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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一辆马车疾驰在泥泞的小道上,车夫神色慌乱,手中紧紧拽着缰绳,生怕受惊的马儿脱缰跑走。

    “爹爹,我怕。”马车内,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窝在一位妇人的怀里,惊恐地望向自己的父亲。

    凌锋自己也不知能否逃过这一劫,但面对害怕的女儿,他还是故作轻松:“你阿爹可是天下第一剑客,你不要怕!这下雨天路本不好走,走过这一段路就好了。”

    程柔也跟着安慰起怀里的女儿,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小声发问:“阿锋,这群人究竟是何来历?”

    凌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行走江湖,他一向低调内敛。众人只知他凌锋是天下第一剑客,被尊称为“剑圣”,却并非所有人都知道他相貌如何,现在更是无人知晓他家住何方,除非……

    “啊!”车夫的哀嚎突地传入耳畔,车内三人都是一惊。

    失去控制的马儿带着马车四处逃窜,车内又是一阵猛烈的颠簸。耳边传来羽箭钉在车壁的声音,不断刺激着车内每一个人的内心。幼小的凌温言紧紧地攥着母亲的衣袖,将脸埋入母亲怀里,却是不哭也不闹。

    凌锋担心再这么躲下去三人都没办法保命,便对妻子程柔说:“柔儿,你驾车往前走,我出去会会他们,不必管我!”还不等程柔有所反应,他便闪身飞出了车厢。

    程柔跟着凌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自是知道此时容不得她犹豫。

    她给凌温言披上自己的外衣,又指挥她躲到马车座椅下那较大的暗箱里,然后侧身出了车门。

    只见她手上长烟剑向前一勾,那乱飞的缰绳便回到她手上,马车很快便被控制住,回到自己原本的轨道上。

    “咻——”耳边不断飞来的羽箭让程柔深感棘手:这么多箭,到底是来了多少人?正想着,一道银光从右边袭来,近在咫尺……

    凌锋手持皓月剑,警惕地观察四周,大声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追着凌某人不放?”

    听到凌锋的话,一名头戴雕花面具的人从茂密的树林中走出。他手持一柄长剑,语气傲慢:“这些问题留着去黄泉下问阎王吧。”

    面具人提着剑便朝凌锋劈来,速度快得惊人。凌锋也不是吃素的,早在面具人出现的那一刻便握住了剑柄,面具人袭来的瞬间剑已出鞘。

    轻松挡住面具人的第一招,凌锋右手一旋,宝剑带着寒光挥向面具人的腰间。面具人身手也不赖,稍稍后退侧身便躲了过去。试探结束,二者不约而同地认真起来,剑式一次比一次凌厉狠辣,招招直指要害,却都被对方躲过。

    大雨之下二人的衣襟已经湿透,面具人挥剑速度也慢了下来,而凌锋执剑数十年,早已习惯因大雨浸湿衣襟而产生的重量。

    眼尖如凌锋,他看出面具人的吃力,便一剑划过面具人的胳膊,顺势朝他执剑的手刺去。面具人反应敏捷,预备向后抽回自己的手,哪想凌锋只是虚晃一招,知道面具人上了套,他一把扭转剑锋,朝面具人的咽喉刺去。

    即将成功之际,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声从后传来,划破惊雷,直入凌锋的耳朵:“阿锋不要!”

    生生停住攻势,凌锋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形,而面具人淡定地收了剑站在他面前,雕花面具上那一对丹凤眼似乎在嘲弄他。

    转头望去,凌锋只见自己的发妻衣衫凌乱,右眼流出的鲜血已经污她那清丽的面庞,而她的背后,正抵着数把利剑。

    发妻被人拿剑抵在这里,幼小的女儿又不见踪影,凌锋的心七上八下,质问面具人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究竟是谁?你要做什么!”

    面具人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缓缓举起剑,语气冰冷:“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用你的命换你家人的命;二,用你家人的命换你的命,你挑一个吧。”

    凌锋自是不愿让自己的妻女葬身于此,他无可奈何地丢掉长剑,手无寸铁地站在面具人面前,历经风霜的脸上尽是愤恨,毫无畏惧之色。

    面具人并未犹豫,一剑刺入凌锋的胸膛再猛地抽出,一时间鲜血四溅。他见凌锋被刺中心窝还不倒,便直接抬脚踹在他心口。

    这一踹,凌锋直接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见到这一幕,程柔奋起挣扎,大吼道:“你怎么可以杀他!你怎么敢杀他!”

