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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红颜努力按$压住心内的恐惧,可声音却还是有微微的颤抖:“我一个人被困在电梯里,紧急呼叫按钮失灵,请你帮忙通知下物管。

    沈盛年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异常沉稳:“我在家,你等着,我马上来救你。”

    这个声音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秦红颜觉得是时候挂上电话了。当然,如果可能,她不想结束通话。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至少能驱散电梯厢内的可怕寂静。

    可她又不愿意向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孩求助。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那边的沈盛年开口:“秦姐,你一个人在电梯里吗?那就先别挂电话,我陪你说说话,免得你害怕。”

    沈盛年的声音其实和往常没什么分别,可是听在秦红颜耳里,却觉得多了股什么味道。

    后来回想起来,她才明白,那是成长的男子汉的味道。在这一刻,她觉得他是个能够帮助自己的男人。

    电话那头的沈盛年在奔跑着,呼吸急促,边跑他边跟秦红颜聊着天。

    “秦姐,你怎么会这么倒霉呢?电梯里就你一个人困着,等会出来了我陪你去买彩票吧,肯定中头奖。”

    “秦姐,你有没有看最近新出的片子,叫《功夫熊猫》,那里面的主角熊猫的爹居然是只鸭子,哈哈哈,是不是很搞笑?”

    “秦姐,你看我跑得这么累,体力消耗太大,等会你可得请我吃顿饭。嗯,我想吃韩国烤肉。”

    秦红颜并没有回应,而沈盛年也习惯了她的不回应,继续天南海北地与她聊着。

    电梯厢内的秦红颜蹲在地上,捧着手机,听着从里面传出的沈盛年的声音,心内的恐惧一点点消失。

    想不到,在最危急的关头,竟是这个一直令她抗拒的少年来救了自己。

    沈盛年正聊到兴头处,秦红颜的手机电量告罄,自动关机。

    电梯厢中又陷入了黑暗,秦红颜将头埋在膝盖上,努力忍耐着。

    她仅仅只忍耐了一分钟,电梯门便被人从外撬开,涌$入的光线让她紧闭上眼,沈盛年的声音就在这段刺目的光明中传来:“秦姐!”

    因为双脚发软发麻,她是被沈盛年给扶回家的。

    沈盛年将她安置在沙发上,为她倒了热水,体贴服侍。

    秦红颜捧着热水,努力地一点点将神智收回。

    神智回归后,她才发觉自己的脚正被沈盛年放在怀中揉着,不由得大惊:“你干什么?”

    沈盛年望着她,眨巴眨巴眼睛,模样在无邪与天真中辗转,半晌方道:“秦姐你不是脚麻了吗?我以前经常帮我表姐这么按脚,特别有效的。”

    秦红颜还是觉得这样的动作不妥,想要将脚收回。

    沈盛年继续说服道:“秦姐,你是我老师,我这么做也算是尊师重道了。”

    沈盛年连“尊师重道”四个字都用上了,那她再继续抗拒下去就反倒显得自己不自然。

    秦红颜闭上眼,享受着他的按摩。

    沈盛年的按摩手法很巧,轻重适度,每按一下,她脚上的酸麻便要少上一分。

    在极度的舒适中,秦红颜回想起今天的事,觉出了不对劲:“你刚说在家里,可你家离我这起码有半小时车程,从我打电话到你将我救出来最多也才几分钟时间,你是怎么赶来的?”

    “哦,秦姐,忘记告诉你了,我搬家了。”沈盛年很云淡特风轻地道:“我搬到了这幢大楼里,就是你家楼下那间。”

    第二章 (5)

    秦红颜浑身一跳,长腿差点没将沈盛年踹翻:“你说什么?!”

    “我告诉我爸妈,说不想出国,打算就留在这里。他们最后也同意了,决定自己出国,留我在国内。”沈盛年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就跟说太阳会发光地球是圆的一般正常平静。

    秦红颜是孤儿,所以对于父母子女的感情很是陌生。她只是疑惑,难道现在的父母居然开放成了这样,竟敢放心将一个未成年的儿子留在国内?

