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儿两个又费了半天的力气,堵死了陵墓的入口,才离开了宋陵,跨上了坐马,向洛阳方向进发。
走在路上,武凤楼就把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告诉了秦杰,让他准备在东都洛阳岔道,独自赶奔嵩山黄盖峰上的黄叶观,去给三位师长送信。
小秦杰这一回虽不敢硬磨软抗了,但心中却是好大的不情愿。一直来到历史上非常有名的含嘉仓,才让两匹马松一松鞍辔,任其去啃嚼围墙根下枯黄的衰草,爷儿两个也各自去静坐调气休息。
这里已地近洛阳,位置是隋唐东都洛阳宫城的东北。
隋大业元年在此建立仓库屯粮,到唐朝继续使用,故称隋唐含嘉仓。四周筑有城墙,城内有整齐的窖穴二百五十余座,窖穴口径二丈到五丈左右,深一丈五到四丈,口大底小,圆壁斜下内收,窖底坚硬,经火烘烤,其上纵横铺木板两层,均经过油漆,能防潮、防腐,上面加盖,还可以居住。武凤楼所以在这里停下,主要是有了在宋陵中的经验,知阴阳两极的门下,都是寻找不见天日的地方匿居,一来避开武林正道人士的追寻,二来便于无耻宣淫。这个地方面积庞大,史有记载,隋唐时代,从苏州、邢州、冀州、德州、魏州、沧州、楚州、溆州运来的粮食,最高窖藏量达到过一万石以上,如今荒废多年,是黑道人物最理想的潜伏地点。武凤楼岂可不加搜查就轻易放过。
身体、功夫恢复后,武凤楼留下秦杰一人小心看守马匹,他自己则凌空拔起,向含嘉仓城墙内落去。
小秦杰哪里是个安分守己的孩子,何况他既入名门,又拜名师,满怀的喜悦,不能控制。看掌门师伯飞身越过城墙时,身法轻灵飘逸,知道施展的是本派最上乘的轻功巧钻十三天。他听说,这种轻功要练到顶峰,能借互相一点脚面的一点力量,在空中连停十三次,自己三师祖的外号钻天鹞子,就是由此得来。心中一阵子羡慕,将两匹马赶了回来,防止跑远,他自己就贴着城墙拚命地苦练起来。
这就叫聪明一世,混蛋一时。练这种极为高深的轻功绝技,无师焉能自通?再说,也得有很好的轻功底子。他忘了心急不能喝热粥,也仿照大师伯刚才拔起的式样,硬往上弹跳,哪知道越跳越低,直到几十次以后,几乎是刚跳起,就力尽落下,气得他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笨蛋。
不料,事情邪门透了,就在小秦杰暗骂自己笨蛋时,身后突然也有人骂了他一声“笨蛋”。
小秦杰象被蝎子螫了一下似的,猛地调转过身形,防止有人在后面袭击。当他把惊恐的眼神投射到辱骂他的那人身上时,一丝大为失望之感,促使他微微一怔。
原来在身后骂秦杰笨蛋的那人,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身材比秦杰既瘦且矮,除去头有些大外,还象毛孩子。
心高气傲,看不起对方的秦杰不怒反笑了。
那大头小孩小脸一绷,冲口问出了三个字:“笑什么?”
小秦杰诡异地一笑说:“笑你的胆子,比我还大!”
大头小孩问道:“什么意思?”
秦杰向前逼出两步说:“不怕我揍你?”
大头小孩的兴趣也来了,撇嘴一笑嘲道:“就凭你那两把刷子,我把右手伸进裤裆里,光用一只左手也能收拾得你服服贴贴。不信,你就过来试试。”
秦杰哈哈一笑说:“冲着你敢向我龇牙咧嘴,很对我的口胃,笨蛋算白骂,交一个朋友如何?”
那大头小孩也扑哧一笑说:“瞪眼大半天,硬没打起来,多没有意思。依我看,朋友不是不能交,打架,最好还是打一次。不然的话,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秦杰看了他一眼,心想:敢情你小子比我还肯招灾惹祸呀!掌门大师伯进去踩道,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这孩子虽然很对我的心思,可是不知他的真实来历,大敌当前,我还是别惹师伯生气为好。”
那大头小孩见秦杰有些迟疑不决,小大人似的一挥右手道:“不敢动手就算了,以后……”他刚想说以后别再说大话,自己的右手腕间已被刁钻调皮的秦杰扣了个结实。秦杰迅即身形一塌,左肩正好顶住了那小孩的软肋。
那大头小孩傻眼了。
秦杰松开了那小孩的手腕,一点狂傲之态都不带地说:“两军相逢智者胜!以后别再这样大意了。”
那大头小孩不好意思地一笑,委委屈屈地说:“今天我是栽了,但你的功力确实不如我!”话一说完,双臂猛张,凌空拔起一丈多高,两臂一收,一个“云里侧翻身”,甩出去两丈多远,弹地再起,又纵落回秦杰的面前,面不改色,气不涌出。看起来他的功力底子确实比秦杰高。
秦杰对他更有好感,刚想夸奖他一番,突然右侧树林之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大头,你又野去了,快快回来念书!”