    面具人绕过凌锋倒在泥土里的躯体,走到被同伙们压跪在地的程柔面前,不急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方令牌。

    如剑尖模样的牌子由桃木制成,顶上穿孔处雕刻程家家徽,中央青绿色背板下有纯黑笔墨刻着方正的“程”字。这块木令牌程柔再熟悉不过,这是青河程氏的令牌,也是她本家的令牌。

    这枚程家令牌的系带是被人硬生生扯断的,上面沾有几块早已干涸的污血并且还留有几道剑痕。看到这些,程柔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不解与害怕。

    面具人轻笑一声,松开了拿着令牌的手。令牌落地的瞬间,程柔的头颅也落了地。

    解决完程柔,面具人又走回倒在地上的凌锋身旁,他一把揪起凌锋的头,喃喃自语:“也幸亏今日你遇到的是我。要知道,整个玄幽城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我后面争着抢着要你的项上人头,那手段可比我狠多了。念及你我师徒一场,姑且留你个全尸吧。”

    这场大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小雨,不远处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面具人大手一挥,示意众人撤退。

    重五刚过,毒日西斜,无风的岭南郡闷热无比。

    凌旭升右手持一剑袋,左手使劲拉扯着衣领来给自己散热,他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看向前边的白衣女子:“方才那间客栈挺好的,怎的不住?”

    白衣女子戴着垂纱斗笠,遮住了面容却遮不住浑身清冷的气质,只听那面纱下的红唇吐出三个字:“脏乱差。”

    “哎呦我的凌姑奶奶!这可不是在湖山郡,哪有那么好的条件?岭南郡可是蛮荒之地,现世又不太平,有得吃住就不错了。我都行一宿的路,已经困到睁不开眼。”

    凌温言被凌旭升吵得不耐烦了,回头怒视:“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我,马被偷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一提起马被偷的事,凌旭升便尴尬地低下脑袋,不再言语。

    当凌温言站在一家小客栈前时,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上下打量起这间牌匾崭新的客栈:“这,好小啊。”

    凌温言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推开紧闭的木门。木门一开,一股清凉之风便吹来。不大的厅堂中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每张桌子附近都放置了一个冰桶。

    小二们忙着穿梭在二楼端茶送水没有搭理进来的二人,年轻的掌柜听见声响,停了拨算盘的手,淡淡地问道:“打尖还是住店?”

    凌温言环视四周,找了一个空桌坐下:“先上几个好菜,住两日。”

    年轻掌柜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到她手上那粗布制成的剑袋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二位少侠想必是出来历练的,小店开张多年也遇过许多江湖中人,知晓你们的辛苦,故而今晚这餐鄙人请了!”

    凌旭升将手中的剑袋放在桌上,自己也顺势坐下:“哎嘿嘿,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吃饱喝足,夜幕也来临,凌温言还盘坐在床上,打开剑袋细细摩挲着手里的雕着云烟的剑鞘。

    已经摘下面纱的她相貌颇好,气质高冷出尘,眉眼之间都显露出与人疏离的态度。

    只见她长眉微蹙,回忆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嘱:“师父已老,许多事物已然不能再教授于你们。听闻淮南郡有万霄门,高手云集,其中不乏剑术造诣甚高之人,定能更好地教导你们二人。你们二人此次下山带着这两把剑去,这两把剑是我和你们师娘用的剑,一把叫皓月,一把叫长烟。当时江湖之上无人不晓这两把剑,故而不到生死危机之时切忌出鞘。如若路上没有遇到凶险之事,那么这剑除了你们二人,就只有万霄门门主可见,可记住了?”

    摸着这把寒气逼人的云烟剑,凌温言不禁沉思:“万霄门乃新起之秀,爹爹为何对他们如此看中?”反复思索无果,一阵困意袭来,她放好长剑便和衣睡去。

    夜已深,客栈大堂里的伙计们似乎还没干完活,各自在大堂的各个角落擦拭着东西。

    年轻的掌柜右手执笔,左手拨算盘:“二十文。”

    “十文。”听到外边传来车轮滚动声,脚步嘈杂声,伙计们的动作稍加放慢。

    “五文。”脚步声越发近了,年轻掌柜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一……”

    报账的声音还没落,大门就被一个粗犷大汉用力推开:“掌柜的,住店!”

    年轻掌柜看着摇摇欲坠的门,露出不悦之色:“客满了!”