    “我觉得你还是出国的好。”秦红颜劝道:“毕竟你还是一个孩子,而且马上面临高考,需要人照顾。”

    沈盛年继续眨巴着他那双秀美的眼:“可是秦姐你当初不是说关于我是否要出国这件事,你不会给出意见吗?”

    秦红颜的脚在沈盛年的按摩下不发麻了,可是头皮却在他的话下开始发麻。

    她这算是作茧自缚?

    “那随便你好了。”秦红颜只能继续坚持自己那“不给出意见”的态度。

    刚她一直处于惊魂未定中,此刻平静下来,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而且是属于奚欢身上那特有的檀香味。

    那瞬间,秦红颜浑身细胞都兴奋起来——难道他在自己家里?

    但这样的兴奋在她看见沈盛年手腕上那串佛珠时便全部熄灭,但紧接着,她体内立即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感。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她直接抓住沈盛年的手,急问道:“这串佛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哦,你说这个啊?”沈盛年装作不在意地道:“是一个喜欢我的女同学送的。”

    是女同学送的?那肯定就与奚欢无关,秦红颜放开沈盛年的手,开始责怪自己的大惊小怪。

    那串佛珠奚欢一直戴着,说是他母亲的遗物,他异常珍惜,连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怎么可能会落到沈盛年手中呢?

    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

    然而还没等她的心落回原位,沈盛年继续道:“其实按理说起来,应该是她的准姐夫送我的。对了,她准姐夫还是hg公司太子爷付磊的律师,叫奚什么来着?”

    秦红颜心内一震,面无表情地替他接上了那个名字:“是不是叫奚欢。”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其实我那女同学的爸爸也就是我叔叔的顶头上司付淼。那天下雨,放学时奚欢律师便来接她。据我那个女同学说,奚欢律师爱她堂姐爱得要命,所以对她也很好,简直是有求必应。我不信,便说想要奚律师手上的佛珠。我那女同学便央求奚律师给我,谁知那奚律师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就取下给我了。我想,那奚律师对小姨子都这样好,对他女朋友还不定怎么chong上天呢。”

    沈盛年的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露,没有增加半点情节,即使秦红颜与奚欢对质也寻不出半点不是。然而这一番话听下来,任谁都会确信奚欢与女友之间的深情。

    秦红颜闭上眼,将背靠在沙发里,身子一阵冷一阵热。

    虽然她不热衷八卦,可在公司人员的七嘴八舌中还是能得到很多讯息:付家下一辈中,只有两个女孩。一个是付淼与前妻的女儿付玲子,一个是付磊与续弦所生的女儿付郁。

    也就是说,奚欢的女友,便是付郁。

    酸楚的自卑感袭上她的心头。

    众所周之,不出意外的话付磊应该是hg公司的下一任董事长,而他的女儿付郁,则称得上是天之骄女。

    秦红颜回想起了那个礼貌的女声,心酸得像是要被浸出小洞。

    原来奚欢喜欢的,是公主。

    而她,连灰姑娘也算不上。

    她和付郁的出身,应该称得上是云泥之别。付郁是钻石,而她则只是一粒沙。卑微,渺小,可怜。

    这个事实给秦红颜的打击是灭顶的,她可以努力地改变任何事,除了出身。

    所以说,付郁是她即使舍去一身皮肉也敌不过的对手。

    秦红颜并没有责怪奚欢的意思:这样大的悬殊,是谁都会爱上付郁而不是自己。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

    可是为什么,心会酸痛得像是被无名液体腐蚀得面目全非?

    她想要大哭,可是却哭不出声音,只能静悄悄地在心头哀悼自己逝去的爱情。

    良久,她才意识到沈盛年还在自己面前。

    她抹去脸上多余的情绪,虚弱地问道:“你留下或者是不留下确实与我无关,但为什么要搬到我楼下住呢?”

