各路女人的骚扰挑衅······她表哥顾云潮说她这一生最高的志向就是当一名包租婆,然后年终时吃公司的分红,偶尔可以白嫖公司新研发的各色产品然后吐槽“研发部真不是去洗钱的吗”。也许是见惯了家族中某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她对于死亡莫名坦然:“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很早就立了生前预嘱,并特意叮嘱顾云潮“随便哪颗子弹,穿过脑干造成的死亡都是一样的”。 毫无疑问,所得皆所愿,冷玉突然间有些艳羡。 只可惜浮月非月,冷玉非玉,即便月光再像但终究不是天边那尊寒光,她不是顾玉锵,也没有那么多的自由。她其实从来就没办法平等站在他面前。她一再告诫自己顾先生出钱包养她,她出力照顾他,各取所需,这没什么,老板和雇员的关系罢了。 自始至终,她就不应该对怀里这个人产生什么怜惜之情,她渎职了,这是她所有不幸的开端。 除了弗罗斯特又有谁会说阁楼上的那个疯女人是个疯子呢?记忆中恍惚顾云潮曾迷醉着眼对她胡乱道:“阿玉,别跟景云走,那家伙克妻克得很。” 是克妻,还是玩具不趁心后的泄愤毁灭? 她想她不会变成顾玉锵二号或是画家二号,她是她自己,是冷暖玉中的冷玉,却不会是任何人轻易就敢抛掷的棋子,谁要是敢碎了她她哪怕溅成碎片也要毁了那人的眼不可。 她深吸口气,努力控住莫名泛起的躁狂。 备注:冷暖玉:传说中冬温夏冷的玉棋子。 出自《杜阳杂编》:“ 王子善围棋,上勅顾师言待诏为对手,王子出楸玉局、冷暖玉棋子。云本国之东叁万里,有集真岛 ,岛上有凝霞台 ,台上有手谈池,池中出玉棋子,不由制度,自然黑白分焉,冬温夏冷,故谓之‘冷暖玉’。” 五十六·暴虐 “那个蝴蝶罐你还喜欢吗?” 这句话像是压垮冷玉的最后一根稻草,心中的躁狂冲破所有压制骤然爆裂在她眼前纷扬飘落随后炸出不现实的冷焰火。她没有什么亲人了,她是个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那是十五岁时就抛弃她的哥哥,却也是她唯一的期望与软肋。 没有任何人可以以任何手段来伤害她的家人!没有!如果有,那就做掉他!这一刻,她的血管里只剩下烈性毒药,迅速淬上利牙,只想即刻暴虐。 冷玉不知道自己从哪迸发出的力气,猛将男人推倒压在床上,压住他的膝盖然后熟练扯开领带。 勒死他好了,她亢奋地想着,但又因为下一秒软了手脚所以颓废丢开领带。她的身体似乎正在背叛它的主人,冷玉无力地抚上男人大开的领口,然后攥住,用力······ “嘶啦——” 他的心脏跳得很平稳呢,他不怕自己吗?他为什么这么自信,但转瞬冷玉就又自嘲起来,她又为什么这么自信呢?以这健壮肌肉的手感,大概一定会被反杀吧?她见过温和的顾先生,也见过冷漠的顾先生,见过他被酒精与孤寂包围时的可怜,也见过他痛彻灵魂的思念·····可是,唯独没见过他的情欲与暴虐。 性窒息?冷玉无声地笑起来,十七世纪时人们看到被吊死的囚徒会勃起于是竟就联想起用它来治疗阳痿。 有趣。 “刚参加过晚宴,喝了些酒。”顾先生扣住她作乱的手,有些不自觉用力捏的冷玉生疼,“只是路过来看看你,不做别的。”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是夜里的深海,冰冷静谧,迅速平息了她所有失控。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人的药么?笑话,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病人。 冷玉也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只是感觉燃烧过后心里某个位置空荡了,慌乱乱的她需要用什么东西把它尽快填上,不管是食物还是性,亦或是药品。 她推开他,几乎是踉跄着下床拽开衣橱,随后就失了所有力气跪坐在地上。 没有,没有,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在哪里?在哪里? 她再次被监控了!这个恐怖的想法一旦产生就迅速吞噬了她所有残存理智。她要被胁迫,要被当作礼物送掉,要被卖到红灯区了! 