    看出掌柜的不满,粗犷大汉的身后冒出一个身形魁梧却彬彬有礼的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递给掌柜,一脸和善:“掌柜的,我们几个弟兄赶了两三夜的路,未曾合眼。不知能否通融通融,让弟兄们稍加歇息也可以啊。”

    看着年轻掌柜接过银子后面露犹豫之色,粗犷汉子便顺着刚才那人继续说到:“是啊是啊,也不知是怎么的,以往岭南边境可没这么多人,可今日却间间客栈满客,害得我们这帮兄弟们好找!掌柜的,我们一行可是有二十几号人,而且还不止住一天,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

    余光瞥见几个伙计悄悄走出大门,年轻掌柜掂了掂手中的银子,面露一抹戏弄的笑色:“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这帮伙计听闻今夜赵大爷要送货路经此处,特意挖了二十四个土坑,好让你们一行安睡!”

    听此言,二人大惊,立马掏出身上武器,大声质问:“你是何人!”

    年轻掌柜见此情景,并不慌乱,他将手中的那一两银子猛地甩向粗犷大汉。与此同时,店中所有的伙计一齐出动,手段干脆利落,招招见血,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不消片刻,二十四具尸体皆躺在血泊之中。

    一个类似小头头的人向年轻掌柜汇报到:“回大人,货都在。”

    “嗯,”年轻掌柜满意地点头,在环视一圈后突然发笑,“阿奇,这次买的迷药,不够劲啊。”

    被唤作“阿奇”的小头头一听,立马警觉起来,待看到一间房的门上趴着一个影子之时,目露狠光,朝上冲去。

    带着面纱的凌温言知晓自己已经被发现,一脚踢开大门,用装在剑袋里的剑阻挡阿奇的攻击,而那些剩余的“伙计”们见状也上前准备围杀她。

    寡不敌众,这是凌温言深知的道理,同时她也知道擒贼要先擒王。

    当那个白衣女子将目光头投向自己时,伪装成客栈老板的子夏便知晓这个女子在打什么主意。嘴唇轻掀,他只手抬起一张木桌,狠狠砸向那躲过数人的围杀、朝自己袭来的凌温言。

    木桌飞来,凌温言却已无法停止自己的步伐……

    “嘭——”只听一声巨响,木桌砸在墙上裂成几瓣,不知何时醒来的凌旭升抱着凌温言躲过了那张桌子。

    “快走。”

    两人安全落地,凌旭升闻言立马牵着她朝窗户处跑去,口中还不忘说:“我知道!”

    “伙计”们似乎想去追杀,却被子夏制止:“先干正事,对付这两只蝼蚁随便去几个弟兄解决便是了。”

    凌温言与凌旭升拼命地躲避身后的人,时不时运用轻功跃上屋顶、拐入小巷,妄图甩掉那几个追杀他们的人。但他们二人刚入江湖,又岂是这些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之人的对手?

    两人在屋顶上奋力跑,三名手持大刀的人在后边追。不消片刻,一名杀手大刀挥出,不偏不倚地砍在凌旭升的背上。

    那一刀力道极足,痛得他直接翻下屋顶,狠狠地砸在地上,背上鲜血横流,触目惊心。

    眼见师弟被伤,纵使凌温言平日里万般嫌弃他,可毕竟也一同生活了十多年,早已有手足之情,哪里会袖手旁观。于是她一把扯开剑袋,拔剑刺向挥刀之人。

    她倒也得其父真传,招招凌厉且挥剑速度极快,让躲剑之人眼花缭乱,只觉眼前银光闪闪,下一秒又觉脖子一阵温热,竟是细剑已经划破他的脖子。他诧异地看着凌温言,不甘心地死去。

    其余两个杀手在一旁看得真切,见白衣女子手中那沾血的细剑在月光下寒光熠熠,棕色的剑鞘被月光照射,也泛出阵阵杀气。

    两名杀手中有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定睛一看剑鞘上雕的是如海浪似云烟的纹样,惊呼:“是长烟剑!”

    长烟剑,其原主是一代剑圣凌锋的发妻凌程氏,剑鞘上雕云烟环绕仙山,而剑圣凌锋与发妻举案齐眉,恩爱有加,配以雕有弯月和小亭的“皓月剑”。二者武艺高强,行走江湖互相扶持,当年“皓月长烟”之名响彻天地。

    可十一年前剑圣所属的九阙宫忽然楼去人空,这对侠侣在不久后也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皓月剑与长烟剑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利器,不知被多少英雄豪杰觊觎,此时这两把宝剑出现在两个江湖新秀手里,不免让这些杀手们眼红。

    一名杀手目露贪婪之色:“呵,这长烟是宝剑,只可惜你无福消受!”