    沈盛年垂头按捏着她的脚,双目被额前的碎发遮住。秦红颜看不清他的神态,只听见他那低低的年轻的声音:“因为秦姐一直都是很孤单的样子,虽然那是因为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我想你总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虽然我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能在你寂寞的时候陪着你说说话。我知道自己这么想是不自量力,但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秦红颜无话可说,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在她内心深处,确实需要一个人陪伴,即使那个人是沈盛年。

    他替她说出了真心话,她无法反驳。

    沈盛年继续安静地揉着她的脚,而秦红颜也安静地接受着他的按摩,平时觉得空荡的屋子被这种安静充盈,显出了暖意。

    秦红颜忽然觉得,或许这个少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坏。

    事后回想起来,秦红颜还是觉得不妥当。毕竟一个未满17的少年因为要陪伴自己所以特意放弃出国还搬家到了自己楼下这件事,怎么看都会让人胡思乱想。

    于是她便对沈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他这个当叔叔的能劝说下沈盛年重新寻找新家地址。

    然而沈昂也是做出了与沈盛年同样很云淡特风清的表情,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听长辈的话了,而且盛年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孩子,秦助理你不要多想了。”

    不知为什么,秦红颜忽然有种自己被沈昂坑了的感觉。

    之后,秦红颜还负责送沈盛年父母去了机场。

    当然,这也是被沈昂坑的。

    那天,他说要她帮忙做件很重要的事。秦红颜以为是公事,忙不迭答应。岂料沈昂竟是将车钥匙递给她,让她帮忙送沈盛年父母去机场。

    秦红颜在心头将沈昂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沈盛年的父母看上去便是满身的书卷气,待人接物都是颇有礼数,秦红颜对他们还挺有好感。

    可是坐在副驾驶室上的沈盛年却对父母挺冷漠,他父母要过安检了,想要最后拥抱下他,他都冷着脸不做声。

    然而在父母上飞机后,沈盛年却迟迟不肯离开机场,直到亲眼见到那架飞机起飞才作罢。

    回去的途中,秦红颜忍不住教训道:“你这样会伤了你父母的心的。”

    沈盛年望着车窗外飞驰过的景色默不做声。

    秦红颜无声地叹气,感叹沈盛年果然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少年。

    然而在下一个红绿灯时,沈盛年忽然开口:“秦姐,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没有说一个字。”

    第二章 (6)

    秦红颜没有做声。

    在与沈盛年的相处模式中,两人都已经达成了共识——他负责说,她负责听。

    “我似乎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要聪明一些,不论是古诗还是外语,只要大人教一遍,我就能牢牢记住。我上小学时,次次考试都是一百分,于是一连跳了两个年级。也许在普通人家里,我这样已经算是父母亲戚的骄傲了。可惜,我错便错在出生在沈家。沈家是个书香门第,上一辈沈家人都很会念书,基本上个个都是大学教授。而我这一辈的几个兄弟姐妹也全都跳过级,个个都是学校第一名。我的父母也许什么都好,但却有很强的虚荣心。他们的虚荣心没有放在物质上,而是放在我身上。他们比不过同辈的兄弟姐妹,便想让自己的孩子胜过他们的孩子。所以我的优秀从来得不到父母的赞扬,他们总认为我不够努力,总觉得我还做得不够好,还不能让他们在亲戚前长脸。于是,我在小学时便没有了休息日,每天我的生活便是上学,去补习班,去考级,孤单而贫乏。”

    “也许是潜意识里刻意想要忘记,所以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唯一有印象的便是我每晚坐在书桌前,完成父母要求的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奥数题。从我书桌前的窗户往下看,便是家属楼的大院,每晚都有与我同龄的孩子在欢快地玩耍,那些稚嫩的欢笑声让我羡慕得很。那时我唯一的快乐便是在做奥数题疲倦时伸出头望望那些玩疯了的孩子,再想象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可是好景不长,后来我父母发现了我的这一行为,就把窗户封住了。是的,用木板,一块一块将房间里唯一的窗户给封死了。在他们钉窗户时,我感觉到那些尖锐的钉子同时钉到了我的心上。”

    沈盛年的话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停住了。

    秦红颜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也不追问,继续握着方向盘将车往前开。他们行驶在滨江路上,这是新近开放的道路,车辆行人还很少,空旷的双向六车道在拥挤的城市里如同海市蜃楼。

    沈盛年又再度开口:“秦姐,你养过狗吗?”

    “没有。”秦红颜简洁地给出了答案。

    她的童年连自己的生存都无法保证,如何还能负担另外一条生命?