鬼神操纵了她的躯体,让她凭空站起来,拎着把板凳一脚踹开房门,隔着很远距离直砸到顾云潮卧房门上,惊起声巨响。 沙发上林疏登时就吓醒了,裹在毛绒睡袍里的冷玉光着脚披头散发活像个中世纪女巫,抄着板凳一下又一下死力殴打那扇可怜的门。于是他眼睁睁看着那板凳“啪”掉下一条横木,然后,霹雳啪嚓,木头碎片四处飞溅。 林疏没敢妄动,因为顾先生就站在不远处,很平静地看着,眼中翻涌波涛又似是见怪不怪。 “谁?”在那扇门都要被她砸掉了的千钧一发之际,林疏看见自己大哥侧身打开房门,姿势标准,明显已经准备好格斗。 只可惜,千算万算,他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会是冷玉,一个凶神恶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冷玉。 “阿玉?”也许在实际冲突中这一迟疑真会要了他的命,多年实战肌肉记忆往往更为牢靠,只稍一偏头便躲开那只木凳残骸的掷击,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清脆。 几乎是同一刻,来人直蹦起来狠掐住他脖子向后推翻。他身后就是床,她用了死力,将他死抵在那不上不下之地,几乎悬在半空中。他动不了,冷玉骑跨在他膝盖上卡死了关节。 鬼知道这病美人是哪来的力气。 面对这张脸他下不去手,但他马上就要窒息了。一偏头恍惚看见自家表哥那张淡定的脸,顾云潮放下手立刻哀嚎起来:“哥,小疏,救我啊,救命······” 备注:冷玉穿得是一种毛绒绒的卡通恐龙睡袍,很长很长到脚面那种。 五十七_失神 “阿玉,阿玉,是我。”男人低声哄诱着握住她的手,然后一点一点穿过缝隙解除了她对身下人的控制,“没有事的,是我。” 他贴在她的耳边,他的表情温和,他的声音疲惫沙哑却莫名令人心安。像是真正听见了这句话,冷玉微一迟钝渐渐收了力气。 “来,听话,把手放开······对,慢慢松开,他不会伤害你的······做得好,阿玉······” 在彻底松手那刻冷玉如梦初醒般尖叫一声挣扎着后退。某些该死的,奇异的幻影再次惊掠,等她努力伸手它们又从指尖划过,徒留下似梦似真的虚妄。于是粘稠的,乌黑的液体就又裹挟而上,顺着每一个孔窍争先恐后剥夺她对这世界的所有感知。 她明明已经很小心避免摄入药物了,可她依然是跑不掉了的,本来,猎物吃掉饵就跑,哪有这样好的道理。 绝望,恐惧,死一样的沉寂。顾云潮劫后余生的粗喘、顾先生缓慢嘶哑的安慰以及林疏慌乱翻找的脚步声冷玉都一点点再次听不见了,然后视觉也被剥夺,重新陷入那片黑暗。 黑暗中她胡乱挥舞手臂企图抓住什么避免继续下坠,冷玉大声呼救但在他人眼里那只不过是个夸张了些的表情。 也许是事情发展都太过超出了他的意料,顾云潮几乎失了所有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就眼睁睁看着自家表哥将人熟练控住然后又稳稳当当抱起,然后又眼睁睁看着女人瑟缩着凶狠泄愤般在男人被挣扎开领口的侧颈上印下渗血齿痕。顾博衍并无不悦,只是蹭了蹭她的侧脸小声道:“难受的话,可以更用力些。” 也许,很多年前他顾云潮带不走刚被顾景云求婚的顾玉锵,在很多年后他同样带不走已经潜意识中对顾景云不设防的冷玉。 你看,他总是那么不凑巧,总是那么正正好好就差一步。 算了。 女人就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又迷茫,偶尔歪过头将目光落在面前男人身上闪出疑惑的光——她好像又不太能够认出他来了。 “不要动,阿玉,我在帮你。”顾博衍半蹲着给镊子消过毒后仔细翻看她的手掌,“凳子并不光滑,也许有木刺。不挑出来会疼的。” 她真的很乖也很听话,点点头就老老实实地任由他将自己两只手翻过来又覆过去处理。和他的手不同,冷玉的虎口和食指两侧皮肤都较粗糙些,被抚上脸庞时往往会给人种惊醒。 “阿玉,不要闹。”顾博衍下意识向后仰头躲避来自面前人的无心挑逗,“幸好没有扎到。一会儿喝点儿水,我抱你回去睡觉。” 她不仅没有停手,反而更靠近了些,趁人失神在他唇上轻舔。 在被他骤然推开后,冷玉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他,一言不发。