    两名杀手主动发起攻击,配合默契,凌温言在两人的合力攻击下明显有些吃力,手上脚上也挂了彩。

    凌旭升见状,咬牙从地上爬起,抄起自己的剑从后方冲向敌人。

    不等转过身来的那人反击,那宽厚的剑身便已插入他的胸膛。而那被剑所插中的人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一手死命地抓住剑身,另一手汇集全身气力,准备一掌震碎凌旭升的肋骨。

    凌旭升正在跟他夺剑,哪里看到他手里的动作,待到抽出长剑时,猛烈的掌风便袭来。

    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死于敌手之时,只听“砰”的一声,一根长木棍重重地打在对方身上,竟将那人掀翻在地,很快便断了气。

    来者长枪一挥,银色的枪头一转,把另一个杀手的身子捅个对穿,旋即用力提起向下一扔。

    看着他这么快便解决了这两个杀手,凌温言不禁暗叹自己武艺不精,而凌旭升已经对这个男子产生了崇拜之情。他忍着背上的剧痛,打量起这名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身形高大,古铜肤色,眉眼深邃,鼻子挺立,目光凛凛,一身正气。

    凌旭升朝他抱拳,由衷感激:“多谢大侠相救!”

    持枪男子闻言只是向不远处努了努下巴,凌旭升二人朝那边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名粉衣女子抱剑在旁,眉间带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二位无需道谢。”

    看着凌温言那未被面纱遮掩住的小脸,粉衣女子一愣,不由得出声:“姑姑?”

    若说凌温言是冷月般的清丽仙子,那这位眼波流转的粉衣少女就是邻家娇俏小女。圆润小巧的脸蛋生着柳眉杏眸,动作轻盈又灵动,活像一只小兔,足尖轻点,身形如燕,转眼间她便落在凌温言面前。

    凌温言面对女子肆无忌惮地打量多有不爽,主动拉开一步距离:“姑娘与在下认识?”

    “像,太像了!”粉衣女子看着一脸疑惑的凌温言,面露喜色,“不知姑娘可否认识一位程姓妇人,她眉中有痣,常年配着一把雕有云烟的长剑?”

    眉中有痣,配雕云烟的长剑……

    凌温言听到这几个字,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在一辆奔驰的马车上,那位叫她躲在暗箱里不许出来的妇人身影:“我认得。”

    “此话当真!那你可知……”感觉粉衣女子还要继续问下去,手持长枪的男子半抱着已经虚脱的凌旭升,颇为无奈地开口:“姑娘,这位公子,快不行了。”

    一行人慌慌张张地赶往附近的同福客栈,打算在这里住上一宿。

    已经被包扎好了的凌旭升趴在床上不省人事,粉衣女子给紧张的凌温言倒了一杯茶:“姑娘不必紧张,用过我程家独门药方,又有大夫好生查看,伤不及骨,定是无大碍的,只是这些时日还得好生休养一番。实不相瞒,我与姑娘说的那位妇人正是我的姑姑。我只在画像上见过她,但她的眼睛可是一见便难以忘记的。我见姑娘杀敌时的目光与姑姑神似,这碰巧您又认识个眉中带痣的妇人,不知你们二人……”

    凌温言面对面前这个长相娇憨可爱的姑娘,心中生不起防备之心:“不瞒恩人,您说的那妇人正是我的母亲。”

    听得此话,粉衣女子倒也没有太多惊讶,笑意盈盈:“果真如此?先前便听家父说我姑姑有个女儿长我两岁,今日见姑娘年龄相仿,眉目又与姑姑如此相似,竟真是我的嫡亲表姐!既然是一家人,那我可得好好介绍介绍。我乃岭北程家三姑娘程蕴雪,这位是尹轩。”

    说起岭北郡的程家,凌温言还是认得的,小时候对程家的记忆虽少,但一路走来,听得有人用小词整理现今各大江湖势力:“南万花北昆池,东程门西金山;永宁城里花酒地,罗刹谷中多魍魉;听得东海逍遥岛,与世隔绝无人晓!”

    这“东程门“所指的正是岭北郡的江湖翘楚——程家堡。知晓了对方来历,凌温言也急忙抱拳介绍起自己:“在下凌温言,这是我师弟,凌旭升。”

    程蕴雪从未见过自己的姑父,此时听凌温言介绍起自己,小声嘀咕:“原来我姑父姓凌啊……”

    这天地虽广阔,可哪有不知道自家姑父姓氏的人家?

    看出凌温言的疑惑,尹轩便开口解释:“您母亲当初嫁给凌剑圣是不被程家所接受的,所以二位成婚后,老太爷直接下令程家不许再提起他们二人。柔姑姑出嫁时三姑娘尚未出世,不知晓也正常。皓月长烟,这是剑圣凌锋与其妻的佩剑,想必表姑娘的父亲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剑圣凌锋了!”

    “剑圣?哇!我姑父这么大来头?”