大头小孩吓得脸色一变,瞟了秦杰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大声说话,一溜烟似的隐入了树林之中。
秦杰正和他扰和得火辣辣的,大头小孩这么一走,闪得他心中空荡荡的,正想暗暗尾随大头小孩进入那片树林,一查究竟,他的掌门大师伯武凤楼从含嘉仓内退出来了。
武凤楼一眼看出徒侄的脸色异样,一问之下,才知道究竟,心中也对这一老一少有些起疑。暗想:阴阳教的门下,凡是结伴同行或同居的,无一不是两个极端,比如在狼牙山杀死的两个匪徒,是一高一矮;清水塘对付的一对男女,又是一丑一俊;宋陵中的两对,除去一僧一尼两个之外,也是老妻少夫。今天我探查含嘉仓,一无所获,偏偏让杰儿又撞见了一老一小两个人物。从那老者呼唤小孩为大头来看,不见得就是自家骨肉,难道又碰上阴阳教的匪徒不成?武凤楼陷入了沉思之中。
秦杰也似乎起了一些疑心,向掌门师伯献计道:“树林离此不远,好象不太大,何不进去一查。”
武凤楼点头应允了,爷儿俩各自牵着马匹,一同进入了树林。一眼望去,看见里面果有三间茅屋,别无其它,先将马匹拴在了林中树上,然后向那三间低矮的茅屋走去。
秦杰忽然听见那大头孩子的朗朗读书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当年,武凤楼以十二岁的稚龄,考取了杭州府童子试的案首,念书声一入耳,早已听出那孩子正在读《诗经》,心中顿时有了三分好感。
距离那三间茅屋还有两丈多远时,还是秦杰听见过的那个苍老声音,从屋内传出来道:“何方来客降临敝处,恕老朽有失远迎!”
武凤楼现在已是一派掌门,当然不会藏头露尾,立即昂然答道:“在下武凤楼率小侄秦杰冒昧登门,请老丈恕罪。”
两下一搭话,那个大头小孩早纵高跳出,扑到秦杰跟前,极为亲热地拍肩拉手,让武、秦二人进屋。
看见那大头小孩诚恳可爱的面孔,武凤楼的戒备之心大减,抢在了两个孩子前面,进入了三间茅屋之内。只见一个花甲老者,面容清癯,衣衫陈旧,正在用柳条编织一种物件。屋内四壁萧然,状极清贫。武凤楼肃然起敬了。
那老者所以失礼不迎客,想必是布衣可以傲王侯惯了,如今一见武凤楼举止大方,彬彬有礼,反倒有些歉然之意。
二人落座之后,武凤楼知这位老者必非寻常人士,恭声问道:“请问长者贵姓大名,是否祖居此地?家中人丁为何这等箫条?不知能否肯示知否?”问完,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殷切地注视在老者的脸上,似在恳求他坦诚回答。
可能是武凤楼的热切目光感动了老者,就听他叹了一口气说:“一个人几乎到了沿门托钵的地步,本就没有留名的必要了。无奈足下情真意切,令人不忍强拒。小老儿姓吴,名尚。当年流落江湖时,有个小小的外号,人称千里独行,后来被人呼为独叟。”
一听说茅屋中老者竟是当年和自己大师伯萧剑秋同时名重武林中的独行千里吴尚,武凤楼霍然起立,重新以子侄之礼,参拜了独叟吴尚,并将大师伯展翅金雕已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自己等详情,一一告知了独叟。并叩问老人家:为什么厌倦江湖,隐居此处,致使衣食都几乎有些不周,还问那个大头小孩是独叟的什么人。
听武凤楼问得这么恳切,独叟吴尚苦笑了一下说:“今日所有这一切,都是老夫当年秉性太刚所致。我和令师伯几乎同时出师,同时行道江湖。当时的功力也不相上下,又都是擅长轻功绝技。曾击掌相约,两年之后,相见比试。令师伯行侠仗义,被人誉为展翅金雕。我却因为流入黑道,落了个千里独行,不好意思和令师伯相见,狠下心回山苦练,两年后再出江湖。先天无极派门下又崛起一个追云苍鹰白剑飞,再后来你三师叔十二岁独斗淮上鹰爪门,毙敌十几人,赢得了钻天鹞子的外号。我吴尚怎能去登门比试,只好洗手退出江湖,永远不再去占江湖上的一席之地。十年前收养了一个刘姓好友的遗孤,乳名祺儿。祖孙相依,直到今日。”
又是一个武林人物为了名号之争,甘愿忍受晚景凄凉之苦。和当年六指追魂与六阳毒煞二人的名号之争,虽略有不同,但结果比他们二位老人更惨。武凤楼决心拉他出山,就试探着问道:“以老伯当年的千里独行之名,这么多年,能不被江湖同道人察觉,真能隐居的这么清静?”
一句话引起了独叟吴尚的一些烦恼,丧气地告诉武凤楼,此处是他第十四次搬家所盖,希望不要在出现第十五次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