她的眼神很不对劲,是绝望,是恐惧,甚至是想要深深占有的凶戾——唯独没有爱,更不可能有温存。 果盘边是笨重的玻璃烟灰缸以及半凝固着粘稠雪梨汁液的水果刀。 直角尖,很危险。 而且,空间太过狭窄了。顾博衍垂了垂眸,如果再次直面失控状态的冷玉,这种环境,他很难制住。 他抱起冷玉,脚步匆匆,只是刚转身人就从掖好的被窝里跳下扑上来,将他近乎是撞在卧室门上,按住后颈强迫他低头,唇就胡乱贴了过来。 五十八·弃猫 纤细的腰背处附着的是柔韧有力的肌肉,即便隔着厚厚珊瑚绒布料依然可以感受独属女性灵活。 热,烫,令人近乎窒息的湿浊空气像是要将双方都拉入地狱。 冷玉的吻生涩又强硬,与其说是在寻求某种答案倒不如说是掠夺更为恰当。那种野兽的,不掩残暴的深吻,伴随着腥锈的温血在唇齿间与对方共饮。 他并不反抗,只是沉默地忍耐,抚在苍白脸颊的指尖不自觉摩挲女人耳后那片敏感。 看着那张垂眸蹙眉的脸,冷玉索性松了手,将全部重量都交付于顾博衍。 “是我令您感到疼痛么?”空隙间冷玉拭去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冰凉。 “无时无刻。”他倒大大方方承认,将脸深埋颈窝惹得人一阵发颤。 “因为我太像了吗?”女人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只是此刻由于久病羸弱而被气音填充了大半,“我和顾玉锵模样像,性格也像,或许,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别的地方也出奇的像。” “顾先生,我这张脸到底是不是真的呢?又或者说我是不是‘冷玉’呢?”她笑着掰开他禁锢在自己腰后的手,剧烈咳喘几下像片落叶任由跌落。睡衣扣子早已解开,她就那样衣衫不整地斜坐于地:“您一次次篡改我的记忆,给我的每一项食品中下药。周姨,做饭那么难吃的人会是家政公司一月几万的阿姨吗?别逗了。” 冷玉抬头看蹲下来的男人,用毒蛇追踪猎物一样的眼神:“我是您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情妇。不,说情妇都可能是有点抬举我自己了。我不过是个玩意儿,是个仅供您追忆往昔的道具罢了。” “我并不感觉有多么难堪,顾先生。我喜欢这份工作,它使我一个月的工资就能达到常人一年都难以企及的高度。”冷玉怯怯伸手摸向顾博衍侧颈上的伤口,他并不躲闪,只是覆上那只手怕她再次逃走。 男人的手很暖,冷玉毫无反抗,反倒笑了下眯起眼絮叨起来。 “第一年冬天,您醉醺醺地站在门口,肩膀、头发都落了一层厚雪,一抬头就在向下抖落。我问您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开门,您却说阿玉你怎么还没睡······那时我对自己说,看,阿玉,这就是那个对你很好的男人,你也把他捡回家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既没有从门口捡回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回来,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冷玉咳嗽着喘息垂下了手,喉间一点点猩锈逐渐淹没她最后坚强,她又一点点软弱下来,声音嘶哑:“路边脏兮兮的流浪猫你把它抱回来,洗干净,打疫苗。你怕它笨笨的跑出去就又迷路找不到家,还给它注射了芯片,在脖上挂个可笑的联系牌。于是它就窝在你高价买回的手工猫窝里吃着进口罐头开始自大得意,认为你也是它领地上的一员。它一遍遍舔你的手,在你不知情中可笑地宣誓了一遍又一遍主权。” “有一天你倦了,你掐它的下颌逼迫它露出柔软的舌然后逗弄齿尖,它不敢咬你,你只觉无趣,于是想要随便找个什么人送掉。” “顾先生······其实我怎样······都成······”他似乎向她伸出了手,可冷玉呼吸又开始困难起来,她感觉每个毛孔都在张开向外盗汗然后徒留下虚空与阴寒,冷玉胡乱向前一扑紧攥住男人不知是衣料还是身体,“顾先生······只要·······放过······我哥哥·····” 五十九·对峙 “我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紧要的。”