    尹轩是个心细之人,他拾起凌旭升那件已然被刀给划破的衣裳:“皓月长烟已经随其主销声匿迹十余年,此时横空出世必定引来争端。表姑娘若不嫌弃,还请先用这破衣裳包裹住剑身,免得招人惦记。”

    想到方才被追杀的一幕,凌温言现在还有些心惊,对于尹轩的好意自然不会拒绝:“多谢。此次出门父亲曾叮嘱我们二人不可轻易露剑,方才打斗急了眼,倒是落下了剑袋忘拿。今日险些丧命于此,还多亏二位出手相救。”

    虽然程凌二人也虽然刚刚相认,但程蕴雪是个活泼性子,不断找着话题和凌温言聊天,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

    “反正那万霄门的纳才大会三个月后才开始,不如你们二人先随我回程家?我爹前些日子还在说想念三姑……诶,要不干脆把三姑和姑父也接回来住,岭北可比那山上舒服!”

    面对程蕴雪的盛情邀请,凌温言却是沉默良久道:“他们怕是不能下山,我娘早在十一年前便命丧贼手,而我爹与我得了老天的照拂,大难不死,残喘于世。我娘死后我们便一路去往湖山郡,在那生活了下来,我爹一直不愿出山就是怕我娘她一个人在山上孤单。”

    程蕴雪素来喜欢偷偷派人去收集江湖话本,凌剑圣被刻画得高大伟岸的形象已经在脑中定型,听完凌温言简要说起那段过往,立马拍桌而起,义愤填膺:“那可找到是何人所为?剑圣向来做事光明磊落,却遭小贼暗算,这仇可报了?”

    “并未,”凌温言摇摇头,“我曾多次询问何人追杀我们,但我爹爹却始终不言一字,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只叫我好好习剑。”

    程蕴雪摸摸自己的下巴,秀眉微蹙:“奇怪,哪有妻子死了,夫君不想为其报仇的道理?剑圣素来忠厚,为人义气,不曾听有何不妥之处,又怎会招致杀身之祸呢?”

    此话一出,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

    “不过剑圣的做法也对。”一直沉默的尹轩突然开口。

    “嗯?”

    “有再多恩怨情仇那也是上一辈的事,何苦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让自己的后辈过得不安生,终日为先辈们的事奔波?更何况,如果柔姑姑在世,恐怕也是希望表姑娘能好好为自己生活吧。”

    凌温言听此话,微微颔首:“我娘先前的确这样嘱咐过我。她不愿我过分拔尖,只希望我能够平安度日……”

    程蕴雪指了指床上趴着地凌旭升,好奇发问:“那这货又是怎么遇到的?我看他虽长得比较高大,武功却是不如你的。”

    谈起初遇凌旭升,凌温言的眼睛里全是暖光:“当时我被困在马车内很是害怕,是他陪我躲在马车里度过了那一夜。他武不及我,却总是救我于危难之中。”

    看出程蕴雪有些困意,尹轩开口:“夜也深了,大家都去休息吧。等凌公子伤好一些我们便出发去岭北!”

    “这……这件事我还是和我爹商量一下为好。”

    程蕴雪这么一听,立马开口劝到:“唉!从这传书到湖山郡来回起码也要一个月的时间,等书信传回,姐姐你哪里还赶得上纳才大会!舅家也是家,我爹素来对外人都豪爽仗义,更何况自己亲妹妹的女儿呢!等你师兄伤好些我们便出发去我家!嘿嘿,在岭北好吃好玩的可比这多多了!届时我定要带你们好好逛逛!”

    耐不住程蕴雪的盛情邀请,凌温言对繁华的岭北郡产生了兴趣。反正去淮南郡也要经过岭北郡,倒不如去看看。

    就这样,三人在临睡前达成了共识,等凌旭升伤好一些便出发去岭北郡。商议好后,凌程二人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尹轩也在吹熄在凌旭升房间的烛火后离开。

    在此期间,没一人注意到墙外有一抹黑影一直在听着他们三人的谈话。

    尹轩前脚刚走,黑影也转身离开。

    他一路向东,最终落在一处湖边的小亭里,在那有一面具男子等候多时。

    只见男子负手而立,垂头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黑影落地时他并未惊讶:“得手了?”

    月光彻底拨开云雾,倾洒在刚刚到来的人身上,一袭紫衣,男生女相,那一双丹凤眼最是勾人,可不正是那客栈里的年轻掌柜!

    子夏的唇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开口道:“只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弟兄们还没杀爽快就完事了。”

    面具男子用那骨节分明的手反复摩挲着小亭的栏杆,藏在雕花面具下的脸看不清神色:“那里边装了什么好东西?”

    紫衣男子嫌站着太累,翻身半坐在栏杆上,倚着柱子,双手抱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尊半人高的玉佛,那可是价值不菲啊。”

    面具男闻言,不由得感慨:“啧,这丁乙可还真是出手阔绰,半人高的玉佛那可得耗费多少财力物力啊。”

    子夏走到他身边,面上依旧带笑:“诶,我今日还遇到一件趣事儿,你听了定会好奇。”

    方才还在沉思的面具男听他这么一说,明显被勾起了好奇心:“能让你觉得有趣的事,那定然不是寻常事了。”

    “我今日遇到了剑圣凌锋的女儿和徒弟,他们手里还拿着那消失许久的长烟剑与皓月剑。这样看来,那凌锋必定还活着。”

    这句话刚从子夏的口里吐出时,面具男猛地一怔。在及时调整好情绪后他立马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在哪?”

    毕竟也是相识七年之久,子夏察觉出了面具男的异常:“你这般激动作甚?他们从湖山郡来,听从凌前辈的命令前去淮南参加万霄门的纳才大会。我们的人砍伤了一个,眼看就要夺剑得手,又冒出两个程家的人把他们给救走了。”

    面具男稍稍稳定心绪,再次负手而立:“去查,看看他们从湖山哪里来,在此之前切记莫要危及他们的性命,若是妨碍到罗刹谷行动,驱赶开便是。”

    “嗯?”

    知道子夏在疑惑什么,面具男开口解释:“罗刹谷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如若能拉拢一代剑圣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他日称霸武林定不是难事。”

    “凌前辈自持清高,九阙宫覆灭一事江湖上的人皆疑心我罗刹谷,他本重情义又守正道,哪里肯投奔我们?”

    “人心再怎样坚毅也终有软处,他那唯一的女儿可不就是他的软肋。”面具男说完这一句便踏水离去,带着自己心里的计谋离开了小亭。

    望着面具男离去的背影,子夏那双常年含笑的眼眸瞬间冷下来,缓缓退入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凌旭升悠悠醒来时便发现凌温言已经在他床边守候多时。心里觉得这个冷血的丫头还是在乎他的,于是乎咧开嘴笑到:“怎么?大清早的守在我床边,担心我了?”

    凌温言冷着一张脸,将刚熬好不久的药递给嬉皮笑脸的凌旭升:“谁担心你了,我这是在看你到底是死还是活,好给爹爹写信汇报,决定我接下来的行程。给,把药喝了。”

    凌旭升知道凌温言是个嘴硬的性子,并未反驳她:“昨日救我们的两位大侠呢?”

    凌旭升提出疑惑,凌温言便简要阐述了一遍昨夜发生的事情。不同于凌温言的坦然平静,凌旭升简直要瞪大双眼:“你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了?你倒还真是……唉!”

    “你这什么意思?她是我表妹,我自是无需防备。”

    凌旭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示意凌温言靠近他:“你怎么就确定她是你表妹?你娘谁人不晓?这剑谁人不知?你倒真是个不谙世事的,随便来个人说是你亲戚那就是你亲戚了?一见面就认亲,准没好事!”

    “可我见她并不像是会害人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跟我刚下山不久,又哪里晓得他们江湖人的心思有多深?防人之心不可无!”

    凌温言听着他的话觉得在理,心下越发忐忑不安:她与程蕴雪相识不过几个时辰,便把身世和盘托出,而自己对这岭北青河程家的三姑娘还是一无所知。凌温言素来冷艳的俏脸上此刻也有了几分了慌乱:“那该怎么办?他们已经对我俩知根知底……”

    “咱们先静观其变,敌不动我不动。我看那侍卫倒是个武功极高的大侠,与他们结伴同行并非坏事,但相处时定要留上一手,不能太过信任。”

    话音刚落,粉红身影便推门而入:“温言姐!”

    凌旭升赶紧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凌温言也打起配合。程蕴雪见凌旭升醒来,心中大喜:“凌公子这是醒了?身体上可有感觉不适?尹轩哥哥,快去叫大夫过来!”

    凌旭升对眼前这个热情的姑娘并未有多亲近:“有劳姑娘了,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程蕴雪将手里的岭南特色早点放在桌上,热情似火:“温言姐与我是表姐妹,那是一家人。她当你是弟弟,那你自然也是一家人,又何必多谢?”