抵在男人肩头喘息许久,缓和过来冷玉只是低眉垂目自顾自脱下那本就不多的残余衣料,“做金丝雀,做替身,做礼物······是顾玉锵也好,是冷玉也罢,我都是无所谓的,顾先生。” “不喜欢么?”被男人扣住手腕她才堪堪抬头,勉强分了点怜悯与疑惑的目光给他。也许是隐隐低热也许是情绪激动的缘故,她眼睛很亮,亮得灼人的心。 冷玉就只是那么看着他,就将顾博衍最不愿触及那幕从陈年旧梦中再次拖拽现世。 姑娘的唇是微凉的,她凑过来,挽住顾博衍的脖颈轻轻抓着,挠着······ 她终究还是被推开,冷玉放肆笑了几声,为自己叁年来的倚仗、猜想终于被验证。 “顾博衍先生,您真可怜。”她低下头用衣袖胡乱抹去喘咳而出的腥甜。冷玉想着画家那张苍白病态的脸,那瘦弱干枯的指——Aisling活不了太久了。 “您念着她却又不敢见她,说到底您爱的不过是自己,也不过是已往之不谏。” “不过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您呢?”冷玉颤着手整理衣服和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我应该感谢您的,不然我又该如何获得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工作呢?” 女人削瘦的身影似乎在抖动,背对男人她也许是抹了把脸:“我今夜就会回去的,回到随便哪栋房屋里静候您或是什么‘尊贵客人’的驾临。” “不要走了。”他说。 “是的,先生,我没有资格走。”冷玉乖顺停了系扣子的手,又转身跨坐回男人腿上一颗一颗解他的衬衫上的角质扣。 “我爱你。” “嗯。”冷玉随口答到,并顺手挪开男人抚在自己下颌的手。软弱的、坚强的话语已经说尽,爱还是恨对她而言都是太过无所谓的事情。她侧过头又看了看桌上那堆电子蝴蝶罐的碎片,那是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不羁最无声也最赤裸的警告。 他对顾玉锵念念不忘,没关系,她冷玉只是个替身,她就应该为自己样貌相似而对白月光感恩戴德。金主待她再好,她也不过是人家豢养的宠物,和在街边随便捡回来的阿猫阿狗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温柔纯情的戏码终被厌倦,现在金主要求她来提供性价值她只觉得麻木。没什么,这是金丝雀职责所在,她满足就是。 顾博衍的吻是冲动的又是克制的。第一下就近乎牙齿相磕在颅内荡出清澈回音,但立刻又退了出去转而是细密且轻柔的啄吻。稍一分离就被男人轻轻拭去了水液。 “我爱你,阿玉。” 冷玉点了点头,又将唇贴过去松了牙关去勾引男人纠缠——她就好像个恬不知耻的浪荡情妇,在别人房屋里迫不及待推销临期样求着人品尝。 男人的吻是生涩的,他笨拙的舔吮模糊了所有人类言语,与其说是某种情欲的宣泄倒不如说是他想要抚慰、取悦她。 好闷啊。她下意识抱紧了他。 睡觉前加服的那片止痛似乎并不能缓解胸膛疼痛一二,反而在此刻徒增了些撕裂感。 她这种想着做姜喜宝第二的人也会有心了么? 冷玉终于放弃挣扎,垂下手靠在他宽厚肩膀任由男人解开发一下又一下抚摸。她可能太高估自己了,连做个物化的情趣玩偶她都是不成了。 “我爱你,冷玉。”顾博衍终于吐出个明确名字,不是“顾玉锵”也不是“阿玉”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暖玉”与“温玉”。就是冷玉也只是冷玉,是被他刚刚亲吻,现在紧紧搂在怀里的冷玉。 “我想我们这之间或许有许多误会。”他说,“如果你愿意听,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 “但是现在,我需要送你去医院,冷玉。” “如果,我不愿意走呢······顾博衍,收起你那可笑的伪善吧······”冷玉头颈后仰用尽最后一点点力气抗拒男人的拥挽,“镇定剂······心理操纵······不要再来侮辱‘爱’,这个字了,我已经,恨透您了······” 那只被收养的流浪猫,最后最后,还是在巨大痛苦中微弱地收敛着抓伤了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