    不多时,城中的大夫便在尹轩的催促下赶来为凌旭升把脉看伤。好在处理的及时,又用了程家秘制的凝霜粉,伤势稳定,估计不出十日便可恢复。

    尹轩送老大夫走出客栈,见几个官差打扮的人匆匆赶到城墙边的告示板旁贴上一张公示,并监督守城的士兵关闭城门。

    看他们面色凝重,想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受好奇心驱使,尹轩挤进人群中查看公示,原来今夜早晨在一间不知名的房屋中,发现有二十七具尸体被放在院子里挖的二十七个土坑中。仵作勘查过后笃定下此狠手之人是昨夜晚些时候行凶,该地县令便下达关闭城门的命令,希望以此能抓住凶手。

    尹轩隐隐觉得此事与凌家姐弟有联系,便匆匆离了现场回了客栈。

    “二十七?我记得昨夜那客栈老板要杀的只有二十四人。”

    “昨夜我们杀的那三个杀手,尸首现在何处?”

    “昨夜安顿好凌公子后,我便把那三具尸首处理干净了,这世间绝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们。”

    看着尹轩颇为自信的模样,凌温言不解,程蕴雪便开口到:“程家有一种叫化骨水的药,专门用于毁尸灭迹,洒在人身上,不消片刻功夫便皮消肉散,白骨都能消失不见,化作一滩水。”

    凌旭升听得世上竟有这样的药,不免觉得残忍:“你们程家到底是什么门派,还弄出这样残忍恶心的药。”

    程蕴雪像是并不介意凌旭升对她们家药的评价,语气有些俏皮:“这药虽然听起来残忍至极,但还是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是吗?”

    凌温言感觉他们的重心已经开始偏离,便出言拉回话题:“我们的重点不在药上。这多出来的三人会是谁?”

    “我听边上知道些消息的百姓说,这死的二十四人是永宁城出来的押镖队,运货途经此处。”

    四人尚未讨论出结果,几个衙门打扮的人便闯了进来,语气不善:“有百姓称你们一行与昨日发生的命案有关,跟我们走一趟吧!”

    心中坦荡,自是无畏,这四人答应得倒是爽快,只是可怜了有伤在身行动不便的凌旭升。

    岭南郡石林县衙门内,二十七具被一招致命的尸体被排列在地上。见几人到来,石林县令免去了虚礼,示意仵作说话。

    凌旭升并未听仵作说话,他的心思全扑在那站在县令身边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中年男子个头虽不高却很是壮实,样貌和善圆滑,笑眯眯地望着众人。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男子也将目光从尸体上挪到凌旭升身上。凌旭升被他盯得不自在,便把自己藏匿在尹轩身后。

    没有想象中的审讯环节,凌温言感到惊讶,还不等她发问,中年男子便开了口:“这些尸首都与我城押镖队有关。这行人押镖前皆签过死状——押镖而死,自负责任,不问凶手。”

    站在他手边的石林县令一听这话,便不开心了:“张大人说的是你们永宁城的规矩。在我石林县,不认什么死状,只认王法。在我境内干出这等杀人越货之事,对石林百姓多有不利,若不抓到凶手,本官也不好向百姓们交代!”

    凌温言听着石林县令的言辞,心中感慨他的正直清明,就算他永宁城再怎么强势,这里的天命正统还是那住在皇城里的云家!

    “我们押镖队仅有二十四人,而这多出来的三具尸体,想必就是那些起了歹心的人。押镖队行至被三人霸占的小客栈,三人见财起意,设计夺取押送之物,两方交战,无一生还,大人看我分析得可对?”

    石林县令听他自顾自地编故事,怒不可遏,刚准备开口骂人,就见四个随从抬来一口大箱子。中年男子见县令没了骂人的火气,便开口到:“此次押送的物品只值这半箱财宝,县令大人为永宁城破了此案,这些财物自是当做谢礼送与您。”

    “这……这怎么担当得起呢!”

    看着石林县令喜笑颜开的模样,凌温言只觉恶心至极,亏她之前还觉得这石林县令是个有骨气的好地方官。

    “虚伪!”程蕴雪看到石林县令的转变,忍不住骂出两字。

    石林县令见自己被人骂了,才想起这张大人要见的人来,看了一眼张大人并未不高兴,便忍着没有惩罚这小姑娘。

    张富对石林县令的表现很满意,转头笑着对程蕴雪说到:“脏了程三姑娘的眼,是张某的不是了。”

    “你认识我?”

    张富轻轻点头,并示意石林县令为他们几人找一个房间坐下谈事。

    “在下张富,乃永宁城城主府八大管事之一。”

    永宁城作为大雍朝唯一独立于云家的城池,以“通晓天下事”闻名。在唐家数十年的妥善管理之下,虽无一兵一卒,却还是迅速发展为盘踞一方的势力,手下行走八方,耳目遍布天下。

    永宁城城主之下分设八大管事,分别执掌城内外重大事务,倒是位高权重。

    “不知张管事有何事交代,寻我们几人前来?”

    张富抬头打量起说话的尹轩,语气也和善了许多:“几位有所不知,这押镖队伍押送的正是我永宁城预备送给程家老夫人的寿礼,寿礼遭劫不知去向,在下又听闻程三姑娘游历至此,便只好请您来商讨一番。”

    “什么?那伙贼人劫的是我程家的东西?还真是胆大包天!”

    “程三姑娘息怒,”张富见程蕴雪拍案而起,连忙劝她冷静,“除此之外,在下与石林县令在现场还发现了这个。”

    张富用手帕包着,从怀里拿出一块银白色长铁来,那长铁两侧开刃,顶端尖细,末端厚平,看模样像是新作的长枪枪头。

    程蕴雪很是好奇地摆弄着桌上的长铁,仔细端详过后方察觉:“这是……金山外门弟子练习用的枪头!”

    “金山?”

    张富满面笑容地称赞着程蕴雪,眼底倒是没多少笑意:“不愧是程家堡的三姑娘,一眼就认出这是金山之物。”

    程蕴雪正了正脸色,解答凌旭升的疑惑:“金山使枪,弟子们用的枪头都在上刻有金山护山印,用以彰显身份。难道镖车被劫与金山有关?”

    “押镖车队一共二十四人,身上的伤痕与此枪头吻合。而那多出来的三具尸体身上也烙有金山护山印,确定是金山子弟无疑。”

    “只有金山内门弟子才能在身上烙护山印……程家与金山相隔甚近,两派之间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但自金山现任掌门人上位以来,金山一直老老实实,与我程家并未起过矛盾,他们何故劫我程家堡的东西?”

    眼看就要定罪金山,尹轩终究是忍不住:“金山虽与程家堡有矛盾,但也是正道门派,这种杀人越货之事不可能做。”

    “我赞同尹公子所言。”一直未开口的凌温言拿起那崭新的枪头,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先不论金山是否会干这等下作之事,单是杀人留下这样三具极能证明身份的尸体、留下如此具有特征的凶器,这件事就不可能是金山所为。为了一件寿礼就抛下几百年的好名声,重新与程家堡为敌,与江湖为敌,这买卖怎么想都不划算。”

    “这位少侠同在下想的一样。这二十七人身死之处本是一间不知何时建起的客栈,而我们今日去时,客栈已经人去楼空,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处理得极为细致,可那金山弟子尸体和金山枪头却被人留了下来。这一切看起来,仿佛是有人在故意设局引着我们去调查金山。”

    凌旭升见张富头疼的样子,心下打起了算盘:“实不相瞒,昨夜我们姐弟二人也住在那间客栈,不慎撞到劫镖的那伙人。后面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杀,还差点丢了小命。”

    张富见凌旭升要主动提供线索,连忙为他沏了一杯茶:“公子若是知晓些情况,还烦请告诉在下。”

    凌旭升一屁股坐在众人面前,右手端着茶盏自顾自的欣赏,倒也不急着说。

    凌温言看不得他故意卖关子,蹙着眉头用玉手猛推他尚未痊愈的后背,疼得凌旭升哇哇直叫,却又被凌温言吃人的眼神压下了脾性。

    张富瞧在眼里,强忍着笑意放低姿态:“公子还请放心,若找到行凶之人,我们永宁城必有重谢。”

    听得这话,凌旭升倒来了精神,一把放下茶杯,绘声绘色地形容起那日几人打斗的场景。

    “行了。”凌温言见他一直说不到重点,直接插嘴打断,“张前辈莫怪,还是由晚辈来说吧。”

    张富早就想打断凌旭升说话,只是见他讲得入迷不好出言叫停罢了,此刻凌温言主动“请缨”,他哪有不应的道理。

    凌温言很快便言简意赅的概括了昨晚所遇之景,提到那样貌出众的掌柜,张富提出画出人像用以通缉。

    “尹轩善丹青,不如就让他协助凌姑娘一二。”

    不仅是凌温言怔愣片刻,在场的所有人除去他们主仆二人,都呆滞了。

    尹轩虽不是膀阔腰圆之辈,但任谁瞧见他那古铜色的皮肤和挺拔高大的身姿,都很难将其与书墨这种风雅之事联系到一起。

    “咳,家母善书画,故而我也略受熏陶,今日就献丑了。”尹轩颇为不好意思,却还是不想错失这次执笔绘画的机会,自己接过笔纸,示意凌温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